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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2月11日 来源:经济观察报
时间:
彭伦
2013年10月加拿大作家爱丽丝·门罗(Alice Munro)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人们欢呼,这是短篇小说的胜利,同时又不禁嘲笑美国作家还是没有诺贝尔奖的份。但是,如果我们细想美国强大悠久的短篇小说传统,想到《纽约客》杂志几乎每期发表短篇小说,是爱丽丝·门罗最重要的发表阵地(发表近60个短篇),其实,我们也可以说,这是北美短篇小说传统的胜利。2013年美国文坛的大事记,就是以一部短篇小说集成为《纽约时报》小说排行榜冠军开始的。
2013年1月8日,以滑稽、夸张的超现实主义著称的美国短篇小说家乔治·桑德斯(George Saunders)第四部短篇小说集《十二月十日》在托比亚斯·沃尔夫、胡诺·迪亚兹、洛丽·摩尔等多位美国文坛健将的鼎力推荐下出版。《纽约时报杂志》的封面特写文章中称:这是“今年你会阅读的最佳图书。”《十二月十日》出版第一周即冲到《纽约时报》精装小说排行榜第三名,过了几个星期,甚至升到第二名。短篇小说集能这么畅销,甚至《纽约时报》等许多报纸都纷纷报道,可见其不同寻常之处。《十二月十日》从年初热到年末,它不仅入围美国国家图书奖小说奖,还入选《纽约时报》年度十大好书。
它的成功也暗合了新世纪以来,美国短篇小说在方兴未艾的电子化潮流中的复兴趋势。人们手持电子阅读器和手机,方便阅读短小的故事;同时,像亚马逊2011年推出的“Kindle Singles”自助出版服务,专门发行可以在两个小时内读完的短篇小说和非小说作品,也吸引着作家们创作短篇作品。向被视为美国最高文学奖项的普利策小说奖,自2000年以来已经有三部短篇小说集获奖。今年入围的作品中也有一部短篇小说集——内森·英格兰德的《当我们谈论安妮·弗兰克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回到文学奖的话题上来。美国作家二十年得不到诺贝尔文学奖,美国人民总归还是很不爽的。美国国内的两大文学奖——普利策小说奖和美国国家图书奖,尽管声誉很高,但对市场和国际的影响力还远不如布克奖那么大。2013年3月,大洋彼岸传来的一个新的文学奖项设立的消息和连锁反应,颇令美国文坛振奋。
近年来,不少英语作家和出版业内人士对布克奖向偏通俗的小说的颁奖倾向颇为不满。由英国经纪人安德鲁·基德牵头,联合包括许多美国作家在内的近两百位英语作家设立的福里奥奖,于3月初宣布成立,并定于2014年3月评选第一届获奖作品。2014年的五位评委中,就有美国著名作家迈克尔·夏邦。由于该奖评选的范围是全球用英语写作、在英国出版的图书,因此该奖一经宣布就被认为是布克奖的竞争对手。布克奖主办方很快就坐不住了,在距离2013年颁奖不久的9月18日宣布,从2014年开始,布克奖也将向全世界的英语小说开放评选。英国人在这边较劲,最大的获益者,应该还是美国文学。毕竟美国作家之多风格之丰富,在英语世界还是占很大优势的。
2013年4月,另一个外来作家,在哥伦比亚大学英文系任教的爱尔兰 作 家 科 尔 姆·托 宾(Colm Tóibín),则在美国本土引起轩然大波。前两年,托宾曾经为都柏林戏剧节创作了一个话剧《自白》,从圣母玛利亚的角度讲述耶稣受难前后的故事和她作为母亲的感受。2012年,托宾将剧本改编成一个中篇小说《玛利亚的自白》。2013年,好莱坞和百老汇大制片人司各特·鲁丁买下改编权,请爱尔兰女演员费奥娜·肖主演这个单人话剧。但是,这个即使是在天主教势力非常强大的爱尔兰都没有遇到问题的话剧在美国却引起了争议。美国宗教保守人士认为小说和话剧曲解《圣经》,亵渎圣母玛利亚形象。从话剧排练第一场到4月23日的首演,美国保护传统、家庭和财产协会都到演出该话剧的百老汇沃尔特·凯尔剧院外示威抗议。出人意外的是,这部原定演出十二周的话剧,仅上演了两周就突然结束。我们或许也可从中看出宗教保守势力在美国是日常生活中的影响之大。
自J.D.塞林格于2010年1月去世后,美国文坛最重要的作家就是1930年代出生的一批老作家了,他们包括托妮·莫里森(1931年生)、E.L.多克托罗(1931年生)、菲利普·罗斯(1933年生)、科马克·麦卡锡(1933年生)、唐·德里罗(1936年生)、托马斯·品钦(1937年生)。令人敬佩的是,这一代作家仍然保持着旺盛的创作力(除了菲利普·罗斯2012年年底宣布封笔)。托妮·莫里森在2012年还出版了长篇小说《家》。
2013年9月,塞林格之后最神秘的作家托马斯·品钦(Thomas Ruggles Pynchon)推出了最新一部长篇小说《前沿》(TheBleedingEdge)。小说的跨度是2001年的春天,正好是互联网泡沫之后、纽约发生恐怖袭击之前的几个月。而它所探讨的是9·11之后的美国和被网络改变的世界。有意思的是,9月12日出版的《纽约时报》,刊登了书评人角谷美智子和美国小说家乔纳森·勒瑟姆意见截然相反的评论。20年来,《纽约时报》专职书评人角谷美智子对品钦每一部作品都极尽挖苦。乔纳森·勒瑟姆的评论则不吝赞美。品钦的中文译者但汉松博士幽默地评论道:“品钦迷纷纷表示,‘勒瑟姆看懂了!’”《前沿》入围2013年度美国国家图书奖——虽然获不获奖对于品钦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2013年也见证了国际出版业最惊人的合并案——2013年7月1日,兰登书屋出版集团和企鹅出版集团合并正式完成,新的集团总部设在纽约。这场于2012年由两家集团的母公司培生集团和贝塔斯曼集团启动的合并案,使得他们超越法国阿歇特出版集团,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出版集团,其份额占美国图书市场的25%,英国市场的27%;也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真正的全球性大众出版集团”。所谓“全球性”,是因为过去两大集团除了北美和欧洲,早已将触角伸向南美洲、非洲和亚洲,通过合资、独资等各种形式进入了巴西、印度、南非等新兴市场。合并之后,这个庞然大物会把触角伸得更远。在情况最特殊的中国,企鹅出版社也经营了近10年,虽然无法获得出版权,但通过项目合作、品牌授权、版权输出、中文小说英译等各种形式,已经获得了很高的品牌认同度。
业界评论认为,企鹅、兰登书屋的合并,是为了应对话语权越来越大的亚马逊和电子书时代的挑战。它是否会引发其他几家出版集团的进一步合并?
在这个业界大势的对比下,再看2013年出版的两本关于美国出版业的新书,别有滋味。
2013年1月,美国最著名的文学经纪人之一、92岁的斯特林·洛德(Sterling Lord),出版了他的回忆录《出版业的洛德》(LordofPublishing)。当然,根据Lord这个词的字面意思,你也可以理解为“出版之王”。文学经纪是一百多年来,美国商业出版业的重要推动力。经纪人代表作家选择合适的出版社,争取最好的合同条件,销售尽可能多的版权,使得作家可以专心创作。这是一种不需要大众曝光率的幕后工作,因此,很少有文学经纪人出版回忆录。《出版业的洛德》就显得特别难得。斯特林·洛德最著名的作者就是杰克·凯鲁亚克,以及其他一批“垮掉的一代”作者。1951年,斯特林·洛德辞去《大都市》杂志编辑工作,开始当经纪人。有一天,一个叫杰克·凯鲁亚克的人走进他一间房间的办公室。他是被出版人罗伯特·吉罗打发来的。因为凯鲁亚克拿着写在长卷电传打字纸上的书稿《在路上》给罗伯特·吉罗看。罗伯特·吉罗看都没看就拒了,并介绍他去找斯特林·洛德,先把书稿弄成像样的书稿格式再说。两个年轻人就这样成为了搭档。
另一本重要的书是2013年8月出版的美国记者波里斯·卡奇卡写的《温室》,写的是有“美国最著名出版社”之称的法拉-吉罗-斯特劳斯出版社(简称FSG)。这里面的吉罗,正是那个拒了《在路上》书稿的罗伯特·吉罗。FSG也就是三位合伙人罗杰·斯特劳斯、约翰·法拉和罗伯特·吉罗的合称。
从1946年创立,到1993年卖给德国霍茨布林克出版集团,FSG的确是美国二十世纪下半叶最出色的独立出版社。在他们的作者名单中,有二十三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两位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分别二十二次获得普利策小说奖和美国国家图书奖。波里斯·卡奇卡以局外人的身份,把FSG的家底挖了个底朝天,除了出版社的三位合伙人,他更将注意力放在FSG旗下那些作家与作品出版的台前幕后:艾略特、苏珊·桑塔格、乔纳森·弗兰岑等等。作为局外人,波里斯·卡奇卡避免了出版人回忆录中非常容易犯的过度吹嘘的问题,只是客观地把事情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他告诉读者:像FSG这样的精英主义出版,究竟应该是怎样的。
但是,在资本全面渗透、商业利益至上的今天,在有着特殊国情的中国,有可能出现FSG这样的出版社吗?
原文标题:2013美国:短篇小说的复兴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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