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1+1”儿童文学系列•守护天使

《守护天使》是儿童文学名家谈凤霞写给家庭的生命之书，收入萧萍主编的“成长1+1”儿童文学系列。小说从女孩安安的视角，讲述家庭就像一棵树，在季节更迭中新陈代谢。阿兹海默症奶奶、自闭症男孩和无家可归的小狗，“去向星星的老人”、“来自星星的孩子”和“流浪于星球的生物”，同样需要每个生命应得的理解、尊重和关爱。小狗花花和女孩安安都是“在路上”的“成长者”，他们同在这个寒冷的冬天经历了种种考验和磨练，触摸了人生重要的命题，当我们走进别人的生活，就要成为他们生命中美好的礼物。

谈凤霞，文学博士，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教学和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儿童文学、比较文学等。曾在英国剑桥大学、德国慕尼黑国际青少年图书馆、澳大利亚麦考瑞大学、美国伊利诺伊州立大学进行访学和合作研究。学术专著有《边缘的诗性追寻——中国现代童年书写现象研究》《雕刻童年时光·中国儿童电影史探》《坐标与价值：中西儿童文学研究》等。另著有长篇小说《读书种子》、散文集《剑桥彩虹·开》《剑桥彩虹·阔》（与女儿孙清越合著），翻译多部英美儿童文学作品。

一 急

二 我是谁

三 奶奶叫什么

四 阿兹海默

五 怕

六 天生我材

七 老相册里的秘密

八 家庭像一棵树

九 铁杆老友

十 祸从天降

十一 治疗大法在何方

十二 等“老了”的时候

十三 雪天的痛

十四 和解

十五 大惊喜

十六 最后一个记忆

十七 老房子

十八 一起回家

恰好，孔明诚从后面赶来，依然走得风风火火、大大咧咧。他见到我那摇摇晃晃的样子，把手伸给了我，说两人拉手走可以互相牵制、保持平衡。

我给他打预防针：“这样绑定，也可能是‘一摔俱摔’哦。”

“那就同舟共济呗！你放一百个心。”

我信任地拉起了他的手。他没戴手套，我隔了自己的那层手套都能感觉到他手指的冰凉，但是他握得很紧，给我传递了力量。我们走得稳稳当当。

隔壁班的一个大男生经过我们身边时，嬉皮笑脸地调侃：“哟呵，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这是最近的网络流行语。不过，我相信，我和孔明诚的这条已经有很多年头的“友谊的小船”，才不会翻呢。我突然想到，这好像是我上小学后第一次拉男同学的手——小时候和孔明诚手拉手玩游戏的那些不算，不由红了脸。到了高年级，有些无聊的男生就喜欢捕风捉影地拿这种事取笑别人。快到校门口时，我赶紧松开了手。“奥数男”孔明诚向来一根筋，提议放学时我们还可以这样结伴走回家。“再看吧。”我不置可否。

以往的课间都是拼命赶作业，但雪天的课间就不一样了，这是老天爷恩赐给我们的游戏时机。我们女同学约好去操场堆雪人，先滚了一个大号雪球当雪人的身体，又滚了一个小号雪球当脑袋，刚把脑袋搬到身体上，一群男生马蜂般冲过来，其中一个故意伸脚踢雪人的身体，另一个挥拳打掉了雪人的脑袋，那个雪脑袋一落到地上就裂成了碎片。我认出是隔壁班那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女生们责骂他们野蛮，可他们无所谓地嘻嘻哈哈，又跑一边去恶作剧了。

下一个遭殃的，就是那个有自闭症的张天一。我琢磨过他的名字，好大气啊，“天一”两个字寓含了“天人合一”“天下第一”的愿望吧？可惜，上天好像跟他开了个玩笑，连许多基本的能力都没有给他。他大多数时候沉默寡言，对人不理不睬，看上去呆呆笨笨，因此常受欺负。有时他被惹急了，会突然爆发，动手打人。只要发生暴力事件，他妈妈就会被老师叫到学校来陪读。听说，张天一爸爸不能接受这样的儿子，和他妈妈离了婚，剩他妈妈一个人照顾孩子。我以前经过隔壁教室，看见他妈妈坐在最后排的外侧，把张天一堵在里面做作业，不让他出来惹事，但其实也是保护孩子，不让他被别人欺负。对比这个妈妈，我觉得我妈妈够幸福的了，至少没有摊上这样需要事事操心的孩子，她应该“知足常乐”，不要老对我不满意。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心里跳一跳而已，真到了妈妈对我挑剔的时候，我这个“问题女儿”哪还敢建议她“知足常乐”？

张天一蹲在操场边上，拿一根树枝在雪地上画画。那帮疯狂的男生把他作为射击对象，捏了雪球，接二连三地向他发动密集型攻击。张天一哪能招架，只能用手臂抱着头，雪球在他身上噼啪开花。

四个男生对一个，这场雪仗打得太不公平！我义愤填膺，捏了一个雪球跑过去，帮张天一还击。那个脸上满是青春痘的男生立刻来了劲，嘲笑我“鲜花插在牛粪上”，把我气得火冒三丈。我捏了两个雪球，左右开弓地掷向他。可惜臂力太弱，一个都没砸中，反而被他的大雪球砸到了手臂。

幸好，孔明诚这回也丢下那永远做不完的奥数题，跑来操场玩雪。他瞥见这局势，马上召集我们班几个骁勇的干将火速赶来，补充了我这一方的战斗力，不一会儿就把敌手打得落花流水。我们欢呼着跳了起来。这场小学毕业前的雪仗，真是大快人心。想到再过半年就要和相处六年的同学分离，我提前生出了依依不舍的感觉。

张天一的妈妈远远地看到这一场雪仗，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她把蹲在地上的张天一拉起来，一边骂他真没用，一边给他掸掉身上的雪片，又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无声地哭了。

我们不好意思看这对母子，各自走开。

雪地上的画吸引了我的目光。虽然已经被踩上了些脚印，但还是能分辨出图案。真是巧合，他画的也是心，层层叠叠的心，并且还给心的两边安上了翅膀。这幅图，可以命名为“飞翔的心”。“来自星星的孩子”原来也向往着飞翔！

张天一妈妈放开儿子，走过来，特意对我递上一声“谢谢”。

我对她笑一笑：“不用谢，阿姨，应该的。”

这个条件反射式的回答不是出于“教养”，而是发自内心，我真的认为这是“应该的”！自从家里有了一个患阿兹海默症的奶奶，我就越来越理解，有病人的家庭是多么不容易。我们是“同病相怜”。

张天一妈妈的脸颊上还淌着泪水，我掏出纸巾递给她。“阿姨，别难过，会好的。”我轻轻地说，但这些话一点儿都没有底气。

张天一妈妈点点头，眼泪又决堤般地涌出了眼眶。

我的鼻子一酸，赶紧跑开。

孔明诚和我一起上楼，他看看我湿漉漉的眼睛，问我怎么了。

我问他想不想知道“阿兹海默”到底是什么人，上次他没有回答正确。

“当然想。”他总是这样求知若渴。

我告诉他：“阿兹海默，不是数学家，而是发现一种病症的医学家。这个病就是老年痴呆症。我奶奶就是……”

“哦……”他恍然大悟，但没有继续打听。

上课铃打响的时候，他写了一张纸条推到我面前，上面写了三个方方正正的大字——“要勇敢”，另加一道数学算式： 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