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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听乡土的声音:陕西农村妇女日常生活访谈实录(1949—1965)


倾听乡土的声音:陕西农村妇女日常生活访谈实录(1949—1965)

作  者:陈海儒,李巧宁 编

出 版 社:当代中国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8年12月

定  价:89.00

I S B N :9787515408798

所属分类: 人文社科  >  政治/军事  >  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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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内容简介

  1949—1965年是新中国成立“头17年”,中国政府在“男女平等”“解放妇女”的口号下对妇女的种种动员,使妇女以qiansuo未有的速度和广度走出家门,参与种种社会事务,妇女的生活方式、生活内容及精神状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占中国妇女总数85%以上的农村妇女的变化,用“翻天覆地”来描述也不为过。可以说,要充分、全面地认识1949—1965年的中国妇女生活,农村妇女是回避不了的。

  但是,由于文化水平、生活繁忙等因素,当时的妇女没有留下日记或文字性的回忆片断。已有的史料主要有档案史料、报刊史料和方志史料,有关农村妇女生存状况的调查不多。

  1949—1965年报刊史料中对农村妇女的报道以正面消息为主,只有“读者来信”和“观察台”这样的小栏目对妇女的苦恼有所反映。方志史料基本是线条式的,是政策和简单统计数字的组合,只能从中了解到农村妇女生活的政策背景。可以看出,现有史料中农村妇女的声音十分微弱,妇女的反应和感受等信息很有限,这极大地限制了史学工作者对当时妇女真实生活的全面展示与深度挖掘。

  可喜的是,经历过1949—1965年农村生活的妇女有些还健在,对她们进行访谈可以直接触摸妇女当时生活的脉搏。对与她们一起走过1949—1965年岁月的丈夫和子女的访谈,也能让我们近距离地观察她们。

  本书的访谈对象,基本上都是1947年以前出生的农村女性和男性,访谈的主题是1949—1965年的农村妇女生活,主要围绕婚姻、生育、生产劳动、家务、物质生活、扫盲、休闲等方面展开,也涉及访谈对象对“妇女解放”的认识、对当时生活的总体感受等。

 

TOP作者简介

  陈海儒,男,汉族,陕西城固县人,历史学硕士。现为陕西理工大学西北联大研究所所长。主要从事西北联大史、20世纪中国乡村史研究。发表相关学术论文近30篇,出版学术专著《陕西农村妇女的日常生活:1949—1965》一部(与李巧宁合著),参编《西北联大与中国高等教育Ⅱ——纪念西北联大汉中办学75周年》一部,正在主持陕西省社科基金项目“西北联大与陕南社会变迁研究”等。

  李巧宁,女,汉族,陕西眉县人。2005年在南京大学取得历史学博士学位。现为陕西理工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教学之余,致力于20世纪中国乡村史、妇女史和社会史的研究,发表相关学术论文40余篇,出版学术专著两部:《陕西农村妇女的日常生活:1949—1965》(与陈海儒合著)、《新中国的中苏友好话语构建(1949—1960)》,完成国家社科基金项目 “‘得解放’语境下的陕西农村妇女:1949—1965 ”一项,正在主持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新中国成立以来生育变迁与陕西农村妇女生育口述史”、陕西省社科基金项目“新中国成立以来生育政策与陕南农村社会变迁”等。


TOP目录

华县白改秀口述 / 001

人太困苦,没办法,想上(学)上不起。/ 我爸那人爱听毛主席的话,所以有啥号召他是第一个响应的。/ 太忙啦,到黑了把人就乏得不行了。你想,做了一天活,回来娃哭呀、闹呀的,还得哄娃,还要做饭、喂猪、做家务。/ 后来土地分到户了,也不用看队长的脸色了,我看家家还过得好。/ 那时人做那么重的活还吃不饱。经常是不到时候就饿了。/ (困难时期)只要是绿的都挖回来吃,都快把山吃秃了。/ 有的女的用《婚姻法》和父母斗,自己给自己争取幸福。/ 那时(结婚)就不准请客,一请就说你是铺张浪费,要批判哩。/ 有多少人为了生娃把命都送了,但那个年代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有了娃)紧做慢做都当缺粮户哩,能做尽量都不歇。/ “共产党来了晴了天,从此秀女把身翻。”

大荔县孙玉霞口述 / 012

那你不抱娃不叫你念,你就这样一个胳膊夹的娃,抱到身子旁边,那刻苦地念书。/ 就是这个我知道解放军来了。/ 我大就是教识字班的。/ 忙得一天到黑都是忙的。/ (我妈)那个时候(女)人恓惶太。/ (坐月子期间)屋里的啥活你都要做哩。/ 那个时候结婚,一人一个棉袄一个棉裤,一个被子一个褥子,就准你结婚。/ 他一料不爱叫娃娃念书,你舅是光抓农业……/ 你请假的话不给你记工分,吃饭就没你的饭……/ 那就是叫你吃不够也饿不死,饿死的是个别的。/ (男的)在韩城澄县炼焦……,村上男的都走完了……,全村女的黑喽都睡到一块,白天到地里去干活。/ 能离开的妇女也让去修渠修坝,我有我娃哩(没去)。/ 你舅干活积极,一料精身子,就被评为党员了……/ 那你宣传(婚姻法),那个时候(不够年龄的)在村里偷偷摸摸地结婚哩……/ (解放后婚姻)那就自由一点了,那强得多了,比原来强得多啦,自由恋爱可谈不上。/ 那歌里唱的“谁来搭救咱”,一解放(妇女)就获得搭救了。/ (宣传妇女解放的歌谣我)有的都忘了,不完满咧!

大荔县史家成访谈 / 029

(你姥姥)九岁就开始卖咸豆哩。/ (生娃)叫门上人接生哩,农村有喔老娘婆,就是接生婆。/ 那个时候(时)兴小脚,大脚嫁不出去。/ 妇女干的体力劳动比较轻,挣的工分比较低……/ 戏台子上演的喔《梁秋燕》就是讲妇女解放哩,讲婚姻解放,自由恋爱哩。/ 农村这是分为大人和小娃,大人喽(食堂)给你多舀点,小娃给你少舀点……/ 那大炼钢铁学生都把课停了,我(们)那个时候都不上课炼哩,弄几个月……/ 分了以后可以重新买哩,买一牛,买个拉车。/ 那民校就是扫盲班。……那时候干什么都没有钱,都是义务劳动,没报酬。/ (你婆)那个时候女娃都念书哩,不念书的娃少。/ 那你把人家(大队里经过培训的接生员)叫来就要掏钱哩,农村这(没经过培训的)可不要钱。/ (妇女)那忙得很,要种地还要管娃,还要做饭,忙得很。/ (平梁、挖埝、修渠)你能慢一点,你可不敢太过分,太偷懒喽队长到跟前连说带骂。

大荔县李永欣访谈 / 042

党的政策使妇女地位提高了。/ 当时我家成分高,想入社还不要,一直到开始组织高级社时才批准入社的。/ 组织了食堂,说是解放了妇女,家务减轻了,但下地劳动加重了,没有理由不下地。/ 咱们这里的扫盲班连一个月都没持续下来。/ 附近的野菜挖完了,还必须到渭河对面去,每天早晨,河岸上等船(过河)的人排好长的队。/ 我们这一代人,结婚时正处于困难时期,一般情况下,要几十块钱、两身衣服、两床铺盖、老式箱柜各一个就行了。/ 妇女一产,细粮加些粗粮蒸些馍让月婆子吃。/ 妇女整天劳动、搞家务、带孩子,哪谈得上娱乐?/ (我母亲)整天照顾孩子、做饭、洗衣服、纺线、织布、做针线等。/ 解放后一直宣传解放妇女……/ 在咱们这儿,(集体化时期)可以说女的比男的的劳动还重……

大荔县李海娃访谈 / 052

(我妈)那个时候啥活都干。/ 解放之后颁布了《婚姻法》,……年龄不够就不能结婚。/ 扫盲班是晚上,下地回来了,过去识字。/ (19)59、60、61三年暂时困难,有“暂时”二字,难道中国永远困难下去?

大荔县王淑芳访谈 / 056

解放咧,文明了,叫够年龄的去识字。/ (解放初)有的女娃没有满18就结婚,这如果有人一反映,就有人叫你回(娘家)去,够年龄再回(婆家)来。/ (坐月子)在屋里就是有了吃好一点,没有了吃烂一点,只要有一碗做模糊的面就不错了……/ 咱这边人去人家澄城县那边炼钢,男的去,女的不去,女的要做屋里活,拉犁、拉耙……/ 妇女能到地里去了,开会的时候能待到人面前了。这就算解放了。

商县—眉县张氏访谈 / 061

我妈给我包(脚),我大打我妈。/ (在商县)饿得到底招架不住了,我说,走,到眉县去。/ 叫我在人面前说(自己要节育的)话我办不到,我嫌sheng很,没去。/ 简直叫娃把我一辈子缠得,我都害怕了!/ 中间歇一点气,撒脚就跑回来,给娃吃点奶,赶紧可往地里跑……/ (针线活)黑了做哩么。/ 我坐月的时候,你今黑了生下娃,明天你起来烙馍、做饭……/ 那活咋恁多,人还没啥吃。

眉县麻雪访谈 / 071

你问我啥时候要下的,我不知道么。/ 吃完晌午饭去念一下下,念完还要给人家上工。/ 织布的时候经常点着黑煤油灯灯,到前头碎黑房底下,人眼睛都老早就不行了。/ 我妈给我说下的(对象),我啥都不知道。/ 那阵缠着脚睡觉时都不能放,疼得在地下爬,连路都走不了……/ (结婚时)我是红袄,底下是碳青的裙子往腰上一系;你爷是一身黑长袍,大襟衣服。/ (从娘家)回来就跟到地里头干活呢,到家里做饭,啥都干呢……/ 那时人都那样,把生娃娃不当啥,娃娃都不值钱,命都贱得很。/ 没听过有计划生育,光听人家队上人开会说少要点娃娃。/ (来月经了用)“骑马布”么。/ 生活苦么,人都可怜得不像啥,一天吃不饱,命苦得!/ 有娃娃的(妇女)都让人家派去近处去(参加工程)了。/ 人家说过(妇女解放),光说哩,我们还是一样。/ 你老老婆为养活你爷,……啥都给人家弄,像要饭的一样。/ 人家有卖的,那时候有人还在河滩地里头种(鸦)片烟。

眉县张凤仙访谈 / 085

我这脚在地里拐不成么,我思量在屋里挣点工对咧。/ (识字班)闲了黑了去学一下,忙了就不去了。

眉县肖喜雀访谈 / 088

刚吃食堂那阵吃饭不要钱,做活不记工么。/ 碎脚也到地里去做活,人家做啥她们就做啥。/ 你婆急得说:“……只要给我儿把婚结了,我以后剜野菜吃都行……”/ 我这屋没劳动力,你舅家婆经常赶着叫我(们)做活挣工分,只怕饿下了。/ 把我生下时……正打仗呢,我妈成天逃荒呢。/ 单干的时候过一点光景也难得很。/ 女娃都从地里偷着往学校跑呢。/ 你舅家婆把我们抓得紧的,我们就一直没停过(劳动),她也没停过。/ 她们黑了学的字,白天顾了做活、顾了家务,可又忘了。/ 平时穿的是自己屋里织下的棉布做的衣服,结婚的时候才(上街)扯一身咔叽、条绒。/ 你像我结婚来咱这以后,(农历)四月生娃,我一冬还在生产队拉碌碡。/ 天黑了把娃夹到怀里一边哄娃一边纺线。/ 大炼钢铁时,(渭)河滩人满着呢,其他地方的人都来住河滩浪铁呢。/ 那几年都是土厕所,人上了厕所就到偏坝(注:旁边)土厕所里随便寻个干净胡几就擦了么……/ (女的来月经了)布里面缝点烂套(注:旧棉花),缝成马形,两头缝上带带,系腰上。/ 人生娃的时候,……身底垫的是灰包,就是用烂布缝个大包包,里面装的是锅底掏下的灰。/ 生你姐呀是(19)67年4月,到屋生嘞。那阵“文革”呢,成天发传单呢,……我生你姐就用攒下的传单纸。……(1969年)生你哥呀用的是麻纸。是到医院生嘞,医院就给给一沓麻纸。/ 上往年人把作难受扎了。/ (如果到屋里生孩子)农村有会接生的人,就叫来,叫人家帮忙呢,你像铰脐带呀啥。

眉县李金海访谈 / 113

1964年把咱划成“漏划富农”……/ 转社以前,咱这的女的基本不到地里做活。1954年冬转了初级社以后,人家说起是解放妇女呢,叫妇女到地里去做活。/ 那阵活路太多,只显劳动力欠,没有剩余劳动力么。/ 寡妇再嫁要的彩礼比姑娘还贵。/ 生产经营方式变得多啦。/ (分配办法)确实是变化多!/ 1959、1960,以后好几年都是一个劳动日值三四毛钱,分得好的年份也只六七毛钱,六七毛钱是偶尔的。/ 我1962年(从学校)回来以后到队里当的是记工员、出纳。/ 咱这好像是(19)68年开始宣传(计划生育)的。/ 咱们这里就是你来贤伯结婚的时候把事省了,他是1958年办食堂的时候结的婚。

吴旗县苏万英访谈 / 125

扫盲就像学生娃一样……/ 我是被童引到婆家的,……结婚啥都没有。/ (坐月子)一上40天该干啥都干啥了。/ (男女)在一搭(劳动)呢,人家做啥你做啥。/ 我的苦一直都没有变轻。

吴旗县许青珍访谈 / 135

(我家)离学校近,才能上上学了。/ (我的对象是)自己谈的。/ 你大娘娘上了几天学,没啥吃,……连学校也不去了。/ (扫盲班)就教些农村用的字。/ 人家干啥我们(孕妇)干啥,有的怀娃娃还抱的粪斗子抓粪呢、揭地了。/ 都在自己家里养(娃娃),谁去卫生院了?/ 男的一天十个工分,女的八个工分。/ 转合作化、生产队,男的和女的都能在一搭了。/ 腊月二十几,婆姨女子三四个、五六个几个一块走着到陕西省这边要饭去了。/ 有吃有穿就对了,还要求啥呢?

横山县高占莲访谈 / 148

解放以后就男女平等了,女娃娃念书的也就多了。/ 扫盲:晚上给你教了,白天忘得光光的。/ 找对象:我们那时就见见,还是娘老子包办着了。/ 你老奶那时还没解放,说是要小脚了,说大脚人家就没人要了。/ 有水地了,还擦擦(饭)不断,有的连擦擦饭也吃不上。/ 你还要欢欢地,一吃就快快(往地里)跑。/ (怀孕)不休息,那时候临养着还要拿个羊粪簸箕抓粪了。/ 一天苦那么重,没好吃喝,娃娃瘦瘦的,(生孩子会)有什么(危险)?/ 那看你(妇女个人)的本事了么,有本事的了就跟男人拿一样的(工分),没本事的了就挣六分七分。/ 炼钢铁给人家捡石炮,人家叫拉摇杆,就那么用手拉着炼铁。/ (妇女解放了)就是说妇女提高了,男人能说的解下的咱们也能说了。/ 不要骂不要打的夫妻就是好夫妻。/ 那时候的互助组哦,就是咱们种地就像变工的一样,今天给你种,明天给他种,就这样在一块了;然后又到了农业合作社,又合作到一块,再就入了农业社。/ (公社化)那就把地都收到一块,不说你的、我的,咱就都是一块了。/ 咱这川畔畔上人家还一直给吃救济粮,但还饿得爬不动。

略阳邓素莲访谈 / 164

那天梁家河村的伍元花扭了秧歌,还唱了一首歌:“解放区呀嘛呼儿嗨,大生产呀嘛呼儿嗨,军队和人民亲哩哩刷啦啦索罗罗呔,解放区呀嘛呼儿嗨……”/ 哪有不想上(学)的?不过条件有限也就白想了。/ 我的四个孩子都是高中毕业,大的上的是兽医班,其余三个上的是蚕桑班。/ 那时我们的班主任是赵老师,来家里吃饭时还要帮忙(做家务)。/ 那时我正在上学,晚上就去(扫盲班)给别人教,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呢!/ (姑娘找对象)只要政治上没啥问题就行,再就是门户要清,尽量嫁得近。/ 记得(出嫁)我那天早上哥哥嫂嫂把我送过去时,男方家里人还没起床,哥哥就在门外喊,等着人家起床、开门、接人。/ 我初八干完活,有点腰疼,十二(日)就生下了你大哥。/ (在家里生孩子)怕也没用。/ 当时好多甘肃那边的人因生活困难,逃荒到这。/ 如果农活干完了,就会把劳力拉出去修路……/ 我们这有铁矿石,就采矿炼铁,在地上挖个大坑,一层柴一层矿石来炼铁,把它叫“闷炉”。/ 当时工地上的铁匠只有杨铁匠一个人,他就唱:“八百多人修渠(哩),一千多人送饭(哩),全靠我杨铁匠一人。”/ 当时有“多吃菜,少国债”的口号。/ (讲的“妇女解放”)就是不用再裹脚,在婚姻上有了自由,可以自己选对象,在家庭中男女平等,女的可以当家作主,可以出远门。/ 太忙了,根本没空(耍)。过年时,荡秋千耍一下而已。

洋县张秀兰访谈 / 177

法院老于说:“我就是来贯彻《婚姻法》的,你要来离我就给你离么,不然我就成违法的了。”/ 好的定得多,坏的定得少,这是为社会主义打基础哩么。/ 我是在铁炉子上工作嘞。/ 一类妇女最高七分,二类是六分。/ 去干有工分,(自己)不去心里慌,而且年轻人爱热闹。/ “马梅英,年十八,有人给她找婆家,就是男子懒沓沓。那样的男子我不要,劳动英雄才爱他。”这是一课书么。/ 我结婚那天就是抬的轿,摆的酒席。/ (脐带)自己就剪了么,都提前准备好的,剪子、线线,准备好,一满(用)草,把月娃肚上的脐带剪了,扎住。/ 娘呀,吃啥哩?有啥吃的哩?/ (冬学的)具体情形我也不大清楚,只记了一些顺口溜:“太阳落,娃子交给她婆婆,背上书包上冬学。”/ 单偏有宣传政策,(讲)男的能干啥工作,强女的就能干啥工作。

洋县周昌彦、罗平珍访谈 / 187

(洋县)那时候乱死了。/ (国民党)那时候就是要捐要税哩,要款哩,什么税都要哩。那个儿 “拉兵”“拉夫”。/ (土改)那时候,咱们家就你巴和巴爷,分了一间房,你爷在解放军里当兵。不是你爷当兵的话,就没事。/ 那时候就才俩钱都还上不起,穷得都念不起,穷得吃饭都打怵哩。/ (人)家(扫盲班)是农民识字,有个农民识字书哩,写的是《农民识字》,上头啥字都有哩。/ 一解放,那时候有歌谣口号:“男二十,女十八,卫生院里去检查,只要双方没有病,就给发个结婚证。”/ 当时的歌谣口号:“结婚证,两面红,两个名字站当中,你看光荣不光荣?”/ (我)头一天结婚,第二天就下厨房做饭。/ 有哩,少。没的现在这就像换锄头把儿哩似的,早上结婚下午就离。/ 我那有你大爹呀,还天天下地做活。/ 我每一次一出月就去挣工分。/ (住在村)后面的文学他大,眼看死呀,他女子莲娥跟她弟弟往回抬了一桶饭,走路上给淹了,他大大问:“淹哪里了?那我可不得够吃了?”(孩子们)说(淹)在路上。(他大)赶紧就出去找到淹饭的地方,趴在路上,用舌头舔。/ (人吃的)红苕、稀汤苞谷糁糁,倒了狗都撵不上的饭。/ 先是评成分,成分评了才斗(地主恶霸)。/ 一般都是争先抢后地做。做得多,工分高,“多劳多得,少劳少得”。/ 在北山铁河炼钢铁嘞。/ 那时候嘛,人家能给你啥?就是挣点工分。/ 白天做一天活挣工分,黑了回来了做一会儿(针线活)。/ (妇女)翻了身了么,(可是)你不做活不得行,不挣工分不得行。

洋县路珠琴访谈 / 202

(即将解放)喔时候都把共产党叫的“红头”。/ 我还是十岁的时候,人家有“民校”哩嘛,下午家上,我上了两年就上小学了。/ 都一块比一块穷,(找对象)能有啥条件?身体好、能做活就行了。/ 不要(彩礼),那都穷得(很),有啥哩?有的人结婚会儿喔铺盖、(床)单都还是借人家的。/ (怀孕期间)一样抢活做,有你二大时,晌午还在地里呢,黑了回来就坐下了。/ 那1960年前后闹饥荒时我还吃过糠蛋蛋、榆树皮、芋头秆秆……,苦得很。/ (女的干一天活)说的是七分工,其实都是给六块多工分。/ 外头做活整哉,一心一意地,该做啥做啥。/ 有块说梅花的(歌谣)我记着哩,梅花是块新媳妇的名。

城固县陈素芳访谈 / 210

(土改)那时候,(穷)人积极得很,一分代价不给,跑得快得很。/ (扫盲)那阵会儿像人家那20来岁的,30岁以下的,像我们这些半桩女女,都积极。/ (我没有上学)关键不是学费的问题,是屋里这些事情不得行,得经管弟弟妹妹。/ (19)58年到(19)61年,吃食堂那会儿,生活那么困难,没人(愿意)出去工作,出去的还有回来的。/ 寻婆家光说成分好、这家人不做坏事,就行了。/ 那都是人情关系了,帮忙。……出工资的少得很。/ (食堂吃饭)有限制,记的有册册。/ (妇女队长)带领妇女下田干活,下水呀。妇女有特殊原因给妇女队长请假,妇女队长给安排干活,不叫人家去动水嘛,就是这些事。/ (当脱产妇女干部)给你一个大队,你和人家大队的干部不协调搞好(关系),人家就要歧视你哩。/ 完全饿死我没见过,那都是连饿带病。那阵会儿也照顾哩……/ (五六十年代)是政府呀、干部呀,都把妇女捧得高。可是妇女成天就是干活、吃饭、养娃,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时候发展女干部,人家都说那跑跑就跑飞了,不准出去,多少都被拉回去了!/ 我总觉得现在这社会好得很。/ 那时候(难产的)少。……(生的时候)快得很。/ (解放以后)虽然叫你(妇女)干活了做啥了,你自由么,不受家庭(太多)约束么,不受丈夫约束。/ (国棉)三厂恢复了以后,人家公函来调他,调他那时候我屋里困难得很。/ (你姑父)就是这样换回来的。/ 那边你太爷死得早,……(你太)向大户人家赁块马骑上就走了,告状去了。/ 我爸爸也是当下大队干部的。/ 那时候大部分男的都去炼钢铁去了,都是些女的在屋做活哩。/ 像我们小娃,过年了给你缝块红布衫么,就是那粗布,缝块绿裤么。/ 解放了土改了以后,女女也好,男的也好,女老的、男老的都知道政策了,婚姻自由了啥的。/ 现在这政策你看好得!

城固县熊景宣访谈 / 237

(她)忙得很呐,哪有那么多时间和心情,肚子都吃不饱还有啥心情去上扫盲班?/ (妇女要)带小孩、洗衣服、做饭、缝衣裳、做鞋、纺线织布、喂猪,等等,很多很多,最主要的还是织布纺线。/ 男女挣的工分不一样,男的一天能挣十个工分,可女的只有七个,那已经是最高的了,有些只有五六个工分。/ 对她们而言那都是无所谓的,干啥都一样,没有喜欢不喜欢、愿意不愿意。/ 土改的时候,妇女都很少出门,公婆都不允许儿媳妇出门,管得很严。/ 只有父母都不在了,女娃家年龄又小,没办法才会去当人家的童养媳。/ 1956年后,就经人介绍,双方年轻人还可以见一面,相互了解一下。/ 有些孕妇在田里正干活哩,就把孩子生在田里了。/ 接生婆也只是凭经验处理罢了,实在难产的只能等死了。当时咱们一个县才一所医院,又那么远,也没钱,只有等死了。/ (坐月子)刚开始几天家里还有人照顾,过几天后就自己照顾自己,屋里能劳动的人基本上都就出去劳动了。/ (农活)多得很,男的能干的,女的基本都干。/ 1956年以前上学的基本上是男娃。1956年以后,女娃逐渐地上开学了。/ 1958年转公社后,村里的妇女,有少数觉悟高的,入了党还参了政,在队里还会担任公职,有文化的可以在学校教书。

周至县张秀花访谈 / 248

害怕很,成天打仗,有的部队来了把人能吓死,跟土匪一样……有的部队来了就好很,不拿百姓的东西。/ 那时也没有几个娃念书,把人一天能忙死,连活都做不完。/ 那时谁有钱给娃看病嘛?硬把娃作践死了。/ 我13咧(嫁过来),我家穷很……穷汉家女子给出去换个口粮。/ 婆如今这一身病都是月子里落下的病根子。/ 把人能挣死,……把人一天都忙疯了……/ 多亏咱这南山给咱出产了不少东西,开春咧,树芽子都能吃,总得把肚子垫(一)下么,不然就饿死了。

乾县辛月新访谈 / 254

妇女在地里劳动,男的在外面劳动。/ 我女子为要钱买本子和笔,没少挨(家长的)打。/ 扫盲班里人边看娃边听课,能学的字少得很!有些妇女边听课边纺线、纳鞋底……/ 家里成分稍微不好点的娃不好找对象。/ 解放后,虽然也要媒人说呢,但两个娃还要见面谈一谈。/ 结婚前还没见过你爷的面,那时候就不兴遇个面啥,就那样跟你爷把婚结了。/ (生孩子时)躺在半截炕上,炕的一头倒的是灰,上面盖一块席片,用灰来渗血。/ 那时候一天三晌干活,晚上才加工织布、纺线、纳鞋底。/ 解放后妇女就没有那么约束了……

凤翔县欧玉芬访谈 / 261

那会儿娶新人的时候抬的有轿,有专门赁的新人穿的裙子。/ 我上速成班认识下的字不少,临后有了你姑,(学下的字都)忘光了,顾了操心经管娃娃了。/ (女娃娃)可怎么能不想上(学)哩?想上没钱。/ 我怀送给人家的那个你碎爸的时候,都快生娃了还帮着翻地哩。/ 当时咱们这附近两个队合在一搭,下地做活的时候女人多得很!/ 当时把罪受扎了,就没时间休息。/ 人家说(妇女)解放了就解放了么。经常开会,不住劲地开会!

凤翔县罗氏访谈 / 269

要是人家说起这个女娃伙勤劳,会给人家做饭、做家务,针线活好,身体没麻达,这个女娃伙就好找对象!/ 当时去上速成班基本上是粗识字,能认识100到200字。/ (修水库的)工地上女人多很,主要是用架子车在大坝上拉土。/ 女人们除参加生产队劳动外,就看管孩子、照顾老人、做饭、磨面,屋里一家子人穿的衣服都是自己用纺车纺的线,自己织的布。

佳县郭子珍访谈 / 272

我小时候没吃过多少苦,生活条件也好一点。/ 当时办扫盲班的时候,我还算老师给他们上课呢。/ 一般找人家的标准是“一军二干三工人,至死不找受苦人”,对军人特别崇拜。/ 我娘家不要彩礼,是婆家自愿送的,送了二斗米、二斗面、400元钱。/ 我生完娃三天后就开始自己干家务了,40天后就下地干活了,苦得很。/ 吃大锅饭时,每家只能留一口锅,其他都不能留,全部炼钢了;每家每天晚上的尿也要收集起来制作火药。/ 当时我特别羡慕别人家的女人,心想我男人要是个小队长我该有多享福,也不用受苦了。/ 我家主要是没有劳力,我老伴在外面工作,所以说家里门外都要我一个人干,大娃娃还能帮点忙……/ 现在回过头来看看,以前就一个字,“苦”。

佳县崔领珍访谈 / 280

 

蒲城徐秀珍访谈 / 290

 

蒲城县刘秀云访谈 / 307

 

蒲城县武东霞、惠尧登访谈 / 316

 

商洛市商州区任兴华访谈 / 337

 

商南县李翠英回忆 / 346

 

高陵县马凤琴访谈 / 354

 

高陵县胡清贤访谈 / 360

 

高陵县韩卫东访谈 / 368

 

镇安县赵光强访谈 / 375

 

镇安县章荣珍访谈 / 385

 

镇安县王邦庆访谈 / 395

 

镇巴县刘文兰访谈 / 398

 

镇巴县张德厚访谈 / 406

 

宝鸡金台区强月梅访谈 / 413

 

富平县刘氏访谈 / 419

 

合阳县赵雪花访谈 / 425

 

礼泉县田清珍访谈 / 433

 

礼泉县邓素芹访谈 / 440

 

礼泉县强彩云、杨胭脂访谈 / 448

 

礼泉县刑粉莲、罗淑玉访谈 / 454

 

白水县梁云霞访谈 / 467

 

西乡县周清国访谈 / 477

 

西乡县吴业荣访谈 / 482

 

张玉梅的悲剧婚姻 / 486

 

后记 / 488

 

 

TOP书摘

前言 

对于在农村长大的我,那些被某些现代城市人描述为“土、肥、圆”的农村妇女一直是我深深的牵挂。在心里,我一直是她们中的一分子,是她们的孙女、女儿和姐妹,我不由自主地关注她们,就如关注自己的生活。

课题有幸得到国家社科基金的资助,使我能静下心来把关注农村妇女当作一件非业余的事情来做。为了研究的便利,尤其为了抓住稍纵即逝的研究时机,我把研究对象确定为陕西农村妇女1949 —1965年间的生活。对这段生活实实在在经历过的妇女至少出生于1945年以前,长期的物质匮乏、高强度劳动加上多子女,使她们过早地衰老,许多人不到60岁全身的关节就没有一处不痛。如今,她们中最年轻的也已年近古稀,生命之光虽在闪烁,却因病痛而闪得那么艰难,那么沉重。

关于1945年之前出生的农村妇女的生活,关于她们的生命体验,有文字记录的不多。当年的档案更多的是以工作汇报的形式浮泛地记录了她们劳动、学文化、匆忙做家务的点滴,以及她们不积极参与政治运动、不主动上扫盲班、只顾着一家人生活、不请“新法接生婆”种种“觉悟低”的表现。

要把经历过1949 —1965年农村生活的妇女的生命体验尽可能详实地展示出来,非对她们和她们的亲人进行访谈不可。她们一生不间断的劳作,其中点点滴滴的情感流淌以及在心里回味过无数遍、反刍过千百次的酸甜苦辣,多么需要倾诉,需要有人真诚地倾听。

我有幸动员了陕西理工大学的一部分学生,和我分头去访谈自己的亲人、邻里,记录了几百位农村妇女的生活:她们默默无闻地劳作,不说参加社会劳动的艰辛,仅仅是家务——做饭、缝补、浆洗、看护儿女……,就够她们从早到晚马不停蹄地忙活了。她们也会叫苦,会抱怨,但从没想到放弃;至于生育的疼痛,她们早已习以为常,把它看得仿佛和吃饭、上厕所一样天经地义;她们把为丈夫、为儿孙、为家庭付出看作自己的天职,把“劳作”当作“活着”的孪生姊妹,一日又一日,终其一生;她们根本不会想到青史留名,不会想到需要多少报答,只是顺天而生、随命而死。

我们的访谈原则,是“不评论,只用心去倾听,用心去感受”,尽自己所能为这些平凡的女性留下一点痕迹,一点曾经在天地之间行走的痕迹,让后人不要忘记曾有这样一群人,平凡却不能不让人肃然起敬!

对每一个访谈对象,我们的访谈都是无偿的;然而,她们那么热情地和我们交谈,耐心地给我们说起过去生活的点滴。看到她们唯恐自己说不好而流露出的歉疚神情,我们除了安慰与鼓励,留下的只有感动,感动于她们在艰辛中一步步跋涉的坚韧与顽强,感动于她们的善良与憨厚。

在写这篇“前言”的时候,一位位老人接受访谈的情景依然在我眼前浮现:

商南县李翠英老人已经74岁,身体状况不好,只能点点滴滴、断断续续地回忆过往的生活。她的侄孙女段瑞、她当过几十年中学教师的丈夫段存才,在了解了我们的访谈目的、提纲之后,在日常生活中一点一点地和李翠英交谈,并执笔整理成较为系统的回忆材料寄给我们。我们提出补充的建议,回寄过去,段存才和段瑞再就我们提出的问题与李翠英反复交谈、详细了解、修改材料……,如此反复,段存才和李翠英两位老人付出的耐心与辛劳可想而知。

城固县陈素芳老人虽已过古稀之年,她的言谈举止仍流露着年轻时当妇女干部的泼辣与干练,坐在自家新修过水泥地面的院子里,一口气和我们谈了近三个小时,其间只是偶尔抿一口茶水。半个世纪前的往事,一幕幕、一桩桩,她如数家珍,时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时而遗憾地轻声长叹。

商洛市商州区的任兴华老人,不愿说起妻子跟着他这样一个被划为地主的人所过的艰辛生活、所忍受的委屈,他说,每一次看着已被生活的苦难折磨得满身病痛的妻子,忆起那些往事,心里都有太多的不忍和酸楚。

眉县裹脚妇女张凤仙老人,从33岁开始守寡,独自一人抚养四个孩子长大成人。为孩子们撑起一片片蓝天的她,如今耳朵背了、眼睛花了,但热情地应邀讲述了一些过往生活的片断。她缓缓地、时断时续吐出的字句中,流淌着一个看似柔弱的女性在岁月的河流中坚韧跋涉的点点滴滴。

另一位眉县老人麻雪,说起令孙辈难以置信的经历好像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说起婆婆早年守寡养育儿子的艰辛和一辈子为了儿孙自己舍不得多吃一口的情景,却泣不成声。

蒲城县刘秀云老人很多时候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着聊起自己年轻时的岁月。

凤翔县欧玉芬老人,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仍闲不住劳累一生的双手,拿着抹布,说到伤心处就轻轻站起来掩饰性也是习惯性地擦拭着衣柜,但眼角的泪水怎么也遮不住她曾经超乎寻常的承受。

大荔县的孙玉霞和华县的白改秀两位老人,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如滔滔流水,仿佛只有一泻而下才够尽情尽性。她们兴致勃勃地一谈数小时,顾不上吃饭,顾不上去地里干活,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白改秀甚至忘情地哼起年轻时唱过的流行歌曲,一首接一首。

……

访谈人的辛劳也让我久久难忘。多数参与访谈的同学家在农村,没有自己的电脑,只好利用假期待在网吧一遍遍地回放访谈录音,一点一点地完成文字稿。已过古稀之年的段存才老人不会用电脑,就用钢笔一笔一画把妻子的经历整理出来。访谈人和他们的访谈对象一样没有怨言,只有执着。

我们从700余份访谈中选择了一部分,编辑在一起。有以下几点需要说明:

1.访谈记录几乎完全是按照采访录音整理的,只是对一些重复性的内容进行了删减。

2.为了便于理解访谈,我们把话语中间省略的字词用括号做了补充,如:“我(从地里)回来(做饭)吃了赶紧去(地里再干活)。”一些比较独特的方言,我们加了下划线,并在括号里做了注解,如:“我们邻居忠喜她阿家(注:指丈夫的母亲)在大炼钢铁那里做饭哩。”

3.访谈对象所谈的一些明显的常识性错误我们在括号里注明并做了纠正。

4.有些访谈内容超出1949 —1965年这个时间范围,这不仅不会影响访谈史料的价值,反而会使之更有价值,信息更加丰富。

5.需要说明的是,汇编中有一个短篇《张玉梅的婚姻悲剧》虽不符合本汇编收录直接访谈的体例,可是细心的访谈人和我们一样不忍心老人曲折的经历化为烟云随风而去。张玉梅年事已高,再加上生活波折,思维已经不再清晰,和她交流十分困难,侯乐只好辗转访谈老人的亲邻,搜集老人过去的点点滴滴,把它们缀连为一篇小记录。

邓腾飞在访谈了同村两位祖辈后的感言也是大多数访谈者的内心感受,录于此,作为结尾:

访谈后我感触最深的有四点。其一,从20世纪50、60年代走过来的人们受了太多的苦。在精神上,虽然新中国的成立给了农民对未来的憧憬,但是各种运动使老老实实、拖家带口的农民常常得谨小慎微,唯恐一不小心影响到自己的生活。在物质上,这些普普通通的农民常常为了吃一口饭而披星戴月、加班加点,甚至为了多挣几个工分而扛起超体力的活计。以前,我只知道他们穷,却从来没想到他们会穷到这个程度;我只知道他们苦,却根本没料到他们会苦到这步田地。经常,我们会抱怨我们的爷爷奶奶吝啬、小气,好东西舍不得吃、舍不得用,放坏了也舍不得扔。其实,他们是穷怕了,饿怕了,他们浪费不起来,大方不起来。其二,当我听他们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们是那样激动,那样热情澎湃,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很多时候,他们会不知不觉把话题扯得很远很远,滔滔不绝,直到我竭力抢过话头,他们还是意犹未尽。他们太想倾诉了,他们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从何说起,一旦有人打开了他们回忆的闸门,他们的经历就一下子拦也拦不住地涌出来,苦涩的、艰辛的、甜美的、温暖的……仿佛只有一泻而下才够尽情尽性。其三,奶奶和她同辈的妇女是幸运的,她们在政治上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解放,她们在家庭中的地位和权利得到法律的保护,在社会上得到和男子平起平坐的机会,她们的空间更大了,自由更多了,心里更亮堂了。虽然她们要想尽办法多挣工分、分担养家糊口的责任,要在极原始的医疗条件下生养几个孩子,要一针一钱缝补全家老老少少的衣物,要用极紧缺的一点粮食维持一日三餐……虽然她们总是没有睡足过觉,没有吃饱过肚子,总有忙不完的事,总是风风火火,但在艰辛和劳累面前,她们的精神有了更多的自由。其四,五六十年代是新中国艰苦创业的时代,当时的人们虽然又苦又累,但他们内心充实,对未来充满希望。相比之下,今天的年轻人吃穿不愁,内心却常感空虚,缺少了对未来的激情。其实,人是有局限性的,不可能每个人都能活得鲜亮无比,只要我们能尽自己所能去做好手头的每一件事,我们就应该感到充实,就如我们的祖辈虽然缺衣少食,但他们尽力了,他们的每一天就是实实在在的。

我知道,要是没有祖辈的讲述,我不可能了解到那些在书本上不曾读到的鲜活的历史,不可能触摸到那些我不曾真切感受过的对历史的亲近,不可能对经历过那段历史的老人有这么多的理解。

感谢每一位创造过和创造着生活的农村妇女,感谢每一位访谈对象,感谢每一位付出辛劳记录农村妇女生活的访谈人,是他们和她们的共同努力使我们能有这样一册沉甸甸的访谈汇编。当然,它仅是一个起点,一个激励着我们把对农村妇女的访谈做下去的起点。

编 者

2017年8月

 

华县白改秀口述

采访对象:白改秀,女,1943年4月27日生。独生女。20世纪50、60年代居住在陕西省渭南市华县金堆镇罗监大队二组。1951年上学,1957年完小毕业,1961年在扫盲班任教,1964年至1968年担任生产队记工员。20世纪50、60年代的家庭成分为中农。1960年结婚。1961、1963、1967、1970、1975、1982年先后生育六个子女。

采访人:王亚妮,女,1988年生,陕西理工大学2007级历史学专业学生。

采访时间:2009年8月5日;2010年2月15日。

说??明:采访对象为采访人的外婆。

1.人太困苦,没办法,想上(学)上不起。

王亚妮(以下简称“王”):外婆,你还记得你生日吧?

白改秀(以下简称“白”):肯定哩么,人家忘了我都不会忘,我是(19)43年4月的。

王:那新中国成立的时候你还记得不?

白:哎呀,这个太记不得了,我那时还小,再说时间也长了。

王:噢,没事,能记下啥就说啥。那新中国成立了,咱这儿的人让女娃上学不?

白:让上是让上,但是不多。

王:为啥?难道是嫌是女娃?

白:那倒不是,新中国成立后,男女都平等么。关键是人没钱,穷,一年一块钱的学费人还嫌贵。也有的是因为忙,要帮助父母做家务、挣工分、照顾弟妹。你想么,人要吃饭穿衣,那时那布才两毛八一尺,一封洋火才五分钱,一块钱要给屋里置办多少东西哩,过日子那柴米油盐的,哪个不要钱啊?人太困苦,没办法,想上上不起。

王:那如果有钱,人们都愿意把娃送到学校吗?

白:当然愿意,只要屋里有条件。那叫娃学知识是好事情么,咋会不愿意?

王:那你识字不?

白:识字,但是不多。

王:你念书念到几年级?最后为啥不念了?

白:我是完小毕业,也就是小学六年级。最后不念了,也是因为劳动负担重,家庭经济落后,父母身体不好。还有就是我是女娃,那种年代,老人的思想毕竟没有多么开放,所以也就算了。

王:那我妈姊妹六个哩,你让她们上过学没?

白:都上过,但都没念彻底。一是娃多,供不了;二是你大姨那几个都不好好念,就让回来了。

王:那我小姨听说是只上到小学二年级,你咋不叫她念了?

白:还是没钱。咱屋那时才从华县搬迁到白水(县),人生地不熟,白手起家,哪儿有那种条件嘛,所以把你小姨给耽搁了。

王:噢。五六十年代咱这儿办过扫盲班没?

白:办过,我还去了哩。

王:你不是念过书么,怎么还去?

白:念没念过都让参加哩。

王:那女的多还是男的多?

白:一样,差不多,两口子都去。不过,女的一般比男的去得早,都愿意学习,有的还抱着娃,全家都去;有的娃睡着了,把娃放到炕上就去了。

王:那你对这兴趣大不?

白:大,那有劲头。我后来被选定当老师,他们“1、2、3”都不知道咋写,我就给教。一看人来了,我就把小黑板给墙上一挂,就开始教了。

王:你都给教些啥呀?

白:教1、2、3、4、5……,让他们学写自己的名字,学认钱。因为我那时年轻,声音好听,社里人都爱听我讲,比你外爷(在扫盲班)当老师受欢迎多了。

王:呵呵,那办了多长时间?

白:40多天吧。

王:为啥这么短?

白:后来下连阴雨,路远,一下雨也不好走,条件不好,走不来,人集中不起来,就办不了了。

王:扫盲班有效果没?是不是实实在在地搞?

白:效果还是有的。一些人都不认得字,也不会花钱,听说教书哩,又不用交学费,都来学了。那阵子都在扫盲,各个公社都在搞,上边给公社下达的有任务,社里还有驻队干部,完不成任务大会上要批评哩。后来撤了,也是因为农活忙,人也就忙忘了,就不提那事了。

2.我爸那人爱听毛主席的话,所以有啥号召他是第一个响应的。

王:新中国刚成立时搞的土改,你有啥印象没?

白:土改好像就是搞平均,要把地主的地呀、牛呀、劳动工具呀分给穷人。毛主席那时说穷富要一般。大家都响应毛主席号召么。

王:分人家的东西,地主们愿意?

白:那肯定不愿意,谁愿意把自己的东西白白送给人家呀?那些地主富惯了,给穷人把东西分了,他就不能当地主了,穷人都跟他一样了,他心里不服气呀!

王:那你屋当时还可以,你屋人愿意让穷人拿你家的东西不?

白:那我爸还是非常愿意的,因为他是党员,还是支部书记,要起带头作用哩。我爸那人爱听毛主席的话,所以有啥号召他是第一个响应的。

王:后来又入(农业)社了,咱屋几个人挣工分?

白:两个么,我爸跟我妈。我那时还小,做不了活。

王:那家务是你做还是你妈做?

白:家务还是我妈回来做,我小么,连锅台都够不着。

3.太忙啦,到黑了把人就乏得不行了。你想,做了一天活,回来娃哭呀、闹呀的,还得哄娃,还要做饭、喂猪、做家务。

王:那后来不久人民公社了么,你吃过大锅饭没?

白:吃么。那个时候人都吃过大锅饭。我跟你外爷结婚的时候还吃的大锅饭呢。

王:你觉得大锅饭咋样?

白:哎呀,那个大锅饭呀,把人给扎(注:指折腾得不得了,让人难受不已)咧!那就吃不饱么,成天都是稀溜溜的包谷糁儿,又没有馍。当时做活,一直做到大天黑,管灶的才打开饭铃。过一下下,人人都抱着个碗跑来啦。人家管灶的看见人乱,不给舀饭,非要叫人把队排好才给舀饭。你想,人都饿了,哪还顾得上排队?为排队还打过架呢。那阵是没啥吃,只有挣工分的人才能吃到菜子根,把那蒸熟,当馍吃;还吃过玉米芯子(注:指玉米棒去掉玉米粒之后剩下的东西),把人吃得牙都黑完了,苦得咽不下去,那也是挤着(注:指闭着)眼硬往下咽。都是为了填肚子,受罪呀!学生娃还不叫吃,把老师饿得上不了课。

王:女的那时不用做饭了,还用不用去地里做活?

白:做活。不做活年底分不到粮,一家子喝西北风呀?

王:都做些啥活?

白:担粪、拉车车、锄地……,只要是活都干。

王:那工分是咋算的?

白:女的一天8分工,早上2分,晌午3分,后晌3分。男的一天10分工,早上3分,晌午4分,后晌3分。

王:女的跟男的做一样的活,为啥工分少?

白:女的的活没有男的的活重么。还有就是后来散了食堂,女的得回来早些给娃做饭吃。

王:一天肯定很忙吧?

白:忙,太忙啦,到黑了把人就乏得不行了。你想,做了一天活,回来娃哭呀、闹呀的,还得哄娃,还要做饭、喂猪、做家务。

王:那我外爷管家务不?

白:那他也没工夫管,因为他是干部,要开会,处理社里的事,也忙。

王:你怨他不管家务不?

白:怨啥呀,那时男的基本都不管家务,他们手笨脚笨,也做不了这繁琐活儿。

王:那有娃的女的(到地里)做活去了,娃谁管?

白:有婆家的家婆家管,没有的把娃绑到炕上,娃最后一直就哭睡着了;有的娃小,就用被子一盖,两个胳膊旁边(的被子上)各压一块砖;还有的把娃用箩筐担到地里,娃睡着了放在箩筐里。收工了又担回去。唉,老人受罪,娃也可怜哟!

4.后来土地分到户了,也不用看队长的脸色了,我看家家还过得好。

王:那时的集体劳动,你觉得热闹不?

白:热闹倒是热闹,记得还有个歌唱的就是集体劳动,歌词大概是这样的:“太阳出来红满天,农业生产搞得欢,你挑战,我迎战,姑娘小伙儿带头干,认真学习新技术,互相交流好经验。”

王:看把你高兴的,是不是很怀念呀?

白:我不怀念,死都不怀念!

王:怎么跟我外爷一样,为啥不怀念呀?

白:给队上干活,去迟了队长骂,说是不要脸,来混工分来了。再加上吃不饱,年底分不到粮,老两口你说我吃的多,我说你吃的多,最后有的都喝了药、上了吊……。干活热闹对着,人多么,但把人养成了个坏习惯:队长来了才干,都是混,只见做,不见活完,磨洋工。生产队上越来越不像样了,队长不敢张嘴,一开口就有人和他干起来了。队长的话也太难听了,人都听不下去才和他干上的。后来土地分到户了,也不用看队长的脸色了,我看家家还过得好。

王:看来分地分到户还是分对了。那咱这儿大炼钢铁搞过没?

白:搞过是搞过,但是我不太知道,我那时还在学校哩。不知道我也不能胡说,历史这东西么,就是要讲实话哩。

5.那时人做那么重的活还吃不饱。经常是不到时候就饿了。

王:那你修过啥工程没?

白:那我修过。你知道从金堆到华县那条路吧,就老爷岭那段,我就参加过。当时那块全是石头,那条路就是从石头里刨出来的路。那整天都是放炮,打石头,拉石头,用钢钎钻眼,用大锤砸,把炸药放进打的那个眼里,炸石头,炸开了就往开一块一块搬石头。

王:那可够苦的了。那是哪一年的事?

白:苦,当然苦了。(19)62年修的么,那时人做那么重的活还吃不饱。经常是不到时候就饿了。我们那时为了给自己鼓劲,还喊口号呢。有人喊:“同志们加油干呐!”大家就喊:“哎哟!”还有:“石头翻了身哟!——哎哟!”“怎么不鼓劲儿哟!——哎哟!”“石头不动弹哟!——哎哟!”“勒紧裤腰带哟!——哎哟!”“肚子都饿了哟!——哎哟!”……大家是想到啥就喊啥,还有些笑话也喊出来了,都是为了加油干么。

王:你当时干活了,娃谁管?

白:娃有我妈看。

王:那能请假不?你觉得在哪儿做活好些?生产队还是外面的工地上?

白:人家队长就不给你批假么。我觉得还是在生产队好些,离屋里近,能经管娃。

6.(困难时期)只要是绿的都挖回来吃,都快把山吃秃了。

王:(19)59年到(19)62年是困难时期,你当时也赶上了,那有多困难呀?人都吃些啥过活?

白:吃玉米芯子,吃柿子树叶。地上、坡上,只要是绿的都挖回来吃,都快把山吃秃了。多少人都饿得出去讨要了,有的出了山,人乱跑,农业社分不下粮,还饿死人了哩。学生娃饿得念不成书,到处去要饭、刮树皮、摘树叶。人受大罪了!

王:那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有没有情况好转的时候?

白:好转大概就是土地分到户以后吧,一下子好转了,一年比一年富了,讨要的少了,老人、学生、娃娃有的吃(注:指有东西吃),劳力也有心劲干活。你干活干得好,我要比你还好,劲头厉害得很!当时还有个人唱了这么一首歌:“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反动派,被打倒,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社会主义社会已经胜利,资本主义已经被打倒!”

王:有的吃就是社会主义胜利了?

白:当时的人么,社会主义让他们填饱了肚子了,就认为这是胜利。人都饿呀,猛一下不饿了,那是感恩戴德哩!

王:(19)60年时都解放了,为啥突然就困难了呢?

白:毛主席要全国人民勒紧裤腰带,给人家还债,再加上大炼钢铁。那时啥都缺,想做一件衣裳都没有布,因为年底才给一人发一个布证。一年是三尺七寸,要补、要纳,咋够呀?有小娃了,要吃红糖,一个月只有四两,奶粉也买不到,只能给娃灌面糊糊,把娃饿得直叫唤。

王:你知道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不?

白:那我不懂,我也没听过。

7.有的女的用《婚姻法》和父母斗,自己给自己争取幸福。

王:你们年轻时咱们这里没有宣传过《婚姻法》吗?

白:宣传过,我和你外爷结了婚才开始宣传的。大概是(19)61年吧,鼓励人婚姻自主。还有个小快板是这么说的:“贼媒人,把媒说,他在两头偷吃喝。进馆子,吃的酥肉炸丸子,喝的辣酒甜盘子。秀女哭得泪汪汪,枉在世上受屈枉。想着跳江去死了,死了死后不甘心。自有毛主席领导好,秀女心里开了花。婚姻自己做主张,如今嫁了一夫男,热热闹闹搞生产。”

王:人受《婚姻法》的影响大不?

白:大么,有的女的用《婚姻法》和父母斗,自己给自己争取幸福。

王:那时候咱这儿的女娃多大就开始寻婆家了?

白:有的十三四岁就开始寻了。

王:太早了吧,人家《婚姻法》是男20(岁)女18(岁)呀。

白:13、14开始寻,但是18岁才结婚呀。那时人就想着,早早给女子寻下婆家,娘家早早就会得到婆家的帮扶。还是人太困苦,才想的这一出。

王:那时有人自己给自己寻婆家没?

白:没有,没有,少见得很。都是老人做主,包办的多。

王:那要是不愿意咋办?

白:能咋办呀?娃们不愿意,但老人接了人家的彩礼,有的老人嫌贫爱富,把女子都逼得跳了河。

王:你觉得解放前后寻婆家有啥不一样没?

白:有么,大不一样哩。没解放前,许多都是父母包办,娃不愿意,但当爸妈的爱钱,受了人家的彩礼,害的娃投井的多得是。解放后,《婚姻法》一颁布,妇女得解放,那可以婚姻自由了,死人的事也少了很多。

王:解放后,女娃寻婆家是不是自由多了?

白:肯定么,有《婚姻法》给女娃做主,谁敢包办?包办立马告到政府,政府出面解决,严厉惩罚。女娃自由多了,也就有发言权了,可以到人前说话了。旧社会不准女的挺身说话,建国后,没人敢说不让妇女怎么样,除非他是皮厚了,想挨抽。毕竟男女平等了么。

王:那时候啥样的女娃好寻婆家?

白:那时候,只要女娃听父母话,脚底下勤快,吃苦耐劳,尊敬父母,知道过日子,在村里她们口碑好,争着抢着有人要呢。

王:那她们会给自己找怎么样的小伙子?

白:一般都是有知识、有才干、人和气、知道尊敬老人、心底憨实的小伙子,跟这种人肯定日子会过得红火。当然能评上劳模最好。

王:那时怎么样的婚姻就是好婚姻?

白:两口子是自由恋爱,父母不包办,就是好婚姻。

王:那咋评判好夫妻哩?

白:两口子互相帮助,互相热爱、体谅,互敬互让,这就是好夫妻。

王:当时有没有穷人嫁给富人的?

白:有,一般不多,怕受委屈。基本上都是农民找农民,门当户对。

王:要彩礼不?多不多?

白:要的都少,一般就是240(元)。不过后来慢慢把彩礼都打倒了,只要两个娃愿意,就成啦!

8.那时(结婚)就不准请客,一请就说你是铺张浪费,要批判哩。

王:你啥时结婚的?你从我外爷要了多少彩礼?

白:我20岁结的。还要彩礼?我从你外爷啥都没要。你外爷是我招上门的,啥都没从他要,一人扯了两身衣裳,还是我爸给置办的。

王:那我外爷看来是占大便宜啦,呵呵。那你们婚礼咋样?你俩当时穿的啥?热闹不?

白:啥婚礼嘛,就在毛主席像前鞠了三个躬,买了几个水果糖完事了。衣服还是那粗布弄的,算是新的吧。一人用红纸给扎了个红花花,别到胸口,算是结婚见红了。

王:都没有请客吃饭?

白:那时就不准请客,一请就说你是铺张浪费,要批判哩。因为国家当时困难,大家都响应毛主席号召勤俭节约,浪费那就是犯罪了。

王:你结婚了几天才开始干活的?

白:我那时享福,有我妈哩。我10天后才搞的(注:指稍微地)做一点。当时是因为农业开工要做活,我才开始做的。

王:人家不是说新媳妇可以不做活么?

白:咋不干?只是有的屋里有大人,就可以不做。再加上那时要求打倒迷信,要破四旧,不准敬神、烧香,要立四新,搞集体化。新媳妇不做活,那属于四旧里边的,打倒了,就要做。

王:那你都做些啥活啊?

白:我不太做啥,也不会。我是独生女,连个饭那时也不会做。有我爸我妈哩,我不做也没人说我,没人管。

9.有多少人为了生娃把命都送了,但那个年代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王:那你怀娃了,队上都照顾不?

白:那不管,你不来就没工分,那是肯定的。

王:那你生娃在哪儿生的?

白:在自己屋里生。

王:没叫接生婆?没去医院?

白:医院没有(去),接生婆倒是叫了。

王:那其他人生娃也和你一样?

白:那时候大家都一个水平,谁都不说谁,都一样。

王:那都不怕出啥事情?

白:怕。谁不怕?人命关天的事当然怕。有多少人为了生娃把命都送了,但那个年代也只有听天由命了,真要是有啥事,也是看哈,没办法,看着送命哩。

王:你月子里吃得好不?

白:吃得一般。吃一点麦面,还有就是吃玉米糁儿,买上个30个鸡蛋,只有月子里吃,出了月就没有了。

王:那富人家都吃啥?

白:都差不多,那时即便是富也没有过于富的。

王:你坐月子生产队给照顾不?

白:生产队上不照顾,公社上给一斤红糖、二斤鸡蛋就对了。

10.(有了娃)紧做慢做都当缺粮户哩,能做尽量都不歇。

王:生娃了能休息几天?

白:一般都是一个月、40多天就下地了,时间长了你也坐不住,有时候心一急就下地了。因为娃多,你不做活,拿不到工分,过年分不下粮,娃们吃啥呀?你外爷一个人的工分肯定不够全家人吃。刚结婚啥不做行,有了娃就不行了。紧做慢做都当缺粮户哩,能做尽量都不歇。娃要喝奶粉,你不吃,娃总得吃吧,所以你不得不往地里走。再加上那时缺粮户就要给生产队交钱,那时屋里没钱,就自动去地里挣工分,争取不当缺粮户。不去或者去迟了队长都要骂。有时候饭吃了,碗不洗、锅不洗,就赶紧给地里跑。

王:女的下地一般是挣几分工?都做些啥活?

白:8分么,都是8分。就像修大寨田、整修地,都干过。

王:你年轻那时女的家务都干啥活?

白:女的么,都是一样,家务,喂猪,经管娃,缝缝补补的一类,也没啥。

11.“共产党来了晴了天,从此秀女把身翻。”

王:那你听过“妇女解放”没?

白:听过么,那时宣传《婚姻法》,就是为了解放妇女么。后来妇女还有了选举权,男女平等了。毛主席领导么,妇女解放,大翻身了。

王:那时有解放妇女的口号或者标语没?歌或快板也行。

白:快板好像有一个,我想想:旧社会,制度瞎,婚姻不能由自家。秀女年长十七八,她妈她大给娃寻婆家。别的啥话他不说,把娃要卖两千花。叫媒人,把媒说,她在两头讲吃喝。进馆子,吃啥呀,吃的腊肉甜盘子,吃的蒸鸡炸丸子。到了婆家她说姑娘长得好,人有力气手又巧,又能扎又能铰,又会lan(注:二声,指一种烹饪方法)又会炒;清早起来不用你二老说,她就会给你把尿盆倒,虽然家穷她还会给你把烟烧。说得公公婆婆呵呵笑,媒人大姐说得好,我就怕小娃难指教。媒人一听呵呵笑,笨人一脚踢不响,灵人就不用你教。到了娘家她又说家世好,人有力气又能干,他爸还在兰州坐知县,还有两个金货店,借钱借人都能办;又说女婿长得漂,还在西安住学院。烧酒壶壶轮着转,媒人喝得脚底乱。瞎子算卦把命掐,日子合到腊月二十八。她妈她大笑哈哈,看给我娃陪啥呀,红油箱子带匣匣。拉大牛,套大车,亲戚邻友都坐下。还有秀女她干大,乐儿吹的嘀嘀呐。不觉一时到婆家,婆家门前把轿落。娃娃围了一大圈,叫个娃娃把狗抱,先看媳妇嘹不嘹。提金斗,撒金条,一撒麸子二撒料,三撒媳妇下了轿。一撒金,二撒银,三撒媳妇进了门。媳妇出轿把头低,二位牵娘站两边,扶着媳妇到上房。一拜天地二拜郎,女婿引着进秀房。进了秀房先上炕,揭开盖头先把女婿望。黄表脸,猴娃相,电光sa(注,二声,陕西方言对“脑袋”的称呼),光光亮。秀女低头泪汪汪,一怨爹,二怨娘,只怪二老爱彩礼,把我寻下这下家(注:陕西方言,指对象)。过了门,没一年,受的折磨说不完。公公婆婆爱吃烟,一天睡下不动弹。清早起,秀女给他把茶端,不对就拿耳巴扇;笤帚疙瘩弹子靶,打得秀女真害怕。贼女婿,爱浪荡,推牌九,打麻将,一天他把暗门逛;起五更,睡半晚,家里啥事他不管。秀女身上伤不断,有心跳井或河淹,死了总想心不甘。共产党来了晴了天,从此秀女把身翻。日后嫁给一农民,你也别嫌我家穷,我也不嫌你没啥;男的耕田女纺线,一家日子过得馋(注:陕西方言,意思为“好” “令人羡慕”)……

王:噢。你觉得今天吃的喝的跟过去比,能好到哪个地步?

白:说老实话呀,当时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也没想到我还能赶上。现在看看,过去那人都没有现在的牲口吃得好哇!你这往后的娃都算是掉到福窝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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