【百道网·庄庸专栏】我为今天的发言取了一个很标题党的名称：像《全职高手》一样“写”出网文的钱途和前途？“写”加了一个引号，表示强调是研讨创意写作的“写法”。QIAN途有两个，一个是前后的“前”的前途，另一个是金钱的“钱”的前途。标题后加了一个“？”，表示这是我个人的观察和看法，结论我也不确定。

开场白

很荣幸来参加鲁院这个网络作家班的作品研讨会。

今天我对《全职高手》的解读，只分析“写法”，不纯作“评论”——也就是做创意写作的研讨和训练。

限于时间和精力，我选择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点”，比如“开篇”，试图来以小见大，见微知著。

同时，我选取了曾是晋江古言第一的《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来作为参照系。

这两个作品，一男频，一女频，但放在一起比照，发现他们的开篇都是基本在开头前三章左右，用一种很小很小的“点”，就奠定了整个故事类型的“面”。这样的“写法”很有代表性。

最关键的是，这样的“写法”小切口、大格局，让我们可以研判和预判网文正在发生的某些趋势和潮流，以帮我们做出更好的判断和抉择。

比如说，对《全职高手》的创意写作研讨和训练，能不能让我们更好地把握当下“泛娱乐文化全产业链”变局和“全民IP潮”中，网文下一步“没有最好但其实可能更好”的写法？

所以，我为今天的发言取了一个很标题党的名称：像《全职高手》一样“写”出网文的钱途和前途？“写”加了一个引号，表示强调是研讨创意写作的“写法”。QIAN途有两个，一个是前后的“前”的前途，另一个是金钱的“钱”的前途。标题后加了一个“？”，表示这是我个人的观察和看法，结论我也不确定。

提出来供大家参考。

一、开篇第一笔：切入“点”OR勾勒“面”？

网文中开篇“第一笔”很重要。

是勾勒整体的氛围和生态，还是落笔就是正在发生的“点”？

是直接就切入一号主角的“代入感”，还是重要配角围场打猎的“设局”？

从网文潮流，到影视剧和“剧小说”写法，更推崇地是直接用细节和动作开场，而不是先“巨细靡遗地描述环境和氛围”，如：“黑夜暗沉沉的，雨正铺天盖地。整个镇子都浸泡在初秋的第一场雨水里，亥时刚过，灯就一盏盏地熄灭了。”

而是，直接“演示最吸引人的一个细节和动作”，如：“山谷里忽然燃起了一条冲天的火柱”——月黑，风高，杀人夜，正在发生什么？比如，“嗅到了血的味道”。

《全职高手》落笔就是 “点”——直接用有特征性的细节和动作开场，而且，直接切入的是“一号主角”，开头三段就要“代入”。

“卡卡卡，嗒嗒……”

一双灵巧的手飞舞着操纵着键盘和鼠标，富有节奏的敲击声仿佛是一首轻快的乐章。屏幕中漫天的光华闪过，对手飞扬着血花倒了下去。

“呵呵。”叶秋笑了笑，抬手取下了衔在嘴角的烟头……

而《知否，知否》开篇的方式，正好与之相反。落笔第一句，时间、地点、人物……传统写法的三元素，一个都不少，且，出场的人物并不是女一号，而是最重要的两个配角：老太太和当家老爷盛紘。

戌时的梆子且刚敲过，泉州盛府陆陆续续点上灯火，西侧院正房堂屋内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手缠念珠，衣着朴素，与周遭的富贵清雅颇有些格格不入，此时屋内下首坐着的正是盛府当家老爷，盛紘。

先“大”（环境），后“小”（人），并对人物关系进行界定。《知否》一落笔，就显示了跟网文一号主角代入感不同的开篇方式。

对比来看，《全职高手》在这个“点”上，更切近于网文通常的开篇三板斧模式：

第一板斧，要有正在发生的细节和动作。

第二板斧，要有主角视线的代入感。

第三板斧，要有“勾起人好奇和读下去欲望”的勾引点：

叶秋没有回头，像是早就在等着这一刻一样，只是问了一句：“来了？”

“来了。”苏沐橙的回答也同样简单。

什么“来了”？这就是一个小小的“悬念”。

这是开篇第一笔要遵循的一个基本写作法则：你需要从一开始就抓住读者的心，而达到目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细节”、“动作”和“悬念”、“神秘”？

《全职高手》无疑，很好地体现了这个基本的写作法则。

二、“拐点”即起点：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前一日”的里程碑

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但在这之前呢？我们为什么要踏上这个冒险的征途？

必须得发生点什么，才能让我们迈出征途的第一步。不少影视剧或小说写作指南告诉我们，开篇的主体故事，必须写出：这“迈上征途的前一日/夜”，所发生的里程碑式的重大事件——它是一号主角从日常生活到非常之旅的“拐点”。

在影视中常看到的“开篇”，有一种固定的模式，比如日剧《昼颜》、美国大片《主《魔戒》：主角处于一种平“常”（甚至是平庸得让人窒息）的日常生活中，他/她的内心渴望着一种“非”常的冒险的冲动，却因为畏惧（害怕秩序感和安全感被打破后找不到身心的安放处）而不敢迈出这一步，甚至，都不敢正视自己内心的这种召唤；但是，在这一两分钟的突发事件，一种让日常生活“非常化”的因素突如其来，即将打破主角正常的生活格局，她/他从此将走向一条迈向非常世界的不归旅程……

《全职高手》是如何“写”出这个拐点即起点的“前一日”呢，且又是如何为男一号迈上荣耀的征途、开始重返巅峰之路的“猪脚PK世界战”，提供强大的理由和信念的呢？

我分成四个部分来“肢解”他的写法——

1、猪脚被逼宫的“一波三折”

《全职高手》就是以“发生在男主身上的遭遇”（最糟糕的一天）为轴心，来讲他如何被一步步“逼宫”（或者说“被踩”、“被打脸”）出局的……

整个故事的叙述节奏，基本可以概括为一波三折。

 第一折：被俱乐部开掉队长职务，并被迫交出相伴十年的顶级账号。

“叶秋，俱乐部已经决定，由新转会来的孙翔接替你的队长职务，一叶之秋今后也由孙翔来操控。”俱乐部经理看到叶秋进来，立刻回头说道。没有事先的沟通，没有婉转的表达，一来便是如此开门见山的冰冷通知，无情地就像甩开一团用过的手纸。

第二折：被盛气凌人的新锐顶替，被逢高踩低的队友抛弃。

孙翔大大咧咧地坐在上边说了这么一句，眼睛却连瞟都没瞟叶秋一眼，这已经不是漠视，而是一种无视了。

“不错，某些人已经老了，过时喽！”

第三折：从 “被陪练”， “被解约”，最后“被退役”……

叶秋停步，微微侧了侧头，听到经理已经在他身后说道：“目前俱乐部暂时没有合适的比赛账号给你，你就先在队里担任陪练吧！”

陪练……一个在联盟中创造过王朝，拿尽所有个人荣誉的高手，此时竟然沦落到要当陪练。

就这样，一个游戏“荣耀”中叱咤风云十年的顶尖职业高手，就在上下联合的夹角击中，被驱逐出了战队……

这样黑云催城步步紧逼的故事节奏，就像压弹簧一样，让人越来越“窝心”……

2．构建整部作品的“矛盾轴线”：价值观的冲突

在这种弹簧蓄力的“故事讲述”中，有一些原因和理由需要阐释：男一号为什么要被驱逐？

开篇给出的理由有两条（不管明的还是暗的），潜藏的有三条；而每一条，都代表着一种根本性的“矛盾”：双方由于理念、信念和价值观的冲突。

这是整部故事徐徐展开的最核心的能量脊柱。

（1）叶秋25岁，是职业选手中的“高龄”，状态每况愈下，且近年跟整个战队的冲突越来越激烈，战绩越来越不佳，被认为再无“重现荣耀”的可能。

战绩排行：嘉世战队总排名第十九位，倒数第二。

对于曾经创造过联赛三连霸的王牌战队，这个成绩分外刺眼，此时却是明晃晃地挂在墙上，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众人。

（2）没有商业价值，最主要的是他自己“拒绝商业化”，与战队甚至是整个联赛“追求商业利润最大化”的巨大冲突。

“这不单单是实力的问题，这是生意，而我，从来都是没有什么商业价值的。”叶秋说。

“你本该是有的，是你自己选择了放弃。”经理在此时突然冷冷地插口。

“不错，这是我的选择。”

（3）家族和个人在人生规划和前途设计上，有着根本性的、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在开篇中无暗示，但在“第三百三十三章 夜不能寐”中通过陈果和唐柔的连蒙带猜，貌似作了这样的剧透：

“这么说来，根本就是嘉世战队想把他赶走？”陈果惊讶。

“而且不只是赶离嘉世战队，根本就是想把他逐出荣耀的职业圈。”唐柔说。……

话到这，陈果也是突然明白：“你的意思是，他被逼退役，或许还有他家庭的因素在里面？”

按照这样剧透，家庭也对叶修有很大的期望，并对他的人生做了整体的安排和设计，所以就算叶修站在了网游界的顶点，仍然得不到家里人的认同和认可；还是会认为他不务正业，想逼着他回家接受家里的安排，可是叶修不肯，所以就……施压或者引导俱乐部的管理者踢出叶秋的。

是不是真的是这样？要看完全部作品才知道。

3．折返点和兴奋点：让我们能够伴随猪脚“重返征程”的驱动

正是在这种矛盾和冲突中，埋伏着男一号从“昔日巅峰大神被赶下神坛一无所有再踏征途重返荣耀巅峰”的王者归来之“折返点”。

以及能够打动读者，让我们跟随猪脚，一起打破我们日常生活，追随他一起非常之旅的兴奋点和共鸣点：“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因为爱、荣耀和梦想。

（1）网游竞技不只是游戏，也是理想和信念：只为爱，只为荣耀。

“你喜欢这个游戏吗？”叶秋忽然直视着孙翔问道。

“什么？”孙翔愕然。

“如果喜欢，就把这一切当作是荣耀，而不是炫耀。”

（2）在商业化中，希望保有最初的梦想——就像当下每一个草根迷失在现实和生活中，需要那么一丁点对梦想的坚持。

“联盟的商业化让我们存活下来，但现在……”叶秋没能再说下去，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发展是好是坏。如今的联盟充满了铜气，每一家俱乐部的老板第一考虑的都是如何利用战队来赚取利益。怀着对游戏的爱，为了荣誉而不懈地努力经营奋斗，叶秋怀念过去那个刚刚发展起来的联盟。而现在，对荣誉的追求，也不过是为了谋求更大的利益。

（3）带着伙伴的梦、爱（友情）和荣耀一起去奋斗。

就要离开了……

叶秋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己待了七年的地方，他没有再说什么客气的告别话，默默地转身就准备离开。

“我送你。”苏沐橙是唯一一个跟在他身后的。

……

没有太多的话别，叶秋一共只说了八个字：“休息一年，然后回来。”

根据后文来看，这里其实有一个最大的伏笔。

从孤儿院出来的苏沐澄的哥哥苏沐秋，是叶修这一辈子最好的朋友，“他们共同研究荣耀这个游戏，研究职业，研究技能，研究装备。苏沐秋靠着自己的智慧研究出了极为超前的银武——战矛“却邪”和千机伞”（龙空网友libx8812）。如果不是天嫉英才，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了苏沐秋，创现在或许也是“荣耀最顶尖的大神之一”。

所以，当叶秋带对往昔伙伴的回忆，和苏沐秋自制的那一把未完成的超级武器，开始了重返巅峰之路，其实就是带着伙伴的梦想、爱和荣耀一起上路，“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种超越生死的友情，以及友情中的梦想、爱和荣耀，构成了整个书的“基调”。

4．从“网文流”到“传统母题”

于是，开篇开门就见山，让我们看到了整个故事的“缩略图”：

曾经站在巅峰的大神，日落西山，甚至这“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被曾经的亲密队友背叛、为之立下汗马功劳的老板以及咄咄逼人的新锐空降兵逼宫，直至被逼退出自己最喜欢的职业和事业……

然后，沦落为网吧一小网管，再到后来带着爱、荣耀和梦想重新崛起。

第一个层面，“故事模式”很“网文流”

这是一个很标准的“伪废柴流”的起点文。跟《斗破苍穹》有得一拼。这也是刚开始我想拿《斗破苍穹》来作参照系的原因。

从这一点看，这是一个很老套的设置。如何把这个老套的设置，写得不老套？考量的就是正面两个层面……

第二个层面，从叙述方式——亦即把一个好故事讲得很好看——的思路、罗辑和结构来看，它同样是一种跨越传统和网文的类型模式。

比如说：

1）“这一天”的写法。

2）一波三折（正面逼，矛盾和冲突，逆转点的伏笔与挖坑）。

3）“演”出来和“讲”出来两种文体内容（剧小说和文学写法）的结合。

第三个层面，故事原型、类型模式、文化母题的深层结构“传统”，但是话语、故事和人物的表层结构很“新颖”，将两者之间纽结起来的东西，很容易成为“共鸣点”和“引爆点”。

《全职高手》中最大的亮点之一，就是网络游戏“打怪升级”的虚拟人生和现实生活竞技拼搏的奋斗之旋，在整个故事叙述中嵌合得非常紧密。“高手被驱逐”、“从零开始的征途”和“重返联盟、再登荣耀之巅”……这种现实的竞技之旅，和虚拟的网游升级打怪，构成了故事双线互动的表层叙述结构。

但另一方面，作为故事的深层结构：爱、（奋斗）荣耀和梦想，是不是非常符合从日漫到网游的热血流的诉求？又非常符合体育 “不为金钱而是为冠军的荣耀之光”的竞技精神？“拼搏，奋进，勇气，热血，牺牲，团队精神，爱拼才会赢……”《全职高手》在把一个好故事讲得要好看的过程中，还想要传达给我们的东西，其实植根于传统的故事原型、类型模式和文化母题。

而一号主角重返征程，追寻爱、梦想和荣耀，再登王者之巅的故事，说到底，就成为对这种故事原型、类型模式、文化母题的重述与重译、重释与重塑；它为我们提供了“个体经验—新公共经验（（大众心理/国民心态）----集体无意识（文化母题与故事原型）”的引爆点和共鸣点。

三、“猪脚PK世界战”：作者在作品中“为世界立法”

通过疱丁解牛，我们可以看到《全职高手》在开篇中，基本是一种“纵向、犁地三分、逐层进入”的思路、逻辑和结构：

从第一层面“个人PK战”，到第二个层面“矛盾和冲突线”，再到第三个层面“理想信念源”，构建起了整个故事“猪脚PK世界”的驱动力。

而《知否》呢，仔细剖析下来，却是一种“横向、同心圆式、逐圈向内核聚焦”的写法——从“写法”的思路、逻辑和结构来解剖，可以分成三段论，均是由对话推动。

1．第一段论：勾勒出盛家人际关系的外部生态网络—打点的人（世叔伯）。从父辈的情份，到子辈的勾连，老太太是重要的媒介。

“那可真是要恭喜老爷了，素来知州一职多由从五品但当，你一个正六品可以当一州知州，不但是祖宗积德，也得多谢为你打点的人。”盛老太太道。

“那是自然，京中几位世叔世伯的礼单儿子已经拟好，请母亲过目。”

2．第二段论：通过过去、现在和未来，交待盛家自身传承的内部复杂家庭关系：夫妻关系（过去），母子关系（现在），香火关系（未来）……

盛老太太不语，似乎神出，过了半响：“说不上什么大义不大义的，不过全了与你父亲的夫妻情义，总不好让他百年之后坟冢凄凉，好在……你总算上进。”语音微弱，渐渐不闻。

3．第三段论：却是聚焦在了当下的关系轴上——婆媳（双面胶）关系——把当下最核心的家庭关系的支点和杠杆提炼了出来，为故事找到了落脚点。

盛紘低声道：“都是儿子不孝，管不住媳妇。”

盛老太太道：“不怨你，你的孝心我是知道的，也不用埋怨你媳妇，我本不是她正经婆婆，没的摆什么谱，三天来头来见，她也累我也烦，你也不用忧心有人说你不孝，我早年名声在外，不少人是知道我脾气的，这么远着些，大家反倒舒服。”

把这三段论这样细分地解剖下来，就能看到作者的“写法”，也是由“大”到“小”，由外部到内核……牢牢地聚焦在“盛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这个“家”到底因何而立、女一号又而立：那就是“规矩”。

4．“个人PK规矩”——作者“在作品中为世界立法”——由此，整部作品的矛盾和冲突“轴心”就揭开了。

故事说到底，讲的是“人”。

仔细揣摩每一句、每个字背后的写法、思路与逻辑，足见其背后是人际关系、人心、人性和人伦作为“支撑点”——故事讲的就是人和人的“关系”。

但是，比起人和人的“关系”，开篇最重要的一个设定，却是人和世界的关系——人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又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和发展下去？

都说，作者“在作品中为世界立法”，说的，这是这个意思。

《知否》对这个问题的解答，就扣住了一个词“规矩”。开篇之中，她就为这个作品的世界立了这样的法。

盛老太太从紫檀软榻上直起身子：“我原是不管事的，也不想多嘴多舌惹人厌，你喜欢哪个都与我不相干，你房里的是是非非我也从不过问，可这几年你也越发逾礼了，你去外头打听打听，哪个规矩人家有你这样待妾室的！给她脸面体己，给她庄子店铺，她如今也有儿有女，只差一个名分，什么不比正经儿媳妇差！你这样嫡庶不分，乱了规矩，岂不是酿出家祸来！好了好了，今日终于闹出人命来了，血淋淋的一尸两命，你又如何说！”

盛紘满面愧色，连连作揖：“母亲教训的是，都是儿子的错，儿子糊涂，总想着她孤身一人托庇于我，着实可怜，她放着外头正经太太不做，宁愿给我做小，我心里不免怜惜了些，加上她是老太太这里出来的，总比一般姨娘体面些，却没想爱之是以害之，让她愈发不知进退，儿子真是知错了。”

这其实是这部作品开篇中最重要的“点”：母亲立足规矩，儿子立足于是“人”。

一个讲“规矩”，一个讲“人”……形成了比较，也隐含了矛盾和冲突：“嫡庶”、“名分”确定了秩序，由小家到大国，都是要“讲规矩”的。

“嫡庶有分，长幼有序”，人人必须遵守“规矩”，必须在这规矩所奠定和支配的秩序中确立自己的身份和位置。这是这部作品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世界设计思想——也就是她“在作品立法”的世界观。

作者为作品立法的“世界观”，实际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主角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至少在这部作品里，女一号和她的世界间的关系，是非常重要的轴心。

女一号这样的穿越女，在这部作品里也处处都不敢逾矩，就连第一次的爱情也只能拒之于几步之遥。直到老太太被谋下毒、女一号第一次“任性”坏规矩，才迎来了第一个转折点；继尔在“把老公当老板”的夫妻关系遭遇最大的危机之后，迎来第二个转折点；到最终“整个世界的规矩”对于女主都不再是规矩后，才迎来第三个转折点……于是，完成了整个“猪脚PK世界”的三部曲。

四、开门就见山：以三片“叶”见整个网文之“秋”

这两部作品对比起来看，能看出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此处省略三段字），但都开门就见山，开篇即立法，就长出三片“叶”；春花秋实，这三片“叶”或许能够让我们窥探整个网文界之“秋”。

“一叶障目”的反义词，应该是一叶落而知秋之将至。所谓见微知著，以蠡测海，以斑窥豹……这里我们都当褒义词用。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之将至，在我们这里，这，不应该是秋的萧杀，而是秋天应该结什么样的果。

尤其是《全职高手》，三叶而知秋，到底是什么？

第1片叶：从“网民”的类型小说到“大众”的主流文学

为什么《全职高手》那种现实的竞技之旅和虚拟的网游升级打怪双线互动的叙述模式很讨巧？

因为，当下整个互联网革命的趋势是虚拟的“第二人生”和现实的“第一人生”越来越融合为一体！

而且，2009年网文移动互联网元年、2011年网文影视剧元年、2014年网文“全民IP元年”，使得网文，一下子就从“二次元”的世界，迈到了“三次元”之中……

这从客观到主观都在倒逼网络文学，从“网民”的类型小说，转型成为“大众”的主流文学……这发生了适应社会大众主流价值和观念的“转译”现象。

这种“转译”现象普遍发生在网文影视改编过程中――有的是价值观层面的，有的是线技术型的。

如《致青春》把一个任性傲娇的女孩，爱上一个天性凉薄、无法责任的男孩子的“男女关系”故事，转译成了孔雀女和凤凰男的故事―――网文中被认同的“个性”阻碍，转译成了普通大众能够理解和接受的差异：门不当，户不对――社会阶层和身份地位的差异，是我们“爱的最大阻力”。同样的“转译”现象，也发生正在播放的《何以笙箫默》。

技术层面，最核心的是：从单挑到群殴，从单/双线条到多线条——小说的人物和矛盾讲究“两人PK”，影视剧讲究“群殴”。所以，从小说变成“剧”，甚至所谓的“小说剧”，一定从从单线条的PK，改造成多线条的“群殴”。

比如，我曾经对一个女频网站的NO.1作品想走影视改编的道路，给予无情的否决，原因就在于它文本的底子太弱，无法从完成“从单挑到群殴，从单/双线条到多线条”的转译。

最近，汪海林跟流浪的蛤蟆在微博上掐架，其实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这个问题。

第2片叶：   从人物“CP”到“粉丝变用户”的社群经济

“从来没看过一本网络小说像《全职高手》这样，可以出数不清的番外、衍生小说甚至音像作品。从来没有一本网络小说像《全职高手》这样，让一群群原先互不相识甚至毫无共同点的人们结成一个圈子，一起关注比赛，一起花痴。”（@安迪斯晨风）

造成这个现象级的流行，有两个“特殊化”的受众、粉丝和用户功不可灭：一个是游戏玩家；一个是腐女群体——她们热衷于在为人物“CP”（配对）中，寻找自己归属一个“特化”部落的自我意识、族群认同和文化建构。

而他们自身，也有一个在网络文学内部通过“主流化”（亦即成为网络文学及网络内容的主流）而为自己命名或正名、获得商业性和合法地位的需求。

正是在“特化”和“主流化”这两种相反的需求、运动和趋势中，网络文学越来越从“粉丝经济”转向“用户社群经济”。

《小时代》13亿票房，给全国人民一个“划时代”的启示，并不是：我们正在进入“用户”时代；而是：我们正在进入“用户”的社群时代——用户通过文化/产品进行自我意识、族群认同、文化建构的“社交活动和群体归属需求”，成为支配一切的核心——围绕用户的需求，延展出基于社群化的全产业链条。

这体现于整个泛娱乐文化生态链的一切环节。这颠覆了我们的思维方式——的确，对这个问题的考量，不是：它给了我们什么启示；而是：它已经实实在在地改变了我们写作、出版和IP的思路、逻辑和方法——我们在讲一个故事时，如何“卡位”用户的社群时代？

第3片叶：从“主角为王”到“群雕形象”和“配角经济”

最重要的还是这第三点，《全职高手》中的“人物群雕”是个亮点，且，具有商业化开发的价值。

这已经有不少人指出。比如，@安迪斯晨风说，“主角并不是叶修一个人，所有的职业选手、所有的荣耀玩家都是主角。”“脱线的包子，要强的唐柔，寡言的周泽楷，话唠的黄少天，智慧的喻文州，霸气的韩文清……”

@天遁神剑更是指出，《全职高手》这个冷门的“网游文”，为什么能那么火？“人物。对，关键在于人物。特指，配角。许许多多的配角，让人们喜爱的配角。《全职高手》的火爆，实际上是日本动漫市场的一次成熟性运作：塑造许许多多让人喜爱的配角，再深度挖掘不同配角的商业价值。这种商业价值，远比目前网文的单一描写人物（主角）来的……钱多。”

在他们的观点的基础上，我要多问一句：假若《全职高手》这种“群像小说”和“配角经济”的说法成立，那么，在近年来“全版权战略”尤其是今年泛文化娱乐生态全产业链中“全民IP”的趋势中，意味着网文下一波的“写法”是什么？

五、网文“新写法”：“卡位”泛娱文化产业链和全民IP来讲故事

2010年我曾经在《中国网络文学十年的关键点》中说，网文有一个核心的变化趋势：

读者-作者的“移情投影”，越来越明显；

“代入感”或“读者角色认同”开始出现某种程度的变异，导致作品“主角”的影射和同化功能越来越强。

这就是在“主流”网络小说中大行其道的“主角为王”的创作法则。

1．网络文学的主流“写法”是主角为王，但未来钱景是“配角为王”？

 “主角掌控一切”，“哪怕这只是一个果壳里的帝国，我也是王”――这是大多数网络小说的“王道法则”。

因为，这极易让读者产生“代入感”，像主角一样，我能，我最棒！

但是，当下从影视、动漫、尤其是游戏及周边产品开发的泛文化娱乐全产业链“全民IP”模式，却在倒逼“配角经济”。

2． 从“主角为王”到“多视角多主角”：“群像小说”的空间在扩大？

简单地梳理一下网络文学的“写法”，基本可以概括为如下几种：

第一， “主角为王”，无论男频《半破苍穹》《回到明朝当王爷》还是女频《傲风》《扶摇皇后》都是。这是网络小说的主流写法。你随便扔一个砖头下去，90%的都能砸中。

第二，主角出彩，各个配角也很出彩。比如说，猫腻的〈间客〉。尤其是其中男人的群体雕像——能把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友情、冒险、勇气等写得如此出彩，是这部作品的亮点之一。

第三，主角是串角，基他配角都像珍珠链上的珍珠。〈国士无双〉前三分之一让我有这种感觉。主角更像是一个“串角”――就像珍珠链条一样，他和他的经历，只是那样一条线，把所有中国近代史上曾经璀璨一时的“明珠”（那些人物那些事儿）串起来。珠玉在前，群星辉耀。但是后三分之二，给我的感觉，迫于市场和读者的需求，又回到了主角为王的路数上。

第四，多视角多主角。在写作手法上采用Point-of-View，即“视点人物写作手法”），轮流交换人物的第三人称视点进行叙事，每个视点的主观性（和不可靠性）都很强。我的印象里，这种写法手法在网络文学的土著评论中很受推崇，但在具体创作实践上，只有外来的案例如《冰与火之歌》等，而在本土的网文界基本没有成名成家的成功范例。

因此，严格意义上多主角多视角或者没有一个“主视角”人物的群像小说，在网络小说中是不存在的。大多数都是介于《间客》（配角写得好但不算是群像小说）和《冰与火之歌》（没有主视角的多主角多视角写法）之间，只是“有主角的群像小说”，不同的，不过是“主角”和“群像”之间的比例和分寸。现在，这个空间正在拓大。

3．2015，“全民IP”：网文行业新的增长点？

我在接受中华读书报采访时，说，2014年，网络文学作品的“创作”有两个现象级的特点。

一是应对净网以来的震荡、并进行自我审查和调整，朝内收缩；

二是在泛娱乐生态全产业链中追求版权即IP运营的效益最大化，朝外狂飙突进。

这种以IP（知识产权）为核心的全产业链运营，使得一个作者/每一部作品都越来越严密地嵌入到一个“中国式造富”的货币赚钱体系中——从VIP、出版、影视网游等改编，甚至是打赏、订阅、评论等每一个细节，都对应着一个Q币/人民币等可以相互转化的盈利体系。

于是，“网文IP”不仅是2014年整个网文界的“年度最热词之一”，也是当下正引起广泛热议的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关于印发〈关于推动网络文学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的通知》中的“收官亮点”。

《意见》以红头文件方式，将其从行业主管部门业务垫地的地位和身份，一下子提升到了全产业链中跟其他行业/商业“比肩”地位，寄期望并希望通过扶持“使运营和服务的模式更加成熟，与图书影视、戏剧表演、动漫游戏、文化创意等相关产业形成多层次、多领域深度融合发展”----这既是对网络文学在近两年来成为泛娱乐文化产业链中“IP运营”的主要来源的一种事实上的理解和理念上的认同，也是对其成为整个创意文化全产业链中的“创意资源禀赋/内容价值洼地”进行一种政策上的定位和扶持设计。

假若这些政策真能落地、落实、落小和落细，整个创意文化/泛娱乐产业链或将产生深刻的嬗变，而网文将有可能成为整个“IP”运营中的强纽带——这其实是网文界奋斗多年迎接来的最好的政策利好和产业利好。

4．新玩法需要新写法——作品要想“全民IP”，必须“卡位”泛文化娱乐全产业链来讲“好”故事

我在2014年7月首届国际创意写作论坛上发表主旨演讲时，就提出这样的观点。

大家都在讲必须“把一个好故事讲得很好看”——不好看的小说都是耍流氓。

我原来也讲。但现在讲得少了。

因为，我现在觉得，“把一个好故事讲得很好看”的重心，正在发生偏移，你已经不能“纯粹”地讲故事了，你讲故事时，必须“卡位”泛文化娱乐全产业链。

泛文化全产业链的“逐利冲动，造星机制和创富神话”，逼迫你要在“卡位”产业链中，“讲一个好故事，把这个故事讲得很好看”。

换句话来说，你现在必须在整个泛文化娱乐的全产业链中，考量：如何找到一个“好故事”，如何把这个“好故事”讲得很好看，才能让你的作品“全民IP”？

结束语

想来想去，我大概只有一句话来做总结：

写文就像“老农民”一样，不能只低头看地，也要抬头望天。在优术、熟技、深耕、微雕之外，还要明道、取势、乘时；有时候，还要讲一点点的“运气”。

还要罗嗦两句关键的题外话：

第一句是，《全职高手》我没有读完——所以，现在的疱丁解牛尚有猜测和推论的性质。等我有时间把整个文本都疱丁解牛后，或许会调整和修订一些观点。现在，诸位姑且听之。

第二句就是，《全职高手》无论我怎么疱丁解牛，都要打个对折——也就是说，假若《全职高手》有100%的好，我顶多只能看出50%的好。另外50%，因为我不爱不玩不懂游戏，所以，难以共享“类型数据库”，无法“脑补”——而这，我在作协举办的起点作品研讨会解读《地师》时，就曾经指出，恰恰是网文创作、阅读、分享最重要的机制之一。

所以，无论我怎么喜欢里面的人物和故事——比如，开篇前三章，我就喜欢上了陈果陈大小姐；然后，包子入侵，话唠黄少天……这次重读，这种感觉一如当初——并且可以做深入和系统的创意写作研讨和训练，但也无法从类型数据库和脑补的角度，来疱丁解牛这个文本。

这是一个残缺。

但残缺也是一种美。就像龙空有一个网友@脑残党叩拜专门“浅析《全职高手》的残缺美”。我觉得写得很有意思。就借它来结束今天的发言吧，因为残缺，所以完美。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