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毕生行径均是诗的徐志摩,到书生意气是狂狷的黄侃,从曾俞联姻的显赫家族,到中央大学的文化名家,时代风云激荡,政治波诡云谲,这些历史人杰在岁月的涤荡中命运飘摇。
本书承接《陈旧人物》体例,继续说谈自晚清以来的名人逸闻、陈年旧事,读书破万卷,下笔有千言,作者笔力老到稳健,历史掌故信手拈来,旁枝斜逸却又收放自如,描画出一份用文字涂写的现代历史文化地图。
叶兆言,1957年出生,南京人。1974年高中毕业,进工厂当过四年钳工。1978年考入南京大学,1986年获得硕士学位。80年代初期开始文学创作,主要作品有八卷本《叶兆言中篇小说系列》,三卷本《叶兆言短篇小说编年》,长篇小说《一九三七年的爱情》《花煞》《别人的爱情》《没有玻璃的花房》《我们的心多么顽固》《很久以来》《刻骨铭心》,散文集《流浪之夜》《旧影秦淮》《叶兆言散文》《杂花生树》《陈年旧事》,新代表作为长篇历史散文《南京传》。
前言
多少年来,习惯了被称为小说家。什么是小说家呢,就是一个喜欢编故事的家伙,成天胡思乱想,用文字把思想固定下来,接二连三在杂志上发表,出版社出书,然后便在小说家的椅子上坐实。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断断续续一直在写,不温也不火,好歹都是坚持。转眼三十多年,蓦然回首,著作未曾等身,也已经有了几百万字。
于是开始写些非虚构,说是散文也好,说是随笔也行,不紧不慢又出过好本几书。我是个喜欢动笔的人,写什么都津津有味,都能自得其乐。在非虚构的作品中,先有了一本《杂花生树》,然后又有了《陈旧人物》和《群莺乱飞》,似乎还受欢迎,常常有读者提到。
本书体例与《陈旧人物》大致相同,当作续集也未尝不可,无非说过去的人,谈过去的事。以人叙事,以事论人,不同的只是篇幅略短,范围更广,内容不再局限文化人,政冶军事都有涉及,曾在《南方都市报》连载。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怀旧是人生难免的一种情绪,陈年旧事说过去就过去。本书二〇一三年由中信出版社出版,版权已到期,现在收入译林出版社的这套非虚构文集。
二〇一八年十二月十五日 下关三汊河
徐志摩
网络有个最大好处,可以轻松地看到许多千奇百怪。譬如粉丝过分热心,搜集制作了名人名言,我注意到有一个“徐志摩那些黯然心动的话”,一条又一条,一边读,心里一边嘀咕。这难道真是徐志摩说过的话?有些肯定是,有些肯定不是。再读下面跟帖,有人说那是电视剧上说的,看了顿时无语。
徐志摩是个讨女孩子喜欢的家伙,文科女生为之怦然心动,自在情理之中。当年大学毕业,互相赠别,女生一手娟字,最适合用来题写徐志摩诗句,“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沙扬娜拉”。 读研时去徐志摩老家,先看老宅子,所谓老宅,其实是一栋洋房,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小县城,非常扎眼,记得是一家银行,我们在里面转了一圈,看不出它与徐志摩有任何关系。
后来去了徐志摩的墓,师妹很内向,很腼腆,执意要在墓碑前留下一个倩影。关于这墓,有一种传说,说徐的脑袋是金子做的,当年飞机失事,情形很惨,家里为了全尸,安了个金头颅。这传说到了“文革”中,便成了掘墓理由,因此我们见到的已是新修的,看上去很简陋,既杂乱,又荒凉。后来据说又扩大了规模,增加了两个汉白玉书型雕塑,成为一个小景点。
有关徐志摩话题很多,先说他的诗文,这问题始终让人困惑。作为前辈,他肯定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可是我也一直想不明白,他的文字究竟妙在何处。也许每个人读书趣味不同,我们都有可能看走眼,不知好歹,在过去几十年里,我不止一次找出他的文章,仔细品味,想象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偏见。前几年,一个研究现代文学的朋友打电话聊天,问最近在干什么,我说在研读徐志摩,他很吃惊,说你不是不喜欢他的文字吗,怎么,又吃错了什么药。
再次向朋友表达了自己的读后感,很遗憾,改变不了过去的看法。希望能够有新发现,可惜还是没有。坦白地说,对于徐志摩的文风,我总是喜欢不起来。他的《再别康桥》和《我所知道的康桥》,都是选了又选的经典名篇,读了以后,难免一种盛名之下的不爽。
先说《再别康桥》, 二十多行白话诗,几乎每行都有个“的”。老派人眼里,这实在太怪,太白话。《我所知道的康桥》被选进中学课本,特点是运用了第二人称“你”,因为这缘故,有些段落让人觉得亲切,然而第一人称的“我”又不断跳出来打岔,忽东忽西,使得文章节奏不断出现问题,真是浓得化不开。
朱东润先生记录初见徐志摩的印象,说他中等个子,雪白的脸,走起路来,先把左脚沿地面平拖半步,把右脚拖过来,并齐了,然后再向前拖。有趣之处在于,朱先生强调了一个“拖”字,不加掩饰地说这种走路姿态很难看,很做作。
蔡元培先生悼念徐志摩,很是精彩,“言语是诗,举动是诗,毕生行径均是诗,诗的意境渗透了,到处都有乐地 ;乘车可死,坐船可死,静卧室中也可死,死于飞机偶然耳,不必视为畏途”。能写出这种漂亮的挽词,非得是前清的翰林不可。蔡先生以诗人来形容,恰如其分,准确到位。我不觉得徐志摩的诗有多好,却非常赞赏那种一举手一投足的诗人气质。他难看的走路姿态,他的矫情和做作,搁在普通人身上难以容忍,是徐志摩或许就可以接受。
徐志摩与郁达夫中学同班,与郁一样,他身上也有着非常明显的毛病。受传统影响,刚读到郁达夫的放荡不羁,心里总有些徐志摩疑惑,同样,对徐志摩的某些作为也是非常不理解。相形之下,放荡不羁还属于旧文人传统,徐志摩的做法就太出格。譬如太太挺着大肚子,他急着要离婚,便逼她去堕胎,在当时这很危险,太太害怕,他竟然说 :“还有人因为坐火车死掉呢,难道你看到人家不坐火车了吗?”
徐志摩是典型的富二代,他接受教育,有充足的现大洋铺路。大家都知道,他是梁启超的学生,有一种说法,拜这么一位老师,他爹付了一千大洋。一百年前,是个天文数目。光中国的大学,他就念过三所,都半调子,读读就不读了。出国留学也一样,一会儿政治,一会儿经济,一会儿哲学,反正没一个准儿。认为哪个大学好,就跑哪个大学去注册,觉得哪位老师有名气,就自说自话拜人家为师。
他喜欢上了罗素,博士学位也不要了,立刻从美国启程去英国。最终也没能成为罗素学生,但他却如鱼得水,在英国学界玩得很欢。罗素生儿子,他不仅写信祝贺,还亲自张罗聚会,准备了红鸡蛋和寿面。西方文化人难免一种毛病,这就是喜欢卖弄似通非通的东方学问,徐志摩给大名鼎鼎的狄更生送了一套《唐诗别裁集》,这本康熙年间印刷的诗集虽然珍贵,但到了狄更生手上,基本上就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很显然,有些事徐志摩做得十分俗气,很长时间,我都有一种不认可,不应该是诗人所为。现在想想,是把诗看高了,平心而论,徐志摩再俗,也比今天太多诗人雅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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