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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3月19日 来源:百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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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道编按】刘苏里先生经营的万圣书园在书店行业赫赫有名,更重要的是,万圣书园在书店行业很重要。刘苏里虽然是一个经营者,但绝对不是单纯开书店的人,他的经营理念、坚持精神,对这个社会都有着很大的贡献。本文是百道网整理的刘苏里先生在方所书店主办的“2014书店与城市文化国际论坛”上的演讲,与大家就独立书店的存在价值和经营理念做一讨论。
万圣书园 刘苏里
中国独立书店的历史实际上非常短暂。老一辈人开独立书店的时候都年事已高,很多人思想已经过时了。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什么叫独立书店,我们完全没有概念,因此就像盲人摸象一样走了过来。
后来,三联书店出版了钟芳玲女士的书——《书店风景》。很多年后,我跟钟芳玲小姐见面,告诉她《书店风景》我翻了三遍,我学习她所讲的书店的样子,书架的颜色,书架的设计,灯的位置,写字台的摆放等,甚至学习西方独立书店的历史中,那些未被中断过的老一辈书店人是怎样钟情于自己的事业的。在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开书店的历程实际上跟钟芳玲小姐的书有非常大的关系。后来,更幸运的是,在钟芳玲小姐出版第二本书《书天堂》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做独立书店了。从此以后,我就能就独立书店这件事和钟小姐进行对话了。因为就我眼力所及,和认识的人当中,几乎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够像钟芳玲一样如此了解世界的书店。
最近十年,我去过很多地方,不管多么偏僻,还是多么繁华,让我欣慰和高兴,甚至是憋不住想笑出来的事,就是走到哪里都可以碰到万圣书园的读者。作为一个书店经营者来说,这算是一个伟大的成就。
2004年,我曾经做过一个演讲,时间大概是15分钟。演讲的题目就叫“独立书店因其独立所以能活”。这是我第一次对我所理解的独立书店下定义。什么叫做独立书店?不仅要独立于政治,即独立于权力,还要独立于商业。我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讲,独立书店要独立于读者。换句话讲,独立书店,一定是不受除了卖书方式以外的任何力量的干扰的。比如,伟人的著作不符合你做书店的标准,你卖不卖?有人愿意拿更多的钱来买这个版,你做不做?各个城市有各种各样的扶持独立书店走出困境的政策,你要不要?读者喜欢的作品,你卖不卖?从我二十多年的实践当中,我的感受是,书店独立于所有的力量,才是存活的根本。这是我关于独立书店的基本想法。
办书店,在很多人看来是很悲壮的。其实在我看来,并不悲壮。在此过程中,我们绝大多数是快乐地办书店的。所以,我可能很不喜欢某个人,可有时候又会吟诵这个人的诗。我最不喜欢听的就是“你真不容易”,我就会跟这样的人讲“我很容易”。大家不要觉得我说“独立!独立!独立”就很悲壮,其实完全不是悲壮的。没有进入到这个境地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大陆在1956年前是没有民营书店的,只有新华书店。民营书店出现的时间,我们可以追溯到1981-1982年,为了满足从兵团、农村上山下乡返城的知青就业的需要,基本上是三轮车书摊或者是铁皮书摊,大概也就三四平方米,没有店面。1996年,民营书店或者说独立书店合法了。1996年之前,私人书店是不能随便注册的,必须有上级主管单位批准,或者说书店要是集体性质或国营性质的才可以。因此“独立书店”这四个字对我们来讲,它的意义,首先不在于独立于商业,而是跟整个社会、政治的发展状况有很大关系。2012年,独立书店才第一次在官方的文件中出现。所以说,对于独立书店身份认定这件事,实际上是追求了20年的时间才完成的。
实际上,独立书店出现也受西方的影响。
一个是希拉德写的老屋书店。丈夫在战场上牺牲后,妻子开了老屋书店。有一本书叫做《洛丽塔》,所有连锁店和大书店都不敢卖,这是被查封的书。老屋书店却订购了400本,实际上一家书店不可能卖这么多,老屋书店就是用这种方式向社会和读者宣誓:我跟其他书店不一样。《撒旦的誓言》发布的时候,被我们称为“伟大”的店都不敢卖,美国的独立书店却开始卖了。所以,我相信,即使在西方国家,独立书店也不仅仅是针对大商业连锁而定义的。
刘易斯在他的书中对独立书店进行了定义,这个定义实际上比我说得更加简练,并且真正打动了我的心,他说:独立书店是自由社会的基石。
2006年,中关村两家超级书店打价格战,一个是9700平方米的书店,一个是2.4万平方米的书店。价格战的第三天,一家很大的报社的记者忧心忡忡地找到我小心翼翼地问:“战争打起来了,你的书店怎么办?”我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不是第一次了。我跟他讲:“这种战火,击跨一个书店很容易。”事实证明那一场战火,在周边方圆不到三公里的范围内击跨了400家书店,我跟这位记者说:“击跨一家书店很容易,击跨一个体系很难。万圣书园不是一家书店,而是一个体系。”我没有解释万圣书园的体系是怎样的,只说,看战争的结果。2012年,北京电视台有一个对话节目,有一个很大的网络书店的老板跟我坐在一起,我在现场跟他讲,他的书店会死在我的书店前面。他很不理解,也很不服气,事实已经证明,他的书店死在了我的书店前面。作为一个商家,当其收益50%已经不是来自某一个商品的时候,比如说书,还敢说自己是书店吗?从这个意义上讲,就已经不是一个书店了,因此大家就不用较量了。
这场价格战之后,我开始一点点阐述,为什么某些类型的书店是一个体系,这个体系到底是什么。系统是由软件和硬件两部分构成的。
书店的硬件:生意、管理、后台
硬件部分,就是生意,而生意的核心就是管理,而管理更加核心的,在我看来,实际上是后台。知道一家书店的后台有多少人,我就知道这家书店大概是怎么样的。万圣书园的后台和前台人员的比例是1:1。如果没有强大的辎重部队,没有充足的粮食和弹药,这场战斗是无法打的,战斗打的不是武器精良,实际上打的是供应。书店的核心生命线是采购系统,采购系统是如何训练的,如何配置的,非常重要。硬件部分还包括书店的卫生。多年以来,只要第二天开业,我们每一时刻都在打扫卫生,不能让读者进入万圣书园后,尽管书看起来过得去,但是环境让他感觉到不怎么舒服也是不可以的。我不能让书在不干净的环境中生活,因此,硬件部分在哪里,小到卫生,大到后台,还有与供应商的关系。
书店的软件部分:范围、深度
第二部分就是软件部分。对于书店而言,很难界定范围和深度,如果非要说范围有多大,以我个人二十年的经验,这是没有国界的。深度很难讲,举个例子,我们经常跟出版社打听某某书什么时候出版。很多时候,我比更多同行知道书什么时候会出版。因为编辑要问我,这书能不能出、能不能卖或者这书印刷多少本合适。出版社印刷的数量和编辑的奖金是挂钩的。我要比编辑更早知道某一本书要不要诞生,因为我至少跟2000名以上的作者有很熟的关系,我大部分时间是跟各种各样的作者接触。在他们开题研究的时候,我就要知道下一步干什么,过几年会产生怎样的作品。与其说我做的是独立书店,还不如说我做的是专业书店,因为我要追踪我的主力产品的生产者、上游生产者在干什么,以保证我对新领域、新题目、新作者的敏锐嗅觉。
如果你走在做书店这条道上,很多因素是扑面而来的,甚至是读者带给你的,使你悄悄兜售给出版者,这些是书店软件部分的一面,这一面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无法测量。作为一个体系的书店,若能产生持续的影响,怎么可能打垮它!这里面还有更加软性的东西。书店的软件部分和硬件部分,好像是很复杂很难实现的,其实不是这样的。
灵感和初衷
我创办万圣书园的灵感和初衷来自吃饭。首先让我自己可以赚钱吃饭,而不是靠别人吃饭。其次,我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一件事情可以满足这两个目标是非常困难的。我幸运的是,我做了这件事情,同时满足了两个目标。
独立与干预
在今天网络大潮下,在纸质图书生产和销售全球化的情况下,独立书店怎么存活?
作为一个卖书给读者的店,我要独立于读者。其实也独立于作者,独立于能够想象到的任何因素,其实这么做下来,没有想象得那么困难,恰好是因为这么独立才能存活,换句话是所有书店的死是因为不独立。对于书店独立意义、生存意义和价值来说,从资本的意义上来决定书店命运的力量,不要干预它。书店活得层次,取决于管得多少。管得多,就死得早,死得痛快;管得少,活的可能性就大,活得就长。
与城市生活契合
书店在一个城市存在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因为你的书店比别的书店离读者更近?还是因为你的书价比所有的书店卖得便宜?抑或你的品种多得可以满足一站式的需要?我相信找不到这样的书店,即使找得到,只要有跟你一样的书店开在你的旁边,你就会遇到强大的竞争,再开一家,你的书店就面临死亡。你必须找到完全不同的存在理由。你的书店在什么意义上介入了或者参与了本地人的精神生活?我们可以将精神生活进行狭义界定或者广义界定,狭义界定就是公众生活,广义界定包括城市风雅的趋势。你的书店跟城市的精神生活有关系吗?从我自己的体会来讲,如果一家书店跟城市的精神生活没有关系,我可以肯定,这家书店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或者后天死掉。跟城市的精神生活契合的书店,即使今天活得可能困难一点,明天的日子也会改善,后天会活得很快乐。
聚集你的读者群
之前万圣书园有一个更大的店,要从门口往厕所走的话,有40米长。大家开玩笑地讲,从你进门到走到厕所的一路上,有关中国问题的解决方案全部都有。也就是说,每天人们窃窃私语的问题都在这里。万圣书园很早就自觉地将这些人看成超越读书人的群体,是对公共话题感兴趣人群的聚集。因此我售卖的产品,基本上是瞄准这样的目标来的。
做能让拉手提箱的人回来的书店
最近几年,有越来越多拉着手提箱的读者,我一开始没有在意,后来注意了。前年,我忍不住问了其中两个人,他们给我的答案让我心花怒放。万圣书园很长时间都是在大学周边开店的,很多学生四年本科三年研究生,在万圣书园只看书,不买书。我告诫我的员工不能对他们有任何情绪上的表示。手机拍摄,二维码扫描,在我这里是随便的。很多年以后,就看到当年抄小条、拍照和拍二维码的人回来了。他们说得很诚恳,我们在万圣书园看了七年,很少买书,现在是回报万圣书园的时候,因为你们没有歧视我。现在万圣书园销售当中,很大一部分就来自这一批人。
一个书店,需要怎样的坚持?非常关键的是,让这些拉手提箱的年轻人回到你的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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