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的意境

朱玲  编辑

中华书局

《建筑的意境》编辑手记朱玲一萧默先生的《建筑的意境》出版后不久，他的儿子到我办公室谈事情。他说，你知道吗？我在整理我爸爸的资料时发现，他生前最后一封邮件是写给你的。闻听此言，我很是意外，事后特意查找了一下那封邮件，原来是萧先生在排版时写来要求看版式的，一瞬间，《建筑的意境》成稿成书过程一一回现眼前。我与萧默先生相识很偶然。他曾将他的《一叶一菩提：我在敦煌十五年》修订本交给我，想交由中华书局出版，很遗憾未能如愿，但我因此得以结识萧先生。之后，扬之水先生出版《读书十年》第一卷，书中记载曾经去萧默先生家约稿一事。我便把这段文字在电话里念给萧默先生听。回忆起往事，萧默先生很兴奋，当时要了扬之水先生的电话，说是要跟她叙旧，并邀我至他家小叙。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萧默先生，并由此成为了朋友。二印象中，萧默先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热烈、直言，有启智社会的使命感，身上的那种知识分子的热血情怀让人动容。他倾注大量心思关注社会，因而时时显得忧心忡忡。他从不掩饰内心的不满和忧虑。他甚至投入很大的精力去研究马克思的原典，真诚希望找到能让社会理智成熟地发展的路径和方法。他的忧心是坦诚的，这份坦诚源自他的一片赤诚之心。他的理想和热情同样倾注在建筑艺术的研究中。作为一个建筑学家，他在专业领域卓有建树；他还有一个愿望，就是有机会把自己毕生的学术研究呈现给热爱建筑艺术的普通读者，能够教会他们在流派各异、有些浮夸的建筑物林立于城市的这个时代，学会判断和欣赏，能够分析和理解建筑师的意图。他想告诉人们艺术欣赏过程中独立思考的重要。他害怕人们在光怪陆离的建筑形体面前，丧失自我的独立思考。他觉得没了根的文化，其实会摇摆不定。中国建筑的根在中国文化，这样的根应该牢牢掌握在建筑师以及欣赏者手里。三记得是去年初夏，我又去萧默先生那里小坐，聊到兴头上的萧先生拿出很多自己年轻时候创作的建筑绘画作品给我看。我看了很是震撼，特别是那些敦煌建筑的作品。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手绘作品，想像萧默先生行走于世界各地，徜徉于各式或令人遐想、或令人震撼的建筑物间，他是在何种心情下留下这些珍贵的写生作品啊。我当时就萌生了为它们做一本书的念头。我对萧先生说，为这些画写些文字吧，它们直观再现了当时打动您的建筑之美，把这些美，把当时的震撼，都一一写下来跟读者分享吧。没承想，半年后，他真的发来了《建筑的意境》的书稿。《建筑的意境》是萧默先生多年来对建筑文化的思考积淀。他把中西建筑艺术置于思想文化的背景下解读，从建筑风格到到催生这种风格的城市的建立，从建筑文化到城市文化再到城市主人的文化，这一路梳理下来让我们领略到了姿态万千的建筑背后大到城市、宫殿，小到民居、园林的形态和制式所蕴藏着的历史逻辑与文化内涵，为中西建筑的每一种造型每一处细节都找到了文化的脚注。他把中式建筑和西方建筑大相径庭的审美意趣放在一起比较，从中揭示出中西方在思想文化上的差异。《建筑的意境》希望传达这样一个观念，握住中国文化这个根脉，在建筑欣赏过程中保持独立的姿态。四这是一部让萧先生倾尽心血之作。先生交稿后，我在编辑过程发现，书稿的行文，个别地方会戛然而止，给人感觉像是有话没有说完匆匆结束似的。带着稿子到萧先生家请教，萧先生痛快地答应我给予修改和完善。没想到他家的阿姨对我说了实情：萧先生是带着病痛写完这本书的，那时他需要每周透析三到四次，透析后的一两天，身体状况较好，这部稿子大部分内容就是在每周这一两天“好人”的状态下完成的，有时候在透析前写稿，先生就会大汗淋漓，痛苦不堪。得知此事，我震惊不已，看着书稿中几处好似匆匆结束的地方，估计当时就是先生写稿时疼痛难以忍受的时候。看着眼前笑眯眯的萧先生，真想哭，为我的不近人情而内疚，也为先生的精神所感动。后来，萧先生坚持完善和修订了书稿，在新增内容的地方，他还细心地一一画上标记。萧默先生为书稿配了近三百幅彩图，其中他的手绘作品将近五十幅。这些彩图同他的文字一起，完美再现了各式建筑的艺术意境。书稿发来时，原书名为《从中西文化比较看懂建筑》，这一书名有些板正，不太出彩。为了寻找一个好书名的灵感，我阅读了萧默先生的其他建筑著作，发现他一直在倡导由梁思成和林徽因两位先生提出的“建筑意”概念。作者曾和我聊天时说过，每一座建筑都会呈现出一种氛围，这种氛围的形成来自设计师的文化背景。我理解这种建筑氛围呈现出来的独特文化气质就是意境，因此将书名改为《建筑的意境》。《建筑的意境》我精心做了一年的时间，制作近尾声，我按照常规做法认真写了一段介绍文字放在封底，内容关于萧先生，也关于这本书。当时确实感觉很多话要说。等封面打样出来，忽然觉得除开书名和作者名，任何文字的出现都显得多余，于是果断删掉。喜欢自己做的书被真心喜欢的读者买走，无需作过多引导和宣传，读者购书时自有其价值判断，这个过程是读者、作者、编者三方的一种会心交流。一本书从封面开始 ，到内文结束，整体会呈现出一种自有的气质，这样的气质一定会被相同气质的读者一眼看中，这有点一见钟情的意味，众里寻她，一旦拥有会倍感珍惜。虽说书场卖书是一种商业行为，但是读者众里寻她的心理过程，会为这种商业的活动蒙上些许诗意的感觉——其实这是对作者的尊重，也是对读者自己的尊重。作为责编，真心希望《建筑的意境》能碰上会心的读者，懂萧先生的研究，懂萧先生的苦心，懂萧先生的热情，懂萧先生的执着，也懂萧先生的情感。五到现在，拿着成书后的《建筑的意境》，都会想起萧先生叮嘱我有事去他家一定要选在周五，他说每周五他像一个“好人”。希望在天堂的萧默先生远离病痛，天天都是“好人”。萧默先生走了，《建筑的意境》的出版，是我们呈上的深深敬意。阅读先生的书，留存他的精神和学术，唯此才能算作真正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