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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为家


何以为家

作  者:话梅

出 版 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2年12月

定  价:39.80

I S B N :9787541165283

所属分类: 文学  >  非小说  >  随笔/散文  文学  >  非小说  >  随笔/散文  >  中国古代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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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内容简介

本书收录了话梅的12篇非虚构故事,如实记录了一个非典型的、却又在许多方面凝聚了当今农村缩影的家庭:孱弱而老实的父亲、花六百元买来的母亲,和抱养来的弃婴女儿,“我”。

他们是相依为命的陌生人,是没有血缘的至亲,也是彼此苦难人生里仅有的一点亮光。命运给他们以风暴,他们却仍怀抱希望,构筑起温情的家园。

生活并未给他们留下多少选择。他们时而顺从,时而混沌,时而坚硬非常:

父亲孱弱,一生未曾得到过母爱,饱尝失败的艰辛,但他坚持“女娃也得读书”,改变了“我”的命运;

母亲胆怯,一生被“卖”三次,出逃成功的那回,却为了“我”这个非亲生的女儿自愿折返;

“我”则是这块土地上长不出的一种作物,将自己从苦难中拔起,移栽出了一个未来,却又为了重病的母亲重返家园。

命运残忍,但笔下的村庄依然是美的。他们拼凑而成的家终也离散,但“家”的语词已被他们重新释意。读过后,在人心中留下“何以为家”的命题。


TOP作者简介

话梅

八十年代末生于河南,作为弃婴被抱养至南召县天桥村一农民家庭。父亲去世后,靠勤工俭学完成了学业。

曾做过广告策划,开过书店,获得过世界健美比基尼小姐大赛的冠军。

2020年,她开始以家乡为主题创作非虚构故事,获得关注。


TOP目录

不能流泪的人

拼图人生

母亲的交易

草房子

一次出逃

工具箱

找不到的母亲

怡和老年公寓

天桥一枝花

寂静无声

漫长的归乡

梦想何必远方

后记


TOP书摘

不能流泪的人

我手上捏着祖母为数不多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她端坐在高堂之上,穿着蓝色斜襟盘扣衣裳,黑色粗布小脚裤,一双袖珍的小脚套进方口的绣花鞋。笑眯眯的,俨然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头上那顶黑色的帽子正中镶嵌着一颗绿色的玛瑙,尤为醒目。

这张照片拍摄后不多时,高脚桌旁另一侧的男性身影就从人世间消失了,因此祖母总说一定是拍照惹的祸,闪过的那道光摄取了人的魂魄,从此让肉身也不会自在。“都说了是索命的玩意儿,活着的人拍什么照?自己披一身什么皮自己心里不清楚吗,非想要留给谁作念想?!”她一旦想起来这茬儿,嘴里就咕咕哝哝,一把将手里的拐杖丢得远远的。

人们都说,宋家“老三奶”指定是可以活过一百岁的——并非她有什么福报或寿享,而只因她八十多岁了,尚能举起拐杖,尖声叫喊着打骂她的儿子儿媳,恨不得招惹全村人都来她家看笑话。眼前她刚蒸好了一锅暄软的馒头,泾渭分明:一半白面馒头留给自己的哑巴儿子;剩下的一半是玉米面窝窝头,撇给我的父亲母亲。而她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想方设法变出第三样红薯面掺杂的馒头来犒劳自己。

祖父去世后的第一年,在外工作的小叔叔体恤老人的脆弱,把她接到了姑姑家小住,幼小的我因而被留在家中,第一次由父母亲看护。一个月后我头上生了虱子,祖母得知消息后急得跳脚,叫嚷着要回来山里伺候我。姑姑和小叔叔拦着不依,她就骂骂咧咧,诅咒我那已经死去的祖父。儿女们对她无可奈何,只得由了她。

回到家后,她少不了把我的父母亲臭骂一顿,边骂边果断地找来一把剪刀,咔嚓几声剪断了我枯黄干结的头发。我顿时感觉头上的虱子更恼人了,祖母只得用篦子帮我仔仔细细地刮,将虱子一个个捉了来,两个指甲盖一并用力狠狠挤死。我听见噼里啪啦一阵暴躁的声音在我的头顶上跳跃,心里想着,还是这般干练的祖母靠得住。她给我洗了头,洗了澡,再给我换了身新衣裳,她应当是最疼爱我的人了。

“我四岁做了童养媳,你太祖父太祖母器重我,十一岁我便当了家。他们没了后,宋老三又去参了军,丢下我和这四五个孩子相依为命。我是怎么把他们拉扯大的?如今都长大了,不把我这个娘放在眼里!”这句话明面上是将委屈说给我听,她却有意拉长了腔,扯开了喉咙,眼睛乜斜着,分明是冲着旁侧一语不发的父亲和沉默寡言的母亲。“旧社会是人吃人的社会,饿了没东西吃,树皮、腰带都要塞进肚子里,你问问他们兄弟几个我那会儿有没有亏待过他们?现在竟嫌弃起窝窝头来?一定要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才算满意?你兄弟他是个哑巴,我活着一天照应他一天,还有眼前这个丫头,我不在了任由你们胡闹去!”她越说越恼火。

我对大人的事情不甚关心,祖母的教诲则像个象征性的符号印在我混沌的世界里,那些符号也许我一辈子都用不着。而我一想起窝窝头,就总能与满头的虱子联想在一起,心里都是抓挠的,头顶喧腾好一阵。她太唠叨了,小脚老太太身上有一股霸气,掌握着这个家里的权势和地位,然而我并不懂她内心的波澜和软弱,她是否真的如她表现的那般坚硬和不可调和?

小叔叔总在一年当中回来看她一两次,骑着一辆拉风的摩托车,车头车尾叮叮当当地挂着琳琅满目的水果、补品和补药。因此在我得知他的身份之前,我总误认为他就是祖母口中那个挑货郎担的。祖母不时地念叨起这个还算中用的儿子,可人真正到了跟前,祖母满心欢喜地接受了他的礼物和金钱,听他说上一两句暖心话后,只一根烟的工夫,就忙不迭地催促他赶快走。“时辰不早了,别再耽误了工作!”她总这么说。小叔叔慌里慌张也想脱身,因为他也实在受不了祖母对我父母莫须有的指控。

祖母目送他远去,她尝试着转身,像影视剧里那个一步三回头的母亲般做出留恋的姿态。事实是小叔叔一溜烟似的果然没了人影,这时的她就又换了脸色,抱怨他太忙,“回来总是撞上掏火的空当”,“再回来又不知道多些时候了”,“一年到头就只知道忙,也没见忙出来个什么光景”。我的心愿跟祖母一样,也常常盼着小叔叔来,但我是真心希望他赶快走——他前脚走,后脚我便能享用那些丰富可口的食物。我不知道我的哑巴爹爹怎么想,反正他看着我有吃的也会流起哈喇子,我们俩是来享用这些战利品的洪水猛兽,家里反复上演着的祖母和小叔叔的悲欢离合,跟我们两个似乎都没有多大关系。

说祖母节俭我是承认的。即便有了小叔叔和姑姑的帮衬,家里生活条件有所余裕了,各种野菜、干菜、杂粮,也从未从我们一年四季的饭桌上消失过。祖母过苦日子习惯了,白米白面反而使她徒增忧愁,她的私心更不能使这些食物得到公平分配。小叔叔带给我们的特享美味更是被她一把锁进了箱子里不见天日,仿佛它们的存在不受时间限制。祖母视它们为宝物一般,以至于生了虫,化了糖,糟了糠,她都浑然不知。那个箱子里还有些金银首饰等,我完全不知道那些物件是如何相容共处的。在外面时,指不定她哪件颇为正式的衣服上就会出现淡淡的霉菌和不太容易清洗的污渍。这与她一向体面的形象不相吻合,她总是解释着,年纪大了,不知道干净邋遢了。一面解释一面兀自局促地笑着。我的父亲母亲,纵然他们是距离这一切最远的人,可关于祖母的这般流传却一刻都没有走远过。“他们两口子都是好吃懒做的,上天有眼,我待他们不薄!”外人但凡在她面前提起我父母亲,祖母指了指天,我低了低头。

当我开始懵懂记事,稍微有些是非辨别能力时,我问的第一个问题是:“祖母,我父亲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你总是这么恨他们?”祖母愣了一下,像不认识我似的盯住我,脸气得刷白,嘴唇发抖,浑身像是快要支撑不下去了,那根拐杖颤了颤,终也没有举起来。不过她将拐杖换了边,扬起不太惯用的手,腾空狠狠地给了我一记耳光,她的怒气就在那一瞬间从她眼睛里迸发。“白眼狼!我白白地把你当心肝宝贝来疼,你还没长大就这么忤逆我?我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让你们一家子人来欺负我!”她哭号着,却始终没有眼泪流出。我一下子傻了眼,呆呆地立着,脸上的疼痛提醒着我,这个话题在祖母那里是个禁忌。从此我便再也不提了。在这个家里,没有人能翻越她心中的那堵高墙,唤醒她深处的那一帘温柔。即便村子里风言风语,姑姑们也对我偶有提示,我依然无法理解眼前饱经风霜的这位老人。她明明是那么爱我!而她却不能一视同仁地爱她的第一个孩子。

幼时,每每我迎上祖母,她的脸上总挂着不知疲倦的笑容,大多时候身上一股青草或泥土的田园味。她嚼着一把生的葱叶,伸手来摸我的小脸,笑意盈盈。“鼻子再挺一点就更好看了。”我自顾自地玩着,别过头去不让她盯着我看,不一会儿我就发现她的语气不对劲了:“赶快长大吧!长大就好了!”她脸上的笑骤然停住了,面色一沉。我赶紧钻进她怀里,接她上一句话说:“长那么好看干啥?我只要长得随祖母就行了。”她转瞬又咯咯吱吱地笑了,露出缺失的门牙,空落落的牙床更添喜感,像个傻乐呵的姑娘模样,那时候的她多可爱!四岁就当了童养媳,她的童年和少女时期一并被一个思想封建的家庭锁死了。她是个可怜的女人,连人生的开端都这么令人痛惜。我愿意加倍讨她欢心。况且她对外人,是客气周到又极讲信义的。

哑巴爹爹每年都会在秋收时节依照她的吩咐摘辛夷桃儿,祖母一袋袋地摘了叶子,将饱满硕大的毛桃搜罗干净,再拖到七哥家去卖。七哥是个正宗的商人,看祖母年迈了眼花耳背,总是有意无意地缺斤少两,或是按照最低价来跟她做交换。祖母只管低头捻钱。邻居们在她背后议论,有人看不惯了甚至事后跑到家里来揭露七哥的小人手段。

祖母却充耳不闻,支支吾吾打了个幌子圆场,听得烦了甚至与人辩论、替七哥说情。渐渐地,大家也习惯了,那个老三奶连自己儿子都诬陷,现在又是非颠倒,任人宰割,看来老三奶当真是糊涂了!

小小的我满腔正义,怒气冲天,只管莽撞地顶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蛮劲冲进七哥家里,大吼大叫着让宋老七站出来讨个公道。我嫂子正在院子里摊晾辛夷,看我来势汹汹,忙起身拦住我。我瞅了瞅里外,不见其他人影,遂劈头盖脸要指着我嫂子骂,我想我骂完浑身肯定舒坦了,耳朵里那些闲言碎语的吵闹声也都消失了,世界便清静了。然而我张了张口,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看出我的来意,嫂子迎上了脸,直挺挺地走了过来,甩了甩围裙,义正词严地用手指着我,边数落我的不是,边恐吓我要找家里的大人评评理。我失算了,一想到祖母生气时的可怕样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声惊天动地。

祖母闻讯拄着拐杖颠着小脚还是赶来了。她拉起瘫坐在地上还惊恐未定的我:“哭啥哭?!你几时见过祖母哭?自己不中用,有啥好委屈的!”她话里有话,“跟你妹子计较啥?她是个生蛋子女娃娃,以后我自会管教她叫她长记性,你敢动她一根手指头试试?我的宝贝还轮不到你一个孙媳妇来说教,让你家管事的出来,我倒要找他评评理,见天干的那些好事,还不够丢人现眼?!”我嫂子见好就收,干瞪眼,再委屈的话也只得吞咽到肚子里。

祖母又搬出她从未失策的看家本事,她永远在理,永远至高无上。

由此我才知道,那个言不由衷的祖母心里是明白的,她宽恕着他人,心里的委屈便更深了一层。她一生磕磕绊绊,第一个出气筒是那个活着时就不争气的祖父,再后来就是父亲。而我并非总站在父亲那头的,护犊子的祖母是我的保护伞。我常常将这把伞用在关键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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