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极光与火焰》围绕同一个主题——让人如释重负的一句话——收录8个短篇故事。这句话在不经意间说出口,很普通,蕴含着的微小善意,意外地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大到足以支撑一个人,拯救一个人,另逼仄的生活豁然开朗。
被伤害,反倒因为别人的“闲话”而活在自责里的小女孩;默默付出,却始终被视为他人帮衬,不能作为独立个体享受应得赞誉的剧务;努力维持“开朗”人设,压抑真实情绪,在聚会种扮丑的“大姐头”……8位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主人公,从不同视角讲述来自家庭、职场、社会的刻板规则给人施加的人设压力。人人都有过软弱时刻,但大多为了维持人设而假装坚强,结果憋出内伤……
《草莓、极光与火焰》为这些人而写,是一本献给“逞强”之人的治愈之书。
西加奈子(にし かなこ),直木奖、田作之助大赏奖双奖作家。
出生于伊朗德黑兰,2岁随家人移居埃及开罗,小学期间回到日本大阪。相对丰富的成长经历赋予西加奈子更宽广的视野。
2004年,西加奈子凭借小说《葵》在日本文学界崭露头角。
2005年,《樱》以超20万本的销量,成为畅销书。
2007年,《通天阁》获得织田作之助大赏。
2012年,《黄色大象》被改编成电影,由宫崎葵和向井理主演。
2015年,西加奈子凭借《告别吧!》荣获第152届直木赏。
生猛而天真是西加奈子的一大语言特色。她擅长用天真直白的口吻揭示社会痛点和人类困境,毫不拖泥带水。不为残忍而残忍,写实与诙谐之间,她的尺度总是把握得很好。
烧不掉的东西
草莓
不完美家人
大姐头
母性
北极光
杜布罗夫尼克
飞龙背摔
烧不掉的东西
我总是穿裤子。
我讨厌那些裤脚有花边或是蝴蝶结花纹,一看就是女生穿的可爱长裤。我想穿的,并且真正穿的,是年长我不少的两个哥哥穿旧了的裤子。大哥那条磨得发光的黑色牛仔中裤(有点朋克风格)和二哥那条侧边有两条白线的运动裤(这条有点说唱风格)是我最喜欢的。
妈妈看到这样的我总是发笑,而一起住的外婆则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那是把“讨厌”与“失望”以绝妙的比例融合起来的表情,仿佛像是被陌生人突然送了一坨牛粪一样)。
“小惠你是女孩子,穿得像个女孩子一点吧。”
外婆只有跟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这么说。我们就在客厅隔壁外婆的那间和室里谈心。虽然那间屋子总是散发出仿佛刚切开鲜桃的甘甜气味,采光也极好,但外婆却很讨厌这间和室。
“别以为上了年纪的人就都会喜欢榻榻米。”
外婆总是喜欢打扮。她会穿胸口绣了漂亮蕾丝的浅紫色连衣裙,也会穿修身的晚霞色紧身裙,会把指甲涂得很漂亮,在家里还戴上大耳环。再冷的天她也不会穿裤子,像我穿的这种男裤就更别提了。
妈妈和外婆就完全不同。她总是穿着大一号的牛仔裤,胡乱地系上腰带。她把头发剪得很短,别说像外婆一样打理指甲了,我记得她连口红也不涂。她会一边抽烟一边喝咖啡,笑起来的时候嘴咧得很开,连臼齿都能全部看见。妈妈这种“女汉子”的风格,在我看来几乎已经成了她的使命。
看到我喜欢打扮成男生的样子,妈妈非常高兴,而两个哥哥哪怕做出一点点“大男子主义行为”(妈妈就爱用这种说法),她就会露出嫌弃的表情。跟外婆看见我时的“嫌弃脸”一模一样。就是仿佛突然收到一坨牛粪时的那种表情。
“从现在开始根本不必分什么男生女生。什么像个男子汉,像个女孩子,简直蠢透了,对吧?!”
外婆和妈妈太过于完全相反了。虽然每天晚上会一起吃饭,她俩却几乎不会正眼说一句话。我家没有爸爸。当我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他就离开了这个家。因为妈妈把照片全都扔了,我不知道爸爸长什么样,也从来没向妈妈和外婆打听过“他是个怎样的人”。
“至少留点头发吧。”
既然外婆这么请求,我就把头发留长了。这是我唯一“像个女孩子”的地方。恐怕妈妈也只是勉强认可吧。于是,我的头发就成了妈妈与外婆之间的休战区。
我这头长到披肩的头发总是很粗暴地绑在一块,还故意搞得乱糟糟的。当我正要洗澡,从头发里掉出死虫子的时候,妈妈还拍手大笑起来。
和我一起玩的也总是男生。我还是孩子王。有任何一个人在我面前逞威风,我都绝不会容许。我个子很高,手脚也很长。能把篮球投得最远的人是我,能爬上最高大树的人也是我。发明用残酷的方式杀死蝴蝶(把它的翅膀埋在沙坑里,然后用跷跷板压烂)的人是我,能用最尖酸的话辱骂智障老头的人也是我(让我爽到起鸡皮疙瘩的话是“苦馊妈哭!” ,虽然我自己都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男生们都跟着我走,等待我下达命令。有时会有孩子来拉扯我那头女生气质的长发,身边的孩子会把他揍到哭出来。妈妈看到那样的我,也会放声大笑。
我升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外婆住院了。
刚开始只是住院检查。“肚子好像有点丝丝拉拉地疼。”外婆这么告诉我的时候已经很瘦了,正式确定住院之后,就像蔫了的蔬菜一样,眼见着越来越瘦骨嶙峋了。
妈妈和我每天都会去医院。虽说偶尔也会有个哥哥跟着一起去,但没持续多久。因为大哥玩上了橄榄球,而二哥迷上了棒球。妈妈自然会用“嫌弃脸”看待两个哥哥。
外婆在病房里也涂口红。她枕头旁的小包里装着许多化妆品,连病房中也飘散着那股甘甜的气味。因为耳垂变瘦,耳饰挂不住了,她总说要打个耳洞,妈妈却不闻不问。外婆挂不住的耳饰被当作挂饰挂在了脖子上。
就在外婆开始住院的同一时期,我的胸部突然开始隆起。真的是很突然。胸疼得受不了。其他女生的胸部还很平坦,与我完全不同,反而让我感到羞耻。随着胸部变圆,整个身体也变圆润了。穿中裤时,大腿就显得很扎眼,穿男生T恤时,袖管会紧贴着上臂。
从那时起,就有人说我“可爱”了。刚开始是邻居大妈们。
“小惠,你变可爱啦!”
我隔了好一阵子才察觉那并不是形容“孩子气”的词汇。等我察觉到这一点时,同学对我的态度也开始一点点转变了。女生们会聚起来说要摸摸我的头发,不管我有没有答应,就用镶着粉色或紫色亮片的梳子给我梳头。我开始冷不丁就会和男生们对上视线。而与我视线相交的男生们会难为情地避开。就连过去被我狠狠揍过的男生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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