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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科幻之书•II异站


100:科幻之书•II异站

作  者:[美]库尔特·冯内古特,[美]厄休拉·勒古恩,[美]哈兰·埃里森,等

译  者:姚向辉、李懿、魏映雪、王爽等译

出 版 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丛 书:未读·文艺家

出版时间:2018年11月

定  价:79.80

I S B N :9787559627261

所属分类: 文学  >  小说  >  冒险幻想小说  >  科幻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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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内容简介

《100:科幻之书》共4卷,由美国资深科幻作家暨编辑范德米尔夫妇主编,收录了20世纪20个国家的100位科幻名家的100篇经典短篇科幻小说,既有对前沿科技的大胆预测,也有对人类生命与社会的zhongji猜想,更有对浩瀚银河和时间尽头的无畏探索。
毫不夸张地说,这很可能是一套过去、现在甚至未来都无可匹敌的科幻选集,是骨灰级科幻迷的饕餮盛宴,也是站在科幻文学殿堂外跃跃欲试的读者的入门之选。
《II异战》本卷主要收录的主要作者和作品有:斯特鲁伽茨基兄弟《造访者》,库尔特?冯内古特《2 B R 0 2 B》,哈兰?埃里森的《“忏悔吧,小丑!”嘀嗒人说 》,荒卷义雄的《柔软的时钟》,厄休拉?勒古恩的《庞大而凝滞,甚于帝国》,斯坦尼斯拉夫?莱姆的《让我们拯救宇宙》,考德维那?史密斯的《龙鼠博弈》等25篇作品。

 

TOP作者简介

安·范德米尔(Ann VanderMeer),

美国出版人,编辑,著名幻想杂志《怪谭故事》(Weird Tales)主编。其主编的科幻和奇幻选集和杂志曾获得过1次雨果奖、3次雨果奖提名、1次世界奇幻奖和1次英国奇幻奖。

杰夫·范德米尔(Jeff VanderMeer),

美国作家,编辑,文学批评家,被《纽约客》誉为“怪谭小说之王”。代表作是《纽约时报》畅销书《遗落的南境》三部曲(《湮灭》《当权者》《接纳》),目前,根据《遗落的南境》改编的电影《湮灭》已经上映,由奥斯卡金像奖演员娜塔莉·波特曼主演。

 

TOP目录

异站
星际病院
造访者
毛皮
怪物
失去大海的男人
完满
时间的声音
宇航员
咎由自取
2 B R 0 2 B
谦逊的天才
复仇之日

黑暗
“忏悔吧,小丑!”嘀嗒人说
九百个祖母
百万日
会学习的身体
没错,还有蛾摩拉
机器殿堂
柔软的时钟
三个摩德兰人
让我们拯救宇宙(伊乔·蒂西的一封公开信)
庞大而凝滞,甚于帝国

 

TOP书摘

异战:金属的撞击声在空间站里回荡,一路穿过了众多有拱顶的走廊和房间。保罗·维森站在原地聆听,直到回音彻底消散。负责维护的火箭已经返程去往基地,异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异站”,这个名字本身就已经让他浮想联翩了。维森知道,这两座轨道空间站已经有一个世纪的历史了,给它们命名的是当时的英国卫星服务管理局。其中规模较大的站叫“乡站”,位于内侧轨道,来往于地球和地球的殖民地之间的人流都要经过这里,因此得名;“异站”位于外侧轨道,专供从太阳系之外来的“异客”使用。不过,知道这些并不会抹去“异站”这个词所带来的遐思——它独自在黑暗的太空中兜转,等待着二十年一见的异客。
太阳系的数百亿人中,唯有一个人能得到与这个外星人会面的殊荣,被派去承受这份体验。据维森所知,人类跟外星人这两个物种之间差异巨大,连见面都是极为痛苦的。不管怎样,他自愿应征了这项工作,并对自己的承受能力颇有信心——况且,他将得到很可观的报酬。
通过层层筛选,他意外地被选中了。他是以药物休眠状态待在救生舱里,让异站的维护人员带上来的。他们完成维护工作后才让他恢复了意识。现在他们已经离开了,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过也不完全是。
“欢迎来到异站,维森中士。”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我是阿尔法网络,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和提供你所需要的所有服务。如果你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告诉我。”声音是中性的,带着一种职业化的友善,类似于小学老师或者娱乐中心经理的那种。
虽然维森之前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个声音里的人类特质给吓了一跳。阿尔法网络集所有智能机器的功能于一身——其中包括计算机、安全设备、电子私人助理和电子图书馆的功能。虽然有关专家就此问题还没有达成共识,但它具备近乎于“个性”和“自由意志”的品质。阿尔法网络罕见且昂贵,此前维森从未亲眼见过。
“谢谢。”他对着空气回答道,“啊,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总不能一直叫你‘阿尔法网络’吧。”
“之前在你岗位上的人中有一个叫我‘妮蒂姑姑’。”
维森嫌弃地瘪了瘪嘴。阿尔法网络——妮蒂姑姑。他最讨厌双关语,无法接受这个名称。  “叫你姑姑还行。”他说,“那我就叫你‘简姑姑’吧。 我妈妈的妹妹就叫简。你的声音跟她有点像。”
“我很荣幸。”那个看不见的系统声音礼貌地回答。“你想吃零食吗?还是要喝点什么?”
“现在不用。”维森说,“我先四处看看吧。”
他转过身。这一举动似乎自动终止了他们的对话。还不错,有它做伴儿的确挺好,想聊天也有个人陪,但它要是喋喋不休可就麻烦了……
站内供人类居住的区域分为四个部分:卧室、客厅、餐厅和洗手间。客厅宽敞,色调是舒服的绿色和棕色,唯一透着机械化调调的是角落里的一座巨大的操控台。其他的房间呈环形围在客厅旁边,尺寸都很小,除去维森的活动空间外,刚好能放下一圈狭窄的走廊和为他提供服务的机器系统。四周一尘不染,尽管已经用了二十多年,却依然整洁如新。
现在是工作中最安逸的一段时间,维森告诉自己。在外星人到来前的一个月里,他天天都能有好吃好喝的,还有阿尔法网络为伴。“简姑姑,给我来一小块儿牛排吧。”他对阿尔法网络说,“三成熟,配上薯饼、洋葱和香菇。再来一杯拉格啤酒。准备好了叫我。”
“好的。”悦耳的声音传来。餐厅里的厨师机器人开始嗡嗡作响地忙碌起来。维森穿过客厅,开始仔细地观察操控台。仪表显示:气闸处于关闭状态,封闭得很好,空气流通也很正常。空间站在轨道内运行,规律地自转着;维森所在的地方引力跟地球一致,温度保持在23摄氏度。
另一边的景象则截然不同。所有的指使灯都是熄灭的,毫无反应。体积比这个分区大近九万倍的“二号分区”现在还未开始运转。
之前维森看过许多相关的照片和示意图,所以对空间站的样子有着分明的印象。这是一个直径150多米的强化铝制圆球,上面只有一个扁扁的、十米宽的圆盘是属于人类的分区,看上去十分敷衍。整个球体的内部——除了一排供给室、维修室和那些至关重要的、最近扩容过的桶之外——其余都是供外星人活动的空间。
“牛排好啦!”简姑姑喊。
牛排煎得很棒,外焦内嫩。“简姑姑。”他嘴里塞得满满的,“有点儿软呢,是吧?”
“你是说牛排吗?”那个声音略带焦虑。
维森笑了。“算了,”他说,“你听我说,简姑姑。这事儿你也经历了好几次了,对吧?空间站刚竣工时你就在了,是吗?”
“我不是空间站自带的系统。”简姑姑一板一眼地答道,“我只辅助进行了三次接触活动。”
“啊,我的烟。”维森习惯性地拍了拍口袋。厨房机器人嗡嗡地响了几秒钟之后,从一个窗口吐出了一包GI香烟。维森点上烟。“好吧。”他说,“你参与了三次,可以告诉我不少事情,对不对?”
“当然。你想知道什么?”
维森吸了一口烟,条件发射般往后一仰,眯了眯绿色的眼睛。“首先,给我读一遍皮吉恩的报告,就是《简史》里的那一篇。我想先确定我没有记错。”
“第二章,”那个声音很快反应过来,“1987年7月1日,指挥官拉夫·C.皮吉恩在泰坦的一次紧急着陆中,首次接触到太阳系外智慧生物。以下内容摘自他的官方报告。”
“‘我们在寻找引起我们精神失常的原因时,发现山脊背侧有一座巨大的金属建筑。我们离它越近,就越感觉痛苦。这个建筑是多边形的,大约有‘科隆号’飞船的五倍大。
“‘当时大多数人都不愿再继续往前走去,但我和阿卡夫中尉却感觉被一股无法拒绝的使命感召唤着。尽管痛苦没有减轻,我们还是决定继续前行。其他人则回到飞船上,通过无线电跟我们保持联系。
“‘我们通过一个巨大的、不规则形状的入口进到了外星人建筑的内部……里面的温度是零下24度,空气由甲烷和氨气组成……在第二个舱内,一个外星生物正在等待着我们。我之前提到的痛苦的感觉在此时加剧了,那种无以言状的受到召唤的感觉也愈发强烈……我们经观察发现,该生物的某些关节和表层的小孔正在分泌一种黄色的黏稠液体。尽管感到十分恶心,我还是收集了一些分泌物带回地球分析……’
“第二次接触是在十年后由克劳福德指挥官带队的著名的泰坦探险行动期间……”
“好了,够了。”维森说,“我只想听听皮吉恩的原话。”他抽了一口烟,表情沉郁,“这篇报告的结尾有些突兀,对吧?你的记忆储备中有没有更详尽的内容呢?”
简姑姑顿了顿之后才回答道:“没有。”
“我小的时候,这篇报告有一个更完整的版本。”维森试探性地抱怨道,“我是十二岁的时候看的那本书,当时里面有很详细的关于这个外星人的描述——我记得很清楚。”他转过身,“简姑姑,你听我说。你其实相当于一只无所不在的看门狗,对吧?这个站里到处都有你的摄像头和录音机,对不对?”
“是的。”简姑姑回答。不知道是不是维森想多了,但它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有些受伤。
“那二号分区呢?你在那边肯定也有摄像头,对不对?”
“是的。”
“好,那你就可以告诉我了,那些外星人都长什么样?”
这次,简姑姑的停顿更长了。“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是啊。”维森说,“我早就料到了。他们一定下了命令,对吧。而这背后的原因,肯定跟他们删减那本历史书的原因是一样的。可这个原因是什么呢?你知道吗?简姑姑?”
它又停顿了一下。“知道。”那个声音承认了。
“那是什么呢?”
“对不起,我不能……”
“不能告诉我……”维森跟它一起说道。“好吧,算了,至少我们心中都有数了。”
“是的,中士。你想要些甜点吗?”
“不用了。还有一个问题。像我一样来这个站任职的人,按成任务回去之后会怎么样?”
“他们都将升为七级公民,成为有无限闲暇时间的学生。此外,他们还会得到七千星际币的奖励,以及免费的一级住宿……”
“是,我知道这些。”维森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但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想知道,据你所知,他们离开这里的时候都是什么状态?”
“普通人类的状态。”那个声音轻快地说道。“为什么问这个呢,中士?”
维森失望地摆了下手:“我脑子里总是浮现出我训练时去参加讨论会的时候听到的一个说法……我知道它跟这空间站有关。就半句话,‘两眼瞎透、一身白鬃……’你说,这是形容外星人的,还是形容守站人的?”
简姑姑再次陷入了沉寂。“算了,我也不难为你了。”维森替它回答道,“你很抱歉,你不能告诉我。”
“真的很抱歉。”阿尔法网络诚挚地说。
日子慢慢流过,好几周过去了,维森开始逐渐地感觉到空间站那像是活人一般的脉搏。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被它坚实的金属骨架包围着,跟着它一起旋转。他可以感受自己头顶上那饥渴的空虚感,也可以感受四周遍布的电子网络随时都在注视、观察着自己,准备满足他的需求。
简姑姑是个不可多得的同伴。它储备了上千个小时的音乐,也可以放电影给他看。除此之外,它还缩印了许多书籍,供他在客厅的仪器上阅读;如果他愿意,它也可以读给他听。它控制着站里的三台望远镜,随时可以让他看到地球、月球和乡站。
可这里没有任何新闻。如果他要求听广播,简姑姑会听话地打开收音机,但传来的从来都只有杂音。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让维森感到越来越沉重。他知道,所有的飞船、空间站和行星-太空运输船上,无线电都被屏蔽了。这是一个无法逾越的障碍。虽然距离较短的两地之间可以通过光电话机传输信息,但通常情况下星际中的交通还是通过无线电来控制的。
然而,即将到来的外星人十分敏感。即便这里离地球如此之远——从这里看去,地球只不过是比月球大一倍的一个小小圆盘——任何无线电的声音都会惊扰了它。真是个脆弱的东西啊,维森想,居然脆弱得只能接受一个人类待在这里。而为了让那个孤独的人在等待外星人来的这个月能保持神志正常,他们不得不在这儿装上阿尔法……
“简姑姑。”
那个声音及时地回答道:“保罗,什么事?”
“你并不能理解书中提到的那种痛苦的感觉,对吧。”
“不能,保罗。”
“因为机器人不会体会到那种感觉,对吧?”
“没错,保罗。”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偏偏还要在这儿安置一个人?有你在这里不就好了吗?”
它顿了顿:“我不知道,保罗。”那个声音听上去有些伤感。维森不知道这微妙的语气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他臆想出来的。
他从客厅的沙发上站了起来,焦躁地来回踱步。“来看看地球吧。”
操控台上的屏幕顺从地显示出地球的样子:那个蓝色的星球徜徉在他的眼前的深空里,有1/4的部分闪耀着瑰宝一样的光彩。“关掉。”维森说。
“听点音乐吧。”那个声音提议,并开始播放一曲由各种木管乐器演奏的轻柔音乐。
“不要。”维森说。音乐停住。
维森双手颤抖,焦虑如同困兽。
太空服放在气闸旁边不远的柜子里。维森穿着它去过两次上方的舱,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寒冷。尽管如此,他此刻也必须要离开这个牢笼。他取出太空服,一件件地穿上。
“保罗,”简姑姑焦急地说,“你是不是觉得紧张?”
“是。”他吼道。
“那就别去二号分区。”简姑姑说。
“你这坨废铁别对我指手画脚!”维森的怒气突如其来。他凶狠地一把拉上上衣的拉链。
简姑姑陷入沉寂。
维森满腔怒火地做好安全检查,打开气闸的门。
气闸是一根直立的管子,刚能挤下一个人。它是一号分区和二号分区之间唯一的通道,也是一号分区仅有的出入口。维森进来的时候,就是穿过球体“南极”的气闸口,顺着一个狭窄的甬道挤进来的。当然,当时的他处于休眠状态中,有人把他一路拖了过来。等时候到了,他也将以同样的方式出去。维修火箭和维修人员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空间给他。
在对面的“北极”口上,有第三个气闸。这个气闸尺寸巨大,足够放下一艘星际货船了。不过,这不关他的事——那里不是给人类用的。
在维森头盔上的灯光的映照下,空间站内腔像是一个黑森森的巨大深渊,时不时戏谑地反射出细碎的光影。墙的内部布满冰霜。二号分区现在还没有加压,从气闸门缝里渗过来的水蒸气被凝固成了墙上粉末般的雪霜。他脚下的金属透过鞋子传来冰凉的触感,舱内无尽的空旷让人压抑,这里没有空气,没有暖意,也没有光明。他所踏出的每一步都在大声宣布他有多孤单。
他在甬道里穿行了30来米之后,焦虑感急剧增加。维森停下脚步,笨拙地转过身,后背靠在墙上。坚实的墙体似乎并不能给他带来足够的支撑,甬道似乎随时会分崩离析,让他坠入黑暗的深渊中。
维森知道这精疲力竭的感觉和自己舌根的金属味道——这是恐惧的味道。
一个念头涌入他的脑海:他们想让我害怕。但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我怕的是什么?
几乎在同时,他想明白了。不可名状的压力像是一只握紧的手,将他牢牢抓住,维森的恐惧无边无际,本能地知道有什么毛骨悚然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它的脚步极缓,似是要将他一点点凌迟。
时候已到。
他的第一个月已经过去了。
外星人要来了。
维森转过身,大口地喘着气,偌大的空间站似乎缩小成一个普通房间般大小,而维森自己也随之变成了一只幼小的昆虫,正在挣扎着顺着墙爬向安全地带。
他身后传来了“砰”的一声。
沉寂的房间里,所有的灯都开着,但灯光昏暗。维森静静地躺着,盯着天花板。他想象着上面那个外星人的形状,它的身体变化莫测,体积巨大,像是一团巨大的阴影,无形的恐惧把他包围了。
他眉间聚起一粒粒的汗珠。可他还是盯着前方,无法挪开目光。
“这就是你不想让我上去的原因,对不对,简姑姑?”他声音沙哑。
“对。紧张是第一个征兆,但你给我下达了一个死指令,让我不要‘指手画脚’,保罗。”
“我知道。”他含混不清地说道,双眼依然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真是奇怪啊,简姑姑。”
“嗯?”
“你是不会告诉我它长什么样的,对吧?”
“不会,保罗。”
“我也不想知道,老天,我真的不想知道。好奇怪,简姑姑,我一方面感觉惊恐不已——我都快要吓傻了,浑身抖得跟果冻一样。”
“我知道。”那个声音很轻柔。
“但另一方面我又很冷静,就好像这都没关系一样。人脑子里想的事情真是太诡异了。你知道吧?”
“什么事情呢,保罗?”
他努力挤出微笑。“我记得我20……25年前去参加的一个儿童聚会。我当时差不多……九岁。我想起来了,因为那是我父亲去世的那年。
“我们那时在达拉斯,住在一个租来的房车里。隔壁小区里有一帮红头发的小孩,他们总是在搞聚会。大家都不怎么喜欢他们,但大家都还是去了。”
“聚会上发生了什么,保罗?”
他在沙发上挪了挪:“那次是一个……是一个庆祝万圣节的聚会。我记得女孩们都穿着橙黑相间的裙子,男孩子差不多都穿着扮鬼的服装。我是那里年纪最小的孩子,所以有点跟大家格格不入。有一个戴着骷髅头的红头发孩子突然就吆喝起来,嚷嚷着让大家来玩捉迷藏。然后他就一把抓住我,说‘你来躲’。我都还没来得及动,他就把我推进了一个漆黑的柜子里。随后我就听到了门被上锁的声音。”他润了润嘴唇,“然后……你知道吧,就在黑暗中,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我的脸。又冷又滑,像是……像是死人。”
“然后我就蜷缩在柜子里面,等着那个东西再来碰我。那冰凉又粗糙的东西就这么挂在那儿。你知道那是什么吗?是一只装满了冰和麦片的手套。那是一场恶作剧。老天爷啊,这场恶作剧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简姑姑?”
“我在,保罗。”
“唉,我猜你们这些阿尔法网络肯定是最好的心理咨询师吧?我在这里唠叨什么都可以,毕竟你只是一台机器,对吧?”
“对。”阿尔法网络悲伤地说。
“简姑姑……简姑姑。我再怎么欺骗自己都没用了。我可以感觉到上面的那玩意,就在几米之外。”
“我知道你可以,保罗。”
“我没法忍了,简姑姑。”
“你若是想忍就一定能忍,保罗。”
他在沙发上扭动个不停:“它……它又脏又滑腻。天哪,接下来的五个月都会是这样吗?不行,我做不到。我会死的,简姑姑!”
又是一声巨响,回声萦绕。“那是什么?”维森喘着气,“是它们的飞船飞走了吗?”
“是的。他现在也跟你一样,独自待在那里。”
“不,不会跟我一样。它一定不会有我现在的感觉。简姑姑,你不明白……”
他头顶几米厚的金属隔层之上,便是外星人硕大而骇人的躯体。那盘桓的重量真实得几乎可以触碰一般,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前。
维森成年之后几乎一直居住在太空,他心中明白,空间站在航道上运动,就算崩塌了,它的下半部分也并不会被压扁,而是会被自己的角动量抛出轨道。让他如芒在背的并不是在地球上那种担心自己头顶上的楼层塌下的恐惧,而是一种截然不同、无法言说又无法开解的感觉。
这感觉携有危险的气息,它蛰伏在上方暗处,身体冰凉又沉重。这感觉是维森童年时不断重现的梦魇——那臃肿而丑恶的东西不停地往下掉,看不清又摸不着,每每要触碰到他的脸。那感觉就像他那个夏天在达科他的小溪里拽出来的一条死去的小狗,它的毛发潮湿,头颅耷拉下来,身体是那么冰冷、冰冷……
维森费力地在沙发上转过身,用一个手肘支撑住自己。手上传来的压力像是一记朝着脑袋的重击,眼前的房间瞬时天旋地转。
维森先是撑起一只膝盖,感到自己的下颚肌肉在重压之下开始扭曲,然后直直地站了起来。他的后背和双腿绷紧了,嘴巴痛苦地张着。他踏出一步,再踏出一步,计算着自己的膝盖该在什么时候绷直和弯曲。
操控台之前暗下的右边部分亮了起来。指针显示,二号分区的气压比大气压高1/3。气闸的指示器显示氧气和氩气的压力升高了少许。这本是为了防止二号分区的大气渗漏过来,但也意味着气闸从两边都不能打开了。不知为何,维森对此感到很是宽慰。
“让我看看地球。”他喘着气说。
在他的注视下,屏幕亮了起来。“离得真远。”他说。那么那么远,地球如同落入了井底……此前他在“乡站”当了十年技术人员,过得平淡无奇。再之前,他本想把自己训练成为一位飞行员,却在第一年就因数学不过关而被退学了。不管怎样,他从未想过要回地球。
而多年之后的现在,那小小的蓝色圆盘却突然让他产生了无尽的向往。
“简姑姑,简姑姑,它真美啊。”他呢喃道。
他知道,那里现在是春天。在那一片刚刚经过黑白更迭的地方,此刻正是早晨。那里清澈湛蓝,像尽数收敛了大海的全部蓝色的玛瑙,空气里水雾朦胧,晨光宁静又甜美。隔着数十年失落的光阴和旅程,有一个小黑点般的女人,打开她小小的房门,聆听着更为微小的鸟儿的歌声。这个属于地球的早晨像是一块载玻片上的样品,隐藏在周围的一团棉花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地球上方遥远的暗处,隔着地球直径60倍的距离之外,空间站沿着圆形的轨道徐徐转动。维森就在这里无休止地跟着公转。他身下这巨大的深渊——地球、月亮、空间站和宇宙飞船,乃至于太阳和太阳系其余所有的行星,都不过是宇宙中微小的尘埃。
除此以外,则是更为浩瀚的、真正的深渊。在无边的黑夜中,星系铺散开来,微光闪烁,延伸至洪荒宇宙的深处。人类无法测量这样的浩渺,只能为之惊叹。
人类挣扎着向远方蹒跚前行,操纵着他们无法驾驭的巨大能量,终于来到了木星。纵使有个巨人高到可以一边脚踏炽热的太阳,一边把头伸到冰冷的冥王星上,它也还是会被这无垠的空旷吞噬。人类帝国的疆域还未开拓到冥王星,这里已经是它的边界。人类文明在此与外面的世界接触,像是沙漏收紧的那个点——只有在这里,我们的世界才近到可以跟他们的世界有所交集。
这时,操控板下方的金色指针开始闪起微弱的亮光,指针轻轻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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