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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6月25日 来源:百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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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道编按】腐败是传统社会的顽疾,历代皇帝为了治理腐败,可谓绞尽了脑汁,想尽了办法。北魏太武帝建立“举报制度”,号召天下百姓,可以跑到皇帝面前直接举报其官长;南汉皇帝刘鋹为了防止官员们有私心,选官时“阉然后用”;明太祖朱元璋是中国历史上反腐措施最激烈的皇帝,地方官贪污受贿六十两以上的,就要被剥皮填草,放在官府大堂上示众,他还发明了通过群众运动来反腐。但为什么中国历史上这些反腐措施不能取得治本之效呢?
《顽疾:中国历史上的腐败与反腐败》作者张宏杰
在《顽疾:中国历史上的腐败与反腐败》一书中,作者翻开清朝官员的账本,以清王朝的腐败与反腐败做重点分析,解读中国历史上的俸禄制度,详细分析了中国古代腐败形成的原因。他认为,腐败首先是一个制度问题,其次才是道德问题。在制度层面,腐败的源头无疑是权力的不受约束和权力决定一切,但官员的薪酬或者俸禄水平是否能让他们过上体面的生活,是否和他们的手中的权力匹配,则是诱发腐败最直接、最具体的原因。如果官员没有体面的收入,无论是崇高的道德说教,还是严厉的法律惩处,最终只能事与愿违。
本书作者、《百家讲坛》主讲人张宏杰基于他对中国封建王朝的了解,对中国历史上反腐得失进行了逻辑清晰、视角独特、可读性强的通俗解读。百道网日前采访了张宏杰。
《顽疾:中国历史上的腐败与反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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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人民出版社
作者:张宏杰 著
出版时间:2015年12月
百道网:您在书中说中国传统社会的腐败大多数是制度性腐败。造成制度性腐败的原因是什么?
张宏杰:第一个原因是“权力决定一切”的社会运转机制。在古代中国,有了权力,就有了一切。没有权力,就会失去一切。这其实本身就是一种腐败的制度。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的一切,都是皇帝的。皇帝们可以凭一己之喜怒,把国家像揉面团一样揉来揉去:秦始皇可以调集全国之力修陵墓、修长城,朱元璋在全国之内组织了数千万人的大移民,甚至到了清朝康熙时代,尚可一道迁海令下,沿海三十里内,人民搬迁一空。历代统治者都坚持“利出一孔”原则,什么叫利出一孔,天下所有的好处,天底下所有的利益,都要从一个孔出来,那就是都要由权力这个孔出来,由皇帝来赐予。所以在传统时代,财富不能给自己带来安全,因为它随时可以被权力剥夺。一定要攀附权力,才能安全。
第二个基础则是权力不受约束。中国古代传统社会历来讲究人治,因此权力运用表现出极大的任意性。凭武力夺取天下的中国皇帝,可以对天下一切人随意“生之、任之、富之、贫之、贵之、贱之”。而各地官员则是各地的“土皇帝”,在自己的地盘上,一手遮天,说一不二,独断专行。
第三,低薪制导致腐败的恶化。权力笼罩一切,权力不受约束。与此同时,官员们却又只能拿到极低的甚至不能满足基本生活需要的薪水。这就形成了“渴马守水,饿犬护肉”的局面:让一条饥饿的狗去看着一块肥肉,那么无论你怎么打它,骂它,教育它,它也还是要偷吃,因为不偷吃它就活不下去。在低薪制下,选择做清官的毕竟只是少数,多数官员们不得不想办法搞一些灰色收入,这样贪污就无法根治。
百道网:为什么封建王朝不尝试给官僚阶级高薪俸,减少腐败的发生?
张宏杰:古代中国很早就建立了一支庞大的官僚队伍。中国历史上有一个鲜明的规律,随着皇权专制制度不断强化,历代官吏数量呈不断扩张趋势。
中国传统社会经济结构非常单一,传统赋税又主要只有农业税一途,官吏数量过于庞大,使得俸禄成为财政支出的第一大项。为了节省开支,薄俸制就成为大多数时候不得已的选择。特别是在皇权专制达于极致的明清两朝,官员薪俸之低也达到惊人的程度。
低薪制的另一个原因是皇权专制的自私短视本性。皇权专制本身是一项不合理的制度安排,它的设计原理是千方百计保证君主的利益,损害其他社会阶层的利益,这其中就包括官僚阶层的利益。
百道网:很多人寄希望于从中国古代的反腐工作中汲取经验,您认为古代的反腐及教训对现在的中国是否适用?
张宏杰:历史是连续的,反腐必须向历史汲取经验和教训。我们现在所处的社会环境和古代已经非常不同。古代反腐所提供的经验不多,教训很多,基本都是反面教材。几乎每个王朝都是在腐败问题上栽了跟头。
今天的中国社会,在器物层面上已经与传统社会大相径庭,但是社会运转的基盘,仍然保持着强大的惯性。特别是贪腐现象及其背后的规律,与历史上很多时期有很多相同或者相似之处。看清历史,有助于我们找到治理这个千年顽疾的良方。
世界上很多国家和地区给我们树立了很好的榜样。
百道网:现代西方国家如何遏制制度性腐败?
张宏杰:西方确实有很多地方值得我们借鉴。比较成功的国家都有共同的规律:官员都有能满足自己体面生活的收入,比如新加坡。但是高薪仅仅是新加坡和所有成功国家的一方面,透明也很重要。新加坡总理李光耀在住院时,他的主治大夫依然会被安排去培训,他住的病房也和普通人一样,这就是透明的一个体现。
我想透明应该要比高薪更重要。与此同时,成功国家的另外一个共同点是他们建立了强有力的反腐机构,比如香港的廉政公署。
百道网:中国历史上很多王朝都进行过“制度反腐”,为什么没有收到预期效果?
张宏杰:虽然中国古代王朝通常都很重视监督机制建设,御史台、都察院在历代都是朝廷重要的衙门,但几乎每一个王朝,监察系统发挥的作用都非常有限,甚至根本就是空转。因为监察机构只是皇权的附属,并不能监督皇权。意志强悍的皇帝很容易就可以绕开制度、更改法律,以一人之意志而为高下,甚至法外施情,以情代法。
另外,中国传统的权力制约机制是封闭的,它排除外来力量的参与,特别是拒绝引入民间的监督力量,因此是一种体制内的自体监督,效力自然非常有限。
此外,监察官员和其他官员一样,也受利益最大化原则支配。当他们发现巴结权贵有利于自己时,就会轻易将手中的监察权力作为向权贵们讨价还价的资本。
百道网:腐败问题是每个政府都要面对的难题,它与国家政治体制有关,与法律制度有关,与人性有关。这似乎是一个无法彻底解决的命题,您认为廉政的理想状态是什么?
张宏杰:腐败似乎是不能根治的,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可能根治,人性的贪婪永不可去除,腐败严重的话就像癌症,轻微的话就像得了感冒,但是程度有质的差别。
廉政的理想状态是一年得一两次感冒,使自己身体保持在健康状态,和得癌症不可同日而语。比如日本,没有太多反腐措施,但自古以来日本都是比较清廉的政治体系,日本的很多殖民地历史记载日本官员都很清廉,虽然残暴,这与日本文化有关。
百道网:从去年开始,我国多地陆续调整了公务员工资。您认为中国公务员现在的工资水平算是低薪吗?在您看来,目前中国的反腐败到了哪个阶段?
张宏杰:就现在来说,公务员工资不高,官本位是中国文化特点,公务员是对自己的生活有期望的,完全靠工资仅能满足温饱,应该说我们的社会大多精英都被吸纳到公务员队伍当中,如果仅能靠工资生活,他们内心会有失落感。我的书里面结论,公务员工资还可以提高,提高到仅凭工资能过上体面生活,当然我们是不是需要更有效的监督和更少的岗位。
目前的反腐是治标正在进行,治本也在推进中。治本可能在如何提高透明度以及如何建立更合理的激励体系方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本文编辑 思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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