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网
 您现在的位置:Fun书 > 故事的结局早已写在开头
故事的结局早已写在开头


故事的结局早已写在开头

作  者:蒋方舟

出 版 社:九州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5年06月

定  价:32.00

I S B N :9787510834158

所属分类: 文学  >  小说  >  中短篇小说集    

标  签:小说  中国  作品集  

[查看微博评论]

分享到:

TOP好评推荐   [展开]

TOP内容简介

   在你故事里的别人,在别人故事里的你,
   你选择用什么样的方式开始一段故事,
   就选择了所有经过和结局,
   九种逃离,又回到最初的地方。
   台北·自画像      别那么快就走!时间还没到!
   拉萨·绿度母      这个是绿度母,观世音菩萨的眼泪变的。
   三亚·手铐        他们做的许多事终久是对真空下的窒息做无望对抗。
   青岛·爸爸        怀念,就是任由生活中的那个窟窿敞着,永远不愿意补上。
   伊苏瓜·海蓝宝    我会永远永远爱你在心里,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记……
   武威·腿          她要去武威,去她爱的人生命的起点。
   维也纳·衣柜      自己会在另一个真空里活着,孤独,但活得比任何人都长久。
   轻井泽·温泉      我想跟你走,哪怕只是为了一时的感情。
   美国·香气        他会找到她。

TOP作者简介

   生活与同龄人无异,
   看书,写作,旅行。
   希望自己能有永保头脑清醒的能力。

TOP目录

   台北·自画像      
   拉萨·绿度母      
   三亚·手铐        
   青岛·爸爸        
   伊苏瓜·海蓝宝    
   武威·腿          
   维也纳·衣柜      
   轻井泽·温泉      
   美国·香气        

TOP书摘

   台北·自画像   
   一
   到了台北就觉得一股热浪袭来。坐在出租车里,窗外的车与建筑都像是泡在水里一样动荡而恍惚。
   乔意发来短信问:“顺利否?”
   “太热了。”姜夕在后座上热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地说出这三个字。
   “妹妹是第一次来台北哦?”司机闻言打开了冷气,回过半个侧脸,笑着问道。
   嘴唇撮出亲吻的姿态,再缓缓打开双唇,音节从中倾泻而出,发出不同于通常听到的“妹妹”的声音,像是在夕阳西下时招呼自己小孩回家吃饭。
姜夕没想到在三十八岁的高龄还能听到这样宠溺的称呼,脸悄然红了一下,说:“以前来过。”
   “和男朋友哦?”这个司机实在过于热情和多嘴,然而他朴实的脸和语调中都有种久违的人情味,让她恼怒不起来。
   姜夕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半天才稳妥地回答:“不是。”
   那人并不是乔意。
   和乔意在一起的两年,一直瞒着母亲。自从父亲死后,母亲失去了警惕了一辈子的对象,每天只一心一意地琢磨生活中那些少得可怜的新闻,用无事生非的烦恼来折磨自己。
   直到订婚快一个月了,才告诉母亲有乔意这个人。母亲催着问未婚夫的情况,姜夕只是模糊地说:“年纪比我大。”其他再不肯说,母亲笑道:“那好,比较踏实。”
   过了几周,母亲才迟钝地意识到她妄图含混过关,又追问起来,姜夕才说:“年纪比我大得挺多。”母亲在电话那头有些发愣,悠长地“哦”了一声,似乎在掂量着“挺多”的确切含义,也默然接受了自己脑海中的数字。
   过了一周,开车带母亲去医院检查身体。一回头,看到母亲在副驾驶上笨拙地戳着她的手机屏幕,姜夕像教训孩子一样呵斥道:“你在干什么?”
母亲委屈地说:“我想看看你说的那个乔意,到底长什么样?”
   姜夕负气地指着车窗前经过的一个推着板车的老头,说:“和他差不多。”母亲愣在那里,在姜夕踩下油门加速的瞬间流下了眼泪,那滴眼泪便在脸上爆裂开。
   大概是心理预期太低,等真正见到乔意的时候,母亲竟然有些惊喜。姜夕如今剪短了头发,乍一看和乔意像是兄弟。两人都是身高腿长,窄窄的脸和细长的眼睛。区别在于乔意的脸型有种剑雕斧凿的锐利,而姜夕脸型柔圆,像用画笔漫不经心地一勾。
   乔意是作家,姜夕是画家。
   乔意有过婚史,对见丈母娘的礼数与规则非常熟悉,带了虫草和翡翠吊坠,态度亲热又不卑不亢,诚恳地有所保留。然而,母亲在饭桌上接受乔意敬酒的刹那,无法抑制地喜极而泣,还是让姜夕和乔意非常尴尬。
   乔意吃完饭,又和母亲喝了几杯茶才告辞。母亲在厨房洗碗,非常愉悦地高声问客厅里的姜夕:“乔老师明天还过不过来吃饭?”
   姜夕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随口说:“不来了。”
   母亲说:“你让他过来吃嘛,过来吃。你要对他热情一点。”
   说了很多遍,姜夕终于不耐烦地关掉电视,道:“各人有各人的生活。”
   母亲从厨房里出来,满手都是肥皂泡,责备地说:“人家乔老师条件这么优秀,你这样怎么留住人家?”
   姜夕听了,暴怒起来:“我不需要留住谁。你不要像个老鸨一样好不好?”
   她脑海中出现的是旧时的高级妓院,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发髻梳得光溜溜的,去绣那永远绣不完的手帕,眼睛却不自觉地溜溜往那门槛看,两人低声猜测着男人什么时候会来。
   母亲被骂得落下泪,用手腕去擦,转身回厨房继续洗碗,提高音量说:“女人很惨的,人生就那么几年。”说完把水声开得很大,拒绝再交流。
   姜夕把电视打开,想让自己集中精力去看那部讲亚马孙河的纪录片,眼圈却不受控制地慢慢红了。无论她取得怎样的成绩,在母亲心中,她将永远是那个乖僻且注定凄凉的女人。
   怎么说都说不通,一下子又回到了童年。
   姜夕出生的城市有座铜矿,全城人的吃穿用住、生老病死就全都围绕着这座矿。慢慢地,生活就变成了一座矿,黑暗、单调、深不见底。破败的炼铜厂,厂周围的石头光秃秃的,没有一棵树。破败的浴室,浴室里的老年人和中年人身上光秃秃的,没有一根毛。
   所有在这座城市出生的孩子,都慢慢融进了环境中,随着岁月流逝,逐渐变成二维平面,镶嵌在客厅的墙壁中。
   成长,对于姜夕来说,就是一场避免成为墙壁涂料的战争。
   姜夕小学升初中的暑假,爱上了绘画,并且成为方圆几公里唯一有爱好的孩子。她每天从图书馆借来厚厚的画册。母亲在灶台忙活,姜夕就坐在塑料小凳子上,画册平摊在膝盖上,童声童气地向母亲介绍一幅幅名画,还要小心画册不要溅上飞出的油滴。母亲连背影都看得出敷衍来:“喏,喏,你让开点。”
   没有人能看出她用一点点斑斓光彩的碎片,拼凑出一个理想家庭的努力。
一家人吃鱼,用筷子把鱼戳得枪林弹雨,贪婪地把筷子头放在嘴里一嘬,蘸满唾液,继续戳下去,从老到小,神情与动作一模一样,仿佛诅咒。
姜夕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平摊在面前的一小块桌子上放剔出的鱼骨。
   母亲看到了,用筷子指着姜夕,招呼全家人来看这个奇观:“我们家养出个大小姐。”桌上所有人都大笑起来,母亲笑得最大声。
   他们也没有恶意,姜夕对自己这样说道。可眼圈却不受控制地热了,内心兀自结了一层冰。
   姜夕曾同时生活在两种人生中,一种是她为自己构建出的绘画世界,用笔触模拟出的日光变幻、丰腴洁白的女子被风吹起的金黄发丝、艺术家们坎坷而荣耀的人生,“卡—拉—瓦—乔—”,她喜欢重复这几个音节,仿佛是一个打开陌生世界大门的咒语。
   另一种人生,是真实的,没有奇迹的。她需要讨好一切不愿讨好的人。两种人生的唯一接触点,是她对于未来生活的幻想,黑暗褪尽,冰雪消融,家人起立为她鼓掌。
   可现实是,无论她在本市本省的绘画比赛中得多少奖杯,她的家人都兢兢业业地保持着视若无睹的姿态。他们害怕自己的鼓励会让她把“画画”这个业余时间搞搞的东西当作终身的事业。
   直到姜夕考上了美术学院,离开家。两个世界交汇的可能性终于彻底消失了。
   二
   酒店房间很大,正对着台北最美的天际线,云与青黛色的山之间是一道黄昏的余晖,高耸的老旧建筑像是山谷雾气中的海市蜃楼。
   姜夕没有花太多时间看风景。她迅速冲了个澡,把带来的衣服挂在衣橱里。一溜从黑到白之间渐变的色谱:黑、深灰、珍珠灰、象牙白、奶白、甜白、白。乔意很不满她的穿衣风格,他比她大十八岁,刚好大出一个青春来,却在姜夕身上享受不到年龄差距所带来的感官新奇和刺激,简直是上当受骗。
   套了一件没有轮廓的黑裙子,姜夕赶紧下楼。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五分钟,一到大堂就看到一个红色头发的女孩微笑着迎上来。
   红发女孩是画廊的工作人员,来接姜夕去布展。女孩很娇小,穿球鞋,比姜夕矮一个头,穿着一件松垮的白色背心和破洞牛仔裤。她的动作和表情虽然稚气夸张,却有掩盖不住的精明锋芒,她连连惊呼姜夕本人比照片更美。
   两人握手,姜夕看着女孩儿指甲上印着小恶魔的图案,十分有趣。女孩儿则打量着姜夕拳头中指上的六爪镶嵌钻戒,姜夕不自然地转动了一下戒指,把大得显眼的钻石藏到了手掌内。
   “乔先生没有一起过来?”女孩帮姜夕拉开酒店的大门,随口问道。
   姜夕和乔意订婚的事虽不是秘密,可也没多少人知道。姜夕有种被人窥探和研究的不适,把门拉住,冷冷地说:“我自己来。”
   女孩立刻感觉到了,笑容僵在那里。
   姜夕意识到自己近来对年轻人有越来越多的不满,理直气壮的苛责,尤其是对漂亮聪明又有野心的女孩,这恐怕是衰老之后才会启动的自我防御机制。她软了口气,笑着问道:“刚毕业吗?”
   女孩说自己还没毕业,现在是实习期。
   姜夕笑道:“我第一份工作是在杂志社,没钱租房,住在办公室的储物间里,门都锁不上。我还记得那时候有些男同事,四十多岁,每天早早地到办公室,打开我房间的门,大口吸一口气,说:‘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没有比同情更能迅速拉近距离的情感,红发的女孩听得又惊又气:“那你没告他们性骚扰?”
   姜夕笑了,说:“我们那时候怎么敢对长辈拍桌子?”
   国营的杂志社,大部分的员工都是工作十年以上的老雇员,因此杂志社维持着一种如今稀缺的大家庭感:温暖但是藏污纳垢,每个人都坦然地暴    露着自己懒惰、丑陋的一面,家丑不可外扬,面对龃龉,默契地捂住彼此的眼睛。
   红发的女孩突然想起什么,从大包里找出一个资料夹,翻开是一张影印的老照片,那是杂志社创刊十周年时的员工合影,大家坐在台阶上,笑容灿烂。
   “是这时候吗?”女孩问。
   “这你都能找出来!”姜夕很惊讶,在照片里看到自己,众星拱月地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穿绿色的一字领背心和高腰牛仔裤,无可挑剔的鹅蛋脸,歪着头,不笑,可是眼神有媚态。不分对象的妩媚就是谄媚。
   “那时候的我,比较软弱。”姜夕不好意思地轻声说。
   在去画廊的车上,红发女生坐在前座,说自己第一次看到姜夕的画是在大陆的一间画廊,当时非常惊艳。“真的很巧诶,没想到我参与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你的画展。”女孩很兴奋。
   听他人滔滔不绝地谈论自己,姜夕有点恍惚。她想到了自己几年前在美国,遇见一个德高望重、白发苍苍的科学家和他年轻的女秘书,科学家已经老得记忆力衰退,在涉及具体年份的时候总是会卡住,女秘书俯在他的耳边提醒:“1971年的时候,您刚到密歇根大学……”仿佛他已入土,而她    是他的一座博物馆。
   姜夕身上一阵恶寒。
   她开始后悔,觉得答应做个人回顾展——也是第一次个人回顾展,是个错误。
   她已经到了中年。按理说,已经到了收割的季节——对于智慧、财富、声名,她应该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实在。可如今,在人生的路上走了一半,她回首望,却只看到断壁残垣,如见鬼一样心惊肉跳。前所未有的轻和空虚。空调吹出的凉风如海潮,随时会把她卷走。
   她感到自己正在不断下沉,陷入座椅里,陷入地板里,陷入柏油马路中,陷到最深处。

TOP 其它信息

加载页面用时:42.38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