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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能战斗


特别能战斗

作  者:石一枫 著

出 版 社: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7年04月

定  价:29.80

I S B N :9787530216514

所属分类: 文学  >  小说  >  生活小说  >  社会小说    

标  签:小说  中国当代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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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内容简介

    苗秀华是一位精力旺盛、嫉恶如仇的北京大妈。在工厂上班的时候,因为性格原因,她留下了一个特别能战斗的名声。她和领导斗,和同事斗,和她看不惯的一切行为斗,一直斗到了退休。赋闲在家的苗秀华乔迁新居,搬进了一个新小区,立刻又陷入了和物业公司的斗争。为了维护自己和业主们的权利,她搞串联,发传单,一直到成立了业主委员会和上法院打官司。凭借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精神,她终于带领业主们解雇了原先态度恶劣的物业公司。然而此后的苗秀华却陷入了一个战斗的怪圈:自己不愿放弃权力,想要一手掌控新的物业公司,但其他业主们却又嫌她管理水平低下,要求她退居二线,于是原来的战斗又成了新的战斗中的对立双方,而苗秀华的家人也无法忍受家无宁日的生活,一个个离开了她……

    在无休无止的,欲罢不能的战斗中,苗秀华演绎了一段人生悲喜剧。


TOP作者简介

    石一枫,1979年生于北京,现居北京;1998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硕士。原创作品有长篇小说《红旗下的果儿》、《节节最爱声光电》等,中篇小说集《世间已无陈金芳》,译作有《猜火车》等。


TOP目录

特别能战斗

营救麦克黄


TOP书摘

特别能战斗

1

    我和苗秀华这个人的缘分,大概是从1997年开始的。

    当时我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北京东郊的一家电子设备制造厂当技术员。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厂子的主要产品是半导体二极管,所以被周围的老百姓称为“管儿厂”。作为一个兴趣集中在计算机和网络方面的年轻人,这个工作自然让我打不起兴趣来。而且单位的状况半死不活的,待遇也很一般。说得赤裸点儿,我之所以到这儿来,图的就是一个进京指标而已。我的计划是,好歹混上两年,等到户口办完,立刻就辞职,把档案往人才交流中心一放,然后到中关村找工作去。

    既然无心久留,我在厂子里的生活便相对简单,甚至可以说有点儿超然物外。那些仨瓜俩枣的好处我懒得去争,同事之间谁和谁抱团儿或者成了对头,也都和我没关系。这种生活态度的优点是省心,可以把大量的时间用于学习电脑知识;缺点呢,就是没交上什么朋友。除了科室里那几张熟脸以外,厂子里的其他人我几乎都不认识。

    饶是如此,还是早就听说了苗秀华的大名。记得刚上班的第一天,我到行政部门办完手续,扛着被褥到宿舍去安家,一位管后勤的老师傅向我介绍了各种注意事项,又专门说了一句:“在管儿厂上班,三样东西不能惹。第一自然是厂领导,第二是保安队的那条黑背狼狗,第三就是苗秀华。”

    领导与狼狗的威慑力,常人都能领会,但苗秀华又是怎样一个来头呢?我敬了老师傅一支烟,表示愿闻其详。

    老师傅却把烟往耳朵上一夹,嘿嘿干笑了两声:“怎么说呢?还是不太好说。你混几天就知道啦。”

    管儿厂是个大厂,光是年轻人的宿舍区就有好几栋楼。夏天停电的时候,三栋男工楼里,几百号小伙子精赤着举火乱窜,俨然回到了激情澎湃的原始社会。我混了两个月,才终于搞清楚了谁是苗秀华,而那又是在一个相当戏剧性的场景中。

    那天中午,我吃完饭,夹着本书从食堂往宿舍去,想利用午休的时间再看几页。踱到厂办公楼的门口,就看见我们厂的总经理快步出来,走向他那辆新配的“皇冠”车。见到领导,我从来是躲着走的,此刻便也假装想起什么事,往一旁的小花坛折过去。总经理呢,当然也没必要专门叫住我这种小角色嘘寒问暖,他目不斜视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子随即启动,但还没开出十米,忽然“吱”地一声停下来。总经理仿佛受了惊一般从车里跳出来,指着后排座椅大叫: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几秒钟之后,另一侧的车门打开,慢慢地跨出来一个女人。她约莫四十多岁,脸是亮堂堂的黄色,身上很瘦,穿一件老气的灰衬衫,留着一头女干部式的短发。这种打扮的女人,总让人怀疑她从来就没有年轻过。

    但她说起话来却是中气充足的,一开口,话音传出老远:“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

    总经理跺脚道:“这是我的专车啊。”

    那女人说:“总经理同志,我来跟你讲讲道理。这辆车是用厂里的钱买的,而咱们厂是一家全民所有制企业,也就是说,车子的所有权不仅属于全厂职工,而且也是属于全国人民的,对不对?我作为职工和人民的一员,为什么不能坐一坐这辆车呢?你当领导的每天坐两个小时,我只坐两分钟都不行吗?”

    这明显是强词夺理,但再一细想,却也好像不无道理。总经理的鼻子都被气歪了:“好好,你可以坐行了吧?不过我现在要去局里开会,我先坐好不好?等我回来,专门让你坐一圈儿,到天安门兜风去。”

    然后转身骂司机:“你怎么搞的,她要上车你就让她上呀?”

    司机也很委屈:“刚才打了个盹儿,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钻到后座上来的。”

    那么这女人潜入领导的座驾,仅仅是为了论证她对皇冠车的“全民所有权”吗?我下意识地觉得后面还会“有戏”,中国人的劣根性战胜了求知欲,便站住了脚,在一棵大树的掩护下观望起来。只见女人冷笑一声,说:“您还真忙,见一面不容易。不过今天既然被我见着了,咱们就谈一谈那件事情吧。”

    总经理说:“哪件事情?”

    “李玉瓶迫害我的那件事呀。”

    李玉瓶是我们厂新近提拔的办公室主任,是个三十多岁,既漂亮又凌厉的女人。只不过其漂亮往往专门展示给上级,对底下人,剩下的就只有凌厉了。早就听说她对自己部门里的人相当严苛,做事情的风格也很霸道,据传还有点儿经济方面的问题,只不过因为在厂领导那儿得宠,一般的同事便都不敢惹她。但常人不敢惹不代表没人敢惹,现在就有人就跳出来了——不仅惹了,而且不惮于上演拦轿告状,不惮于使用“迫害”这种古老而又耸人听闻的词汇。

    说到李玉瓶,总经理的脸色就有点儿不自然了。他的声音似乎小了一些:“我说苗秀华,你是财务处的,她是厂办的,论工作职能,你们并不在一个部门,谈何她迫害你呢?她为什么又要迫害你呢?”

    原来这女人就是与领导和狼狗齐名的苗秀华。看她的样子倒是并不威严也不凶恶,只是让人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我远远地又端详了她几眼,而那边的苗秀华继续亮着大嗓门,每个字都像是从丹田里提上来的:

    “怎么没有迫害我?上次单位去青岛疗养,所有工作二十年以上的老同志都有卧铺,为什么只有我要坐硬座?还说什么票源紧张,没买到票她李玉瓶为什么不坐硬座?这还只是小事,去年厂里评杰出工作者发奖金,我苗秀华的工作可是有目共睹的,为什么最后还是被拿下来了?还不是李玉瓶在干部会上坚决不同意我?这难道还不算迫害吗?至于迫害我的原因,总经理您这就更是装糊涂了,李玉瓶在外面公款吃喝消费的帐,都是要到我这里来报的啊,作为一名财务人员,我难道不应该认真对一下帐,尽好审核的义务吗?我拒绝给李玉瓶报销她个人超标坐头等舱、住五星级宾馆、在高档餐厅宴请对厂子业务没有必要性的客人的账目,这就是她迫害我的原因。她李玉瓶生活腐化,以权谋私,拿着全厂职工的辛苦钱,拿着国家和人民的财产到外面去大吃大喝买名牌讲排场,这个问题您难道从来就没有看到吗?”

    这一通机关枪式的发言,听得远处的我心里倒吸一口凉气。我实在想不到这年头还有如此正义凛然的人。不过总经理的反应倒是处乱不惊,想必苗秀华用类似的腔调反映类似的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已经能够适应了。

    总经理打了个哈哈:“你说的道理都对。”

    “对你们为什么还不处理李玉瓶?为什么不还我一个公道?”

    “可是道理对不等于事实对。你说李玉瓶以权谋私,奢侈腐败,你有证据吗?”

    “怎么没有?证据就在这里。”苗秀华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大叠单据来,“这是我从财务室找出来的、她上次出差去深圳的报账单,虽然貌似手续齐全,但是我们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这里面的猫儿腻很多!一个人为什么每天要报五顿饭的餐费?一个会议的办公文具的费用为什么居然高达八千六?这还不算最邪乎的,最邪乎的是这个——同一家水疗会所的发票居然在一天之内出现了三次之多,什么人每天要洗那么多澡?这么爱洗澡,她李玉萍干脆就不要穿衣服好啦,穿衣服多麻烦呀,每次洗澡都得脱一遍……”

    可是就在她展示单据,投入地一一讲解、质疑之际,总经理已经刺溜一声,钻进了车里。一个那么肥胖的中年人,动作竟然敏捷得像一只可爱的小松鼠,那个场面实在令人忍俊不禁。三点二排量的皇冠车更不是吃素的,总经理还没关牢车门呢,只听轰的一声,车子已经窜到厂子的大门口了。

    苗秀华便捧着一叠李玉瓶的罪证,木然地站在夹杂着汽车尾气的风中。她的短发猎猎飘扬,她手里的账单哗哗作响,她的表情是面无表情,她的眼神坚定地望着远方。除了我之外,还有不少过路的同事目睹了刚才那一幕,但大家都是远远地观望,现在总经理走了,才有两三个人走过去,劝苗秀华先回办公室。

    下午上班的时候,单位里议论的,自然也是这件事。这时事情已经被传得很夸张了,最有趣的一个版本是:话说总经理中午刚和李玉瓶一起宴请完客人,下午又要带她出去开会,临上车前,忽然想起来有什么文件没拿,便让李玉瓶先到车上去等她。没想到李玉瓶恰好要去卫生间补妆,总经理上了车,却迷迷糊糊地觉得身边坐着一个女人。借着酒劲,他也顾不得司机就在前面了,涎着脸向那女人凑过去,想来一次随机性的耳鬓厮磨。可等近得几乎贴了面,才陡然发现粉脸变成了黄脸,风情万种变成了横眉冷对,李玉瓶变成了苗秀华。这惊悚的效果让他屁滚尿流,像美国动作片里的人物一样跳车而逃,一边逃还一边喊:

    “他妈的,画皮了,大白天见鬼了。”

    平心而论,苗秀华长得并不缺鼻子少眼,哪能丑到可怕的地步,只是她常年挂着一副凛然的、严苛的表情,便让人没法把她当成一个女性来看待了。对于苗秀华,还有一个经典的形容,就是夏天屋里有她在,就不用开空调了,因为她那张脸的制冷能力比空调还要强。说到苗秀华的时候,有人把她当成一个笑话,有的人则会摇头叹口气,也不知叹息的是某个人还是我们这个厂子,以及比厂子更大的什么东西。

    我们科室的老同志再次对我进行教育:“这个苗秀华,不认识她倒还好,万一认识了,一定得和她搞好关系,否则真够你喝一壶的。”

    我便问:“这女的跟领导都敢耍横,是不是因为她有什么背景——比如说,是个大人物的亲戚什么的?”

    我的这个猜测,是基于上学时的一些经验。当时我们系里有个教务,性格就很有锋芒,训起学生来特别狠,训起系主任和校领导呢,比训学生还要狠。后来才知道,原来人家是教育部一个重要领导的小姨子,在她姐夫面前说话的分量,比我们的校长可大多了。由于这个原因,校长每次被她呵斥,不仅不生气,而且越发春风满面,仿佛小姨子的呵斥,就是重要领导本人的亲切关怀。挨完呵斥,还要叮嘱一句:

    “代我向XX同志问好!”

    可是苗秀华并没有这样的背景。老同志说:“她丈夫是第二机械公司的工程师,资格是挺老的,但也就是个业务干部。更没听说她家还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她弟弟早两年还被抓进监狱了呢。这个苗秀华呀,她之所以惹不得,只靠着一个本事,就是特别能战斗。”

2

    “特别能战斗”,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全厂同事对苗秀华的评价。她有多能战斗呢?后来大家又对我讲了很多事例,因为年代久远而又往往事不关己,便像是在讲一些喜剧色彩浓郁的奇闻了。

    比如说有一次单位发带鱼,苗秀华认为她的带鱼比别人的短并且窄,是没有发育成熟的劣质带鱼,便要求后勤处的人为她更换。人家不答应,她便把带鱼挂在自己办公桌的上方展览,以示抗议。那时正是三伏天,带鱼的腥臭不仅令别人难以忍耐,苗秀华本人也被熏得头晕眼花,而且浑身带着这股难堪的味道,回家挤公共汽车的时候还遭人辱骂,被说成严重的妇科病患者。但苗秀华宁可妇科病,也不瘦带鱼,一直挂到后勤处答应下次发苹果的时候多给她半箱,这才善罢甘休。

    从此类事情可以看出,苗秀华其人的战斗性有些过于泛滥,而且还有芝麻西瓜一把抓的缺点。为了大如奖金的事情要战斗,为了小如带鱼的事情也要战斗,而且为了小事战斗所付出的代价,并不比为了大事付出的少。她的战斗精神固然令人叹为观止,但是缺乏战略眼光,如果指挥一场真正的战争,恐怕早就全军覆没了。

    对于这一点,单位的人也有共识。我们科室的老同志如是评价:“老娘们儿都这样。”

    但是还有一点令我疑惑,那就是:苗秀华固然不与天斗,不与地斗,可是恨不得把厂子里的各个实权部门都斗遍了,这么一个人,又是怎么在单位里立足的呢?根据我的观察,她的人缘似乎还是不错的,普通员工们只是在提到她的战斗性时吐吐舌头,见了她的面,却还是亲热里带着三分恭敬。大家对她的称呼是“苗姐”,这么叫的时候,还真有点儿发自内心把她当“姐”的感觉。

    而这,就涉及到苗秀华在战斗中的另一个特点了。一些比较有思考能力的同事总结出来,苗秀华之战斗,虽然缺乏条理性,但却有着极强的原则性。她的原则性表现在:第一,尊重事实,尊重真理,只有在认定自己的确占理,对方的确做错了的时候,她才会奋起战斗;第二,有公心,她不止为了个人而战斗,当别人尤其是很多人都遭受了不公正待遇的时候,她决不会袖手旁观。

    上述两条都很可贵,并且第二条比第一条更加可贵。许多工人师傅的嘴里还传颂着苗秀华的另一则战斗故事。有一次厂里出了一批残次品,影响很恶劣,总经理暴跳如雷,在大会上宣布要停发制造车间所有员工的绩效工资——那可不是一笔小钱啊。要知道,在上一轮改革之后,每个人的基本工资只有可怜的几百块,连饭都不够吃饱的,养家糊口全得指望“绩效”。但是雷霆之下,不要说其他厂领导,就连制造车间的主任、副主任们也噤若寒蝉。而就在这时候,一个人跳出来了,这个人就是苗秀华。她当着上千人的面,大声高呼:

    “这不公平!”

    然后,苗秀华进行了一次现场演讲。她指出,之所以出现大量残次品,看似是制造车间工作懈怠、业务不精造成的,但再多想一步,以前同样的工人用同样的生产方式,怎么就没有那么多的残次品呢?根源性的问题,会不会出在这一次原材料的进货渠道上?根据她在财务处掌握的情况,最近厂里刚刚更换了一个上游供货商,理由是报价比以前的低百分之五,但是一分钱一分货啊,如果不是品质不高,凭什么低这百分之五呢?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总经理这次倒没怎么下不来台,而是负责采购的副总立刻跳了起来,尽力压制着场面:“刚才这位同志提出的问题,我们一定要调查清楚……咱们是不是该讨论下一个议题了?”

    苗秀华好歹被她们财务处的领导强拉着坐下,大会才得以继续开下去。在会后,供货商的问题自然是没有人真去查的,所有人都知道,新供货商是负责采购的副总的老同学,而那位副总呢,是市里某位主管工业的领导的女婿。但被苗秀华这么一闹,制造车间的员工们总算不必背黑锅了,绩效工资照发。制造车间的主任,一个四十多岁的高壮汉子,事后眼泪汪汪地找到苗秀华,拉着她的手说:

    “苗姐,要是没有你,我怎么对车间的兄弟们交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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