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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穆朗玛日记


珠穆朗玛日记

作  者:王少勇 著

出 版 社:长江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0年12月

定  价:45.00

I S B N :9787570217526

所属分类: 文学  >  非小说  >  纪实/报告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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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内容简介

  中国首登珠峰60周年巨献,2020珠峰测量特派记者以日记的形式讲述珠峰高程测量全历程。作者在随队采访的过程中,还原了少为人知的测绘登山队员工作与生活状态,用诗意的笔调向读者介绍了珠峰的危险、神秘与纯洁,将七十多个日夜的苦与乐,艰难与收获,前行与回首浓缩于这部《珠穆朗玛日记》。


TOP作者简介

  王少勇,诗人,二十世纪末生长于鲁西南,后移居北京,执行过中国大洋科考、抗震救灾等报道任务,作品收入多种选本,现为中国自然资源报社首席记者。


TOP目录

3月17日 拉萨 晴……001

3月18日 拉萨 晴转多云再转晴……007

3月19日 拉萨 雪后转晴……011

3月20日 拉萨 阴转多云转晴间有雪……016

3月21日 拉萨 雪转晴……020

3月22日 拉萨 晴……025

3月23日 拉萨 晴转阴……029

3月24日 拉萨 晴……033

3月25日 拉萨 晴……038

3月26日 拉萨 晴转多云……042

3月27日 拉萨 晴转多云……046

3月28日 拉萨 晴……050

3月29日 拉萨 晴……055

3月30日 拉萨 晴……060

3月31日 拉萨 晴转多云……064

4月1日 拉萨 晴转多云……068

4月2日 拉萨 晴转多云……072

4月4日 清明 拉萨雪转晴……077

4月5日 拉萨 雪转晴转多云……082

4月7日 拉萨 雪转晴……086

4月8日 拉萨 晴……089

4月9日 拉萨 晴……092

4月10日 日喀则 晴……095

4月12日 定日 晴……099

4月13日 定日 晴……103

4月14日 定日 晴……108

4月15日 定日 多云转晴……113

4月17日 珠峰大本营 多云……119

4月19日 珠峰大本营 晴大风……126

4月20日 珠峰大本营 晴大风……130

4月21日 定日 晴……136

4月22日 定日 晴转多云间有雪……140

4月23日 定日 晴……144

4月28日 珠峰大本营 晴……151

4月29日 珠峰大本营 晴转冰雹转大雪……156

4月30日 珠峰大本营 晴转雪……160

5月1日 珠峰大本营 晴……164

5月2日 珠峰大本营 大雪转晴转大雪……169

5月3日 珠峰大本营 晴下午大风……173

5月4日 珠峰大本营 晴转雪转晴……177

5月5日 珠峰大本营 晴转雪……181

5月6日 珠峰大本营 晴……188

5月8日 珠峰大本营 晴转雪……192

5月9日 珠峰二本营 晴……196

5月10日 西绒交会点 雪转晴……202

5月11日 珠峰大本营 晴转雪……209

5月12日 定日 晴……214

5月13日 定日 晴……218

5月16日 定日 晴……223

5月17日 珠峰大本营 晴……227

5月18日 珠峰二本营 晴转雪转晴……230

5月19日 东绒3交会点 晴……234

5月20日 珠峰大本营 大雪……242

5月23日 定日 晴……246

5月27日 珠峰大本营 晴……250

6月4日 拉萨 晴……256

6月18日 北京 晴……262

 

代跋一 释迦牟尼的鹰与鸽 / 任洪渊……267

代跋二 高度 / 王少勇……269

 


TOP书摘

4月15日 定日 多云转晴

  停电了,不知是白坝村停电,还是整个协格尔镇都停电了。当地人说,这很正常,一年至少有60天会停电。没有电热风,没有电褥子,这将是个黑暗而寒冷的夜晚。

  下午,在酒店外面看到测绘队员正在测试GNSS设备,我们便过去拍摄,并采访了其中的一位。他50岁上下,个子高高的,口音很重,说话很朴实,笑起来甚至有些腼腆。我问他怎么称呼。他说,我叫张建华。张建华!2014年全国感动测绘人物。我一下记起来了。我说,我写过您,您是不是去非洲执行过任务?是不是参加了上次珠峰测量?2015年我去国测一大队采访,回来写了一篇5万字的报告文学,其中有一段就是写他。当时我并没有采访到他本人,而是根据他的事迹材料和别人的讲述写的。这次珠峰高程测量,他担任技术质量现场负责。他说年纪大了,这次上来血压一直高,常常头晕。前几天翻越加吾拉山口时,他的两只手发麻,随即肿了起来,停车休息了许久才缓过来。

  15年前珠峰高程复测,35岁的张建华是交会测量组的组长,6个交会点中最危险最艰难的西绒布交会点就由他负责。4月底的一天,他带着两位藏族向导到西绒布踏勘,中午时突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能见度只有一两米远。回营的必经之路上还有一条10米宽的冰裂缝和坡度超过60度的悬崖,在这样的天气下,安全回去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下午五六点钟,狂风暴雪弥漫了整个珠峰地区,张建华依然没有归来,大本营和二本营所有队员都焦急万分。有人用对讲机不停地呼叫,有人用测量仪器中的几十倍目镜寻找……可他仿佛消失在茫茫雪海中,无声无息。

  风雪迎面吹来,让人很难睁开眼睛,张建华和两名向导在中绒布冰塔林中迷路了,甚至他们也走散了。张建华不停地呼喊,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回应,他就循着那声音往前走,可走啊走啊,还是看不见人,也看不清路。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产生过放弃的念头,觉得自己不可能活着走出这片美丽却令人绝望的冰塔林了。7点多,雪终于停了,张建华走一会儿、爬一会儿,竟然奇迹般地从冰塔林里出来了。当他看到队友们在石头上做的测量点位标记时,知道自己有生还的希望了,坐在雪地上放声大哭。晚上9点多,筋疲力尽的张建华终于回到了二本营,他的裤子已经在碎石上磨开了许多口子。看到他,兄弟们都哭了。

  这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并没有让张建华退缩,随后他又连续三次冒险穿越冰塔林,到西绒布交会点测量。登山队员登顶前后,他啃干粮、化雪水,在那里坚守七天七夜,完成了自己肩负的任务。

……

 

4月17日 珠峰大本营 多云

  今天是我住在珠峰大本营的第一个夜晚,此刻,狂风正吹着帐篷哗哗作响。

  今天的白云和蓝天都闪耀着荧光,云一层一层,山一层一层,有时,天的蓝色也一层一层。早晨离开白坝村时,远远看着卓玛日山就像一个金字塔,在群山中十分特别,难怪协格尔曲德寺修建在上面。

  翻过加吾拉山口,喜马拉雅诸峰都蒙着云的面纱,只有珠穆朗玛的峰顶露在外面。从山口,我们一路下坡,到扎西宗乡后道路分岔,我们没有往珠峰大本营方向,而是继续下坡,前往曲当乡。海拔不断降低,从5200米到3660米,拉萨的高度。路边的草滩渐渐泛出青色,成群的牛羊在河边吃草。

  快到曲当乡时,我看到一座雪山黑白条纹交错,就像是一匹斑马,又像是孟加拉白虎,卧在天地之间,十分神奇。在地图上看,那山的名字是亚静隆巴。

  国测一大队一个水准测量组正在扎西宗乡到曲当乡之间测量。水准测量通常由水准已知点出发,沿选定的水准路线逐站测定各点的高差。2020珠峰高程测量的水准测量是从日喀则国家深层基岩水准点出发。去年12月,国测一大队的水准测量组就在西藏开始工作,经拉孜县一直推到定日县和聂木拉县,复测了珠峰地区的一等水准网。然后以此一等水准网为基准,从定日县和岗嘎镇分成两条支线,进行珠峰地区的二等水准测量,一直传递到珠峰大本营的水准基点。然后再以此为已知点,通过三等水准测量、高程导线、三角高程测量、跨河水准测量等方式传递到珠峰脚下6个交会点。待到觇标竖立在珠峰峰顶,各交会点通过三角测量,并和其他测量手段所得结果综合计算,确定珠峰的精准高程。

  一等水准的精度高于二等,二等高于三等。但即使是三等水准测量,每公里的偶然误差也是毫米级。对误差要求极其严格,以保证水准数据的精确。我们采访的水准测量组,从扎西宗乡测到曲当乡,再原路测回去,如果数据误差达不到标准,就必须从头开始测量。

  曲当乡水准测量组的组长叫吴元明,43岁,河南安阳人,副组长叫金良,32岁,陕西商洛人。

  下午4点,扎西宗乡和曲当乡之间,六七级大风,人都有些站不稳,水准组开始准备测量了。他们找到公路边土地里三个大钉子般的尺桩,这是他们上午测到的位置。水准测量要避开正午,太阳直射不利于观测,他们的工作时间是上午8点到12点,下午4点到8点,每半天被他们称为一个光段(多浪漫的名字啊)。在这里,他们每个光段能测3公里多。每段路线,都必须一步一步走。

  金良把电子水准仪从仪器箱里取出来,让它适应环境温度,以最大限度避免热胀冷缩可能带来的影响。经过简单的调试,测量就开始了。风太大,人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把标尺固定在点位上。一个负责测距的工人,手持一个像是单轮手推车的测距仪,从点位出发,量12米,摆一个石子,再量12米,再摆一个石子。金良扛起仪器,用三脚架固定在第一个石子正上方。另外一名工人扛着标尺快步走到第二个石子处,先把一个金属的尺台放在地上,再把标尺固定在尺台上。这样,水准仪距离前后两个标尺的距离都是12米,用他们的术语说就是前后视距要相等。

  金良把水准仪对准后方的标尺,观测、瞄准,读取并记录数据,转过头,再对准前方的标尺,同样的流程,就得出了这两点间的高程之差。他一挥手,扛起仪器就走,后方标尺的工人也扛起标尺就走,前方的标尺则保持不动。金良把仪器扛到不动的标尺前面第一个石子处固定住,而工人则把标尺扛到第二个石子处固定住。这时,刚才位于前方的标尺就成为后方的,而刚才后方的标尺则成为前方的,水准仪依然位于两个标尺正中间。就这样再重复刚才的测量流程,就这样,两个人轮流操作仪器,一段一段测下去。

  路边是陡峭的山坡,堆满乱石,经常正测着测着,一块石头就滚落下来,有的是被风吹落,有的是被山上的岩羊踩落。有时,石头就滚过他们身边,幸好都有惊无险。

吴元明和金良住在曲当乡的马卡鲁峰宾馆二楼,房间很小,两张单人床,整个宾馆只有一个公共卫生间。房间里没有水,他们用水桶从楼下提水上来,饮用和洗脸都用桶里的水。吴元明说,这在他们外业工作中,算是比较好的住宿条件了。

  去年12月,吴元明就到日喀则来测一等水准网,为珠峰测量做准备,一测就是40天。他说,那时天气更冷,更艰苦。测完回家过了个年,3月初,他又回来了。

  国测一大队的车队副队长张兆义今年55岁了,性格开朗、直率,身上露着一股硬气。他这次负责我们记者团队的出行,担任我们的司机。张兆义参加过2005年珠峰测量,听说大队又要测珠峰,他第一时间给队长写了请愿信。他说,人一生如果能测两次珠峰,是多么自豪的事情。而吴元明也是第二次测珠峰了,他们两个曾在珠峰大本营共事。

  两人见面,甚是亲热。吴元明说:“老哥哥,一晃15年了,都把你晃老了。”

  张兆义说:“是啊,15年前我比你现在还小。咱俩第一次见面是2003年宁波测桥吧?”

  吴元明说:“不是,是2002年骊山,兵马俑测图。”

  张兆义说:“对,那一次真能把人热死。”

  吴元明说:“还有2008年西部测图,我们在可可西里,比这苦多了。一提测珠峰,大家都觉得很苦,但咱们经历过的,有不少比这更苦的。”

  离开曲当乡时,张兆义对我说,刚到国测一大队时,看到老前辈们受的那个苦,觉得不可思议,心想这哪是人受的苦啊。可当自己亲身经历了,完成了任务,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高兴。后来这样的经历越来越多,字典里也就没有苦这个字了。

  我们的车到绒布寺检查站时,张兆义下车办理通行手续,地上有冰,他脚下一滑摔倒了。我们急忙下车把他搀扶起来,问他要不要紧。他一瘸一拐地直说没事没事,继续驾驶前车带路。晚上在帐篷里,他撸起裤腿,我看到他膝盖和迎面骨上都流血了。

  此刻已是夜里11点半,狂风依旧,我们的帐篷被风吹得左右摇摆。帐篷里住了6个兄弟,大家都已钻进了睡袋,但没有一个人入睡。晚上,大家都没敢喝水,怕起夜。

外面,除了营地几顶帐篷微弱的光亮,就是星星在云层中闪着的朦胧的光,珠穆朗玛隐匿在不远处的黑夜中。

  我已经把睡袋摊开了。写完这几个字,出去方便一下,也钻进睡袋里去了。这第一个夜晚,不知是否能睡得安稳。但我激动而满足。海子写过:今夜,九十九座雪山高出天堂,让我彻夜难眠。

  彻夜难眠又何妨。

 

4月22日 定日 晴转多云间有雪

  天气很冷,虽然是晴天,中午出去吃面时,雪花在阳光里飘扬。

  上午我在房间整理采访的素材,有人敲门,打开门是杨帆,他一进屋就靠在墙上,哭着说:“看见测绘队员的手,我真受不了。”

  原来他也在整理这几天拍摄的素材,看到前天在二本营拍摄的测绘队员们操作仪器的手部特写,看着那些黑乎乎、皴裂的手,他心疼地不能自已。

  其实我的心情也很沉重,来定日后不久就听说一名叫谢敏的测量队员,父亲去世了,但他在山上手机没有信号,父亲遗体火化的那天中午他才接到母亲的电话,没能见父亲最后一面。他一直在二本营和交会点上坚守着。前天我上去,他在点上还没下来。昨天下撤前,张兆义悄悄地对我说,来,我带你去见一下谢敏。我们走出帐篷,张兆义对着远处一群小伙子喊:谢敏。谢敏走了过来,张兆义先给他一个拥抱,拍了拍他的肩膀。谢敏是测二代,他的父亲和张兆义也是同事,因此,张兆义就像他的叔叔一样。谢敏转过头去,擦了眼泪。我看到他的整张脸都布满小小的裂纹,已经黑得不像样子,裤子上、鞋上全是泥和污迹。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我无法想象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孩子,在承受心理痛苦的同时,还能忍受如此的生理痛苦。我忍住了泪水,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咱们这次一起下撤,好好休息,兄弟。

今天是世界地球日,自从我工作以来,每年世界地球日的宣传都是一年中的大事。今年,由于珠峰测量宣传至今没有正式启动,这是我离地球日宣传最远的一年,但由于地球日的主题就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这又是我离大自然最近的一年。大自然啊,被我们称为荒蛮之地的所在,远离人类活动的所在,是多么真实,多么美丽。测绘队员长年和大自然相处,他们身上有无比可贵的真诚、单纯、简单和坚定,因此他们也配得上这大自然。

  前天去二本营的路上,我看到三个易拉罐瓶子,捡起来装在背包里。返回时,周磊找到一个大垃圾袋,让我把易拉罐都装进垃圾袋,他提着,我们一路捡下去。到大本营时,垃圾袋装满了大半。

  尼泊尔有个纪录片叫《珠峰清道夫》,画面触目惊心,在8000米以上的死亡地带,在洁白的冰雪上,来自世界各地的垃圾汇集珠峰,铝制罐头盒、饮料罐、鞋子、塑料包装袋,甚至暖水瓶、床垫。你可以想象天空堆满垃圾吗?你可以想象你的头顶堆满垃圾吗?正如纪录片里所说,如果珠峰死亡地带堆满垃圾,地球也将会成为一个巨大的死亡地带。

  不仅如此,整个亚洲机动车和工厂里排放出来的碳,正在喜马拉雅山脉沉积,碳可以吸收大气中的热量,降低阳光反射,一旦在冰雪当中沉积,冰川就会快速融化,对人类生存已造成重大威胁。

  这次珠峰高程测量特别注重环保。大本营设有专门的垃圾回收站和环保厕所,实施垃圾分类,有专门的人员负责清运,还有技术先进的厨余垃圾处理集装箱和污水处理集装箱。二本营也配备了环保厕所和垃圾分类收纳桶,工人定时将垃圾背运至大本营指定回收点。国测一大队还要求队员们,必须将在各交会点和测量线路上产生的垃圾和地面遗弃的垃圾带回。

  今天午饭时,大家的话题都是定日如何如何舒适,简直像天堂一般。你一句我一句,有人说房间真安静,有人说可以随便上厕所、随便喝水了,有人说在床上能肆意翻身了,有人说不用整天都戴着帽子挡风了。而刚到定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这里天气和住宿条件都比拉萨差许多。

  写着写着又停电了,不知这次会停多久。没关系,毕竟这里,比大本营舒适多了。

 

5月27日 珠峰大本营 晴

  直播仍在继续,接下来是峰顶测量获取数据的关键环节。队员们要在峰顶竖立起测量觇标,开展GNSS测量、雪深雷达探测和重力测量。指挥部的主角变成了国测一大队,大队长李国鹏显得紧张又激动,任秀波蹲在地上,不停地用对讲机与次落联系。

  “次落队长,请报告GNSS接收到的卫星数。”任秀波说。

  “大本营,卫星数56颗。”次落说。

  突然,雪深雷达探测仪因线路接触不良出现问题,指示灯本应亮两个绿灯,却有一个绿灯变成了红色。

  “大本营,雷达现在只亮了一个绿灯。”次落焦急的声音传来。

  指挥部一下鸦雀无声,大家的心都跟着提起来了。

  “请检查一下卫星接收机连接线。”任秀波转述一旁技术专家的话。

  大家焦急地等待。过了一会儿,对讲机响了,次落在那头说:“好了,好了,两个绿灯都亮了,工作正常。”指挥部一片欢呼。

  “重力测量完成。”

  “GNSS测量完成。”

  “雷达测量完成。”

  随着次落一声声报喜的话语传来,指挥部所有人提着的心都放了下来。此时,队员们在峰顶已经工作了两个半小时,创造了中国人在峰顶停留的时长纪录。当次落报告完成任务准备下撤时,大家眼睛里都放出喜悦的光芒,有的挥舞起拳头。我激动地使劲鼓起了掌,所有人都鼓起了掌。

  我们的直播到中午1点半结束,持续了6个半小时。我从昨天傍晚到此时,一口东西都没吃,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回到帐篷,感觉精力和体力都已透支。可我计划好了要写一篇登顶测量的特写,直到下午5点,我才躺在床上睡了一个小时。

  起来后恍恍惚惚。我很难形容那时的心情。刚刚经历的就像一场梦。开心?当然会有,但并不像之前想象的那么强烈,甚至有些怅然若失。轻松?完全没有,还有报道任务没有完成。骄傲?有什么可骄傲的?我只是尽自己的本职,去了想去的地方,写了一些自己的感受。

  人生就像一场攀登,幸运的人拥有更多攀登的机会,或者说幸运的人能在心里看见更多的山峰。我们会遇到坏天气,会遇到陡坡,会下撤,会失败,但攀登本身就是意义。面对星空,我常思考一个“庸俗”的问题: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有时我会换一个角度想,如果没有我们,阳光的意义是什么?山峰的意义是什么?

  在出征前,我在报社的动员会上发言时就说,这次报道任务,对我来说无异于一次攀登。如今任务接近尾声,我无法评判自己攀登到什么高度。但我坚信,在攀登过程中的收获,足以让我受益一生。我重拾勇气,我摆脱了懒惰,我改掉了一些坏习惯,我结识了许多好兄弟,我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星空和美景,这一切都令我更加相信人生中除了庸常,还有飞翔的,在高处的。我们生而有翼,为何要匍匐在地?

  5月27日,注定要成为我终生难忘的日子。天黑前,我接到任洪渊老师的电话,我最尊敬的老师。他的声音依然那么温和,他说:少勇,我的好朋友,我最亲密的朋友,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我最近一个多月身体状况不太好,去医院检查,发现已是胃癌晚期。你不要忧伤,人生就是这样,我现在心情非常平静。我走在大本营的乱石上号啕大哭。我还盼着回到北京和他相聚,继续我们没有完成的对谈。现在我只希望任老师能少些痛苦,能挺过这一关。

  任老师一生高贵,一生飞翔,一生攀登在高处。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座高峰。

  我爱那些有坚持、有方向,真诚而高贵的人。

  昨夜我还开玩笑说,既然明天是新年,今夜就是除夕。我有很多缺点,我也做过很多错事,这让我深深惭愧。除夕,我希望这次攀登,能除去我往昔的不堪,能让我勇敢而真诚地生活下去。

 

6月4日 拉萨 晴

  我是在西藏登山学校见到扎西次仁的。登山队和保障团队都撤下来了,今天是清点物资的日子。攀岩训练场上摆满了各种帐篷和登山装备。扎西次仁正在一个角落里,弯腰检查着什么。

  这几天网络上流传的、测量登山队员在珠峰峰顶竖立起觇标的照片就是他拍摄的。他不仅是一位高山摄影家,也是人们眼里的登山天才,今年刚刚刷新了国内登顶珠峰次数最多的纪录——15次!

  2003年,在人类首次登顶珠峰50周年之际,21岁的扎西次仁也第一次问鼎世界之巅。作为日喀则市江孜县一个牧民家庭的孩子,扎西次仁从小在山上放牛、放羊,对大山有着深深的感情,珠穆朗玛更是他在心中时刻仰望的神圣之地。初中毕业后,扎西次仁被选拔进西藏体育运动学校,从此改变了一生的命运。在体育运动学校读书的三年时间里,他表现优异,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特别是在登山方面的天赋展露无遗,每次爬山都比其他同学快很多。毕业时,班主任老师将他推荐到西藏登山学校,他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在西藏登山学校,扎西次仁依然是佼佼者,在校学习期间便参与了多次重要的登山活动,渐渐成长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攀登者。

  我问扎西次仁,今年是不是他感觉最难的一次?

  “今年天气变化无常,又受到气旋风暴‘安攀’的影响,导致我们错过了前两个窗口期,确实困难很大。”扎西次仁说,攀登珠峰第一个难点是北坳冰壁。今年测量登山队第一次向峰顶发起突击时,修路队员沿北坳冰壁只攀登了一百多米,就发现积雪过深,有发生流雪雪崩的危险,为了确保安全,队员们全体下撤。

  第二个难点是7028米北坳营地往上的大风口和7790米营地。测量登山队员在7790米营地扎营时,遇到了强风。他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搭起了帐篷,虽然用绳子和岩石钉固定了,但在风中依然剧烈摇晃。3名队员挤在一个帐篷里,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即将被掀起的帐布,几乎都一夜没睡。

  而从8300米营地向峰顶进发时,原计划四五个小时的路程,队员们用了9个小时。上面积雪依然很厚,刚刚修好的路——安全绳,被埋在了雪下面。队员们要不停地把绳子从雪里拉起来,相当耗费体力。风也很大,风夹裹着雪迎面而来,吹在脸上、眼睛上,生疼。因为是夜间,如果戴上雪镜更看不清道路,队员们顶着风雪,忍着疼痛,一步一步踩实了往上走,每一步都很艰难。

  “今年攀登珠峰,对我来说意义特别重大。因为珠峰高程测量是重要的国家任务,我能参与其中感到十分光荣。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自己,要用自己所有的努力和力量去完成好这项任务。”扎西次仁的这番话,应该说出了所有登山队员的心声。

  2008年北京奥运会珠峰点火仪式上,扎西次仁创造了中国新闻摄影史上的一个首次。在此之前,中国的媒体从未在海拔8000米以上的高度,实时传回新闻照片。扎西次仁用手机传回点燃火炬的照片迅速由新华社发布,被全世界各大媒体转发。从那以后,扎西次仁开始了自己的高山摄影生涯。他说,只有用心去拍摄,才能拍出好作品,不能光是为了工作而工作,要真心去喜欢它。他还说,高山摄影需要非常好的体能,因为你不能只在一个角度拍摄。队伍行进时,你一会儿要在最前面拍,一会儿又要在后面记录。有时,你还要爬到别人不必爬到的地方,只是为了一个更好的角度。看得出来,他对摄影和登山同样热爱。

  在登山学校,我还见到了测量登山队中的另外两位英雄,普布顿珠和次仁罗布。测量登山队在峰顶停留150分钟,创下了中国人停留时间最长纪录。而普布顿珠在大部分时间里,为了方便操作测量仪器,都没有戴氧气面罩。6月1日下午在拉萨召开的媒体见面会,特邀了普布顿珠参加,当记者们听到他的壮举时,都发出了惊叹声,镜头全部对准了他。而测量登山队队长次落在说起他无氧操作仪器的故事时,几度哽咽。

  次仁罗布是测量登山队中年龄最小的,今年是他第一次登顶。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人类首次在珠峰峰顶测量重力值的重力仪,就是他一步一步背上去的。

  说重力仪是这次测量中最难携带的仪器一点儿也不过分。它很沉,重达15公斤。由于测量原理的因素,它又很“娇贵”,在搬运过程中要尽量不倾斜,更不能倒。因此在攀登过程中,要时刻注意身体姿势,每一次弯腰、每一次迈步,都比别人耗费更多的体力。次仁罗布说,它比婴儿还难照顾,孩子还有睡觉的时候,可它,得随时照看着。在7790米营地的帐篷里,为了防止重力仪在大风中倒地,次仁罗布硬是把它抱在怀中,抱了一夜。说起这些时,他腼腆地笑了笑,仿佛在说一件无比寻常的事情。

  离开登山学校时,扎西次仁送我一本他的摄影作品集《喜马拉雅之子》。影集印刷精美,里面有登山队员的照片,还有自然风光的照片。最近几年,扎西次仁越来越注重记录珠峰与绒布冰川自然环境的变化。

  “登了这么多次珠峰,得到她这么多恩赐,我无以为报,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唤起大家的环保意识,希望更多的人保护珠峰的生态。”他、普布顿珠和次仁罗布,有一个共同点,眼睛如高原湖泊,说话时全身都散发着真诚。

  他们都是喜马拉雅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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