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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只会老,不会死


人只会老,不会死

作  者:钱佳楠

出 版 社:山东画报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4年08月

定  价:28.00

I S B N :9787547412831

所属分类: 文学  >  小说  >  中短篇小说集    

标  签:小说  中国  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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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书荐

TOP内容简介

TOP作者简介

钱佳楠,生于上海长于上海,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曾获第34届台湾“时报文学奖”短篇小说评审奖,两度入围林语堂文学奖决审,获2008年复旦大学望道传媒奖。译有小说《粉红色旅馆》([]安娜·斯托瑟德著,四川文艺出版社),作品多发表于《上海文学》、《芙蓉》、《萌芽》、《鲤》等刊物。

TOP目录

目 录
辑一 夏日朝圣
回家的第三条路
从郁家弄到西村
一颗死牙
童言无忌
辑二 梧桐碎影
河上有座桥
宏仔
谣言
搁板
辑三 人只会老,不会死
那阿
食人鱼
死的诞生

TOP书摘

回家的第三条路

在我的人生轨迹上,上海分裂成两个完全不同的子体,一如蛋清与蛋黄般层次分明。居于中心的是宁波路上的外婆家,一幢弄堂里的石库门房子,给我留下深刻印像的倒不是嘎吱嘎吱的木楼梯,也不是两个表哥教我用烟火写字的晒台,更不是隔壁大门口的白色水泥粪便池,而是因为从外婆家出来,往香粉弄一钻,就是南京路丝绸公司的后门,再拐到前门,便可踏上后来的南京路步行街。在南京路穿梭成为我童年的冒险之一,和现今新建的商场还不同,老式商场的扶手电梯被按在某一个隐蔽的角落,我和我的两个表哥最热衷的游戏就是比谁先找到华联商厦的电梯。我老输给他们,白亮亮的化妆品柜台宛若八卦阵,柜台后面还站着一个脸抹得宛若僵尸鬼的阿姨,把我吓得迷了路,到头来总是大表哥先找到我,领我去扶手电梯那儿,二表哥早已迫不及待地攀上逆行的电梯。

多年以后,母亲告诉我现在的永安百货就是当年的华联商厦,我怎么也不敢相信——外墙已经翻新,刷成乳黄色,四楼的阳台还时常有一位穿西装打领结的大叔吹起悠扬的萨克斯风,伪装成“老克拉”,引得游客驻足围观。对我而言,这是一份凭空杜撰的上海情调,并不真实,我记忆中的华联商厦是灰色的。

或许就因为秉承着某种市中心人的骄傲,我的母亲习惯把她后来嫁到的曹杨新村称为“下只角”。时过境迁,我常常分不清父母之间乏味的感情故事是上世纪80年代特有的朴素还是我母亲骨子里的骄傲作祟。

 “你们谈恋爱的时候有没有曹杨电影院?”我问过他们。他俩竟给出截然相反的答案,母亲摇头,父亲则点头。母亲见父亲首肯之后不屑地奉上一句:

 “谁人晓得?那时候连门口的大上海电影院也不跟他去看,会到这里来看什么曹杨电影院?”

父亲闷声不响,很像他一贯以来的样子。

可能跟我的母亲有关,十岁以前我对曹杨新村没有任何归属感。小学同学炫耀自己周末随父母去亚新或武宁亦或曹杨商场时,我会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笑着说:“这有啥?我每个礼拜六都去南京路!”

是的,我从来不说我去外婆家,而是说我去南京路。然后我那些普陀区的土著同学便会巴登巴登目眦尽裂,张大嘴巴羡慕地望着我,虽然我的户口早已因订牛奶的缘故(那时候孩子的牛奶必须跟随户口所在地,而且只能订一瓶)迁到普陀区。就在几个月前《萌芽》的编辑胡老大还问我:“你身份证号是107,107在哪儿?”我心底一阵酸涩。

我无法像我的同学那样早早地对曹杨新村建立起一份故乡般的情谊。他们会叽叽喳喳地喊:“曹杨新村是上海市第一个工人新村!”“前国家领导人以前就住在阿拉曹杨八村!”……他们耳熟能详的典故每每在我耳边炸裂为一道劲爆新闻,我一放学便小鸡似的飞奔回家,问我早班下班的妈妈:

 “妈,伊拉讲以前的国家领导人原来就住在此地,是真的啊?”

我还记得我母亲当时的反应,她的双手继续淘饭,节奏分毫无差,头都没有转过来,平静地答一句:“对啊。”

不知为何,我很怀念我母亲骄傲的模样,她是费家的三小姐,弄堂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位“小妹妹”吃饭挑剔,肥肉太油,河鱼太腥,宠爱她的父亲曾在晒台上帮她洗长至腰间的头发,上世纪80年代流行什么她就穿什么,喇叭裤、直筒裤、高腰裤再到皮夹克,顶替父亲在工业用呢厂上班的她还是厂里的标兵,不日就当上了车间主任。我喜欢那时候的妈妈,她每个星期会到理发店吹头发,抽屉里总有股高档香水的味道,散落在每个她待过的地方,而我会蛮不讲理地抢她的枕头。

这一切都中断在我十岁那年。宁波路上的外婆家拆迁,姨妈和外婆挑来挑去挑了套最远的房子,在浦东金桥。学校里的主题班会正教育我们用“世界看好中国,中国看好上海,上海看好浦东”的口号来取代“宁要浦西一张床,莫要浦东一间房”。然而我的感觉却恰恰相反,母亲头一回带我去浦东时还没有01路公交车,我们先用106路转64路,走一大段路到十六铺码头摆渡,浑黄的江水裹挟着刺鼻的腥臊,我规规矩矩地坐在船头,母亲紧紧攒着我的小手,江风如同光阴撩动着她和我的散发。接着又是一辆公交车,85路还是81路?开得狂野,屁颠屁颠的。我觉得公交车途经的似乎是无边无际的荒地,只记得路过了东方明珠和杨浦大桥,其余都一样,矮矮的公房贴伏在灰头土脸的马路两边。到新公房楼下,我已然筋疲力尽,新的外婆家在六楼,姨妈家在五楼,我跑到三楼已经气喘吁吁,赌气说下次不来了!后来果真一语成谶,母亲也很少再来。而原来那个身板结实的外婆搬来浦东不过四年就过世了。她死的时候,瘦得连十多岁的我都抱得动,一把干柴似的骨头,她没有力气走下六楼再爬上来,沙发的一角竟能被她羸弱的身子坐得塌陷下去,像片沼泽,她四年以来每天坐在那个位置,电视机也不开,直愣愣地盯着电视机上外公的遗像。

我母亲直至今天还怨恨那场拆迁,“搬得那么远”,“现在那里还没阿拉曹杨闹猛”。可人终究是矛盾的动物,她提到曹杨的时候何尝不是说“要是此地有拆迁就好了”!

就在外婆家搬离宁波路之后,我才不得不接受自己是曹杨人的事实。对口的那所中学名声实在不好,我母亲死求活求托了个远亲出了七千块钱择校费才进了梅岭北路上的一所公立初中,我本来不应该知道这些钱的确切数目,也不应该据此算出那是我家当时一年的收入,只因我母亲夸赞我的功劳时说漏了嘴:

 “本来要交八千块的,是因为侬有张区优秀队员的奖状,所以免掉一千块!侬看,还有校长写的字据!”

这张字据至今还被我妈当珍宝一样收着,好像是我挣的头一笔钱。

 “阿拉到华师大二附中下属的民办初中也去问过了,因为你是区优秀队员,他们肯定愿意收你的,就是学费太贵了,要五千块一个学期,是不是啊,小费?”我爸说完这句话,就被我妈瞪了一眼。我妈坐到我身边,揉搓起我的手来:

 “是阿拉不好,没本事让你上那所学校,你不能怨父母,要自己争气!”

那笔钱,原先是我们搬离八村的希望,没了以后,我妈更加谨小慎微,而我与曹杨也注定难舍难分。

 

学校门口是条十字路口,因而回家的路不仅可以向左走,向右走,我更常选择的是“向前走。”当然,我也曾经向后走过,往后退原先有家罗森,世纪之交时算得上一家比较高档的日式便利店,觉得中午饭难以下咽的同学会涌进去买寿司,饭团或者关东煮,我常常是陪她们去买的那个,听她们说多了自己也会顺口偷一句:

 “当年罗森的贡丸超好吃的!”

这句话屡试不爽,一起排队的陌生人忽然间绽放出一抹惺惺相惜的笑容:

 “你也觉得啊?我那个时候每天中午都去买!”

好像过去每所中学旁边都有一家罗森,就像现在每栋写字楼附近都会有一个全家。只是,我未曾尝过传说中“超好吃”的罗森贡丸。

罗森再往后一点儿是曹杨五村,我的朋友若子就住在里面,她偷偷带我回家时会在家门口逗留片刻,郑重其事地问我三个问题:

 “你会不会带陌生人来这里?你会不会带坏人来这里?你会不会带小偷来这里?”

我还在绞尽脑汁厘清其中的逻辑关系,她却已经抖动钥匙旋开房门,跟我说那三个问题是她爸爸命令她“宣读”的。而那里,也是我往后退的边界。

我很少出了学校门向右走,除非和我另一个好友小玥一起去三汽公司等她在那里上班的母亲。那条路在我脑海里的印象是尘土飞扬,我们先走过沙田中学,学校的外观一如其名,沙土色的,再往前就是明晃晃的曹杨路,自行车早早地驶进机动车道的边缘,盼着红灯转为绿灯。骑车的中年男人和我爸很像,屁股扭向一边,屁股后面的口袋或者塞了一包烟或者插了一束圈成一叠的报纸,偶尔会溜出一记响屁,幸而不臭。看到他们我就执拗地想起唯一一次和爸爸同乘公交车回家,他遇见他过去的同事,想介绍读书特别了得的我,他喊我的名字,我故意不理他,我听见他跟他的同事高声嚷嚷:“我嘛,靠阿拉老婆的,上海滩上哪一个男人不是靠老婆的?”也因为这样,我坚决步行半个多小时回家,不让他靠近我学校半步。小玥和我远远地避开那群男人,站在横道线上。穿过马路,沿曹杨路向北走就是三汽公司和曹杨七村。彼时轻轨三号线四号线都还没建,没有那么多风尘仆仆的上班族,我和小玥晃晃悠悠地荡过去,在三汽公司门口看那些出厂的空车,叮铃铃,一辆车,叮铃铃,又一辆车,通往江桥,丰庄,南翔,马陆,等车的大都是些背着书包的学生,多是不久前把曹杨新村的老公房添了千把块置换到偏远一些的新公房。小玥的家就在丰庄,对普陀人而言更为熟悉的名字是“轻纺市场”。

我的父母和我都不曾预想后来那些房价会水涨船高,不管母亲多拼命工作,她还是只会把赚来的钱存在银行里,她说要留给我读书用的。父亲已经两度下岗,最后在小区做了保安,几乎拿了一辈子的最低工资。买房的机会一来,否决的是我的父亲,他没有胆量,也不愿担待,而我的母亲说服自己是为了女儿,也就忍了下去,眼睁睁看着银行里的存款慢慢贬值。

沿十字路口直走是我回家最近的路,约莫三十分钟便可到家,这条路也最幽静。穿过兰溪路和枫桥路,枫桥路路口原本是曹杨职校的某个分校,走出来的学生有些男不男女不女,班主任好不容易捡到个样板,信誓旦旦地警告我们,你们书读不好,就会是这个样子。想来对我们不但没有威慑力,我们还倒挺羡慕他们的时髦。再往前走,会经过曹杨六村。六村的房子都是“三万户”,即三层楼的尖顶房。每逢我抱怨八村的家又小又破又窜老鼠时,妈妈会劝解道:“别这么说,如果是六村那种三万户,还要难过呢!”这口气就像我每每和父亲吵架时她总会告诫我:“别这么说,如果是那种搓麻将赌博的老爸,你还要难过呢!”我会数落她的“将就”,而她会叹着气反问我:“不这么想,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呢?”

我才发现,她已经不再烫发,也不再买新衣服了,她身上残留的味道仅仅是沐浴露和花露水。

TOP 其它信息

装  帧:平装

页  数:200

版  次:1版

开  本:16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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