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
有些时候，我们内心会感到孤独、焦虑，但必须戴上面具，从不表露在外。
还有很多人，他们很普通，始终没有活成别人羡慕的样子。他们可能来自小城小镇，不甘被命运束缚，却一直徘徊在城市的边缘，没有房子，甚至没有爱情，敏感而自卑。但他们也有一颗热爱生活的心。
如果忧伤可以被看见，他们想讲出自己的故事，哪怕是痛快地哭出来。不要怕，给孤独一个拥抱吧，也给生活一个期待。
你好呀，孤独的年轻人。
陈小琛，写故事的人，文章朴素又让人心疼。讲述青年人的故事，倾听城市每个角落里的孤独。同时还是私家编辑，图书策划人，野生作家经纪人，新人推手。曾帮助六十多位新人作者完成首部作品的出版。
第一章 城市很大，我总是很小很孤单
003 我在北京的早上挤地铁
015 合租房的六个“孤独”者
026 因为怕孤单，才在一起
039 他以为，她想向他表白
043 第二章 为一个人，来到一座陌生城市
045 广州姑娘
051 郑州姑娘
057 北京姑娘
069 兰州姑娘
081 第三章 还没混出模样，但不想认输
083 父亲说，他不想认输
103 逼自己买房的祺伟
110 记得那时你是个很上进的姑娘
117 不吃麦当劳的少年
127 你25岁后已渐渐老去
135 第四章 你敏感自卑，在意周遭的目光
137 过年不想回家的年轻人
145 父亲的行李包
153 他丢了来看他的表弟
158 同他看三十场电影的姑娘
165 第五章 你想活得很酷，不再惧怕孤独
167 隔壁邻居的怪大叔
181 不想结婚的三十岁女人
187 万一我们一辈子单身
199 第六章 少年，你是如此的不愿长大
201 谈一场少年少女式的恋爱
206 那夜，在我怀中哭泣的女孩
234 对于你的伤心，只能说声抱歉！
243 地铁口唱民谣的老人
253 第七章 生活有时折磨了你，请别放弃
255 对不起，当初狠心放弃
268 她为“丑颜”感到骄傲
279 我“前半生”的二三事
293 第八章 世界很浮躁，要有自己的尺度
295 他才不想做“网红”
309 他只是想约个炮
319 小心，你也可能是“备胎”
325 第九章 不知道是否抑郁了，但不承认有病
327 一个闪闪发光的“女神经病”
336 我真的变成了一个老实人
我在北京的早上挤地铁
·1·
昨天下午，薛晨收到一条短信，显示9500元已经到账。
月薪12000，扣掉各种钱，还剩这么多。这是薛晨升职加薪后，第一次拿到这么多薪水。来京三年了，从月薪2500到5000、7000、8000，历经几次跳槽，终于迎来了自己月薪过万的日子。
这点薪水在北京不值一提，但对于她来说，算是迈向了人生的新阶段，然后朝着月入两万、五万……更高的目标前进。
月初她就决定，要对自己的生活进行升级，做个精致的女人，活得有质量。之前的她就是个土妞，过得很随意，吃穿用都不讲究。所以她搬离了之前的合租房，独自租了间一居室，花去了5000元，还把手机和电脑都换成了苹果的，并逛了几次商场，买了很多的衣服、化妆品。都是很贵的，她的同事赵莹说，女人就应该贵一点。
赵莹是公司里最爱打扮自己的姑娘，衣服不重样，从来都不愿亏待、便宜自己。大家都猜测她是富二代，或者傍了大款，毕竟她薪水一般。有人说，她是个网红，有其他赚钱的渠道，所以舍得花钱。还有人说，她穿的其实都是A货。
当买完这些东西，已经欠银行很多钱了，薛晨算了算，工资到账后还掉信用卡的钱，还剩3000元。想想以后的房租，以及维持体面一点的生活，自己并不轻松。该省的时候还得省，你还很穷，她对自己说。
到了晚上，薛晨收到陈总的微信，明天去国贸一起见重要的客户，还嘱咐她一定要体面一些，这代表着公司的形象。这是她升职后第一次代表公司去谈业务，因此十分的重视和小心。有了这个月的形象升级，她多了份自信。
·2·
早晨，薛晨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这一身行头至少上万块，镜子中的自己，相比过去已经蜕变成一个优雅精致端庄的职业女性，她笑了笑，对自己很满意。拿上包，又把Macbook塞进去，匆匆出门了。
她本想打车去，看了看路程和价钱后，又放弃了，现在能省就省吧。于是她奔向了地铁。郭公庄是个始发车站，同时也是个换乘车站，走进去每个门都站满了人，大家都焦急等待着，做好了冲锋准备。等车门一开，原本斯文的他们就会立刻快步疾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占仅有的两排座位，坐上去后又恢复先前的斯文。还有一批人，明明还能进去，却“钉”在门口，不用说，他们在等待下一班的冲锋。
在高峰时段的北京，能有一个座位，简直比什么都幸运。但在拥挤的始发站，你得丢掉之前的优雅和斯文，跑得快才行。
薛晨平时也是“冲锋”的一员，但今天她想优雅一些。自从穿上这身行头，化上这么精致的妆容，整个人都不敢太随意了。在别人蜂拥而入后，她才走了进去，在里面找了个位置站好，整理了下衣服，看着窗玻璃中的自己，自恋地欣赏了一会。
丰台科技园上了一批人，薛晨往里挪了挪。
科怡路也上来一批人，车厢里已经没什么空地了，空气变得浑浊起来。一个眼镜男被挤到了她的跟前，两人正好面对面，薛晨看了他一眼，眼镜男似乎有些尴尬，努力把身子和目光转向另一边。
丰台东大街又上来一批人，连空隙都不多了，而车厢外边的人似乎并不考虑里面人的情绪和感受，依然拼命往里挤，他们知道，不挤就要等下一班，而下一班同样如此，所以一定要拼命往上挤。至于什么优雅，早已顾不上了。
薛晨感觉自己要被挤变形了，并随着列车的惯性摇摆，但她不担心会摔倒，周围这堵“人肉墙”很结实。她只是担心白色新衣服会被挤变形，脏掉，担心精致的妆容由于出汗而毁于一旦。怨谁呢，人家又不是故意要挤你，谁让你想要精致又来挤高峰时的地铁。
·3·
“往里走呀，再挤挤嘛。”
“挤什么挤，再挤都要飞起来了。”
在六里桥，下了一批人，薛晨以为要轻松了点，准备补妆，没想到重新挤进来更多的人，门口的人为小小的领地似乎要争吵起来。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刚才那个眼镜男又被挤到了她的对面。她用余光看着他，能感到他时而偷偷地看自己，又很克制，没什么让她感到不礼貌的地方。
他们的皮肤彼此贴着，被拥挤挤走了最后的一丝距离，带着温度和汗水的湿度。没办法，这样的异性亲密接触她只能忍受，于是她假装低头看手机，只希望下一站能够轻松一些。可通往北京西站的那段路，车开得慢慢悠悠的，让人心情急躁。不断有人说“下吗，让让吧”，于是薛晨在极度压缩的空间再次被挤到要变形，那刻她好想骂脏话呀。
彼时，不远处的一个车门口倒是“爆炸”了。
“你烦不烦，不要挤我好吗？衣服都弄脏了，很贵的。”一个姑娘嚷道。
“我是故意的吗，什么人。再说，穿这么好，挤什么地铁！”一个大叔不甘示弱。
薛晨觉得声音很熟悉，循声望去，发现居然是同事赵莹，她正在和一个不修边幅的大叔吵架。赵莹怎么会在这里，她每天也是挤地铁上班吗？薛晨原本以为，像她这么注重生活品质的姑娘，一定有自己的车，或者打车上班。薛晨也没去打招呼或者劝架，这个时候出现，也许会让对方感到尴尬。她只能假装没看见。
“市井小民，坐一趟地铁，真他妈的受罪。”一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在旁边插话。
“你说谁呢！”那位大叔将怒火转向他。
“我说你们呢，没素质，都是穷鬼。”
“装什么有钱人！”赵莹像是被侮辱了一般。
“我若不是——算了，没时间和你们一般见识。”那人说了半句停住了，耸耸肩，也不在乎周围的目光。
北京西站到了，广播响起。一大拨人往外冲，没几秒后，又一大拨人往里挤，大家的领地被重新划分，薛晨却死死站在靠近左侧的车门处，因为她下一站要下车了，估计到时必须使用洪荒之力才能出得去。
拥挤中，她不幸被谁踩了一脚，漂亮的鞋子上斑斑点点。她有些懊恼。
·4·
他叫张小白，此刻在拥挤的9号线挤地铁。
张小白是个单身狗，在家宅了几个月后，要去一家新公司报到。算起来，自从上次辞职后，他已经两个月没上班了，有点小积蓄，但没什么大钱。别人都是找到了下家才辞职，他每次都是裸辞。他习惯了无拘无束的自由，不想一直处于上班的压力中，想有一段缓冲的时间。就像他一直单身，是怕目前的状态不能谈一场有质量的恋爱。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因为自卑成为了惯性，他怕被拒绝。
越是这样，越是很难走向人生巅峰。
越是这样越单身，越找不到女朋友。
有段时间，他特别渴望爱情，特别想亲近姑娘。可只是想想罢了，他什么都没做，谁也没去追，继续过自己的单身生活。然而内心却波澜不断，走在大街上，公交上，火车上，地铁里，每每看到有感觉的姑娘，就开始各种幻想，内心小鹿乱撞，幻想着各种邂逅，甚至艳遇一场。
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在自己的世界里，与这个城市的很多姑娘发生了一场场情感和身体的碰撞，然后转瞬即逝，忘记了模样。
就在刚才，他在地铁里看到一个很有感觉的姑娘，是他理想女朋友的样子。他们离得那么近，近到伸手可以拥抱，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近到身体一度贴在一起，带着温热的湿度。若是在大街上，这一定是性骚扰，可在地铁里，他无意冒犯谁，且也无法躲避。他静静站在那里不动，内心却迎来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想象。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在她漂亮的脸庞上亲上一口。很快，他们就被人流冲开了距离，他有点小失落，然后就看到她下车了。
张小白想，如果有一天，他们能够在生活里相遇，并且追求她，他们之间有可能吗？他注意到，她穿得很精致，一定是个活得有质量的姑娘，他的自卑又开始凌架在想象之上，变得更加的失落。
他想，是时候逼自己一把了，他想要谈一场恋爱。
·5·
她叫赵莹，刚才在拥挤的地铁里与别人吵了一架——不对，是两架。
今天她也够倒霉的，搬家后的早上挤地铁，没想到这么拥挤，还遇到两个奇葩。之前她住在三环以内，与一个同学合租了一个高档小区的小单间，房租不便宜，但能享受优越的环境和便利的交通。
可她们“撕”了，对方怀疑赵莹偷了自己的衣服。赵莹感觉自己的人格被侮辱了，虽然她看上去很物质，喜欢名牌包包和衣服，可她从来没偷过东西。
一气之下，赵莹自己搬了出来。可是，在市区一个人租房子，她真觉得贵，何况她月薪才一万元，不想在租房这块支出太多，她要留出大部分钱供自己消费，维持体面的生活。但一时找不到合租的人，她只好搬到了五环的郊区租房子，每天挤地铁上班。
有人说她是富二代，如果真是，那就不用这么苦逼了。
有人见她花钱大手大脚，过得很精致，就猜测她傍大款。其实她没有，她是一个独立自足的人，只是实力还没配得上自己期望的生活。
有人说她是网红，月入10万以上，可惜她并没网红命，谁不想红呀。
她根本买不起那么多贵衣服，除了化妆品，她有不少衣服包包其实是与别人共享的，她加入了一个共享群，大家的衣服包包可以互相交换穿。这样就可以花很少的钱，享受高价的生活体验。
但她真的很累，明明很穷，还得把最好的一面给大家看，不得不在暗地里过得狼狈不堪。就在刚才，她与两个人因为拥挤而吵架，她自诩是一个生活精致的女人，可事实上，她又和别人有什么区别。
她累了，想过一些真实的生活。听说薛晨一个人整租一套房子，她很想问问她，合租吗？
·6·
他叫赵小伟，刚刚与两个人吵了一架。
他觉得，坐地铁的都是穷鬼，有钱又体面的人绝对不会坐这么糟糕的交通工具，简直一点尊严都没有，跌份儿。刚才那没说完的半句话是：如果不是刚刚被抢，老子也不至于落得这般地步。
昨天晚上他和朋友飙车，早晨把车停在路边去上厕所，一个飞车贼把他的包抢走了，里面有手机、现金、身份证和车钥匙，他全身摸了摸，一毛钱都没有了。车就在旁边，却开不走。他想打电话求助，没手机，想回家又没钱打车。
满大街都是人，随便找个人借手机都能打电话。可他放不下自己的脸面，他想走回去，但那么远呢。最后没办法，他向路人借手机，可能态度不那么温和，很多人都懒得理他，一个小朋友想借给他，却被一旁的奶奶拉走了。
他有一种身无分文、流落街头的感觉。他忽然在口袋里摸出一张公交卡来，可能是刚才小偷良心发现留给他的。于是，他就拿着公交卡去往地铁站，算起来，他已经有很多年没坐过地铁了，从小都是车接车送，长大了就自己开车。
没想到这地铁是这么挤呀，什么人都一拥而上，仿佛使劲儿往自己身上贴一样，让他十分讨厌。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风光掉进了泥土里，没有人奉承他，讨好他，更不会有人给他腾出地方。
他想，忍半小时就好了。
可不曾想到，他以后就要过这样的生活了。几个月后，他爸爸的公司破产，欠了很多债，那辆车也被拿出抵债了。后来，他往那张公交卡里充了100元。
·7·
拥挤，让每个人在这一刻没了尊严和体面，变得世俗和狼狈不堪。
拥挤，又让这个城市的每一个人，在这一刻都“平等”了。穷的，富的；美的；丑的；领导，下属；官员，明星……他们在其他地方所享有的特权，享受的崇拜，现在都变得一文不值。
·8·
军事博物馆站到了，薛晨终于松了口气，下车转1号线。她像刚刚从牢笼里挣脱一般，感觉整个人已经凌乱了，好不容易赶到国贸后又找了半天，迟到了几分钟。陈总有些不悦，说昨天就提醒你好好准备下，你还是那么随意。
薛晨感觉好冤，却无法解释什么。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赚钱，过更有尊严和体面的生活，争取年底月入三万，然后明年买辆代步车。
第二天上班，她发现那个眼镜男成为了自己同事，在策划部做文案。后来，他加她微信，有追她的念头。薛晨有些冷淡，她不讨厌他，只是她在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包括爱情。
赵莹某天和她说，想不想合租呀，薛晨想了想，婉拒了。
.合租房的六个“孤独”者
有一年，我在杂志社上班，搬到了附近的一套复式老房子里。加上隔断间，里面住了六户人家，十几个人。在这个看似热闹拥挤的环境里，我听到了几个关于“孤独”的故事，他们是这座城市角落里最平凡的人。
记得去看房的时候，中介偷懒让我自己上楼去看，在门外敲门了半天就是没人开，打电话给中介，他说里面有人的。我干脆推门，结果门开了，对门的厨房里一个穿着睡衣的姑娘在做饭，对我的到来也没理睬，甚至毫不关心。
后来才知道，外门从来没锁过，幸好小偷不知道。
在这住了一年，我并没有感受到《欢乐颂》那样的氛围。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有些人我甚至不知道真实的名字，大家平常交流不多，只有交各种费用、电器坏了时，才会聚在一起聊聊。更多的时候，每个人活在自己的日常里，对别人不是那么关心。
总的来说，有距离感，陌生感，也有孤独感。因为你知道，你终究要搬走的，从此相忘于江湖。有时你想交个朋友，可对方时而防备时而冷淡。这一年来，来来去去，住过很多人，一些人印象深刻，一些人早已模糊了样子。
讲几个人的故事吧，无关成功和励志，都和孤独有关。
加班狂小刘
小刘是个程序员，工作两年了，换过几份工作，在一家移动互联网做程序员，不过，那是家创业公司，还在A轮融资。他瘦瘦的，像个猴子，戴着黑框眼镜。
他经常不见人影，加班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晚上我们都睡了，他才回来，早上我们都走了，他还没起床，偶尔夜里去卫生间时会碰到他。只有周末的时候，才能见到他几次，当然若是忙的时候，周末也不见人影。
你工资一定很高吧？
小刘说，哪有，创业公司穷得要死，还没什么福利。之所以在这里干，是被老板“骗”来的。在上家公司干得好好的，还有个暗恋很久的姑娘想追，但有一天产品总监对他说，跟我一起创业去吧，做一款很酷的APP，足以颠覆整个行业。小刘一激动，就跟着去了，走的时候，也未能和姑娘说上一句话。
为了尽快让产品上线，大家没日没夜地工作，小刘本没什么业余生活，这下彻底成了工作狂。他的房间很凌乱，是主卧和厨房间的隔断，没有外窗，平常只能开着灯，这对他来说无所谓，这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他说，等有了女朋友，一定会租个大主卧。
小刘上学时，忙着游戏和捣鼓各种程序，就是没谈一场恋爱。毕业了，想有个姑娘，却无处下手。科技公司里的姑娘本来就很少，又大多有男朋友，单身的总被几个饿狼盯着。小刘天生又不爱竞争，他认为自己除了会写代码，一无是处，业余生活可谓乏味，没什么爱好，也不爱交际。孤独的时候，撸撸就睡了。
产品上线后，小刘暂时轻松了一段时间。听说他在网上聊了一个姑娘，很暧昧，打算约出来见面。可没多久，他又忙起来了，用户不断地增加，业务不断地扩张，程序员也闲不着，老板说，这是他们产品迅速占领市场的关键时刻。这样，与姑娘的约会一拖再拖，他打算等忙完这段时间再去见姑娘。
然而，他最后也没能见到姑娘，因为老板的钱烧完了，又没融到资，公司很快死掉了，他除了抱回一台电脑，什么都没得到。他沮丧，烦心，还得去找新的工作，不想在这么糟糕的状态下去见姑娘。
后来，姑娘把他拉黑了。
几个月后，他的房间就空了，听说找到了新工作。
已婚男王哥
新搬进来的是王哥，三十多岁，有点胖，还有点抠。他是这里年龄最大的租客，已婚，却住最小的房间。有多小，简直无法想象，宋家庄四百元的小区单间，除了一张小单人床，再没多余的宽度，只有床头的桌子上能放点东西。后来他占用了大量的公共空间和器具，用来放他的日用品。这让其他人很不满。
你一定问，老婆住哪里，别把隔断给挤崩了！
他老婆当然不在身边，王哥孤身一身。几年前，他大专院校毕业就来北京了，混了几年也没混出模样，无奈之下逃离北上广，回到了小镇，然后相亲，结婚，生子。可是，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包括毫无感情的老婆。一番挣扎，他再度回到了北京，给家里的理由是：镇上挣钱太少，还不如去北京。
他说，在这座城市我什么都没有，过得寒碜，但也好过在家行尸走肉地生活。他赚的钱并不多，上升空间也有限，还得养活家里的老婆和孩子，他说只要家人不阻挡他在北京，他愿意忍受目前的一切。他也想着，以后如何才能赚大钱。
因为抠，占用公共空间和争夺厨房，他经常与几个年轻租客发生摩擦。大家似乎并不太喜欢这个老大哥，甚至有时会孤立他，欺负他。他并不在意，依然过自己的生活，维护自己的小利益。
楼上有个阳台，那是他重要的活动空间，偶尔碰到的时候，他会和我聊天，更多的时候，他待在自己狭小的房间里，没有电视，也没有空调，即便是夏天。有时我会想，他在里面难受和孤独吗，每天在想什么，是否想过得更好一些。
虽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大家却不怎么串门，不想进入别人的空间，也怕打搅别人的生活。可能，他也想找我说说话，聊聊天，但关上门的时候，一切都被阻断，所以，只有彼此都敞开门或者碰到时，我们才会说说话。
一直单身的张平
对于王哥的疑问，同样适用于张平。他性格内向，不爱出门，特别的安静。但与王哥不同，他不爱计较，也不想与任何人发生争执。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有时一天、甚至整个周末都不出来。
有段时间，他连续两个月很少出去，只会在黄昏时出去吃饭或者超市购物，然后又回到房间里。他不怎么在公共空间走动、找人聊天，或参与别人的活动，也很少听到他打电话。当然，如果你找他聊天串门，他也不拒绝，脾气很好。
大家猜，他是不是沉迷游戏的网瘾宅男，或者是个隐藏很深的网络黑客。这些猜测，让张平变得神秘起来。大家很想问他，你天天待在房间里，不说话，不呼朋引伴，也没见你交女朋友，孤独吗，无聊吗，每天都在干什么？
租客里有个做婚庆主持的，对张平不思议又好奇，特别想“拯救”他。因为这个主持十分外向，闲不住，受不了大家互相封闭的状态，没事就到处找人聊天，或拉着邻居去河边钓鱼。有段时间他经常找张平聊，甚至周末拉着张平给自己当婚礼主持助理。一次在车上，他对张平说：“你要变得开朗才行，要出去走走，不然这辈子会废掉的。”
张平笑笑没说话。其实，每个人活着的方式不一样，如果换成这个主持人，天天让他这样待着，不闷死，也会成神经病，但张平似乎习惯了。后来得知，他是UI设计师和插画师，在工作之外，还有一定的收入来源，不怕失业。
更让婚庆的主持好奇的是，张平这一年年的不交女朋友，也不勾三搭四的，受得了吗，当然他指那方面。
说不孤独是假，说不想姑娘也是假。有时候，他会特别迷茫和焦虑，异常的孤单。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觉就越强烈。很多个夜晚，他一个人躺在小小的出租房里，孤独袭来，就像掉进黑暗里一样，绝望。早晨醒来的时候，眼中总是带着泪水。
他说，真怕有一天死掉，都没人知道。真怕到老了，都没亲近过女生。
刻薄的单身女陈姐
陈姐住张平隔壁，单身女，喜欢独来独往，只要在家，也喜欢在房间里不出来。大家都奇怪，两个人住得那么近，又都是单身，孤男寡女的，居然没发生一点故事，就那么平平淡淡做了一年邻居，近乎礼貌和客气。
想想也能理解，一个从不搭讪的男人，怎么会有故事。一个脾气古怪、冷漠、刻薄的女人，也没几个男人想靠近。陈姐除了长得还可以，身材还行，有女人的气味，其他再无女性温柔感了。之前有个租客想搭讪她，没聊几句就败下阵来，被她冰冷的气质吓跑了。
她的房间，没人进去过，很有神秘感。我偶尔路过，正好碰见她敞开的门，朝里面望去很整洁，书架上有很多书，水缸里养了几条金鱼。没人知道她的职业，就连其他姑娘，也没走进她的世界。大部分时候，她活在自己独立的小世界里。
与程序员小刘一样，她一般很晚才回家，中午去上班，有时几天不见人影。每次回来，都会提着从超市采购的很多东西，有水果和各种零食。接着她会洗个澡，洗洗衣服，忙完就回房间里，有时安静，有时会听到她唱歌。
但如果谁招惹了她，她会很不客气地爆发脾气。有一次，楼下有人邀请几个同事来做客，吵吵闹闹的，打搅了她休息。她就像《欢乐颂》的安迪一样，讲原则，不讲情面，一点客套都没有，也不考虑别人感受。她把一群人批评了一番，搞得那请客的人很丢面子，也自然很生气，两个人就吵了起来，她打电话给中介和物业投诉。这件事情后，大家都不愿靠近她，害怕她。而她也无所谓的样子。
张平和陈姐从来没发生过矛盾，因为两个都不打搅别人，不占用公共资源和空间，不乱丢垃圾，用完卫生间都会打扫一遍。别人想找茬，都无处下手。过年的时候，两人都没回去，大家觉得，这下总会发生点故事吧，多好的机会。然而，两个人就那样在各自的房间，孤独冷清地迎接了新年。
春天三月份时，整月都没看见她，门也没开过。时间长了，男人们开始“阴谋论”，猜测不会病死掉了没人发现吧，当然这是胡扯，因为一点气味没有。或者被孤独的张平“奸杀”了，然后抛尸荒野，这也是胡扯。
直到有一天，新来的租客打扫房间，才知道陈姐早已搬走了。到那时，大家也不知道她的职业，或她任何故事。几个月后，张平也搬走了。之后搬进两对年轻夫妻，都带着孩子，从此公共空间热闹了些。
煮夫和主妇的孤独
他们并不是一对夫妻，只是有着同样的孤独，都在出租房里带孩子，洗衣做饭。
大奎是天津农村人，没什么文化，视野小，却是个很憨厚的人。他在家乡做小生意，过得还可以，因为媳妇在北京做销售，赚得很多，生了孩子后，她不愿放弃工作，想把孩子养在身边，就让老公来了北京。她打工赚钱，他照顾孩子，洗衣做饭。
小薇是大奎老婆的前同事，业绩一般，生了孩子后，也想把孩子养在身边。老公在创业，年轻有为，自然地她就辞职做起了主妇，带孩子，洗衣做饭。他们两家都买了房子，只是远离北京城，为了方便选择租房生活。
这两对夫妻是公共空间的常客，到处都是他们的声音和身影，想躲开都不容易。他们不是在洗菜做饭，就是在各自聊家常，陪孩子玩耍，这种感觉，很像街坊邻居。
但是，当另一半上班后，他们就会陷入无聊和孤独中。白天很安静，他们待在自己的房间，看电视，陪孩子玩。两个孤男寡女，也要避嫌的，不串门。只有中午做饭的时候，他们会聊天，说的都是今天吃什么、孩子如何的话，然后各自回房间，度过漫长的下午。
四五点的时候，他们会下楼买菜，然后回来做饭，等各自的爱人回家。晚上，是他们最愉快、说话最多的时光，两家人在厨房里洗洗刷刷，说说笑笑，大大方方地串门。第二天又重复同样的生活。有时，你会觉得，他们一天到晚喜欢在厨房里忙碌，可能只有处在这种状态下，才会消除那份孤独吧。
后来他们的孩子都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每天早晨送走孩子后，自己变得无所事事，除了看电视，做家务，没什么事可做。最无聊的是大奎，在北京除了老婆孩子，一个朋友都没有。这一天又一天的，也不是办法。他想出去工作了，但为了接送孩子方便，只能在附近找。
大奎没什么技能和文化，能找到的工作很少。后来我介绍他去了一家图书馆培集团做配货员，纯体力劳动。很多人都嫌累，他却干得很快乐，有了新的朋友。唯一苦恼的是，领班的总是欺负他。
小薇也不想当主妇了，想去上班，可几年没上班，完全和新人一样，找了一个月，也没找到合适的。她曾问我，你们公司需要文员一类的员工吗，我说可以发简历看看，最好把自己擅长的方面写写。她后来没找到文员类的工作，成了电话销售，工作总是不靠谱，换了又换。
尽管这样，从此以后，他们都有了新的聊天内容，说各种遇到的事情和人。
后来，除了这两对年轻夫妻，大家都渐渐离开了这里，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那个不锁的外门，也天天锁起了。
.因为怕孤单，才在一起
·1·
都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是耍流氓。那么，不以结婚为目的的同居又算什么呢。
就在前几天，妈妈打来电话问马媛，你和张北什么时候结婚呀，你都二十六岁了，该考虑这事了，或者你把他带来给大家看看。不结婚，你们为何要同居这么久，要不我们在家给你介绍个，别一直北京耗着。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找理由敷衍过去。
她真的没想过和张北结婚呀，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爱他，或是内心还在等待更合适的人，可他人又很好，无法开口放弃。在北京活得那么辛苦，有人陪伴，有人对你好，总比一个人孤独好。
张北却不介意和她结婚，准备好了一切，只要她愿意。
她想，是时候给这段感情一个交代了。
·2·
马媛毕业于北京某民办大学，这个学历在北京没什么优势，但就是觉得这里好，挤破头也要留在北京。最初的时候，她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在一家不怎么正规的小公司做网络销售，每天不停打电话，经常被骂和被语言骚扰。
那时薪水很少，化妆品都买不起。一开始她租的床位，住得很憋屈，也住过地下室，很压抑。等情况好了些，与几个同事合租小区的租房，但市里的房租实在太贵，只能住很远很远的郊区，每天有四个小时的时间花在路上，还特别拥挤。
后来，她报了几个课程，转型做运营了。之前合租的同事，总是有人不断离开，辞职的，恋爱的，分手的。大家都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没那么熟，关系也并不那么融洽，经常为怎么分担房租、谁来签合同不愉快。
房子到期后，马媛就搬了出来，一个人独自租房，虽然不再为分担房租扯皮了，但合租的都是陌生人，什么人都会遇到，男的女的，男男，女女，有时很难相处，有时很孤独，坐在房间里不知道干什么，受欺负了，都没人帮。更让人受辱的是，就是晚上总能听见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一点都不考虑邻居的感受。
她最讨厌的一句话是：“你一个人住呀！”仿佛单身独居都是怪物。要么孤僻，要么没人爱。
于是，她就想找个合租的女生，但到最后也没找到。
·3·
有人说，你找个对象呀，漂泊在外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有人依靠陪伴，有人说话，有人吵吵闹闹，就不会那么孤单了，重要的是能够分担生活的成本，压力小。实际上，那时候确实有个人在追她，就是张北。
他们曾参加别人组织的登山活动，被拉进了一个群里，爬山回来正准备退群，张北就加了她的微信。他们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就结束了对话。但几天之后，张北有事没事地找她聊天，带着套路般的试探，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意思，可她对他没感觉，也谈不上讨厌，就聊了很久。她理想中的男子并没有出现，她希望是那种让自己看到就怦然心动，就心生崇拜，忍不住想靠近，有人格魅力的男子。显然，张北还算不上。
后来张北开始约她出来玩，马媛也不拒绝，主要她在北京也没什么朋友，周末也不知道去哪里，有人约就去了。时间长了，他不找自己反而会有点失落。
有一天逛街很久，他们从商场出来坐在广场上的石凳上休息。前面有一些人在跳舞，恋人牵着手慢慢走过，孩子到处乱跑，晚风徐徐，吹在脸上的感觉很好。她喜欢这种世俗闲适的生活气息。
“好喜欢这种感觉呀。”
“是吗。”她笑笑。
“要不，咱们在一起吧。”气氛变得暧昧。
“这个……”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虽然早就预料到他早晚会说这些，只是她从来没想过怎么回复，是拒绝，还是怎么。但在这样的气氛里，心里有点温暖，一个人久了，就想结束孤独状态，想有人陪伴。如果现在是一个她很喜欢的人表白，她一定很感动，但对张北还没这个感觉。她只能说，这个人还行，不讨厌。
马媛说：“你觉得我们合适吗，至少我还没感觉，实话。”
“可以交往试试。”
后来的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一点都不轰轰烈烈。可能她真的想告别一个人的状态了，在没遇到更合适的人之前，先处处看吧。她并没有想过，成年后的恋爱要奔着结婚去，明天谁知道呢，她只想在这座城好好地活着，能够追求梦想。
后来的后来，他们就搬到了一起，同居这件事，从开支上，对他们很划算。
·4·
在那之前，张北已经很久没恋爱过了，甚至是否恋爱过都值得怀疑，他也没想到马媛会答应自己，尽管她对自己不冷不淡的，没有恋爱的甜蜜。他条件真的一般，追过几个女同事，都被拒绝了，一度心灰意冷。可是啊，一个人的城市，实在太孤独了，想有个伴儿，对抗漫长的黑夜。有时会在网上和陌生的姑娘说很多很多的胡话，大不了被拉黑，相忘江湖。
本来，他在小城市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还买了房子。但有一天他发现，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每天重复，过一种很琐碎的日子，漫长又无聊，整天为了结婚被各种相亲，一旦结婚了，怕这辈子就这样了。
那时，他喜欢上了一个学音乐的女生，她在北京，每天都过得很精彩，有很多朋友，做各种事情，到处跑。姑娘鼓励他走出来。自己小小的世界被她打开，蠢蠢欲动。某天，他就买了一张车票，去他妈的相亲，去他妈的乏味的生活，老子要去北京闯荡新世界，还有去找那个姑娘。
他来到北京，去找那个女生，然后想谈一场恋爱，幻想了各种美好的画面，可是什么都没发生。她说：“我没那个意思呀，咱们不合适，和你聊天不是想和你恋爱，你想多了，做个朋友，谈人生，谈理想多好。”
有那么一刻，他真想说，谈什么人生，谈什么理想，我只想谈恋爱。对的，大部分男人都这么俗气，破坏了女生纯洁的友谊。
故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不知道谁冷漠谁，谁都没再主动说话。
他为她来到这座城市，却发现是自己幻想了一场不存在的爱情。
既然都已经跑出来了，就不好意思再回去，必须在北京混出个模样才行。找工作，赚钱，试图进入别人圈子。是的，他怕那些嘲笑他离开的人问他在这里过得好不好，不想成为他们的笑话。
·5·
对于马媛，这是爱情吗，他说不好，但他愿意对马媛好，哪怕是奋不顾身。可他也清楚，自己是很想早点结束单身，有一个姑娘在身边，谈一场恋爱，拉手，拥抱，接吻，啪啪啪，如果没遇到马媛，他也会去追求其他姑娘。
当时马媛够倒霉的，刚租房，交了一年的钱，房东却不让她和其他租户搬进来，说都被二房东骗了，那人携款跑路了。房东说：“你们没和我签约，我也没收到钱，这房子你们不能住，你们找警察。”
马媛就这么被骗了，报案都没结果。在同事那里借住了几天，对方似乎很不情愿，寄人篱下的感觉很不舒服。
张北就说：“要不，就搬来一块住吧。”
马媛想了几天，还是答应了，但让他保证，不能强迫她做什么事情。
张北说：“答应你，只做你允许的事情。”
马媛准备月底搬过去，她需要时间去接受和别人同居的事情。而张北为了即将到来的同居生活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物品上的，心理上的，生理上的，又开始幻想各种美好的种种。他细致到极点，新的被子、床单被罩、沐浴露、浴巾，给马桶装上了护垫。断舍离了很多东西，让一切焕然一新。
他又去了几次超市，在某个柜货架前徘徊了很久，等没人的时候，把一盒杜蕾斯放进购物篮，回家后，看了又看，放在房间一个角落里。
马媛搬进来的时候，说有点小小的感动，从来没有哪个男生对她这么细心过。第一天是周五，他们整理房间，忙到很晚，累了，洗漱完，看了会电视就睡了。
他关上灯，想两个人应该躺在那里一起说说心里话，然后把她抱在怀里，相拥而眠，哪怕什么都不发生。这样的画面，他幻想了很多次，是那么的美好和甜蜜，从此他的生活里就多了个姑娘。不是梦，伸手可及。
躺下后，他们没说话，沉默着。许久，张北想开口聊点什么，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他一个人刷手机到很晚，发了一条朋友圈：很近，很远。
第二天周末，两人去颐和园划船。张北之前来过一次，曾想等有女朋友了，一定要来划船，现在终于实现了，玩得很开心。傍晚的时候，他们又去了后海，沿着酒吧一条街慢慢地走，那些酒吧都敞开着，灯光幽暗，有点像丽江，能看到里面的驻唱歌手，各种歌声混杂着，街上人流拥挤，湖面被照得五光十色。
他想拉拉她的手，她没拒绝，在湖边散步的时候，她又主动挽了他的胳膊。不远处一对文艺中年在唱歌，男的弹着吉他吹着口琴，女的拉着风琴，唱俄罗斯小调。他真有一种恋爱的感觉，很美好，真想一直这样走下去，等他们老了，也来后海的湖边唱歌。
那晚，又什么都没发生，她睡得太快了，快到来不及说话。他有些小失落。
第三天，在马媛躺下的那一刻，张北靠近她说：“咱们抱着睡吧。”
马媛把身体贴在墙边，背对着他，抗拒地说道：“太快了，我真的接受不了。”
“我很喜欢你，真的。”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笨拙傻气。
“真的太快了，我无法和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男生有太亲密的行为！”
他再靠近她再退缩，他知道不能再继续，只好作罢，背对着睡觉。
很近，很远，很忧伤。他不知道答案，很久很久没有睡着。
在这种失落中，张北有了一些情绪，他是一个敏感又矫情的人。在看电影的时候流泪，心痛，在游玩的时候目光呆滞，似乎变得不那么爱说话了，变得有点乏味无趣。他以为他们能够进入恋爱的状态，但幻想的种种画面都没有出现。
“你是不是还不那么喜欢我，还没感觉？”那天晚上，他们隔着一条银河系，张北问。
她说：“我真的需要时间，你看你牵手我都没拒绝，还主动挽你，一点点开始吧。”
后来的后来，有没有发生什么，那盒杜蕾斯打开了没，只有他们知道。
·7·
马媛真的无法这么快和一个人进入很亲密的状态，而且经过几天的相处，总感觉双方不那么合适，缺乏共同语言和精神层面的交流，总是没话说，不那么放松和自然，想亲密都亲密不起来，想开玩笑都幽默不起来。
她一度想放弃，想搬出来，还是一人过算了。
但后来她还是和他在一起，可能真的不想再一个人孤独了。遇见自己想要的爱情，并没有那么容易，再去寻找其他的恋爱关系，同样耗费精力。张北不那么讨厌，人也很好，两个人都在慢慢打开自己，了解对方，适应对方。
有时候，习惯就好了，对马媛而言，还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事情，她爱折腾，很拼命，有很多很多的想法，想学各种课程，想创业，想做自媒体，赚很多的钱，买很多想要的东西，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张北也真的很好，好到比前任都要好，给了她很多的关心和照顾，陪着她做了很多没做过的事情，可她并没有为他做太多的事情，甚至都算不上热情、主动。
可他从来不说什么，一如既往，陪着她度过漫长的日子。
她无法保证一定不会离开，假如遇到自己更爱的人。
她不喜欢什么永远，对感情也是顺其自然的态度，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耐心去维护一段感情，甚至不想结婚。一直以来她所有努力的动力就是过自由的生活，不愿意被情感和生活的琐碎束缚，只要活得开心就行，不想那么多。
就这样，过了很多个冬夏，直到他们都到了被家里催婚的年纪。
·8·
给妈妈打完电话后的这几天，马媛一直在想两人的关系，是否还要继续。
一边是家里在催他们结婚，这段关系到了该理清的阶段了，她也怕耽搁和辜负了张北。如果无法给别人一个未来，不如早点离开。
另一边，她最近真的遇到一个让她很心动的人，很有感觉，能够征服她。他比她大些，有吴秀波的男人范儿，是个资深媒体人，大学客座教授，气质成熟，睿智，懂得很多，打开了她新的世界，而且和他聊天总是很开心。他说他很喜欢她，他说他也在寻找一个让自己心动的姑娘。
她特别想和他去谈一场恋爱。
可她又迟迟没和张北开口，可能心底已经习惯了和一个人相处，没感情是假的，爱又不那么热烈。有时她想，就算一辈子和张北这样下去，包括结婚，也没觉得有太多的不行，就像她的父母，一辈子也过得很好。人们都说找一个合适的人结婚，找一个心动的人谈一场恋爱。
晚上做了一个梦，她和张北说分手了。他很愤怒：“这么多年，你有没有爱过我。”他情绪激烈想拉她一起跳入悬崖，粉身碎骨。
她突然醒了，打开手机看到一条新闻：女歌手偷情资深媒体人，老公怒而起诉离婚！接着有网友爆料，知名媒体人在做记者时……
你想谈恋爱的人，却勾搭着很多人。
晚上，张北说：“我妈妈希望国庆节你和我一块回去。去吗？”
马媛沉默了一会，她在想该怎么回答。
·9·
我曾经问张北：“你很爱马媛吗，想和她永远在一起吗？”
他说：“我不知道呀，有一个人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会对她好！”
.他以为，她想向他表白
又是一个周末。单身狗的生活。
当他在微信上和一个姑娘聊得正火的时候，女同事打来电话，让他下去，立刻。
他有点不耐烦，耽误他撩妹的美事。一个闷骚的宅男，隔着屏幕任他的喜欢放肆。当然，网上的姑娘一般不会太一本正经，但也不会放肆。她只会让你暴露无遗，一个人在那头哈哈大笑。瞧，又一个发情的傻瓜，好幼稚。
他还有句话要想问屏幕对面的姑娘。激动得满地打滚，等待着姑娘的反应。
而这边，女同事在电话里说：“有好东西要送给你，快来哈。”
真扫兴！
微信还在响，他舍不得与姑娘中断聊天，还有几句放肆的话正等着说。这电话来的真不是时候。他想说，我不在家，这样就不用下去了，但他是个不善于说谎的人，只好说：“好的，我下去。”
他有些不情愿地站起来，穿着短裤和拖鞋就下楼了。
女同事找他什么事情呢，一路上他开始了自作多情地想象。莫非，她喜欢自己，要向自己表白？这也不是空穴来风，平常此女同事对他不错，别人也总开玩笑。一般情况下，如果一个姑娘对你有意思，还打算向你表白，而这姑娘又长得小巧可爱、气质迷人、身材曼妙，男人一般都能欣然接受。
但关键是，女同事不是这样的姑娘，欣然接受有点难度，他没感觉，甚至是抗拒。
一路上，他都在想，如果她真是表白怎么办。要拒绝吗，这多尴尬。她为何不是漂亮的姑娘呢，哪怕拒绝个漂亮的姑娘，都是件很美好的事情。越想越怕这样的场景发生。此刻，她在干什么，正在那里等自己？然后红着脸说……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终于来到了约定的地点，可四处看了看，并没有人影。
正在这时，远远看到几个女同事朝他这边走过来，手里还提着东西，笑声连连。走到他跟前的时候，那位女同事说：“我们几个刚才聚餐，有一锅鸡汤没吃完，你一个人从不做饭，拿去吃吧，省得浪费。”然后递给他就走了，依旧笑声连连。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知是庆幸自己多虑了，一场虚惊，还是愤怒着这个结果，像被戏弄了一般。可女同事完全没有别的想法呀，你真的多虑了，她只是觉得东西吃不了浪费，正好想起你这个单身狗，送个人情多好。
男人，特别是长得又不怎么好的，有时候太容易自作多情了，总觉得那些你看不上、走近你的姑娘，是对你有意思。你假装一副满不在乎，甚至不耐烦的样子。可你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可怜蛋。
他提着鸡汤就回去了，该补充能量了。
第二章
为一个人，
来到一座陌生城市
2
.广州姑娘
广州姑娘其实是东北姑娘，她叫朱莹，老家在漠河，中国最北端，那里冬天零下四十度。从北到南几千公里，我想，她大概喜欢南方的冬天。
她说：“不是的，我是为了一个人来的广州。”
“那一定是为了爱情。”
她说：“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
六月的广州，白天早已热出了黏稠的温度，我准备后天启程去厦门，就发了个动态。朱莹在下面评论说，听说你在收集故事写新书，正好你在广州，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我翻了翻她的相册说，好呀。
我们约在她下班后见面，中间又聊了两句，她只回了一句，另一句话显示已读，没回。性格有点冷。但我还是去了，在地铁口足足等了她几个小时，才知她七点半才下班。当她从地铁站出来，确认身份后，冲我笑了一下。她的样子有点像民谣歌手花粥，冷淡的自我中带着点羞涩。对于迟到她似乎没有不好意思，也没客套。
朱莹说：“大作家我请你吃饭吧，广州肠粉。”
我的怨气消散，来广州两天不知道去吃什么，想来这应该是当地特色吧，便欣然前往。但入口后我只能说，吃不下去，就像我当年在北京吃了一碗云吞面，淡然无味，再无兴趣。而她吃得津津有味，说有时晚上下班晚，就会来一份。
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至于当初来这里的理由，已不再重要。
我们穿过一条满是大排档的夜市，徐步来到珠江边上，晚风阵阵，裹着热气吹在脸上。她坐在石阶上，讲了自己的故事。
毕业后，朱莹为了一个男生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但她并没有把这个理由告诉对方，只是云淡风轻地对男生说：“因为我很喜欢南方，所以就来了呀。”
她是倔强的，不愿承认为他而来，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你应该很喜欢他，打算和他在一起。”
她说：“我当时并没想那么多，傻傻地就来了。严格来说，他不是我欣赏的男生类型，倒是很多缺点他都具备了，说他渣男都不足为过。他感情泛滥，脾气很臭，人很颓废，还特别不思进取……也没钱没势。即便这样，这么多年来，他在我心里都是个特别的存在，很难用理性去看待他。”
两人高中时就认识了，当年他们有一个共同的音乐老师，一次去老师家聚会而认识。那天男生对她格外的热情，而她也不排斥他的靠近，情窦初开的朱莹盼望着一场邂逅和爱情，但他第一天就想睡她。
他急躁的荷尔蒙，让她的少女心碎了满地，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那一巴掌结束，在一种若即若离、暧昧不明的状态中维持着。她不想让他得逞，内心也怕过于亲密的关系，可又习惯了他的存在。他可能无法成为一个好的恋人，却是个好的知己，他除了想睡她，除了在感情上比较渣，对她还不错，很懂她，能解决她很多思想上的困惑，自己也愿意讲秘密给他听。
然而他们始终没有在一起。高中毕业后，朱莹在河北上大学，他去了广州。大学里她谈了一个男朋友，不咸不淡的。她说：“那不过是个感情上的伴儿，尽管我把第一次给了男朋友，却比不上他（那个男生）对自己的诱惑力。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这样的恋爱没什么意思了，就提出了分手。”
“那你男朋友一定很伤心吧。”
“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爱了，就没必要继续，谁让我心冷呢！”
而那个男生这些年不知道谈了多少恋爱，睡了多少女人，她却讨厌不起来，继续让他存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平常会聊很多，不需要伪装和防备，关于生活，关于感情，甚至口无遮拦，会聊性。他什么都会和她说，比如他和哪个姑娘一夜情了，他和谁车震了，可朱莹知道，他的内心其实很空，很孤独。
他依然会对她说：我好想和你做爱！
但他们一直没在一起，没谈过一天的恋爱，也没发生什么。
朱莹说：“他打开了我很多的世界，塑造了现在的我。在我青春的岁月里，他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我问：“那这是一种什么情感，爱情，知己，还是情人？”
她说：“不知道。”
我说：“那可能是第三种感情吧！”
说到这里，朱莹突然感慨地说：“现在想想，我后悔没有把第一次给他。如果女人的第一次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对我而言，未必是给丈夫，给第一个男朋友，而是想给生命中那个重要的男人。”
我默默地没说话。许久才问，后来呢？
大学毕业后，朱莹来到了广州，那时他在广州玩乐队。而她去了一家自媒体做编辑，薪水不高，但也能养活自己。其实，家里已经给她在县城剧团找好了工作。她不愿回去，一个人来到广州，只想离他近一点。
他们依然会在网上聊得热火朝天，却很少见面。她不愿承认自己是在乎他的，并为他来到这座城市，仿佛承认就是认输一般。她渴望亲密关系，又怕亲密关系，刻意与世界保持距离，用一脸的满不在乎，假装自己很独立。
但她有时会幻想和他在一起的样子，甚至想干脆承认得了。然而，还没等她把这一切告诉他，他就离开这座城市去了捷克的布拉格。她一度像被抽空了一般，低落而颓废，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最终，朱莹还是选择继续留在广州，并渐渐爱上了这座城市。她如今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她想赚够买房的钱，却说未必真的买，而是让自己有买得起的踏实感。
在这座城市她的朋友不多，有两个闺蜜，平常吃吃饭，逛逛街，看看展，没事就喜欢宅在家里。
她喜欢陈粒的歌，喜欢看一些哲学和人文的书，还说没看过我的文章，对鸡汤一类无感，她喜欢的中国作家都已经过世了。她讨厌卖萌，不会撒娇，懒得去打扮自己，对别人的搭讪本能抗拒，仿佛心比较冷，总是对人不够亲近。
当然，有时她也渴望爱情，却难在无法向别人打开自己的世界。上次，有个聊得不错的人从北方来广州看她，也是在珠江边上，他试图拉她的手，却被她一次次甩开。那人有点沮丧，第二天就离开了。
朱莹自语道：“你说你想找个伴，但是真来了你又躲开，作啊!”
她吸着冷饮，凝望着对岸的城市，身边一对对恋人走过，甜腻又悠闲。她似乎在反思自己，又似乎对一切都表现得无所谓。
对于未来，朱莹没有特别的规划，也没打算在多少岁一定要嫁掉自己。而父母也没给她压力，所以她现在倒也自在。
她说：“等赚够了钱，想去布拉格旅行。”
“是去找他，和他表白吗？”
她没看我，冷笑着说：“我是去旅行的好吧！”
.郑州姑娘
这是一个作家朋友讲给我的故事，总让我想起李志那首《关于郑州的记忆》。为了爱情，她曾经去过那里，多少次从火车上路过这座城市，一闪而过，勾起她很多的回忆，但是关于郑州她并没有太多的留恋，往事早已成为云烟。
是的，关于郑州，她想的不全是他。
郑州姑娘，其实是合肥姑娘，她只在郑州待了两年不到。她叫芸，年轻的时候在写作圈混，结交各种人，天南海北到处跑，一边旅行，一边写作，那些年居无定所，不知道哪里才是家，何时能安定。
偏爱自由，任性又洒脱。
芸有一个断断续续谈了三年异地恋的男友，两人曾在大理一起待了半年，然后去了不同的城市。第二年，她在北京找了份稳定的工作，他也跟着来了，几个月后又离开了，接着又开始异地恋。后来芸有了新男朋友，就渐渐忘了他。
但新恋情没有持续太久，男朋友劈腿，芸恢复了单身。他又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各种关心，让芸再次燃起对他的感情。那时他回到老家郑州周边的一座小城里发展，被父母逼着相亲，他总是嘲笑自己，快沦陷了。
有一天，他说：“要么，你来郑州吧，咱们结婚。”
几天后，芸答应了。那时她也想结束这种漂泊的生活，找个地方，找个熟悉的人稳定下来。她没想太多，甚至没要彩礼，不顾家人反对一个人跑到了郑州，然后两个人举办了简单的婚礼，仿佛一觉醒来就变成了别人的新娘。
婚后一年多的生活，芸才知道原来做别人女朋友和成为老婆是不一样的。当时太过草率了，在她还不了解什么是婚姻，什么样的人才适合自己，也没做好结婚的准备和决心时，就匆匆掉进了围城里。
原来，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样子。
现在芸的婚姻生活一点乐趣和激情都没有，剩下的是争吵和妥协。以前恋爱的时候，一切看上去挺美好的，都试图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约个会，聊聊人生，开个房，风花雪月，相伴是为了消解孤单，不喜欢了还可以分手。
恋爱是局部的美好与不好，婚姻是全部的真实。琐碎和日复一日的生活，让一个人不再伪装。结婚后，芸发现他们彼此的三观和对生活的情调并不契合。她觉得他变得庸俗了，没有追求，毫无情趣，还直男癌。他觉得她矫情，不安分，不会过日子，没一点结婚的样子，还被咪蒙的毒鸡汤给侵蚀了。
芸并不想让婚姻改变自己的生活节奏、改变自己对生活的热爱。她依然喜欢到处跑，有时一消失就是几天半月的，在家里也不爱和邻居亲戚互动，有时整日在房间里不出来，写文章、看电影，甚至发呆。丈夫曾给她在一家单位找了份闲置活儿，她干了两天觉得无聊，简直是浪费生命，就辞职了。
但她并不需要别人养活，她通过写稿、摄影和画画赚钱。
她通过这些可以月入两万，曾卖了一部作品的影视改编权，足够偿还他们新房的贷款。可这些别人并不完全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太相信。一方面丈夫不想让别人知道，那样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就没了，另一面，她也不想说这些，只要自己活得有底气就行。
那时丈夫在一家公司上班，每月只有三千元的收入，可他似乎很满足。结婚后的他，不爱锻炼，发福了，没了少年时的模样。他越来越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越来没情趣，以前还写点文章，聊一聊风花雪月，现在的他与街边的大叔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这是她想要的婚姻生活吗，她摇摇头，还不如一个人过好呢！
结婚最大的痛苦其实是，你发现没感觉了，却不容易说放弃。
重要的是孤独，身边没有聊得来的朋友，也没几个热爱写作的圈子。她不喜欢周围的那些人，也不愿与一些大妈或小媳妇聊一些育儿家庭之类的话题。当然，那些人也不喜欢芸，觉得这个外来的媳妇怪怪的。
自然地，她与婆家的关系也不愉快，在各种关系里左右逢源她不会，她直来直去，不占别人便宜，也不想让自己吃亏。更让他们不满的是，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要个孩子，至少三年内没这打算，她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那时，芸就有了想离婚的想法，她不想辜负别人的生活，也不愿委屈自己。最终让她提出离婚，是因为后来遇到了一个邻居，一位年轻的妈妈。说来也是缘分，芸在公众号上写文章，有一位读者给她留言诉说自己的烦恼。
原来这位妈妈自从怀孕后，就辞职在家，本以为生完孩子后就可以返回职场，但孩子没人带，找保姆又不放心，无法脱身成了全职妈妈。每天她的生活都围绕着孩子，几乎没有社交圈，想做点兼职，又总是被孩子打扰。
很长一段时间，这位妈妈都处在抑郁的情绪里，她心情烦躁，觉得人生毫无意义，越看自己越像个家庭妇女。可这些情绪又不能表现出来，她不愿做个“坏”妈妈，她爱自己的儿子，只能展现很开心的一面。这种内外的反差压抑了自己，渐渐她总与丈夫吵架，她希望他能够多承担一些家务，能多带带孩子。丈夫却说自己一个人养家，那么累，你都不用上班，在家带带孩子多好，有什么不满足的。她觉得丈夫不理解自己，不够关心自己。
她说：“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但我没有选择。为了儿子，我只能委屈自己。”
听了这位妈妈的故事，芸预感到自己以后可能也会面临这样的生活和困境，她感到恐惧。可她还有选择，至少还没一个孩子束缚自己，逃离还来得及。她不否认做一个贤妻良母的伟大，只是她现在还做不到。
偏爱自由，任性又洒脱，不想随随便便凑合着过日子。
后来，芸不顾一切地离婚了，回到了北京，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直到现在还单身。
我说，那你那时为何要结婚呀。
她说，太年轻了，想得太简单，结婚这事儿是不可以任性的。
.北京姑娘
北京姑娘其实是山东姑娘，她叫阿雅，从小在镇上长大。曾经，她对北京有着很深的执念，那里有梦想，有自己的偶像刘同，她说这辈子一定要去那里。大三的时候，她在网上遇到一个人，把她撩得春心萌动，一直劝说她来北京发展。
阿雅说：“我很穷，怕在北京养不活自己。”
他就说：“我养你呀。”
那个时候，他已经在北京工作了两年，发展得还不错。即便没遇到他，阿雅也会去北京，现在有了个能依赖的人，岂不是更好，至少不会流落街头，至少还有爱情。于是，她有了去北京的理由。在那之前，他们还没有见过，有时觉得挺不真实的，一切还未知就决定去一个城市生活。
只有阿雅自己知道，她并不全是为了一个人去北京的。那时她刚刚看完《东京女子图鉴》的前几集，凌对东京的执念，对大都市的向往，就仿佛在说她对北京的执念一样，有一种东西在召唤她。
阿雅早晨十点的火车到西站，他八点就在那里等她了。还说，为了她的到来，他准备好了一切。在火车上，她很感动，这么细心体贴的男子，让她对北京生活充满了幻想。出了站口，她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他。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失望。
可是，他却没想象中的那般热情，客气与矜持让阿雅感到陌生，完全找不到之前的状态。她以为，他会给她一个拥抱，她以为，他会拉拉她的手，调侃几句暧昧的话。可这些一直没有发生，他如同一个绅士，始终与她保持着朋友般的距离，从东城走到西城，像陪一个朋友旅游一样。
他也没有说，接下来怎么办，去哪里，如何安排。她可是来北京投奔他的呀，是来这座城市生活的呀，不是来一日游的！
一个之前热情撩你的人，越是对你君子，越是说明，他可能失望了。
喜欢你，才会忍不住想要靠近你。不喜欢你，男人都像个绅士。
敏感的阿雅感觉到了这一切。自尊和要强，让她表现得很淡定，看不出情绪的变化。她说：“好累呀，不想逛了。我有老乡在北京打工，准备去那边先住下来。”他只说了一声：“那好吧。”都没问在哪里，然后请阿雅吃了一顿饭，他的沉默让开朗的她也变得内向起来，这饭吃得很尴尬。
吃完饭，阿雅主动说：“我先回去了，改天见。”他说好的，一句挽留都没有，然后他把她送到车站，就回去了。进了地铁，阿雅哭了，抹着眼泪。她哪里有老乡，接下来去哪里都不知道，除了自己的行李，除了身上的一千块钱，她在这座城市一无所有。她真怕用不了几天就会狼狈地回去。
阿雅的哭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他们有的好奇，有的想安慰她。她一次次回头看，又一次次看手机。她多么希望，他能回头来找自己，可什么都没有。这是多么的伤感和讽刺，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傻呵呵地来了，却被人遗弃在陌生的北京。
她茫然地站在地铁里，行人穿流而过，接下来要去哪里？是去火车站买票回去，还是找个地方住下来。想了很久，她选择了后者：不走了。她对自己说，你难道忘了来北京的理由吗，你并不全是为了他，而是对北京的那份执念。
想到这里，阿雅走出了地铁，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去了天安门，去了后海，还去了三里屯。走累了就找了一家青年旅社，住五十元的床位，这一住就是一个月。第二天，她参加了刘同的新书分享会，还准备问他一个问题：自己是否要留在这座城市。虽然后来没问到，她似乎得到了答案：如果热爱这座城市，这就是你的城市！
阿雅可能还不甘心，发短信给他：我走了。其实是骗他的，只想看看他如何回复，非得让对方说出对自己失望了，才觉得好受。
很久，很久，他才回信息：可能我们都是尊重内心选择的人吧，我想你也是，原谅我。
他们都沉默了，最后阿雅说：好的。
她忍着眼泪，对自己说：你不能认！
但想要在北京体面地活下来，并不那么容易。她一无所有，只剩下穷了。没钱租房，只能住客栈床位，没钱吃饭，就吃包子喝热水。睡不好，吃不香，又愿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不堪，更不愿意去求他。
后来，她去了最想工作的地方——光线传媒面试，失败而归，除了热爱，她感觉自己与他人的差距还很远。学历一般，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似乎很没用。她又面试了很多工作，都不太理想，在身上的钱快花光时，她找了一份广告文案策划的工作，薪水很低，可至少是一份工作，活下来很重要。
一个月后，阿雅领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薪水，想去租个房子，却发现都需要押一付三，她的钱只够租一个月，无奈只好在昌平北七家租了一间五百元的自建房。每天她要坐公交去天通苑排队挤地铁，然后被浩浩荡荡一群人包裹着去惠新街北口上班。为了打卡，有时还要一路狂奔。
她每天大量的时间都花在上班的路上，挤来挤去的，还有大量的时间在加班，哼哧哼哧地干活，还总不能让老板满意。明明不是互联网公司，同事们却天天加班到十一点才回去，时常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打车的钱真是滴血。她不知道别人薪水怎么样，是否有提成，但她每月只有四千元的薪水。她不想加班，可别人都在加班，她不好意思早走。
时间长了，她会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崩溃，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北京生活，没有自由，没有品质，更没有钱。她想跳槽，又怕交不起房租。那时，她渴望能在市区租一间自己喜欢的房子，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并有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当然，她也渴望爱情，渴望在这座孤独的城市有人陪伴。
阿雅又遇到了一个人，那人对她颇有好感，包括相貌。此人是个自由编剧，经常在微博分享影视相关的事情，还曾参与过刘同的电影项目。她想，这一定是很厉害的人，且是她认识的人当中离偶像最近的。她再次被人撩了，却不怕了，因为北京就在这里，他也给了她神往的东西。她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关于刘同，关于那个行业，关于他。
说到底，阿雅很想进入那个行业，成为其中的一员，并有个厉害的男朋友。
可当他说自己其实大她八岁——这不是关键——当他说自己个子不高时，她失望了。阿雅对男朋友的要求是不低于一米七，显然他差了一截，还差她小半截。接下来就比较尴尬了，两个人都觉得破灭了一般，有些失落，聊天的气氛骤冷。
可能男人不甘心，可能他一直孤独，总是被嫌弃，很渴望有一份爱情，可能他真的很喜欢她。第二天，他又来找阿雅，说先让我追你试试吧，你现在也不用答应或拒绝。
可能她并没完全拒绝，可能她需要他的存在，只是内心有些抗拒他的真实。
毕竟，她在这座城市没有朋友，更没有一个愿意对她好的人。
毕竟，他在这座城市生活十年了，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有很多她不具备的经验和人生阅历，过得比她好。她需要这样一个人，在她人生最暗淡的时光里，给自己一些指引，一些鼓励，甚至得到一些帮助。
她说好的。
过年回家，她去车站等车的一个多小时里，他们见了一面。两人在西站的吉野家吃了一顿饭，他人很温暖，憨厚，是个好人，只是缺少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他的确很平凡。送她进站的时候，他很想抱一下她，她没答应。
情人节那天，他发了个红包，她点开了，说了句谢谢。
在此后的日子里，他们若即若离地相处着，他很想靠近，她的内心依然在抗拒，保持着距离，却始终无法明确拒绝。她很想得到他的好，以朋友的方式相处，但这似乎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对于他问“是否能答应我了”，她会说，怎么说呢，我是慢热的人，我们可能需要更多的了解吧，感情这事不能敷衍。
那时，阿雅正处在人生最暗淡的时光里，对未来很迷茫，过得很糟糕，离她想要的生活还很远。她有时想，就接受他吧，他会对自己很好。可他不够她的预期，她纠结他的身高，纠结他不够成熟男人味。而且他看上去并不厉害，在这个年龄阶段，他同样面临不堪和焦虑，只是比她过得好一些。
几个月后，阿雅换了份工作，在果园租了个单间，交完房租，她再次穷了。每当她抱怨生活的时候，他总会说，要不去我那里吧，我很愿意对你好，两个人在北京一起努力，不会那么辛苦。他憧憬了心中美好的未来。
这时，她会发个笑脸，不说话。
是的，只要她愿意，就可以结束这种糟糕的生活，并且有人愿意爱自己。但他不是理想的那个人呀。
后来男人又约了她几次，特别想见她。为了避免走得太近自己会妥协，也怕他试图亲近，阿雅会告诉他，最近比较忙，等有时间一定找你吃饭、看电影。她没说谎，确实很忙，连周末都被很多事情占据。可她又觉得，应该去见见他。
男人有点敏感又自卑，觉得自己没戏了吧，且对她冷淡又模棱两可的态度有了些情绪。他拉黑了她两次，最后还是又把她加了回来。有时，他像个孩子，把情绪展现给她看，喜欢冷暴力。有时他又很关心她，给她很多的鼓励和感动，包括介绍一些她需要的资源。
有时看到他接了新剧本，写了新书，拿到了稿费，阿雅也替他感到高兴，忍不住主动找他聊天，鼓励他继续努力。说真的，她希望他变得更好，不再自卑，自信积极，成为很厉害的人。但这种关心，又怕被他当成爱意，不敢说太多。
阿雅觉得自己应该去见见他，这类的男人一旦绝望，可能就会从你的世界消失。然而说好了要见面的，好几个周末都未能成行，不是被同事约了，就是要见客户，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他。在男人的感觉里，这不过是因为他还不够重要，想见早就见了。
他一次次落空，再一次问：“这周有时间吗？”阿雅说：“周末要回学校办事情。”
这一次，他没回。其实她感到了歉意，打算在返回北京时和他见一见。她一直等他回话，一天过去了，他都没动静。她想那就下次吧，这次确实时间仓促，晚上还要去公司加班，不能见太久。
下午，阿雅在回北京的火车上，又纠结起来，还是问他一下吧。思来想去，她终于给他发微信说：你在干吗，晚上有什么安排。他说没什么安排，想见你。她就说，我在火车上，还有一个小时到北京站。
“那我去车站接你吧。”
“你不用去车站接我的，你可以说个地方，到那里见面。”
西单、南锣鼓巷，还是欢乐谷，他说。因为距离的问题，她纠结着。一开始她对他说，几点回去都行，后来又表示必须七点回公司参加会议。火车上信号断断续续，离到站还有半小时前，他们还没确定地点。
他说：“那就西单见见吧，离火车站很近。”
由于网络问题，等她回复时，他已经出发。
她说：“要不，我们下次再约吧。”
这时他已经走进了欢乐谷地铁站。
阿雅有点急：“我刚才说了，我七点必须回去，真没太多时间见了。”
断断续续的网络，拉长了他们的回复和对话。
他说：“可我都出来了，已经刷卡，见一小时也行。”
“你不要这样，我在你和商量呀，还是下次见吧，好不好。”
“但车已经开走了。”他带着怨气想，仿佛在说，你折腾我呀。无论她见不见，他都去定西单了。
阿雅万般纠结，也生气说：“你都不听我商量，不给我留余地，这样子这让我很难受。等你到西单，都快六点多了，我七点就得回去，还怎么见面呀！”
许久，他回：“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去西单书店逛逛。”
那时，她接到同事电话，挂后又过去了一段时间，她回信息说：“那好吧，下次再约。也怪我，一直在纠结！”
男人在地铁里盯着手机，打了一行字又删了。他很想说，不是我一根筋，而是你没给我太多时间，既然要见为何不早点说，好让我有个时间准备，这只是因为你不愿见罢了。那刻，他有了再次拉黑阿雅的冲动，这样他会好受点。
说到底，阿雅内心深处，还无法接受他，亲近他。正如他想的那样，想见一个人，再远都不是问题，再忙都不是借口。不想见，就会有一万个理由和纠结。说到底，他不是她满意的那个男人。
阿雅也意识到，自己其实和当初那个男生一样，嫌弃了别人，无形中也伤害了别人，显得无情。但这似乎又没错，我们尊重自己的感受，不想欺骗自己，不想辜负别人。我们这一生，被别人以各种理由嫌弃过。也许是别人看走眼了，也许，那时我们真的还不够好，不够优秀，有点差劲。但我们也学会了认识自己，学会了成长，努力让自己变优秀，最后能够闪闪发亮。
那个男人之后便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她有些可惜，也觉得这是必然的结果。
她也一度逃离北京，又再次回来，她对北京的执念太深，不想输。
许多年后，阿雅逐渐适应了这座城市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再纠结，也学会了释怀。当再次遇到那位当初把自己丢弃在北京的人时，她已经蜕变成一个成熟又靓丽的女人。
他说，对不起，一直欠你一句道歉，那时……
她说，没什么，那时我真的不够好，就像我后来也会嫌弃别人一样。
而对于后来那个男人，这些年他过得还好吗，她希望他能找到一个真正爱他的女人，并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
.兰州姑娘
·1·
文艺青年的梦想，很简单，开一家小店，可能是花店，客栈，咖啡店，而周颖却在兰州开了一家文艺小酒馆。位置太偏僻，生意有点冷清，勉强维持着。店里有一个酒保，二十多岁，周末或晚上会来兼职。
周颖关注了我的公众号，时而会给我评论。有一天，她给我留言说，陈同学呀我想咨询。我说这要付费的。她撇撇嘴，那我讲故事给你听吧，你写出来。我笑说，我可没酒呀。她说我有个小酒馆，你来呀，有酒有故事还有美女。
我看了她头像，还真是个美女，作为一个单身狗，总是有很多的幻想。
那时我在兰州旅行，便说：好呀。
·2·
几碟小菜，一壶温热的酒，几首民谣。
周颖坐在我对面，一脸惊奇：“你是个男的呀。”
这让我有点失落，说本来就是。
她喝了一口酒说：“看了你这么多文章，细腻得让人心疼。在我的想象里，你应该是个多愁善感的南方姑娘，年近三十，没有性生活，还有点抑郁，平日烟酒为伴，经常写稿到深夜，写累了就四处旅行。”
我没说话，笑了笑，冷清的店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周围飘着淡淡的酒香和花香，播放着夏小虎的《旧时光》。她看上去很憔悴，像是大病未愈的样子，懒洋洋的，又带着那份倔强撑着自己的笑。在她微微欲醉时，开始讲自己的故事。
她和第三任男朋友K分手了，确切地说，她无法接受一个不在乎她的人。
他们认识的过程有点俗套，像偶像剧。半年前，K给姐姐的咖啡馆装监控，在屏幕里看到了她的一个背影，就爱上了她。那时他还有女朋友，并没有贸然打扰，而是悄悄另装了一个摄像头对着酒馆，每天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K想，她应该没有男朋友，看不到她和谁有亲昵的举动，每天一个人来开门营业，一个人关门走人，偶尔会有几个闺蜜来看她，店里有个服务生。
酒馆的生意冷清，没人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喝酒，看着窗外的行人发呆。
她喜欢摄影，一面墙上贴满了各种图片。
她喜欢美食，喜欢做各种下酒的清淡小菜。
看着如此文艺温婉的姑娘，又那么漂亮，在上个女朋友不知何故走掉后，K开始追求周颖。K的出现，给周颖冷清苦闷的生活带来热烈的阳光，他还居然那么地了解自己、懂自己，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周颖就答应了他的追求。
周颖谈过几场不成功的恋爱，累了，这次她很认真，希望有一个美好的结果。K说想成家立业有孩子，她就开始调养身体准备和他结婚。那时，他已经三十岁，到了要结婚的年纪，父母在催他。尽管他有过很多恋爱史，她还是对他投入了很大的热情。
·3·
她没经过那么多的套路和矜持，很快就热恋起来，发生了该发生的一切，做了很多浪漫的事，也包括见父母。那时两人每天都要腻在一起，手机上也是个聊个不停，不能出去的时候，K就陪她在酒馆待着，然后晚上一起回家。
两个月后周颖没来月经，他们都以为她怀孕了。慢慢地，她发现K有了些变化，不再那么围在她身边了，到处跑，总是不知道他在哪里。他说最近在忙呀，还有哥们关系要维持，不能天天和女朋友腻在一起。
这些周颖都能理解，可她无法忍受的是，男朋友和她道晚安后，深夜还在和其他姑娘发暧昧的信息。他解释说，那是客户，是好朋友，开玩笑而已，总之理由很充分，还很不耐烦的样子。她又问，你为何不像之前那样对我好，不这样和我聊了。他不想解释太多，然后转头玩自己的游戏，她委屈地流泪，像个傻逼一样，他就说你好烦呀。
她问：“你是不是怀疑我怀孕了，才这样？”
他没有说话。
她问：“你还爱我吗，还准备和我结婚吗？”
他依旧没说话，游戏的噪音淹没了她的声音。
即便这样，周颖依然不想放弃这段感情，对她来说，她已经把K当成未来的结婚对象，做好了准备，不想无疾而终。
K曾带周颖见过自己妈妈，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性格上有点固执和任性，她愿意去忍，而且对他妈妈像对自己妈妈一样好。她想，也许是单亲家庭的缘故，让他有婚姻的恐惧症，内心还没做好准备，或者因担心她怀孕而倍感压力。K的弟弟说，她是他哥这些女朋友里最上心的一个。他妈妈对周颖也很好，像亲人一样。
所以，周颖还是希望他能够重视自己的存在，像以前那样。为了不让他有顾虑和压力，她还去医院做了检查，如果真的怀孕，如果他现在还不想过早地做父亲，她愿意打掉这个孩子，只要两个人能够好好的。
·4·
检查结果，周颖并没有怀孕，可他还是不够上心。
在胡思乱想、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日子里，周颖病倒了。在医院躺了几天，K都没来看过自己，没发过一条短信。受不了他的冷漠和不在乎，心灰意冷的周颖，赌气般提出了分手。她想着，如果他能够挽回一下，她还是愿意反悔的。
然而在微信里，K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好的，那就这样吧”便没再说话，没有挽留，连一句安慰、一句解释，甚至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她一直等，不停看手机、刷朋友圈，一天，两天，三天，他都没再找她说话。
在医院里，她用被子蒙住头没出息地哭。泪腺貌似坏掉的感觉，就是掉眼泪。
周颖说：“他冷漠的态度，才是对我最大的伤害，居然这么不在乎我。如果不爱我，为什么还来招惹我？我想不通，怎么就会这样子，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周颖明显有点醉了，说着很多混乱的话，像个孩子一样哭。
我那柔软而多情的心，泛起了些怜爱，很想抱一抱她。有那么一刻，我曾想说，如果是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不会忍心去伤害一个对爱情如此认真的姑娘。当然这么想，也说明我是一个没人爱的男人。
那些漂亮的姑娘，追求着她们想要的爱情，有时伤痕累累。
那些带光亮的男人，谈着一场场的爱情，有时三心二意。
那些平凡的人，试图遗忘不甘的幻想，与不太满意的人结婚生子。
其实，我什么都没说，不会安慰一个埋头哭泣的女人，有点尴尬地假装自己被这忧伤所感染。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二十多岁，高高的，有点像杨洋，然后他朝这边走过来，并对我笑笑。
“周姐你又喝酒了，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那个人不值得你这样。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照看。”那个男生轻声说道，阳光打在他好看的脸上，让我有点嫉妒。
“没事，我和这个作家再聊会。”她抬起头，头发凌乱的脸上，有几滴泪痕。
那天故事没讲完，她约我第二天继续喝酒。
·5·
第二天是周末，进去的时候，周颖在靠窗的位置发呆，男生在吧台远远地看着她，从那好看发光的眼神里，我看出了关爱。他把一杯热奶茶端了过去，放在她的面前说：“周姐，我记得刚来的时候，你总是笑得很开心。你应该快乐起来，哪怕我陪你去外边逛逛也行，拿起你喜欢的相机，春天了，到处都是风景。”
我像看韩剧一样看着他们，俊男靓女，竟是那么的般配和美好。
男生走后，我对周颖说：“感觉他应该喜欢你。这么温柔又这么好看的男生。”
她笑笑说：“但他还是个小孩。”
“至少他很暖，很关心你。”
“可我只喜欢我喜欢的人呀。”
周颖继续讲自己的故事。她本来是魔都一家外企的白领，平常热衷于理财，前几年她的几支股票大赚了一笔，然后就辞职去旅行了，在兰州遇到一个民谣歌手，他喜欢写诗喝酒，酷酷的，放荡不羁。她爱上了他，因为他说以后想开一家小酒馆，和心爱的人唱着歌，喝着酒，慢慢变老。然后，她就在家人的反对下，拿出所有的积蓄在兰州开了这家酒馆。
但酒馆有了，歌手却过不了日复一日的生活，那颗不安定的心，让他再次去了远方。为了追随喜欢的人，她曾打算卖掉酒吧，追随他而去，可他却在路上爱上了一个南方姑娘。他说：“对不起，我爱上了别人。”
歌手留给她一首自创的《兰州姑娘》。
爱够了，他就走了，而她只能借酒消愁，一杯酒，一首歌，一支兰州。
再后来她在店里遇见了一个摄影师，暗恋一年，明恋一年，他们在一起做所有情侣可以做的事情，但他就是不肯给她一个名分。这是爱情吗，她不想这样下去，她需要一个确定的身份。在她生日那天自己主动买了一对戒指，向他告白，等于求婚吧，没想到他当着很多人的面无情地拒绝了她。她像个傻逼一样在大雨中哭着狂奔，还撞上了车，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讨厌自己，和她作对。
她躲在深夜的酒馆里，哭得稀里哗啦的，说再也不想恋爱了。
可周颖还是恋爱了，就是这个监控男。处了两个月，无疾而终。她说：“其实我就是个傻逼，总是被抛弃。一直以来我都是为了我爱的人而活，从来没为自己活过。我的第一个男人喜欢酒馆，我就开酒馆；我的第二个男人爱摄影，我就学化妆造型给他当模特拍照；我的第三个男人说想成家立业有孩子，我就开始调养身体准备和他结婚。”
“与K谈恋爱以来，什么都顺着他，做他喜欢的姑娘，包括他说晚上不想回家想去汗蒸会馆住我都答应了。包括有时身体不舒服，都不想让他扫兴，尽量配合他，事后自己肚子疼。而他却从来不说任何事，我过问了，他就说不信任他。我追电话就说我啰嗦烦……”
“后来K也跑了，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你说，我是不是很差劲，总是找不到对的人。”
“不是，可能就像你说的那样，你总是为别人而活，丢了自己。”我回答。
她说，等天气暖和点就出去逛逛。
·6·
几个月后，她说在北京。我开玩笑说：“是来看我的吗？”
她发撇嘴的表情说：“不是。”
周颖是从医院偷偷跑出来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只是想找个地方透透气。可她却在房间里躺了一天，哪里都没去。想找人说话，打开陌陌，都是一群莫名其妙的人，看到我发微博了，就打个招呼，让我别多想。
那之后，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也许，她和那个很暖的男生在一起了，言情小说都是这样发展下去的。而现实中却没有。我再次路过兰州，去了这家酒馆，那个男生还在，他说：“老板又爱上了一个艺术家，劝她也不听。”
男生又说：“其实她应该找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人。而那些人，仅仅只是为了谈一场恋爱，她只是别人旅途中的一道风景。”
这时，酒馆里响起那首《兰州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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