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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公分的味道


八公分的味道

作  者:黄孝纪

出 版 社:广东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1年10月

定  价:45.00

I S B N :9787218152523

所属分类: 文学  >  非小说  >  随笔/散文  >  中国现当代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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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内容简介

从母亲的菜谱和湘南“八公分村”的食材和味道,忆述童年乡居生活的朝暮,再记述青年离乡在外奋斗的经历,以及中年因父母离世而回乡的所见所思。作者将南方乡村的样本以文字珍贵地封存,寄寓着当代人对家乡的眷恋和故土的思念。

作者笔下的“八公分村”就如沈从文的湘西、莫言的高密、贾平凹的商州,是文学的缘起和初心,也是我们站在当代社会发展大流中蓦然回首的远方的光。作者以其真挚的情感和清练的文字,获得冰心散文奖、孙犁散文奖等奖项。


TOP作者简介

黄孝纪

1969年出生于湘南山区八公分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近十年来,以出生地为样本,书写中国南方乡村社会变迁,著有系列散文集《八公分的味道》《八公分的时光》《瓦檐下的旧器物》《一个村庄的食单》《故园农事》《节庆里的故乡》等多部,曾获文津图书奖、孙犁散文奖、冰心散文奖等奖项,多次入选国内权威好书榜。


TOP目录


第一章 瓜叶生长

 

母亲的菜谱

瓜叶生长

野菜正好

野果记

老井  

四季泉声

结冰盖啷的日子

 

第二章 山村朝暮

 

如豆的灯火  

石板巷里的旧玩具

红薯的乡村野史

老厅屋

故园小记  

土灶记

山村朝暮

 

第三章 奔突者

 

涵管里的一夜

奔突者

工友记

出书梦

含羞草的花朵

清新的树林  

飞吧,枯叶蝶  

 

第四章 回乡记

 

回乡记

遍地瓦砾  

家猪

柏树的记忆

送葬记

油榨坊

父母的坟

 

 


TOP书摘

涵管里的一夜

一九九一年,我二十二岁,走出校园参加工作已经两年。我所在的国营小厂—县建材厂,又俗称陶罐厂,时断时续地放假,就像一个临危的重号病人,虽已病入膏肓,依然苟延残喘着,昏迷一段时间,又回光返照,然后再陷入更重的昏迷。我那时对这个分配给我的破单位,已经十分厌倦,要钱没钱用,要饭没饭吃。要么这个“老病号”索性死了,我也算认了命,光身一人离开这个破地方,去闯荡,去碰自己的造化。可这该死的“老病号”就是垂而不死,一会儿放假,一会儿上班,搞得我裤带上仿佛被它绑了一根绳子,到外地打工混饭都不得安心。

我已经去广东混过了几回,虽然没混出什么名堂,但肚子里的饭,总算不是家里的米和红薯做成的。在厂里的几个穷工友眼里,我已经是见识过世面的人。比如我隔壁宿舍的方招,有一次放下手中那把黑不溜秋的旧二胡,对我说,下次放长假的时候,也跟我去广东打工。方招比我大几岁,长得标直,从灰蓬蓬的锅炉房下班洗澡后,他总是西装革履,穿得整整齐齐。方招拉得一手好二胡,《二泉映月》是他的拿手戏,笛子吹得也不赖,只是性格有点古怪,爱坐在床上闭着眼打坐运气,轻易不爱理睬谁,大约是老单身固有的毛病。

果然,没过几天,厂里又宣布放长假,那些家在农村的工友,有的回家放鸭,有的回家下井挖煤,有的就回家里干农活。那天,方招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装,跟我来到我家乡,我要母亲去村里借了点车费,准备第二天就去广东打工。这个时节,正是暮春,广东的天气已经暖和,除了一床薄线毯、几件单衣裤,用不着带上过多的行李。

抵达广州火车站时,一路在火车上规划好的美好未来,似乎一下子就消失得无踪无影。广场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五花八门鼓囊囊的蛇皮袋子提着、背着、扛着、担着,随着黑压压脑袋的人潮而流动,南下进城的农民工,宛如一支浩荡无边的队伍。我们融入这支队伍,如两滴水落进了洪流当中,全然分不清了东南西北。方招说:“我们去哪儿呀?”我抬手看了看手表,已是午后。手表是当年我二姐订婚时,我姐夫送给她的,我上中专那年,二姐摘下来送给了我,已经跟随我好几年了。“我们去东莞吧。”我迅速做出了决定,那地方我曾去过一次。广场外的高架桥下,横七竖八停着半新半旧的中巴和小巴,乌黑干瘦的广东人举着牌子,操着粤语,叽里呱啦,卖力招揽客人,一派混乱。我们挤上了一辆开往东莞方向的车,并不了然究竟会到达何处,我也不甚在意,反正脚踩西瓜皮,到了哪里算哪里。

窗外的风光和林立的高楼,引不起我多大兴趣,那些都与我无关。我需要的是找一个能购买我劳动力的地方,我把自己的力气卖了,换一笔钱,买饭填饱我的肚子。迷迷糊糊到了一个地方,车上的人沿途下得已没剩几个,司机叫我们下车,说是到了终点站。

这地方完全陌生,我从未来过,一问,是一个小镇。一天没吃东西,肚子饿极了,方招一个劲地催促吃饭。我们走进街边一个饭馆,一问,太贵,出来;继续往前走,进去,太贵,又出来。如此三番五次,方招有点不耐烦了,嘴上骂骂咧咧,说实不该跟我来。在他看来,在广东这个捡金子的地方,一下车就该有一份好工作在等他,不应该像现在这样盲目地走,更不能饿肚子的。越走离街越远,饭馆越来越少,原本以为总能找着一家便宜一点的,到头 了,连一家饭馆也没有了,方招更加沮丧。

问询的结果,虎门就在前方,离这里据说还有十几里路。在一户农家小卖部,我们买了两包饼干,一边吃着,一边向着未知的前方赶去。此时,暮色渐重,天上飘着雨丝,面前又横着一条河,河流宽阔,河水昏黄,河风也大,吹在身上颇有寒意。在靠近岸边的河面上,一艘小舟在随波荡漾,舟的中间坐着一个老妪,满面皱纹,戴着尖角小斗笠,神色平静地收拉渔网,身边不时漂过枯黄的香蕉树干、零零碎碎的残枝烂叶。远处,平野无边,烟雾迷蒙,估计离海边也不远了。我驻足观看老妪的劳作,几乎要被眼前这幅处风浪而不惊的图画所陶醉。方招却在不断催促:“还不快走,天要黑了!”

走过又一个村庄的时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香蕉林,一条新修的黄泥巴道路向前方无限地延伸。道路只开挖了路基,路上无人,看不到开工的迹象,偶尔在路边看到一截一截的水泥涵管,散落在香蕉林的边上。涵管很大,约莫能弓着身子走进去。天色越加黑了,雨势也渐加重,我们没有带伞,身上已打得潮湿,雨点飞在眼镜片上,眼前更是一片模糊。摘下眼镜,在衣服上擦擦,戴上,回望来路,看看前方,已是前不着村,后不挨店。两人不免焦急起来,今天晚上可到哪里睡呢?刚才还对香蕉林抱有的一份新鲜劲,已抛在了脑后。方招的抱怨声已带了几分火药味:“早知道是这个卵样,打死也不会跟你到广东来打什么卵工!”

黄泥巴路经雨水一搅和,就成了烂泥路,走着走着,步子越来越重,鞋子粘着一层层黄泥,宛如两只沉重的大船。“要不,我们今晚就在涵管里睡吧?”我对方招说,“万一,前面连涵管也没 有就更麻烦了。”这个时候,天已黑透,雨在纷飞,方招也只好认了。“跟着你这个背时鬼,算栽到你手上了。”方招嘟嘟囔囔地,跟着我躬身走进了路旁的一截水泥涵管。

水泥涵管圆圆的内壁并不光滑,坑坑洼洼,凸处坐时抵进后背和屁股的肉里,很不舒服。这倒还是其次,最难受的,是长时间的偻腰勾背低头屈膝,把身子缩成一团刺猬,一身作痛。风从涵管的一头灌注进来,又从另一头冲出去,刚才赶路时一身的热汗,顷刻间就成了一片冷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我们把包里的衣服和薄毯全拿了出来,裹在身上,像两只老刺猬,在涵管的正中央,紧紧挨着取暖,时有雨点随风从两端的管口飘进来,更添了寒意。此时方 招的抱怨也成了无益的废话,我不理睬他,抱怨越多,只能让他自己更饿。那两包饼干早就连渣也没有了,今夜只能饿着,一点办法 也没有。

“哎哟,背好痛啊!”

“哎哟,腿都麻死了!”

“哎哟,好冷啊!”

“哎哟,好饿啊!”

“哎哟,还不天亮啊!”

一夜之中,我们辗转难眠,这几句话是我们嘴里重复最多的。

涵管外,天地一片漆黑,只有夜雨打着香蕉林的沙沙声。 在虎门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押”字,在街边楼宇墙壁上的圆形广告箱中央,闪着夺目的红光,车流如梭,天色昏暗。押宝?押钱?我站在街边一座小桥旁,面对那个抢眼的“押”字,胡乱猜想,茫然不知所措。我侧身扫了一眼身边的这幢大厦,似乎是写着海军某招待所的字样。

中午,方招就气鼓鼓地坐上了回广州火车站的汽车,走了。他发誓说,再也不来广东,宁愿回到湖南,在自己的国营小厂没事做,拉二胡,也比到这里丢钱又受罪要强。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们两个盲流,昨晚在涵管里睡了一夜,受冻挨饿。今天上午在厂区,每看到墙上贴有重重叠叠、红绿白蓝黄五彩缤纷的招工小广告,我们就挤进人群,仰着脑袋,两眼放出贪婪的光,逐条逐句地看,寻找适合自己的机会,用纸笔抄写地址、厂名和联系电话。然

后一路问询过去,从一条街道走到另一条街道,从一家厂门走到另一家厂门,走得腿脚发软,问得嘴角起泡,但不是回说已经招满了,就是条件苛刻,比如要先做三个月才发工资,而且要交押金,吃饭也得自己先垫钱,这是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犹如两个饥饿的乞丐。在路旁一间简易的钢棚子门口,有几个广东小青年拿着牌子在招工。我们走过去一问,说是制衣厂招电车工,里面放着几台缝纫机,有几个男女正在埋头操作。“我们没踩过缝纫机。”我如实说。“没关系,”一个为首的小青年说,“培训三天就可以进厂。”方招对这件工作有点动心,说实在的,在一无所获之时,能有这么一件工作做,我也是愿意的。只是先要交每天十元的培训费,让我很是纠结。方招没想

多久,就掏出三十元交给了小青年,写了收据。“你学不学?”小青年不停催问我。我犹豫着,矛盾着,我只想立即就工作,且不要我交钱。“我不学。”我说。听我说不学,方招也后悔起来,要求退还三十元。那帮小青年当即变了脸,一个个凶恶的样子,哪里还肯退钱?一顿争吵之后,只得自认倒霉。“去你的!”方招脸色铁青,走得远了,嘴里狠狠地吐出一口气来,“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

送走方招后,我一个人不停地游走问询。我不能回家,我来的车旅费还是母亲借来的,我要打工挣钱。我似乎充满了信心,天地之大,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地。但在路上闷走时,我内心不停地问自己,我能做什么?我有什么特长吗?我有什么技能吗?这个时候,我真恨自己一无所长,就连我在建筑学校所学的那一点点书本知识,也少得可怜,派不上用场,此刻连一碗饭都换不回来。

肚子饿的时候,我想得最多的,是小时候父亲给我讲的关于仙人的故事。一个穷青年上山砍柴,遇见两个长胡子的仙人正坐在石崖上下棋,穷青年看得入了迷,忘了他正砍在树干上的斧子。仙人的一盘棋下完了,面含笑意,舒展筋骨。穷青年也想起了他砍柴的斧子,一看,那斧子已长在树干里面,只露出一截短短的木柄,他不知道,人间已经过去几代人了。“仙人不饿吗?”我那时懵懂地问我父亲。父亲说:“仙人嘴里含着一颗仙丹,因此不会感到饥饿,也不用吃饭。那个穷人闻了仙气,不吃饭也不饿了。”我现在要是也有这样一颗仙丹就好了,或者也如那穷青年闻着仙气,就可以省去一餐一餐的饭来。可现实的情况是,两天的时间里,我只吃了一包饼干、一碗汤面,肚子饿得实在是馋得很了,甚至对路边的野狗啃嚼一块干骨头,都充满了羡慕。一路看到的那些饭馆食铺,尽管香味浓郁,门口的店员招呼得也殷勤,但无论如何都没有走进去的勇气。

在一条河边,我停下了脚步,靠着石栏杆,无神地望望宽阔的江面,又无神地望望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连搁置自己眼光的地方都找不到。这是一条单面的街市,房屋大多不高,平房瓦屋参差不齐,显然是一处城乡接合部。正是吃午饭的时候,饭菜的香味,总是最优先地送入鼻孔,我的喉咙禁不住一阵咕噜咕噜滑动。

一个衣着肮脏的小个子青年走近了我,他的头发蓬蓬乱乱,我立即就有了戒备。“你是想吃饭吗?”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那里两元钱一餐,包吃饱。”他友好地笑笑。“是吗?”我漠然地回应了一声,不置可否。“我可以带你去,不远。”他说。而我也看不出他有任何歹意。

我跟着他走,转弯抹角。显然,他是这里的常客。在一条小巷子的当口,有一间低矮的青砖破瓦房,瓦檐口长着高高低低的野草,巷子墙根放着几个塑料筐子,堆满了菜叶剩饭,散发着异味,面前一条仄小的污水沟。这里确实是一处吃饭的地方,店内有不少吃饭的人,看得出都是一些打工流落异乡的人,店主是一位老人,穿着肮脏,但笑容温和,一问,果然是两元一个菜,饭管吃饱。真要感谢这个萍水相逢、给我引路的年轻人,这一顿饱餐,让我又恢复了力气,也让我至少省下了晚餐的开销。

我的脚步又走在了路途上,我的前方不远就是虎门。我在想,或许,虎门街上有我能找到的工作。在一处张贴小广告的墙上,我看到一家广告设计公司招聘广告员的启事。我站在一家小店铺的公用电话旁,花钱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人告诉我,可以来公司面试。我心中顿时充满了希望,我仿佛看到了这份属于我的崭新的工作。我甚至设想,有了这份工作之后,我要好好努力,虚心向师傅学习,毕竟,这对于我是完全陌生的领域。我在猜想:这份工作,每月能挣多少工资呢?除去吃饭住宿,还能剩下多少钱寄给我的父母呢?

我循着启事上的地址,到了一条大街上。站在街边小桥旁,我分辨不出东南西北,不知该往何处走,茫然不知所措。而街对面闪着鬼眼一样的一个一个大大的“押”字,仿佛要将我吞噬,把我的命运押注进去。我看看昏暗的天色,不免焦急起来。

“到哪里去?”一个戴着头盔、骑着摩托车的人突然停在我的面前。我掏出记在纸上的那个广告公司的地址给他看。“六元钱,送你去。”我虽心有不舍,但这个时候,也只得遵照执行。摩托车载着我在街上转了一个圈子,停下,说是到了。我从车屁股上爬了下来,摩托车司机用手指了指方向,油门一轰,走了。我顺着他指示的方向一看,怎么有点眼熟?小桥旁边的大厦,写着海军某招待所。“去你妈的!”我恶狠狠地大声骂道,想让那摩托车司机听见,但车流滚滚,人声喧嚣,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广告公司就在招待所旁边一幢大厦的四楼。推开玻璃门进去,我说明了来意。接待的人也没有过多地询问,就带我进了另一间房子。里面已经有好些人,或蹲或站,各踞一方,正在作画,或临摹雕塑,或绘制房屋透视图,全部徒手作业,他们也全部是来应聘的,有的人据称还是美术学院毕业的。我被要求绘制一张会议室的透视图,这个时候,我真是后悔以前在学校里没有好好学习美术课程。我硬着头皮画了一张,比例失调,线条笨拙,连我自己都不满意,深感羞于示人,结果可想而知。

我低着头走下楼来,漫无目的走在陌生的街市,我该去何处?

今夜,我在何处安身?

对面那一个一个大大的“押”字,在暮色里更加刺眼,仿佛一具具血红狰狞的面目,在嘲笑我这个身无长技却还幻想填饱肚子的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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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  帧:平装

页  数:228

版  次:1

开  本:32开

纸  张:纯质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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