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鼓起勇气,提高了音量叫道:“起来吃饭了!”
这时,林龙昌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像是被吓着了似的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盯着林怀安许久,林怀安被盯得心里直发毛,双手不知往哪里放,他猜不透林龙昌是愤怒、讨厌、疑惑还是不耐烦,见他没有回答,于是转身走了出去,把门掩上。
“哇!哦!”林龙昌起床,大叫一声伸了个懒腰,“喀!呸!”浓浓的痰从喉咙吐出来,趿拉着人字拖鞋,洗漱完毕,坐到八仙桌边吃饭,脸因为熬夜还是肿的。“昨晚村里的鸡叫了一夜,吵死了,我一夜没睡好。”林龙昌抱怨道,他使劲按了按太阳穴,眉头紧皱着坐下说:“昨晚上约了几个人喝酒,喝过头了,头有点痛。”
林怀安搭话道:“少喝点。”便起了身,进了厨房,打开碗橱,拧开蜂蜜罐,用勺子挖了一团,放在冷开水里搅拌匀了,然后端到林龙昌面前,意思是让他解解酒。
林龙昌笑了,嘴上一句话没说,把杯子里的蜂蜜水一饮而尽。他拿起筷子夹菜,左翻翻,右搅搅,又拉下脸来说:“怎么没有肉啊!”
林怀安使劲扒了两口饭,低头不语。林龙昌突然起床气一上来,大嚷大叫道:“你个闷葫芦,是死是活好歹吭一声啊!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生了个哑巴,话不应,爹也不叫的。”
“没肉,有蛋。”
“蛋哪里算是肉!”他摔了筷子,在客厅焦急地走来走去,走进走出,后来干脆蹲在石墩上抽烟,嘴里骂骂咧咧道,“这个破村庄,吃没的吃,玩没的玩,还有一群土得要命的乡巴佬,惹人心烦。你瞪我干吗?瞪我也没用,怪就怪你阿娘跑了,你爷爷奶奶死得早,要不然我才懒得回家管你。”
估计昨晚又赌钱赌输了,所以脾气才这么臭,四处找人麻烦。怀安再一次走进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盘香喷喷的葱花炒蛋,这时刚好撞见林平安过来。
“怀安!怀安!”
“唉,来啦!等我一下。”林怀安放下葱花炒蛋,一边背起书包,一边对林龙昌说:“没肉,蛋凑合着吃吧!”说完,背着书包飞奔了出去。
吃罢饭,林龙昌在家闲得无聊,想着再去隔壁村把昨晚的本捞回来,关了篱笆就要出去,突然,外面来了一群人,带头的那人大喊一声:“林龙昌!哪儿去呀?”
林龙昌一回头,这不就是昨天劝架的那个人吗?他走过去客气地招呼:“没去哪儿,我还在想是谁叫我了,原来是书记啊!快请进!”林龙昌忙不迭打开门,心里却在想没个屁事扰我清静,也就只有干部天天吃饱了没事千,净知道扰民。
林越升带着郑志恒、罗思月还有其他工作人员进了门,屁股还没坐热,林龙昌就开始摇头叹气,愁眉苦脸说道:“林书记啊,家里实在太穷了,我家怀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是连肉都吃不起啊!”林龙昌还是烧了水,从旅行包里摸出两包茶叶,犹豫了一下,抠抠搜搜地分成了四份,泡了四杯茶分给大家——这茶叶是他去外面做生意的老乡家蹭吃蹭喝时顺手牵羊摸来的,拢共不过五包。一下子去了两包,林龙昌肝都疼了。
林越升瞄了一眼桌上的剩菜,有蛋有菜不算太差,但仍在嘴里安慰说:“我们理解你的困境,明天你拿着户口本、身份证复印件到村委会来,我们帮你建个档,你家就是真正建档立卡的贫困户了,这几年国家出台了许多扶贫政策,只要和你有符合的,我们一定努力帮你争取。”
林龙昌心中窃喜,这两包茶叶算是派上大用场,听来了一个好消息。但转念一想,这肯定是早有的决定,又心疼这些茶叶。早知就该给些白开水,看起来更凄凉一些,诉苦更有说服力。
这些干部都没敢喝林龙昌的茶,罗思月看着这家里到处黑乎乎的,杯子壁上留着黄黄的垢,看着就脏。她心里有些感慨:人穷起来就顾不上体面了。
林龙昌脑子倒是活络了,昨天输钱的阴郁一扫而光,他看着这些扶贫干部,想着政府给钱不拿白不拿,不拿还不得给这些村委干部吃掉喝掉。接下去还是耍讨好这些人,以后多走动,不能少了好处。林龙昌立马摆出一副谄笑,递了根烟给林越升说:“辛苦林书记亲自来家里走一趟,应该我去拜访您才是的。”
“前两年戒了,现在不抽烟,不客气。”林越升婉拒,林龙昌还是接二连三推过去,嘴里还劝着:“今天您无论如何得给我个面子。”
“这……不行啊!”林越升越想要拒绝,林龙昌越不愿意放弃,林越升看着罗思月和郑志恒尴尬地站在一旁,灵机一动指着罗思月说:“这是咱们村的扶贫干部罗思月,以后就是你家的挂钩扶贫干部。”
林龙昌作势要留他们再多坐一会儿,林越升拒绝了:“我们还有其他贫困户要去走访,就不打扰了,走吧!”
他从脸上艰难地挤出来一丝笑容,抬头对上罗思月清澈的眼眸,却突然没了话说。等回过神来,林越升一群人早就出了家门口。林龙昌看着他们“逃之天天”的背影,往地上啐了一口,心里想着老子出来混时你们还穿着开裆裤,也配让我发烟。给你点颜色,算是瞧得上你们了,你们还开起染坊来了。这些吃着公粮,整天想着怎么贪污受贿的蛀虫——他在外面那么多年,其他本事没有,吹牛放炮的本事可是学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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