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专稿】《丫头儿》是我责编赵赵的第四本书了。之前的《动什么，别动感情》和《结婚进行曲》满纸撒泼打滚式的爱情，京味十足令人捧腹，使她“女王朔”的冠名不胫而走；《穿“动物园”的女编辑》中，爱情成了职场戏中的辅料，更为金句密布，笑声的尾音，却化为对每一个卑微者的叹惜。到了《丫头儿》，赵赵像是洗去铅华一派淡静，仍然幽默，但被缝在字句里面，不再铺张了。

 赵赵把她的新作《丫头儿》发给我时说：这是我第一部真正意义的小说（以前的作品都是剧本改小说），以后请叫我纯文学作家哈哈。这次我尝试了一种新的写作手法，我把它叫“扬沙子”，写哪儿算哪儿。你先看看能不能读下去。

于是我用了一晚上，看完两个中篇，坦白告诉她：我更喜欢《王招君》，胜过创新写法的《丫头儿》。赵赵用意料之中的口吻说：我丈夫说《丫头儿》写得用力过猛，但我自己喜欢。

《丫头儿》是我责编赵赵的第四本书了。之前的《动什么，别动感情》和《结婚进行曲》满纸撒泼打滚式的爱情，京味十足令人捧腹，使她“女王朔”的冠名不胫而走；《穿“动物园”的女编辑》中，爱情成了职场戏中的辅料，更为金句密布，笑声的尾音，却化为对每一个卑微者的叹惜。到了《丫头儿》，赵赵像是洗去铅华一派淡静，仍然幽默，但被缝在字句里面，不再铺张了。

以前问赵赵自己认为和其他女作家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她脱口而出：我更泼吧。现在她剖白：有人说四十岁以前生活，四十岁以后回忆生活。我倒不是回忆生活，就是要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不像过去那么娱乐了。

赵赵

作为责编，我把《丫头儿》理解为赵赵在描摹市井之后对生活的一次真正提萃。而我要做的是提萃作品的看点以飨读者，自然会与赵赵有不同意见。比如书名，在《王招君》与《丫头儿》之间，站在读者的立场上，我建议用前者作为这部中篇集的名字，一个“招”字，幽默感呼之欲出，还具有“南北通吃”的普泛性，而赵赵更希望突出自己故事和写法上的变化，坚持用后者。我想，《丫头儿》是很北方甚至很京味的人称，赵赵的京味文风再次强化，似乎也无不可，当年王安忆的《妹头》问世时，我作为北方人不解书名何意，也并没减损我买书和读书欲望。

因为这次的作品是两部中篇，很适合在文学杂志刊发，而《人民文学》杂志一直是赵赵心中的文学圣地，所以我联系了《人民文学》杂志副主编邱华栋老师——六年前我有幸责编过他的小说《教授》，把《丫头儿》发给他，并把杂志和图书同步上市的计划与他沟通。邱老师很重视，立刻安排编辑审读，据邱老师的反馈称，选题论证时编辑部里分成两派，一派觉得小说很好可刊出，一派就有点嘬牙花子。我又把《王招君》发给他，这次《人民文学》的编辑们全无异议敲定了发刊时间。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编校设计以配合《人民文学》2月的出刊时间。但封面打磨却经历了相当长的时间。赵赵已经想好了封面装帧的要素：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发型和衣服都是七八十年代的式样，背景要有老工业区的感觉；关键是丫头儿的眼神，要略略向上看，可以有笑意但不要明显，充满懵懂——我明白，她是想以丫头儿这样单纯的视角来审视成人世界，这也正是她在书中所做的。故事里的主角连名字都没有，可以是七十年代末一个生长在任何城市里的小女孩。生活对于丫头儿来说就是每天认识不同的人和事，而在成人眼中，每一桩微渺的事情都足以构成改写命运的事件。赵赵很少对我的编辑与装帧提意见——主要是提了也不好使，这一次，我从了她了。

从初审到出版，《丫头儿》我看了三四遍，越发读出字缝里的谦卑。再回忆赵赵从前的作品，又何不如此。赵赵最擅写不懂交际、胆怯又倔犟的女人，比如爱得低三下四的佳期，比如特别不识眼色的程昕，比如以受挤对刷存在感的王招。虽然她们存在本身成就了一个个笑料频出的故事，可作为谦卑者，她们的生活与喜剧无缘。赵赵对她们从未尖刻嘲讽，总是小心翼翼地掩藏起同情，捕捉她们身上闪过的微芒，汇聚起来，一章一回地释放给找乐的人。

我妄揣这种谦卑与赵赵的个性也是有关的吧。也许很多人认为“女王朔”赵赵定是奔放悍女，而我认识的她风趣却并不话密，甚至有点“社交恐惧症”。她说“年轻时候”谁一追她她就受宠若惊，自问自己哪儿好啊；在公司做过一段时间企宣，她经常要在午餐时喝点酒，让自己达到微熏的状态，才能硬着头皮给客户打电话聊起来。我和她有太多共鸣，所以看完《王招君》后我直赞赵赵写的王招的两处笑戳中泪点；所以有读者问王招为什么不愤怒不反击，我和赵赵的回答如出一辄：那就不是她了啊!

读出这谦卑，想到电影《梅兰芳》中邱如白对孟小冬说的那句话：“畹华跟了我们这么多年，他心里的孤单一直都还在，直到他碰见你。可他的所有，一切，都是从这份儿孤单里头出来的。谁要是毁了他这份儿孤单，谁就毁了梅兰芳。”

赵赵的生动和她笔下的热闹，都是从她对生活的谦卑和善意里头出来的吧。但这话如果当面跟赵赵说，估计她会白我一眼：切，谁谦卑啊，我这是低调。（长江文艺出版社北京图书中心 张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