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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在二十一世纪的影响(精装)


尼采在二十一世纪的影响(精装)

作  者:【美】丽贝卡·S.皮里(Rebekah S. Peery)

译  者:王爱松

出 版 社:黑龙江教育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5年01月

定  价:56.00

I S B N :9787531678472

所属分类: 人文社科  >  哲学/宗教  >  哲学    

标  签:西方哲学   哲学?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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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书荐

TOP内容简介

 本书着重于尼采作为哲学家对二十一世纪的这个世界产生的主要影响,与公众分享伟大的思想家的思想,帮助读者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来审视尼采提出的挑战,并对他的哲学冒险中激动人心的部分有所把握。

TOP作者简介

 【美】丽贝卡·S·皮里(Rebekah S. Peery):范德比尔特大学(Vanderbilt University)哲学博士,在雷德福大学(Radford University)任教哲学和宗教研究近二十年,教授课程包括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霍布斯、康德、尼采和海德格尔的哲学,以及道德、美学、大陆理性主义、英国经验主义、政治哲学与存在主义等。

TOP目录

导 言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结 语 

参考文献 

TOP书摘

 第一章

设想一下我们不是将空间、或时间、或运动的物体、或第四种因素、或对立物、或强力、或冲突作为对象,而是将变化当作我们自然界和文化界基础的、本质的、根本的层面。它无所不在,或在许多地方同时存在—普遍存在。它直接地、不断地与感觉和大脑不期而遇,出现于感觉和大脑之中。它是我们所有经验的基础—外部世界和我们内部世界的基础。从一开始,我们便被置于这一情境、这一地方、这一位置、这一状态、这一条件、这一关系之中。正如马丁?海德格尔说的,“被抛入,一个总是在行进的世界之中”。
毫不奇怪,反映或再现这一现象本身的“变”的观念和“变”这一个词,既是以动词形式出现的,也是以名词形式出现的。作为一个动词,变可能意味着:“在某些点上做出改变,更改;做出极大的改变,变形;提供不同的立场、进程或方向;以另一物替代;从一种状态到另一种状态的变换,转换;从一种相位到另一种相位(如月亮);经历转型、转变或替代。”作为一个名词,变可能意味着:“变化的行动、进程或结果;变化(如天气的变化);转型;取代(如布景);月亮从一个月到下一个月的运行轨迹,也就是说月亮从盈到亏或从亏到盈的轨迹。”
也请看一看紧密相关的一个概念或词语:“进程”(process)。进程可能意味着:“正在进行中的某物;一种自然现象,以导向一个特殊结果(比如成长的进程)的渐变为标志;一种自然连续的活动或功能(比如呼吸的进程);一种不断的运作或处理(比如生产、阅读、写作的进程)。”
变化、进程用尼采的话来说就是,生成(becoming)。生成可能意味着“任何变化的进程”。在传统的哲学文献中,这一术语通常指亚里斯多德对任何涉及潜力的实现变化的阐述。通过对意义进行重要的扩充,尼采聚焦于生成的观念,一种重要的变化。他对变化进行了新的命名,赋予了变化一个新的名称,一种新的意义。
尼采清楚地意识到强力的重要性和命名进程的意义。他写下了这样的话:

只做创造者!—这已经给我带来了最大的麻烦并且依然在带来麻烦:认识到事物叫什么,比它们实际是什么无比地更为重要。名誉、名字和表象,一件事物的通常标准和重量,它有价值的东西—原来差不多总是错误的和武断的,像一件衣服一般覆盖在事物之上,它们全都无关乎其本质甚至其皮肤—所有这些都从一代又一代发展而来,只因为人们相信它,直至它逐渐变成了事物的一部分,并深入到它的骨髓。最初是表象的东西,最终几乎无一例外地变成了诸如此类的本质,且行之有效。设想一个人为了毁灭对真实、对所谓“现实”有意义的世界,而只需指出这种根源和这种模糊的幻觉的寿衣,将是多么愚蠢。我们只有作为创造者才能毁灭这世界。不过让我们也不要忘记这一点:为了创造从长远来看的新“事物”,创造新的命名、估价和可能性便足够了。(GS,121,122)

对一个认识到了观念、尤其是词语的潜力和力量的思想家,我们希望他的著作充满了具有不同的可能意义的词语,而且这种意义是在改变词语的进程中得到修饰的。生成一词也许就是这种最重要的词之一,尽管在尼采的著作中还有无数其他的词。
正像尼采所意识到的,命名和重新命名,定义和重新定义,阐释和重新阐释,是强力的实施,词语的力量。尼采将宇宙和人命名为强力意志:

你知道世界对我来说是什么吗?我要将我镜中的世界显示给你看吗?这世界:是力的怪物,无始,无终;是巨大的坚定不移、肆无忌惮的力,不会变大或变小,不会自我扩张,只会自我变形;是一个不可改变尺寸的整体,一个既没有花费或亏空,也没有进账或收入的家庭;被“虚无”所包裹,正如同被一个边界所包裹;没有什么东西流失或自我浪费,没有什么东西无始无终地扩张,而是像无限空间中的无限量的力,而且这空间不是可以在这里或那里被“抽空”的空间,而仿佛力无所不在,仿佛在同一时间,力的博弈和力的波涛分分合合、此消彼长;力的海洋汹涌澎湃,永远向前,永远回落,年复一年地循环往复,具有潮涨潮落的形式;脱离最简单的形式,奋力走向最复杂的形式,脱离最安静、最坚固、最冰冷的形式,走向最热烈、最狂暴、最自相矛盾的形式,随后再脱离这种丰富而回归简朴,脱离矛盾的博弈而回到协调一致的狂喜,同时在这种整齐划一中依然自我肯定其进程和沧桑,祝福自己是那必定永恒轮回的东西,一种不知任何完满、餍足、疲倦的生成—这就是我的永远自我创造、永远自我毁灭的狄奥尼索斯世界,这就是双重欣喜的神秘世界,这就是我的“超善恶”;除了一个感觉到走向自身的善的意志之外,没有任何意志—你想要这一世界的一个名字吗?你想要你所有难题的一个解决方案吗?你还想为自己拥有一线光明,你最好要隐匿起最强烈、最少沮丧、最接近午夜的那个人吗?—这个世界就是强力意志—除此之外,别无所有!而且你自己也就是强力意志—并且除此之外,别无所有!(N,136)

注意我们随后会回过头来谈论的东西是至关重要的。尼采对道德进行了重新命名、定义和解释:

—将道德理解为等级关系的学说,这类关系产生了我们称之为“生活”的现象。(BGE,22)

在这一定义的基础上,尼采随之变成了一个“反道德论者”,并且将自己命名为一个“反道德论者”。有关这一点,我随后将详细讨论。
他重新定义了善、恶和快乐:

“什么是善?—所有增加人的强力感、强力意志、强力本身的东西。什么是恶?—所有出自弱的东西。什么是快乐?—强力所增加的感觉—也就是一种阻力被克服”。(N,76)

这些词语、变化和进程,凭借尼采的聪明和才智变成了生成。这种变化或进程的意义,可能表明尼采受到了他所熟悉的前苏格拉底(pre-Socratic)哲学家赫拉克利特的启示—赫拉克利特据称已经发现湿的变成干的,热的变成冷的,病弱的变成健康的这一变化规律。当然,这一变的进程反过来也会出现。
在西方观念史上,赫拉克利特可能是在自然证据的基础上认识到并进而主张应当按照永恒的变化进程理解世界的第一人。当然,我们知道他之所以著名是因为逻各斯(Logos)观念,而且这一观念也的确影响到尼采。按赫拉克利特的看法,世界处处是由永远处于冲突但必然相互依赖的两相对立组成的。赫拉克利特现存的著作片断应证了我们的说法,他对宇宙的阐释详细说明了永恒的模式或秩序—逻各斯—以及永恒的变化进程。赫拉克利特也提出变化进程可以测量。提出了物极必反的观点。同样,影响尼采在涉及个人时对变化的阐释的三大设想也来自赫拉克利特,这三大设想是:性格决定命运;将恶理解为缺乏对逻各斯的认知;最好将智慧理解为明了逻各斯或理性。赫拉克利特是阐释进程和秩序的早期哲学家(尤其是,进程和秩序在我们的自然界中无可避免地显而易见)。
亚里斯多德对变化的重要阐释集中于潜力(potentiality)与实在(actuality)之间的区分。橡实是(或有)成为真正的橡树的潜力。橡实发育、成长、变化。对所有有生命的物质来说,进程的同一性,重复的与循环的进程,一种有序的进程是在自然中确立起来的。
仅仅早于尼采几十年的先驱、德国哲学家G.W.F.黑格尔表明了无处不在的变化。当时,黑格尔致力于关注作为一种进程的思维,以及作为一种进程的历史。黑格尔将思维所涉及的变化进程—通常被称为辩证法—解释为一个进程,在这一进程中,一个概念或一种理念向其对立面飞跃,并为其对立面所保存和实现。这仿佛是对赫拉克利特及其对自然的观察—湿变干、热变冷或病弱变健康—的一种修正或改写。黑格尔思考湿(wet),然后思考干(dry),先思考热,然后思考冷;进而思考对立面或对立方的必要的合(unity)。一个人可以感受到湿向干的渐变,或热向冷的渐变;一个人也可以思考湿向干的渐变,如此等等。黑格尔对历史进程的阐释我们下文还将进行思考。
继黑格尔重要的连环发射之后,迅速而有序地,三个重要人物将黑格尔对变化进程的新理解发扬光大。他们是英国博物学家查尔斯?达尔文(1809-1882)、瑞士哲学家和文化史家J.J.巴霍芬(J.J.Bachofen,1815-1887)、德国哲学家卡尔?马克思(1818-1883)。这三人都十分感谢黑格尔的原创观念,而且三人(尤其是巴霍芬)都在尼采被掷入的思想环境中意义非凡。在我们下文的某些语境中,尼采的这四位先驱都会出现。在讨论变化观时,这里有必要提醒一下,衍变或进化一词是与达尔文的理论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进化通常可能意味着“按一定方向的一个变化进程;从一种较低级的、简单的或糟糕的状态向一种更高级的、复杂的或更好的状态不断变化的进程;逐渐的、相对和平的社会、政治和经济进步的一个进程;一个生物群组(如一个种群或属)的历史发展”。
注意一下以下一点也不是多余的:变化即革命的观点据称也适用于所有这五位理论家—黑格尔、达尔文、巴霍芬、马克思、尼采。革命可能意味着“一种突然的、激进的、彻底的变化;政治组织的一种根本变化;旨在影响社会-经济环境根本变化的活动或运动;思考某物或使某物可视化(visualizing)的方式的根本变化;范式的变化(哥白尼式的革命)”。
至于尼采,我相信可以这么说,他认为变化进程不仅是永恒的,而且是无处不在的。它涉及每件事物。命名、意义、身体、视角、阐释、经验、观念、思想、信念、观点、情绪、欲望、反感、兴趣、愿望、希望、趣味、强力、战略、战术、关系、价值观,所有这些只是主要变化事物中的几种。
同样,最标新立异、令人兴奋和富有吸引力的,是尼采对生成所做出的选择及其具有的潜在意义,他的选择对他自己和我们都至关重要。他有关生成的思考的发展进程,似乎在他后来两部著作中表现得尤为明显—这两部著作即《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看啦,这人》。
变化即生成的观念在尼采开始写作和写毕《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环境中似乎就已经成形。在他所有的著作中,这本书对他而言是最令人兴奋的,他坚持该书是他最伟大的成就。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序文的第二章,他写道:

“查拉图斯特拉已经变了,查拉图斯特拉已经变成了一个孩子,查拉图斯特拉是一个觉醒者;在酣睡者中,你现在想做什
么呢?”(Z,11)

随后不久,他在查拉图斯特拉的第一次演讲《论三种变形》写道:

我告诉你们精神的三种变形:精神如何变成骆驼;骆驼如何变成狮子;狮子最终如何变成孩子。(Z,25)

尼采的大多数读者意识到了构成其写作的如此独特的巨大言语智慧,既为其迷惑不解,又为其兴奋不已。人们难以抵挡他将看似互不相关的事物联系起来,令人豁然开朗或愉悦不已的能力。他玩味着隐喻、类比、双关、游戏、寓言、谜语、象征、意象、讽喻、反讽等。上面的演讲,正如这本书的大部分一样,只是一个典型例子。
变形也许意味着“物质形式、结构或实质的一种变化,尤其通过超自然的方式;外貌、性格或环境的引人注目的改变;动物(蝴蝶或青蛙)继出生或孵化之后所出现的形式或结构上的显著的和或多或少的急剧发育或变化。”精神也许意味着“头脑或见解的取向;人类的智力或感知部分;心胸的特别态度或框架;一种激发或普及思想、情感或行动的态度或原则(复仇精神)”。时代精神(Zeitgeist)也许意味着“时代的精神;一个特殊时期的普遍特征”。精神在尼采的大部分著作中是一个著名的词语。
在尼采对生成的外延意义的利用或使用中,变得更为清楚的是,他的主要兴趣和焦点是在单个的人类,个人。在其他人尝试如是思考,或关注人类种群,抑或是集体的人类历史(生物史或文化史)的地方,尼采将单一的人类个体视为研究的正当而且是最重要的主题。并且变得越来越清楚的是,他将自己和自己的经验当成了他的出发点。当生成的进程渗入了每个人的生活之中时,我们如何可能获得对生成进程的洞见呢?
假如认为查拉图斯特拉其人是尼采的一个角色,那么尼采在对其独特的处理中,呈现了他自己的某些意识流,或他自己的发现之旅—他自己的生成。我认为,人们可以说,鉴于如达尔文是在探索物种的生物进化,尼采则是在探索心理的或精神的进化、个人生成的进程,而这也意味着物质、思想、道德、文化、社会的进程。
在关于查拉图斯特拉的许多演讲中的那第一次演讲中,骆驼的精神就是那愿意“负重”的精神,那“跪下,想要满载”的精神;它是接受的精神,谦恭的精神,自我谦卑的精神;在某种意义上,是说“是”的精神;随着第二次变形,精神“变成了狮子,他要在自己的沙漠里征服自己的自由,做自己的主人。在这里他寻找自己最后的主人,他要同他最后的主人和最后的上帝搏斗”。在某种意义上,这是说“不”的精神。
我对有关查拉图斯特拉第一次演讲的阐释就是如此。在谈到“精神”时,尼采是指两种处境或进程。他是用精神去指代“一个时代普遍的思想、道德和文化气候”—时代精神。对他的文化漫长的历史进程的复述(从一个仅仅接受思想和道德学说的漫长时期开始),“有如一匹想要满载的骆驼跪下”。“想要的是什么”是最难的。也许指基督教观念和道德的漫长统治,尼采曾毫无顾忌地对其加以抨击。也许他想起了黑格尔的“循规蹈矩的市民”,那服从传统的、常规的道德之人。而且尼采也许在黑格尔的“勇敢之人”角色中看到了自己,这勇敢之人即能够超越自己文化的传统道德、致力于确立主体性的道德基础的个人。随着查拉图斯特拉从骆驼的精神中崛起了以狮子为象征的下一种文化精神,或者可以说个人精神,尼采经历了对那种不加质疑的接受和服从精神与日俱增的言语抵抗,并拒绝了这种不加质疑的接受和服从的精神。狮子的精神是自由的精神,是“在自己的沙漠里做主人”。尼采是在一个混乱、断裂、不可预见的险象环生的时代早期阶段中生活、思索、写作—他只能感觉到其重要性。而他清楚地感觉到了这一过程—从说“是”到说“不”—将最终、并且必然被另一种变形所延继。他也许提供了一个新的起点—孩子的精神。
尼采是在说他的文化环境,与此同时,也是在谈论处于那一进程之中的一员—他自己。他首先变成了一匹骆驼,随后变成了一只狮子,最终变成了一个孩子。请记住:“查拉图斯特拉已经变了,查拉图斯特拉已经变成了一个孩子。”
尼采在这里已经相信,最伟大的挑战,直面谦卑的压倒一切的使命,是创造新的价值观,抛弃和毁灭旧的价值观。他对价值观的起源,价值观如何进入存在,一些人、行动、事物如何会成为有价值的所做的阐释,已经在此之前清楚地表述在《快乐的科学》之中,并且将频繁往复地重申:

同时思考和感觉的我们,是真正持续塑造从前这里所没有的事物的人们:评价、颜色、腔调、视角、规模、肯定、否定的整个永恒成长的世界……我们的世界中无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是按照其自身性质而本身具有价值—自然总是不涉价值的(value-less),是在某些时候被赋予了价值,仿佛被给予了一件礼物—正是我们给予和赠予了它以价值。正是我们创造了与人相关的世界!但准确地说,我们缺乏这种知识,而当我们偶然之间在稍纵即逝的一瞬把握到了这种知识时,我们常常立刻又忘了它;我们没有认识到我们的最佳力量,低估了我们自己,沉思默想,只有一点点。我们既不像我们有可能地那样骄傲,也不像我们有可能地那样快乐。(GS,241,242)

后来在他的写作中,当尼采变得更为关注价值观,特别是道德价值的时候,他写下了这样重要的区分:

显而易见,道德价值的特点首先用于人,只是后来才在一种转换的意义上用于行动。这就是为什么道德史家以像“为什么怜悯的行动受到赞扬”这样的问题入手是一种可悲错误的原因。(BGE,203)

尼采变了,在持续地变化。他在等待、期盼更广泛的文化变化,这种变化必定会到来,将会到来。在那第一次演讲中,查拉图斯特拉继续道:

创造新的价值—甚至狮子也不能做到;但是为新的创造而创造自己的自由—这却在狮子的力量之内。创造自己的自由,甚至对使命说出一声神圣的“不”—我的兄弟,因为这是狮子所需要的。想想新价值的权力—这是对将承载重负的虔敬精神的最可怕的设想。真的,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掠食,是掠食动物的问题。他曾经把“你应当”当作最神圣的来热爱,眼下他必须在甚至最神圣的事物中也找到幻象和善变:摆脱他的爱也许成了他的猎物:为了这种猎物,需要狮子。

但是请说,我的兄弟,孩子能做甚至狮子也不能做到的事吗?为什么掠食的狮子依然必定会变成孩子呢?孩子是天真,是遗忘,是一个新的开始,是一场游戏,是一个自转的车轮,是第一次运动,是一种神圣的“肯定”。为了创造的游戏,我的兄弟,需要一种神圣的“肯定”。精神现在以他自己的意志为意志,不再属于世界的他现在征服了世界。

我告诉你们精神的三种变形:精神如何变成骆驼;骆驼如何变成狮子;狮子最终如何变成孩子。(Z,27)

在他著作的另一些地方,尼采曾提出孩子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总是说按自己感兴趣所看到的事,因此不可能不诚实地说话。而我至少乐意补充说—孩子是自然的,简单的,他们倾听并创造故事。
在过去已有的或未来可能有的对查拉图斯特拉的无数解读中,我想也许可以这样说。它是在走向他所称的“也许可以取得的最高级的肯定公式”过程中,尼采有关他自己的挣扎和冒险的个人记录—以史无前例和不可模仿的形式与语言。它真的是他的“醉之歌”。是对他的自我生成的礼赞,是对他抵达了他的终极人生观的礼赞,是对他自己—他的“精神”的礼赞。而且是对他想将这种喜悦感、这种狄奥尼索斯式的生气勃勃、这种无与伦比的“肯定”传播给他人渴望与需要的礼赞。

 

第二章
继《查拉斯图特拉如是说》的写作之后,迅速继之而来的是尼采的《超善恶》《道德的谱系》《偶像的黄昏》《反基督》和他最后的一部书《看啦,这人》。在试图更全面地把握尼采的生成是理解其个人发展至为关键观念的过程,《看啦,这人》不像西方文献中其他任何一种文献。像《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一样真实的是,它的每句话都位居独一无二的榜单之上。只要瞧一眼它的完整标题,人们便根本不会怀疑这部书与我们的思考息息相关。它的完整标题是《看啦,这人:一个人如何变成了他所是的样子》。我相信我们完全有理由细察这第二份个人记录,而且我预计或期望获得丰厚的回报。正像据称赫拉克利特说过的,“如果一个人不期望出人意料,他就不会发现出人意料,因为他不会通过寻找或追踪达到出人意料。”也许,赫拉克利特和尼采会建议倾听、密切关注他们的话。虽然尼采认为《查拉斯图特拉如是说》是他给人类的最大礼物,是他的遗产,但我现在认为《看啦,这人》也许是他个人财产的最大礼物—他最后的愿望和遗言,他的遗产。
这本书本身是简洁的,而且我相信,尼采可能预设了读者对他以往著作的熟稔是欣赏、阐释和评估这“最后的遗言”的基本前提。当然,这是不太靠谱的,我的意图是斗胆有所选择地挑出我认为可以突出这份个人记录的某些言辞—尼采是在讲述他自己变成“他所成为的样子”的经历。

鉴于我稍后必须向人类提出一个迄今未提出过的最重大要求,似乎我自己责无旁贷地要说说我是什么样的人。这实际上人们应当已经知道:因为我过去没有忽视“证明”我自己。但是,我的使命的伟大和我同时代人的渺小之间的不协调,已经在以下事实中表现出来:我既没有获得倾听,甚至连被看到也谈不上。我是依靠自己的信任活着,也许我完全活着只是一种偏见?……我只需与夏天来到上恩加丁(Ober-Engadin)的任何一个“有教养的人”谈谈,便会让自己相信我没有活着……在此种情形下,就存在一种和我的习惯乃至本能的骄傲相抵触的责任,那也就是要说:听着!因为我是如此如此的一个人。首先,不要将我和我不是的东西混在一起!

譬如,我绝对不是一个怪人,不是一个道德的魔鬼—即使我的天性与迄今被赞扬为有德行的那一类人截然相反。在我看来,正是我们之间这一点不同构成了我引以为傲的部分。我是哲学家狄奥尼索斯的弟子,我甚至喜欢做一个登徒子而不是圣人。不过,你们还是读一读这本书吧。也许我已经用一种令人快乐、和蔼可亲的方式表达了这种对立—也许这本书除了做到这一点便压根没有其他的观点。我愿意承诺的最后一件事,将是“改善”人类。我没有树立任何新的偶像;我只是让旧的偶像知道拥有泥塑的腿意味着什么。推翻偶像(我用来称“理想”的词)—准确说来这就是我的工作。人们编造一个理想世界时,相应地也便剥夺了现实的价值、意义和真实性……“真实的世界”和“表面的世界”—用平易的术语来讲:编造的世界和现实……理想的谎言迄今都是对现实的诅咒,由于这种谎言,人类本身已经变得虚伪和不真实,坠入了它最深的本能—走到了崇拜与以下价值截然相反的价值的地步:只有这些价值才能确保人类的繁荣、未来以及拥有一个未来的崇高权利。(EH,33,34)

紧随前言之后,有这样一小段:

在这样美好的一天,一切已经变得成熟,不仅葡萄渐成褐色,而且一线阳光抛洒在我的生命之上:我瞻前顾后,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多和如此美好的事物汇集一处。今日我不是徒劳无益地埋葬我44年的光阴,我有资格埋葬它。其中有生命的东西获得了拯救,是不朽的。重估一切价值的第一部书《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偶像的黄昏》,我用锤子进行哲学思考的尝试—所有这一切都是这一年度所赐,甚至是这一年最后一季度所赐!我怎能不感激我的整个一生呢?因此我要自述我的一生。(EH,37)

尼采不关心讲述自己成为一个哲学家、或语文学家、或生理心理学家、或文化史家、或诗人一类的成就。相反,第一章便标题“我为什么如此智慧?”他成为了有智慧的人—这是给定的优先权。“为什么”的问题,这样的声明,是要求自己去详细说明这一过程是如何开始的,他如何能够或做到说明自己是智慧的,他能够回答例如“我如何成为了一个哲学家或一个语文学家”这样的问题吗?不过相反,在尼采看来,如何变得智慧是一个不同寻常、显而易见的值得关注的重要问题。
让我们回想一下,按照赫拉克利特的说法,最好将智慧理解为对逻各斯的认知。逻各斯的观念是指,世界处处是由永远处于冲突但必然相互依赖的两相对立组成的。我们也许可以补充道—可以认为智慧意味着“有关什么是真或正确的知识,并伴随对行为、睿智、分辨力、洞见的合理判断”。智慧的反面是愚蠢或无知。赫拉克利特也曾谈及无知,建议应当将恶理解为意味着“缺乏对逻各斯的认知”。托马斯?霍布斯相信,无知的结果是灾难。
尼采坚定地赞同赫拉克利特的逻各斯原则是世界的构成原则,这样的证据在他的著作中无处不在—他称之为他的“矛盾的面具”(mask?of?contrariety)。而尼采变得智慧了。智慧可能也意味着“有力量、有能力正确地分辨什么是真的或正确的;拥有关于事实、环境等的知识或信息”。智慧与愚蠢两相对立。
又一次,我们可以相对地肯定赫拉克利特的哲学在尼采那里所具有的地位。显然,赫拉克利特的“性格是人的命运”充当了尼采“最后的遗言”的准则,让他自己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的人。性格也许意味着“将个人区分开来的特点,鲜明特质,精神和伦理特征的综合体;构成某些人或物的个体本质的特征和特点的集合体;例如诚实或勇敢等道德或伦理品质”。命运通常隐含着一种不可避免的和常常逆向的结果。紧密相关的是,宿命隐含着某些预先注定的东西,并且常常暗示一个伟大的或高贵的过程或结果。
《看啦,这人》的第一章“我为什么如此智慧”的第一节一开始便写道:

我的存在的幸运及其独一无二的特性,也许是宿命:如果用一种难解之谜的形式来表达,假如我像我的父亲,那么我应当早已离开人世,假如我像我的母亲,那么我将依然活着并且逐渐变老。(EH,38)

想一想这一点。对尼采来说,《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是在诉说或在重诉他精神的诞生。《看啦,这人》是在诉说或在重述早期的、自然的、身体的诞生,以及随之而来的特殊事件和经验。他最初所谈的就是他无法预见、无法预言的好运,他的命运。而他的“宿命”—他的命运的代理人或代理—就是他的父亲和母亲。我们需要听听接下来的更多的话:

这双重根源,仿佛来自生命阶梯的最高一级和最低一级,同时是衰落和开始—这在与整个人生问题的关联中,解释了也许将我和同类区别开来的那种中立和自由。同迄今所有的人相比,我对兴衰的迹象有更敏锐的感觉,在这一问题上我是卓越的行家里手—我知道兴衰两者,我就是兴衰本身。(EH,38)

尼采以往曾提醒我们,他是一语双关、谜语、谜题的爱好者—迷恋极难诠释的言语或行为;或迷恋涉及悖论与明显矛盾的、不可解的事物或问题;抑或迷恋对匠心独具的解决方案发起挑战的难解之谜。这样的例子在尼采的写作中俯拾皆是。那么,从《看啦,这人》的最初几行开始的谜题又如何呢?
我们所获得的也许就是尼采最重要的谜团—而且同时还戴着他“矛盾的面具”。在这些开场白中,他从长时间里被遮蔽和被揭示出来的东西入手。假如你现在思考成双成对的对立,或对立面,那么生命进程中基本的、原型的、永恒重现的对立—自然的和文化的—就是男人和女人。特别是,作为父亲的男人和作为母亲的女人。紧随这种识别之后而来的是这样一些词:最高的和最低的,衰落和开始,上升和衰败。随后还有相当多的词。
尼采1844年生于勒肯镇(Rocken)的牧师之家。他的父亲是乡村牧师,且是牧师之子。小父亲几岁的母亲(生尼采时只有18岁)是邻村的牧师之女。尼采是这“双重根源”的长子,下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尼采的父亲在他5岁时离世。
我想,尼采在向自己讲述自己的生平时,是将其父亲和母亲视为处于他出生和早年时光的社会文化环境之中的,这种环境本质上定义了他们的关系,实际上是他们的“命运”。这是一种基督教文化,尼采曾用他许多活跃的人生研究、揭露、批判、拒斥这种基督教文化。在他人生的早期,尼采便清楚而断然地知道,基督教定义了一种教义,将男人/父亲置于“生命阶梯的最高一级”,而将女人/母亲置于“阶梯的最低一级”。尼采的家庭,他的“宿命”,是他作为这一阶梯一个特殊例证一员的个人源泉—他后来称其为“价值排名榜”(table?of?values)。
他父亲的宿命被嵌入了尼采多年来所称的这种“衰落”之中。他的父亲是“衰落的”。他的母亲,对立面,是“一个新的开始”。衰落意味着“以腐烂或衰败为标志”。开始意味着“一个进程的最初部分;问世;某物开始的地方”。尼采的母亲瞬间卷入了某种新的开始,或明显象征了某些新的开始。他感到了女人/母亲的兴起和男人/父亲的衰败开始了。他知道兴衰,他就是兴衰。这种对自己“双重性”的意识,对自己的开始的这种矛盾意识,逐渐展开并界定了他的人生和哲学。我们看到这一点在他从头至尾的著作中都在起作用。
在第一节,尼采继续写道:

我的父亲36岁就离世了:他文雅、可爱、多病,仿佛命定只是这一世界的匆匆过客—与其说是生命本身,不如说是对生命的优雅的提醒。在他生命衰败的相同年龄,我也衰败了:在我人生的第36个年头,我的生命力落到了最低点—我还活着,但不能看到我眼前三步远的地方。在那时—也就是1879年—我放弃了我在巴塞尔的教授职位,整个夏天像一道影子一样在圣摩里茨(St.Moritz)度过,接下来的冬天里,我人生中最暗无天日的日子,则在瑙姆堡(Naumburg)像一道影子一样地度过……甚至那种普遍的把握和领悟的精细艺术,那种细加区分的手法,那种“瞻前顾后”的心理,以及所有其他构成我典型特征的东西,都只是在那时才学会的,是那段时间的真正赐予,在那段时间里,无论观察本身还是观察的器官、万物对我而言都变得更为微妙精细。从一个病态的视角转而观察更为健康的概念和价值,复又转过来从丰富人生的充盈和确定转向俯察衰败本能的秘密劳作—这就是我干得最多的事情,它已成为我自己特殊的经验领域,在这方面,不管怎样我都是一个大师。我现在拥有了倒转视角的技巧和知识:这就是为什么只有我也许完全有可能“重估一切价值”的首要原因。(EH,38,39,40)

这段长长的引文几乎是接下来整个一章的提炼—也许是整个一本书的提炼。至少它预示了许多随后要到来的东西。各种两两对立之间进程的动力,将继续有增无减。
在他的写作生涯中,尼采十分频繁地用他轮番发作的严重疾病和康复的许多例证当作机会与经验,以进行仔细的观察和反思。这些经验是直接可用的对立过程或对立变化的经验。在以上的引文中,他解释了这些频繁的插曲如何影响到他学会了某些呈现出重大意义的东西。对他成为“智慧的”最根本的是,他获得了“倒转视角的技巧和知识”。并且,他将这种能力与他迅速变化的东西,他的使命和命运—“重估一切价值”—联系了起来。
这里需稍作延伸,以开始把握并逐渐意识到,对尼采来说,这种倒转视角的能力,拥有其首要任务,即观察他所称的“生命的阶梯”。他能够从最高一级俯察最低一级,并且能够反过来从最低一级观察最高一级。从衰落观察开始,再从开始反观衰落。这意味着他获得了从男性的视角和从女性的视角感受生命的力量—获得了“倒转视角”的力量。这提供了一种重新阐释的前景,他越来越相信那种存在于男性与女性之间最基本的和影响深远的关系,是一种难以接受的、具有破坏性的结构,这种结构数世纪以来已经被合法化和神圣化了。
此前尼采已经走上了一条全新的阐释感知的道路。所有的感知,每一感觉的行为,都是透视性的。没有单一的视角,没有任何“正确的”的视角,也没有任何“错误的”视角。准确地说,具有无穷无尽的视角—相对于感知的个人来说,每一视角都是主观的和相对的。尼采此前曾写道:

……今天,我们至少已经远离了一种荒谬的蛮横无礼—它涉及来自我们角落的律令:所有的视角都只能来自这一角落。相反,世界对我们所有人再次变成“无限的”了,我们不能否定这样一种可能性:它也许包含无限的阐释。(GS,336)

尼采生于一种行进中的文化(a?culture-in-process)之中,这是有目共睹、确定无疑的。这种文化是一种过渡的和转型的文化—从正在恶化、走向终结、大声嚷嚷着极力抵抗不可避免的最终死亡的旧形式,转向崭露头角的新形式、一种新的开始。旧的形式正被暴露出来,被揭露为一种失败的经验(尼采将称之为是一个谎言)。西方文化朦胧地意识到了这种新形式或诸多新形式正力争崛起,以取代旧的形式—这是一种处于发展中的新经验。
早年的尼采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是这一进程的一部分,他早早地投入到了积极的、热情的、批判性的参与之中。而且,尼采很早便确定这一进程过去是并且将来也继续是革命性的。而且,这种变化基本上是价值的变化—尼采将其框定为“一切价值的重估”。
旧的形式与价值,处在一种紧张状态和与日俱增的衰败之中。这些旧的形式与价值,即宗教—基督教—的形式与价值。但尼采对神学、哲学、语文学、文化史的研究让他相信,这一漫长的基督教时期本身是数世纪之前继漫长的前基督教时期兴起的,在这漫长的前基督教时期,各种价值观全然不同。这种转型在特征上也是革命性的和否定性的。它已经对之前的价值和形式说过“不”—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阐释为他对人类文化史辩证关系的理解。从一种以女性/母亲为中心的文化转向一种以男性/父亲占统治地位的文化。从一种说“是”的主张与礼赞自然、生命、性欲、生殖、男女、身体的文化转向一种宣扬“不”的文化。有关这一点,后文将详述。
尼采后来的著作《看啦,这人》,同样具有对未来的先知先觉,对这种转型过程及随之而来的不断变化的、无可避免的冲突的预知。在讲述他自己生成的过程中,尼采想“泄露”的正是他日积月累的智慧。这种智慧是从他强调对立冲突进行编排的,是从男女的对立入手并围绕男女的对立来构思的。它必然包括并反映出他对自然、人生、身体(生理机能)、强力、观念、词语、价值观等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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