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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名家写海南•海南日记:第1册 地处天南


文学名家写海南•海南日记:第1册 地处天南

作  者:叶兆言、徐则臣、树才 著

出 版 社:海南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2年09月

定  价:0.00

I S B N :4122969

所属分类: 文学  >  非小说  >  随笔/散文  >  中国现当代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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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内容简介

第1册《地处天南》收录了叶兆言、徐则臣、树才三位作家的日记。从书中我们可以看出,从海口三卿村到东方白查村,叶兆言格外看重苏东坡在海南生活的文化旅游资源;从船型屋到水会所,徐则臣在一个个细节中重新认识和发现真实的海南;从荣堂村到落坡洞遗址,树才在找寻与思考中与海南建立了深厚的情感联系。


TOP作者简介

叶兆言

1957年出生,南京人,祖父叶圣陶,现任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1974年高中毕业,进工厂当过四年钳工。1978年考入南京大学,1986年获得硕士学位。80年代初期开始文学创作,主要作品有八卷本《叶兆言中篇小说系列》,五卷本《叶兆言短篇小说编年》,长篇小说《一九三七年的爱情》《花煞》《别人的爱情》《没有玻璃的花房》《我们的心多么顽固》《很久以来》《刻骨铭心》《仪风之门》,散文集《流浪之夜》《旧影秦淮》《叶兆言绝妙小品文》《叶兆言散文》《杂花生树》《陈年旧事》等。其作品曾荣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江苏省文学艺术奖、紫金山文学奖、丁玲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汪曾祺文学奖、十月文学奖等奖项。

徐则臣

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为《人民文学》杂志副主编。著有长篇小说《北上》《耶路撒冷》《王城如海》,中短篇小说集《跑步穿过中关村》《如果大雪封门》《北京西郊故事集》等。曾获老舍文学奖、冯牧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等多个奖项。2014年,短篇小说《如果大雪封门》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同名小说集获中国好书奖;2019年,长篇小说《北上》获第十届茅盾文学奖、中国好书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部分作品被译为英语、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等二十个语种。

树  才 

诗人、翻译家。文学博士。浙江奉化人。现就职于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已出版《单独者》《树才诗选》《节奏练习》《灵魂的两面》《心动》《春天没有方向》《去来》等诗集;译著有《勒韦尔迪诗选》《夏尔诗选》《博纳富瓦诗选》《法国九人诗选》《杜弗的动与静》《小王子》《雅姆诗选》《长长的锚链》等。2006年获首届“徐志摩诗歌奖”。2008年获法国政府“教育骑士”勋章。2017年获“《十月》诗歌奖”。2020年获“陈子昂诗歌奖翻译家奖”。2014年以来致力于“儿童现代诗教育”事业。2017年出版《给孩子的12堂诗歌课》,2020年出版《写诗真好玩》。


TOP书摘

走进澄迈罗驿村/叶兆言

来海南,记者除了问对海南有什么印象,还会有个必答题,为什么要来海南。我也是不止一次回答,为了追寻苏东坡而来。

一想到苏东坡,敬仰之情就是无限。我喜欢苏东坡,真的很喜欢。喜欢一个人常常会非理性,会莫名其妙的疯狂,譬如自小不喜欢吃肥肉,可是东坡肉端上来了,竟然会爱屋及乌,咬着牙也把它吃掉。虽然知道这个那个所谓的东坡肉,很可能与苏东坡一点关系都没有。

今天首先去的是罗驿村,这个村子位于澄迈县,是海南省有名的历史文化古村,也是颇有名的长寿村。司机告诉我们,海南的县都是独立的,不像我所在的江苏,由各个地级市代管。罗驿村至今已有800多年历史,我们要去这里的原因,可以一句话标注:“苏东坡从海口去儋州途中歇脚的古驿站。”

就是这一句话,足以令人向往,令人浮想联翩。到海南已两天,似乎到了罗驿村,才感觉到了苏东坡的真实存在。古驿站还在,当然是新建的重修的,但是地点还是那个地点。一块石头上写着“琼西官驿”四个字,石头很大,字也很大。当年苏东坡就是在这歇脚,在这换马。石头铺成的古官道还在,正是沿着这条官道,换了马的苏东坡,神情沮丧地从这向儋州赶去。

说起苏东坡来海南,我首先会想到的一个地名是徐闻,为什么会是这个地方呢,因为苏东坡正是从雷州的徐闻渡海,来到了海南。在《伏波将军庙碑》中,苏东坡回忆了自己当时渡海的心情:自徐闻渡海,适朱崖,南望连山,若有若无,杳杳一发耳。舣舟将济,眩栗丧魄。离开了徐闻,苏东坡便算是与大陆彻底分开,他离开了大陆,来到海外。

“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海外的概念是什么呢,对古人来说,海外就是世界之外。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海外似乎比天涯更加遥远。我们形容一个人有才华,会说他风流儒雅,海内知名。在中国古人眼里,海内已是足够辽阔,海外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可以说严重地超过了想象,或者说是根本无法想象。

苏东坡在六十一岁时来到海南,用当时的话说,发配到了海外,流放到了天涯。站在古驿道上,看着地上那一块块斑驳的石头,我情不自禁地弯下腰来,摸了摸地上石头路面。石头晒得有点微微发烫,感觉到的却是生命的体温,是时间在流动。

多少年来,罗驿村的村民都忘不了苏东坡,都以苏学士在这歇过脚感到自豪。罗驿村的先人来自甘肃,在他们的祠堂里,堂而皇之地写着“陇西望族”。我们坐着村干部驾驶的游览车,在古村里绕了一大圈,感觉不过瘾,又再次徒步进村,又看了几家旧宅,古村落还有,居民大都搬走了,年轻人几乎没有,剩下的都是老人。村干部告诉我们,这村子都姓李,他指着一位骑电瓶车过来的老人,说他已90多岁了。村干部还说,他们这里还有两位104岁的老人。 

 

沉香课/徐则臣

一件事如果六天内连着出现两次,而且它的确很重要,那就意味着你不应该再绕着它走了。如果你5月4号认真看了博鳌的中国(海南)南海博物馆,9号又细致地参观了海南省博物馆,如果这两个海南最重要的博物馆里都设有沉香的专题展,那你就不能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事纯属巧合。它的确不是巧合,而是必然,在海南,不管你懂不懂,不正视沉香肯定是不对的。今天我决定改正错误。

我的确不懂沉香,沉香是怎样的一种树或者木头,我都不知道。除了偶尔在茶馆或者某个极风雅的朋友家里喝茶,见识过个把精致的沉香摆件,之外,我对沉香的所有认识都来自一根根线香。插在某个同样精致的香插或者香炉里,看袅袅的青烟摇曳着被清风送来,我常会下意识地多吸几口,听说沉香昂贵,浪费了可惜。

沉香到底有多金贵,我其实也不明白,反正大家都说它值钱,既然众口一词,那肯定是贵的。即使我本能地抱有疑虑,就像普洱和武夷岩茶也曾贵得让我生疑一样,沉香的名字倒一直是在说服我的。汉字就这么奇怪,一个“沉”字,你无端地会觉得它真的不容易,能“沉”的、需要“沉”的一种香,它必定是稀少的;物以稀为贵,难能也可贵,所以它值钱是应该的。我就是这么想的。也经常听说某某人收藏沉香,碰巧也知道此人确实腰缠万贯,那就更坐实了我的判断,其贵自是如金,我等小民更不必染指了,于是早早断了念想。念想断得如此彻底,物极而反,日常间甚至碰上了也要闭目塞听,刻意避开,好像多看两眼也能败家,这就是我对沉香无知到了令人发指程度的原因,也是4号那天在南海博物馆中,看了故宫·故乡·故事——故宫博物院藏黄花梨沉香文物展也没能看进眼走入心的原因。

今天在海南省博物馆又见沉香,而且辟专厅“沉香馆”做长年展,内心不免有所松动。陈江馆长又说:“到海南,不看沉香,怎么可以?”言下之意,到海南,不懂沉香,又如何可以?我不得不上了心,赶紧随馆长的指引,仔仔细细把沉香馆学习了一遍。

查阅资料知:沉香,为瑞香科常绿乔木,分布于广东、海南、广西、福建等地。作为药用,具有行气止痛、温中止呕、纳气平喘之功效。常用于治疗胸腹胀闷疼痛,胃寒呕吐呃逆,肾虚气逆喘急。

可入药,但似乎入药者极少,主要是收藏和做香。

两次博物馆的沉香展对我首先是个常识的启蒙。惭愧,我一直以为沉香就是一种树名,这种树天生异禀,从根须到枝叶哪哪都是好东西,折一段晒干了就可以当香点。就跟对黄花梨的误解一样,以为这棵黄花梨既然是黄花梨了,那它就哪里都是黄花梨。谁知道堪当黄花梨之用的只是黄花梨木树心的那一小部分。黄花梨经常和沉香同时展出,原来是有道理的。它们最重要的交集不是同为名木,而是它们真正有价值的那部分,都是整体中极小的那一部分。沉香,不等于沉香木,沉香只是沉香树受到外界伤害时产生的油脂,是沉香树“痛苦”的分泌物。分泌物从来都不会泛滥,如同眼泪。尽管我们形容悲伤时会说,泪流成河,但实际上我们知道,跟漫长的人生相比,痛苦的真相只能是落泪成珠,不管男人女人,有泪都不会轻弹。因为沉香木的分泌物稀少,所以珍贵,当然也因为价值的确高,才获得了“植物中的钻石”“众香之首”“香 中之王”等美誉。

受伤害的方式有很多种。当它还只作为自然界的一个树种的时代,主要是风摧、雷劈、虫蛀、泥石流撞击、动物攀爬碰折等偶然因素所致;当它的价值,尤其是收藏价值被发现后,沉香木迎来了另外一种全新的、规模更大、定位也更精准的伤害,人为的伤害。在沉香馆,我看到了一截沉香木,上面有规律地排列着铁钉钻过的洞眼,在洞眼周围,灰黑色的沉香在缓慢生长。因为沉香需求量激增,全靠自然形成周期过长,量也小,所以人类迫不及待地上手了。想起龚自珍的《病梅馆记》。当一种关于“美”的共识达成,“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时,以“夭梅病梅为业”者就出现了,“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于是“江浙之梅皆病”。病蚌成珠,病木生香;求珠不惜蚌病,为香不惜木伤。可能是我尚未尽得沉香之美,理解不到位,所以想到了夭梅病梅,真懂沉香者没准看法完全相反,讥我在作外行的聒噪。

不是所有的沉香都一样。不同沉香散发的香气和味道也有差异,有轻柔甘醇者,有猛烈甘甜者,亦有清香凉爽者;产地不同,制作方式的差异,也会导致不同的感觉。加里曼丹沉香的味道就比较醇厚,香味浓重,层次变化也大,尤其是土沉香,势大力沉,余味持久,应该算沉香中的重口味,宜做香料。达拉干沉香在常温下香味更浓郁,奶香中间以清甜的凉意,幽柔之感让人倍感温馨。文莱沉香的香韵又有别致,初嗅甘凉,再品有花香,尾韵则携有乳味。那么海南沉香呢?

陈馆长介绍了几件样品,他盛赞海南沉香之上佳。颜色深,香味浓,油脂多,尤其黄油格和黑油格堪称沉香中的极品。自唐以降,海南沉香就是向朝廷进贡的特产。上有所好,下必甚之,民间也兴起沉香消费热,源源不断的海南沉香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行销海外,更多的通过各种途径输送到了内地,当时的海南岛堪称香岛。苏东坡谪居海南时,就曾在文章中描述过当年海南人民以沉香交换生活所需,以及当地居民伐木采香的场景:“海南多荒田,俗以贸香为业……民无用物,珍怪是殖。播厥薰木,腐余是穑。”

从宋代起,人们开始对沉香趋之若鹜,沉香价格急剧上扬,从黎峒贩卖到中原的沉香炒到“与白金等”,“一片万钱”。清代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亦载:“欲求名材香块者,必于海之南也。”没有买卖,就没有杀戮,这是姚明保护大象的公益广告词。把沉香比作象牙,白木香就是大象,于是,大象们被肆意地放倒。生存环境的破坏加上掠夺式砍伐,沉香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浩劫,几近枯竭。苏东坡对疯狂采香也表示过深重的忧虑,诗曰:

沉香作庭燎,甲煎粉相和。岂若炷微火,萦烟袅清歌。贪人无饥饱,胡椒亦求多。朱刘两狂子,陨坠如风花。本欲竭泽渔,奈此明年何?

沉香馆看完了,的确知识大涨。看到了草木之美,也由衷感叹世界之丰富与相似:沉香之于本树,岂不正如文学之于生活、之于作家?好的文学也当是生命伤痛的分泌物。当然,文学在今天的命运远不能攀比沉香,但腻滥的文学之于别样的“买卖”“夭梅病梅”和 “滥砍滥伐”,道理一也。由是,愈加五味杂陈。

 

登斗柄塔/树才

今天的欢喜,是登上了斗柄塔。

在海口时,就知道要到文昌的铺前镇,去登斗柄塔。实际上,未抵铺前镇,我们先登上了斗柄塔。

“斗柄塔”这个名字,激发了我的好奇心。我总觉得,无论人还是物,名字至为重要。命名行为包含了神圣。这是被语言的神圣所决定的。仓颉创造汉字。当他每造出一个字,即诞生一个世界。汉字之多,也意味着世界之众。所以世界不是一个,而是多重的、叠合的。文化的多样性,大概就源于此。

“斗柄”两字,“斗”让我先想到了“星斗”,然后是“星转斗移”;“柄”是日常之物,我们经常用到的,“手柄”“把柄”“雨伞柄”等等。斗柄相合,恰似天地相遇,神奇之物从天而降,让大地也变了模样。

这么联想,不是没有道理。心念生起,自有外物相应。

上午九点钟,我们离开清澜镇,一路直奔铺前镇。在高速公路上奔驰,视野内,全是椰子树和各种灌木,看久了,也觉单调,于是我把目光扬向天空,那些云朵,仿佛趴天上不动,又好像随风在飘移,是怎么看也看不厌的。

突然,车靠边停了。我看见另有一车,已停在路边等我们。是本地朋友又来领我们去看好东西了。比如斗柄塔,就是好东西。果然,是去寻斗柄塔。

我不知塔是在山上。

看风景,我不愿先读资料,我更喜欢在不太知道的状态下,与风景迎面相遇。至于喜不喜欢,看过便知道了,或者说,边看边就知道了。看过之后,如果喜欢,我就会一路回想,长久记着。总会有不明白处,于是才去查阅资料。万一不喜欢呢?那就一忘了之。世间风景,真正与你有缘被你记住的,其实不多。

车往右拐,进入山中。山路是红土路,还在修建中的路面,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另一辆小轿车,因为底盘太低,放弃了上山的愿望。我们坐的是一辆SUV,上山没什么问题。司机是年轻的“老司机”,甭说有路,没路恐怕他也会冲将上去,只要同车的作家周大新将军一声令下。

左拐右拐,一路崎岖。没过多久,就上了山顶。可见这山不高,虽然它叫七星岭。七星岭海拔117.4 米,大小十余峰,七峰独高,故名“七星”。

斗柄塔就矗立在七星岭的主峰上,坐东北,朝西南,传说对应北斗,犹如七星生柄,故得名“斗柄”。另有一解,说它的位置对着北斗七星中玉衡、开阳、摇光三星,而摇光是北斗星最末一颗,传说是主司禄位的星,所以取名“斗柄塔”,希望当地文运昌盛,官运亨通。

站在塔前的空地上,一眼就能看出,斗柄塔呈八角形,共有七层。一块黑亮的石碑告诉我:每层有拱门,塔内设有螺旋形阶梯,共104级;塔高约20米,塔基围44.8米,塔身厚5.55米。塔的首层,正面朝西,置一拱门,门额上镶嵌一块横长方形石匾,其上正书“斗柄塔”三字,上款刻“明天启五年(1625年)孟冬月建造”,下款刻“清光绪十三年(1887年)孟冬重修”。

不过,这些介绍文字,无法表达我站在塔前的那份内心感觉。

我对塔的最初记忆,来自少年时代。那时,我无忧地在奉化的一个村子里疯玩,上学只是坐着发呆,积攒玩儿的精力。没有作业,我也不在乎成绩。小学我好像就没考及格过。上了初中,对考试成绩,我也只是满足于六十分多一点,这样不会留级。我们的村口,除了几棵大树,还有一座塔,叫“培风塔”。每次回村,我都要去看一眼那塔。上次去看,已经修葺过了,抹上了水泥之类,失了以前的味道。

有一个经历,我一直牢记在心,但从来没有写出来过。有一天,我和小伙伴们,不知怎么非要爬上塔去。这培风塔也是七级,却无门可入。不费力气,我们爬上了第一层的窗台,下面暗乎乎的,虽说不怎么高,但看不清楚东西,农村孩子胆儿大,我们就跳了下去。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原来他看见了一条大蛇!惊慌之下,跑都来不及了。过了惊魂一刻,才发现谁都没被咬着:原来是一条死蛇。

这大蛇应该是没死多久,反正身子还好好的。我爱出主意,就说应该把死蛇拖出塔内。在塔外,我们找了根草绳,把蛇系牢了,就这么拖着,在村里乱走。我们轮流着拖,一副英雄得胜的样子。我拖的时候,一个大人截住了我们。他愿出三元买这死蛇。三元,那时挺多的了,我们就同意了。后来我才知道,这大人把死蛇买走,就得了那珍贵的蛇胆。

不过,这次冒险也有后遗症。我为这条死蛇,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

1990年,我读到铃木大拙的书,从此对佛禅智慧,心向往之。因为这一点,我后来凡到一地,必问朋友有无佛庙或禅寺。如果有,一定要去一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对生命至上的肯定,也是对建造佛塔的虔诚行为的肯定。国内不少佛庙禅寺,我都去过,静心一游,偶或一拜。从此我对各种塔,尤其七级佛塔,就多了一份感情。

走近斗柄塔,我伸手抚摸塔砖,顿时生起肃穆之心,仿佛摸到的是斗柄塔的身体皮肤。无疑,斗柄塔是有生命的。我看到,塔身各层之间,顽强而优雅地长着一些杂草、杂木和小叶榕树,在风中摇曳。也许是鸟类无意中把这些植物的种子带到了塔身上。这些小叶榕树,可得注意它们的根须,日积月累,它们的力量可以渗入砖缝,撬开塔身。

这塔的苍老也感动着我。算起来,它将近400岁了。为什么建造这塔?谁建造的?据史料记载,是明代礼部尚书王弘诲(定安雷鸣人),以航标和镇妖为目的,邀请众人并奏请朝廷拨款建造的。也就是说,斗柄塔对望琼州海峡,过去商船民船只要经过,因为没有航标,经常发生各种危险和海难。人们认为是妖怪作祟。所以,建造此塔是造福海南岛老百姓的。整体来看,斗柄塔的造型,端庄稳重,雍容大方。它居高挺拔,气势雄伟。虽说经受了无数强台风雷电袭击,但它依然巍然屹立。

我们从拱门进入塔中。果然,塔内一侧设有梯口。石梯盘旋而上,可抵塔顶。据说以前是没有照明的,陪伴我们的当地朋友率先上去,探了几步,然后回过头来,告诉我们,现在石梯上有灯光。但我看得出来,他也挺惊讶的。这下,我们胆子就大了。一个跟着一个,我们往上攀登。石梯确实窄小,不少石阶已经塌了,脚踩上去,须格外小心。我们互相提醒,一步一个石阶,小心翼翼前行。我们其实是旋转着前行,空间越往上好像就越窄。有那么两段石级,几乎是垂直的。周大新老师和我,像打仗似的,无所畏惧,只顾往上钻。

随着亮光的扩大,顶层出口到了。待我钻出塔口,站在八角形的顶层上,一阵狂喜才真正抓住了我。劲风扑面,凉爽极了!眼前的开阔,正因为刚才石梯的窄小而变得更加开阔了。从四面看,风景一览无遗。我甚至有凌风一飞的冲动。这面是海,那面是沙滩;那面是壮观的海文大桥,这面是一个高尔夫球场。天上的白云,仿佛也看见了我们,正疾速飘飞过来。站在塔顶上,身心的大欢喜,就是向八方敞开。佛塔和教堂,都是从高耸中获得一种隐喻力量:仿佛可以入云,好像得了自由。

我细细察看,发现塔砖受风雨侵蚀愈发厉害了!塔砖挺薄,被蛀出许多小孔,部分砖面,甚至已经剥落,显现出一个个神秘的抽象图案。再一定睛,竟发现还有几个汉字,应该是名字,是以前登上塔顶的人刻下的。这种举动,当然有损坏之嫌,但在我看来,也是众生渴望留下生命痕迹的证明。语言是一些符号,诗歌是这些符号的神妙组合,人类的创造力,正体现在符号刻痕的持久性上。我踮起脚尖,试图看到塔顶,据说以前确实有一个葫芦形塔顶,但在日寇入侵海南时被炸毁了。现在的塔顶,只是一种草率的覆盖,抹了些水泥上去。我突然看见了“春风”两字。要知道我这次飞来海南,正是从杭州临安一个叫“桃里春风”的地方出发的。

顶层上,风特别大。我几乎听到“呜呜呜”的鸣叫。围墙外的几丛小榕树,也发出“唰唰唰”的响声。登临高处,我的感觉不是害怕,而是自由。远处海水潋滟,近处群山逶迤。向东看是椰林、村庄、河流,往北望是海天之间的一些船只。在塔顶上,我盘桓良久,远眺良久,怀揣一种莫名的欢喜。如果不是同行的记者提醒,我还真想再待一会儿。

没有想到,下塔更难。钻入之后,我犹豫了一下:是俯式还是仰式而下?我觉得还是俯式比较安全。必须手脚并用,几乎屏住呼吸,才能徐徐而下。过了最陡峭的两段,下面就容易了。半途中,我还拐进一条窄道,往塔底下张望,望见的是一个虚空之圆,上下直达,通体透亮。

下到塔内地面上,我抬头往上看,也是那个虚空之圆,越往上越窄小,最顶端是一个圆孔,形如太阳。我还发现,正对塔口的洞内墙壁上,有人凿出一个穹形的洞窟,最里面的内壁插着一块牌位,下面是一个大香炉,里面残香错杂。洞窟两侧,挂着一副对联:七星照大地,塔神泽人间。果真,塔内是有神灵的!

斗柄塔,最早是为了镇妖,也为了导航,后来同道教有关,现在又成了供佛之所。实际上,供奉哪一位神,老百姓的心愿是一样的:身体健康长寿,子女会读书,有出息,最好能当官发财,荣耀祖宗。在塔内,我甚至翻了翻“七星塔府圣殿功德簿”,每一页都字迹歪斜,记录着谁捐了多少钱,来自哪个村子,具体钱数,从2元到200元不等。

我得知,其实几年前,上山还是崎岖小道,很少有人特地登山,为了看一眼斗柄塔。可以想象,那时的斗柄塔该有多么清静!塔门之前,塔门里面,稀有人迹,没有任何香火,一切自然干净,惟有闲风进出。

怎样保护这样的古塔?我们这些世间俗人,不管采取什么行动,也许最应该问一问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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