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石天使

美国小说家意外于布宜诺斯艾利斯身死，这桩六个月前的凶杀案本已草草了结，但人权分子雅典娜?富勒博士受小说家遗孀和美国政府的委托，来阿根廷调查。

即将退休的米盖尔?福纳多警官奉命为女博士提供协助，但他却很清楚，这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因为他目睹了小说家的死亡，正是凶手之一。随着调查的深入，福纳多发现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在谋杀真相的背后，还有他自己都不知晓的警察生涯深层的秘密和谎言……

斯图尔特·科恩﹝Stuart Archer Cohen﹞，精通西班牙文和中文，从事进口贸易工作，曾在阿根廷居住过一段时间，曾经出版过《隐形世界》《十七石天使》《靛蓝绒毛》等作品。现与妻子和两个孩子居住在阿拉斯加。

他走了十步然后停在窗户外，局长正在唱歌，就像无精打采的三人乐队前的白金丝雀。打开的门传出手风琴声，局长正在唱《香烟》，这首歌是关于一个男人半夜不成眠，在香烟烟雾中看着自己背叛的女人，这首歌是关于后悔与折磨人的罪恶感。局长真是有勇气，高手也很难把这首歌唱好。对他这个从来没后悔过的人来说，选这首歌未免讽刺。
福纳多把九厘米手枪包在他在巷子捡到的报纸里，走进酒吧。他走向局长的背后，但是另外一面的客人可以看到他，他看得出来他外套上面的大量血迹让他们惊惶。他今天应该穿深蓝西装才对。他感到有些头昏，所以倚在墙上。诺贝多害怕地看着他，匆忙跑过来。
“诺贝多，只是油漆，不要担心。”
现在室内每双眼睛都看着他，局长注意到他的听众都分心了。他转头一看，眼睛一睁，歌也不唱了。乐手们又弹了几个小节才匆匆结束，就跟大家一样，转头看着福纳多。
福纳多抬起手说：“继续！里昂，继续唱。我不想抢你的风头！”他移到乐团前面的桌子，离布宜诺斯艾利斯省警察局长只有两米远，半跌半坐地靠着桌边。
“米盖尔，你看起来很糟。”局长说，也许其他人听起来会觉得他是在关心，但福纳多可以听出他语气里的恐惧。
他挥挥手说：“这只是化妆，就像那首歌一样，”他哼了几句歌词，“谎言，都是谎言：你的德行……”唱歌实在太耗气力，所以他停了下来，看到局长担忧地看着包着他右手的报纸。
“怎么了？”他问，“你全身是血！”
“你的意思是为什么你的人没有把我杀了？你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我告诉你，一开始还很顺利，他们把我打晕，把我带到工厂里，甚至还把上吊绳圈套在我脖子上。但是，朋友，”他假装遗憾地摇头，“接下来，以你的观点来看就大事不妙了。”
皮条客奥斯瓦尔多的直觉不错，福纳多看到他伸手想要拔枪。“奥斯瓦尔多，冷静一点。这跟你无关，你旁观欣赏节目就好了。”他转头看着老板，“诺贝多，请不要报警，这里不会发生什么事。如果警察来的话，他们一定会发现你有违规之处，然后敲你竹杠。是不是这么回事啊，奥斯瓦尔多？”
“的确是，队长。”皮条客热切地回答，就像坐在前座的观众，期待着一场期待已久的重量级拳击赛。
“朋友们，我的恩怨是跟这位探戈歌手有关，他今晚想要把我做掉。”十七石天使店内一片死寂。局长穿着象牙白西装，像个司仪般站在乐团旁边。
“他们全都死了。”福纳多说，“多明戈、圣塔马利纳、另外两个……”
局长大声打断他：“米盖尔，你的状况很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看着诺贝多提高音量说：“叫救护车！”
“不要！”福纳多大吼，从报纸中把枪亮出来，瞄准局长的胸部，“我是来让你认罪的！”乐手们放下乐器溜到旁边去。
“认什么罪？你的伤势让你脑袋迷糊了。”
“里昂，不要再跟我玩游戏。我今晚已经杀了五个人，你会是第六个。”
“你已经杀了五个？”他对大家说，“你们听到了吗？他会把我们杀光。奥斯瓦尔多——！”
“你命令我去绑走瓦特伯利，好让你把他杀了！”
“米盖尔，这是你的幻想！”
福纳多扣下扳机，一阵硝烟与火光穿过酒吧。子弹没有打中毕安柯，钻进了墙壁。
“那只是给他点颜色瞧瞧！”毕安柯大喊，“我没有下令杀死他。”
“但是你下令把我杀了！你派他们来杀我！而且还不让我死得像个男人！你要他们把我吊死，然后伪装成自杀。让我看起来像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的可怜虫。”
“我是你的兄弟里昂啊！”
另外一声枪响，硝烟飘浮在荧光灯下。福纳多挣扎着站起来，往毕安柯走了几步。十七石天使里的人静默地看着，奥斯瓦尔多已经把枪掏出来，但只把枪放在桌上不动，他闪烁的眼睛观察着眼前的这场大戏。福纳多快速地跟他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转头面对局长。局长的脸在白冷的光下看起来像粉笔一样白，天空蓝的墙壁也反射着荧光灯的冷光。
“里昂，告诉他们你在1976年为了让一个母亲招供而凌虐婴儿的事。告诉他们为了卖掉他人的家具图利，你绑架并谋杀了他们！你如何谋划杀掉瑞卡多?贝伦斯基，因为他快要发现真相为何。还有你怎么让你的所有手下都贪污，包括我在内。”
“米盖尔，你的意识不清楚！你的脑袋糊涂了！”
“完全相反，老大，我终于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福纳多感觉到无限的安静笼罩着世界，在这个没有时间的空间里，所有的事件同时闪烁发声。“我要把组织弄干净。”他扣下扳机，九厘米手枪在他手中震了一下。子弹周遭被气体包围，像一道光冲出枪口，铅弹打中局长着白衣的胸部，让他倒在乐谱架与吉他的上面。当他倒下时，他往旁边挥出一只手，另一只手捧着自己的心脏，仿佛正要把探戈的尾声唱完。一个女人发出一声尖叫，但是整个酒吧却怪异地安静。局长发出几声喘息，然后稍微翻身到侧面。
大家都在看着福纳多，他痛苦地把枪插进他的腰带，然后退向门口。他的头又开始晕了，必须靠在墙边休息一会儿，等到意识清楚。他冷静地对诺贝多说：“对不起，朋友，我给你留下这烂摊子。”他把手伸进外套里，拿出一叠一万美金的钞票丢给他。“请大家喝杯香槟，等警察到的时候，用剩下的钱贿赂他们。”他忍着痛稍微耸肩，似乎露出他少见的微笑说：“当他们发现是我干的时候，你不要记得我的名字，假装不认识我。”
当他走出门口时，他听到有个人在拍手，一个听起来绝对是奥斯瓦尔多的声音说：“好啊！好啊！这就是探戈！”
当他走到巷子时，他回头看到奥斯瓦尔多跟混混们带着最新消息跑出来。在警察抵达之前，这家酒吧早就净空了。他已经变成传说，比他本人更传奇的故事。也许某天他们会根据这个故事写一首探戈，关于一个老警察为腐败的一生报仇的故事，结局他终于变成好人，用血洗净自己的罪过。
所以他现在只是一首歌。此生已经了无牵绊，接下来只要在警察抓到他前回家，安静地了断就可以。他们终于可以让他自杀。他现在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晕眩，沾满血的裤脚拍打着他的鞋跟。他呻吟着上了车，又吐了一次，然后准备长途开车回卢祖利亚加小区。他已经解决局长等一干人，但是帕布罗?莫亚跟佩利吉尼在哪里？威廉?任赛勒在哪里？他们似乎在他四周、在每栋建筑里、在他车子头灯照射着的车道里。威廉?任赛勒，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他的痛楚越来越强，让他无法思考。他必须在林涅尔斯停车休息几分钟，醒来之后觉得头昏且疲倦。他花了不少气力拨了卡秋的电话号码，最后在模糊的视线中办到了，他把手机放到耳边，然后继续开车。“卡秋！”
卡秋开始骂脏话，福纳多打断了他：“不要再说这个了！没有时间了。我现在是用干净的号码打给你，我想要告诉你我为瓦特伯利跟贝伦斯基报仇了。”
这让卡秋安静下来，“什么？”
“毕安柯杀了贝伦斯基，毕安柯是为卡罗?佩利吉尼做事。只是让你知道：他在探戈酒馆唱《香烟》的时候，我把他毙了。”
卡秋震惊了一会儿，然后他失去平常强悍的姿态，“真的？你杀了他？”
“真的。”
“多明戈呢？”
他勉强地怪笑说：“多明戈跟他三个同伙想要吊死我，全被我杀了。”他微微露齿而笑，“就像好莱坞电影一样，枪林弹雨。”
卡秋安静了一会儿，似乎了解了是什么状况，他换了个话题：“米盖尔，你听起来快死了。”
“他们开枪打中我的肚子。我要回家等死。”
福纳多预期卡秋不会劝他去医院，他果然没说，因为他了解自己说的话。挡风玻璃外滑过一栋栋建筑，电话那头沉默着，但是福纳多知道卡秋还在线。
“米盖尔，你干得好。”卡秋终于说，“干得好。”
卡秋的称许让福纳多动容，他感觉到跟这个老革命之间有一种全新的连结。“听着，卡秋，我们不是朋友，但是在某种意义上我们是战友。因此我要你知道我所发现的事，与你已经遗忘的事。我们一生经过不少肮脏事，四处都是假象。但是，兄弟，这是个有灵魂的世界。这是个有灵魂的世界。”他切断电话，让卡秋不必再回答。
（福纳多逃过了局长的追杀，还回到“十七石天使”干掉了局长，虽然酒吧门口的正义天使被蒙住了眼睛，可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寻得了正义，也找回了有灵魂的世界。）

装　　帧：平装

页　　数：349

开　　本：32开

纸　　张：胶版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