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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色彩的多崎作 和他的巡礼之年》 村上春树 著 赖明珠 译 时报出版 2013年10月版
《海边的卡夫卡(上、下)》 村上春树 著 赖明珠 译 时报出版 2003年2月版
《挪威的森林(上、下)》 村上春树 著 赖明珠 译 时报出版 2003年10月版
1.
村上最大的本事,就在于写出了让两种读法可以并存的小说。其它习惯动用复杂典故的作者,读者通常很难跳过那些典故的障碍,轻轻松松继续读下去。没弄懂典故,阅读就停滞了。
村上春树的小说,尤其是他的长篇小说,总是布置了许多典故。读村上春树的小说,也因而总有两种读法,不管他布置的典故,不去追究这些典故的意义,只关心他铺陈的表面情节,那是一种读法。当然另一种读法,就是不放过这些典故线索,将之视为村上给予读者的心灵与智识考验,坚持不放弃地拉住线头,拉出后面没有明说的意义,将典故的意义和表面的情节彼此互相比对,如此尽力还原村上藉由多层文本所试图要传达的讯息。
村上最大的本事,就在于写出了让两种读法可以并存的小说。其它习惯动用复杂典故的作者,读者通常很难跳过那些典故的障碍,轻轻松松继续读下去。没弄懂典故,阅读就停滞了。村上的小说,却可以允许读者跳过这些典故,无害于小说读完,同时又暗藏了玄机,让有耐心寻访典故的读者,能够从小说中,获得更多、更深的体会。
《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中,一个极其明显的典故,是李斯特的钢琴音乐《巡礼之年》,尤其是其中一首“Le Mal du Pays”(乡愁),村上在小说中还刻意提了贝尔曼(Lazar Berman)和布伦德尔(Alfred Brendel)演奏的两个版本。听或不听这首、这套钢琴曲,当然就对我们进入小说的情境气氛,产生差别。
但小说中另外有没有明说的典故。小说中之所以动用李斯特,不完全只是要提《巡礼之年》吧!第五章中,灰田对多崎作说了一段自己父亲的奇遇,那段看来莫名其妙插进来的忆述中,出现了一个钢琴家,出现了钢琴家说的一段古怪的话。李斯特是个钢琴家,作为一个钢琴家,李斯特拥有如同魔鬼般不可思议的技巧,还有,李斯特对于“浮士德”的故事深深着迷,他有许多明显取材自“浮士德”的音乐作品,他的钢琴杰作《B小调奏鸣曲》也被视为是依循浮士德与魔鬼的故事而写成的。
灰田的父亲遇到的,分明就是将灵魂卖给了魔鬼的浮士德啊!那个弹钢琴的绿川问灰田:“你相信恶魔这种东西吗?”然后展开了一大段关于恶魔的讨论。接着他们讨论了“才华”,绿川说:“……大部分的情况,(有才华的人)是削减生命,接受过早的死亡,当成那天才的代价付出自己的。就像赌命的交易一般。至于交易对象是神还是恶魔,就不得而知了。”
更明显的,是绿川形容在同意接受死亡时,能够得到的资质、特殊能力。“那最大的根本,在于你可以扩大你的知觉本身……你的知觉会变成毫不混淆的纯粹的东西。就像云雾散去,一切变明朗了一样。而且你可以开始俯瞰平常所见不到的情景……一旦看到那样的真实的情景之后,过去自己所活过的世界看起来可能就会显得平板了。那情景没有逻辑不逻辑。没有善或恶。一切都融合为一。而且你自己也成为那融合的一部份。你离开肉体这框框,变成所谓形而上的存在。你成为直观。那是一种美好的感觉的同时,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绝望的感觉。因为几乎到最后的最后你会觉悟到,自己过去的人生是如何的浅薄而缺乏深度。心想为什么以前能够忍受那样的人生呢?不禁战栗。”
这说的,正是魔鬼给浮士德的诱惑啊!让你离开肉体的限制,尝尽所有一切最激烈最极端的事物,最好最美最快乐最痛最苦,浮士德就是因为这样而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的。
2.
这是村上小说最核心的象征——人生就是一段从草原走向杂木林的旅程,随时可能掉进到这口看不见的井里。
将浮士德的典故摆放回这部小说中,加上对于过去村上春树小说的认识,我们就能够给“无色彩的多崎作”整理出一条稍微清楚些的因果脉络。
小说一开头就是:“从大学二年级的七月,到第二年的一月,多崎作活着几乎只想到死。”这样的情境,早在将近三十年前,村上就在《挪威的森林》中,透过直子描述过了:“井在草原尽头开始要进入杂木林的分界线上。大地忽然打开直径一公尺左右的黑暗洞穴,被草巧妙地覆盖隐藏着。周围既没有木栅,也没有稍微高起的井边砌石。只有那张开的洞口而已。”
这是村上小说最核心的象征——人生就是一段从草原走向杂木林的旅程,随时可能掉进到这口看不见的井里。和《挪威的森林》里的渡边、直子一样,多崎作在完全没预期的情况下,被四个最要好的朋友抛弃、隔绝了,掉进生命之井里。直子说的:“如果脖子就那
样骨折,很干脆地死掉倒还好,万一只是扭伤脚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就算再怎么大声喊叫也不会有人听见,也不可能会被别人发现,四下只有蜈蚣或蜘蛛在乱爬,周围散落着一大堆死在那里的人的白骨,阴暗而潮湿。而上方光线形成的圆圈简直像冬天的月亮一样小小地浮在上面。在那样的地方孤伶伶地慢慢死去。”
既然再怎么大声喊叫也不会有人听见,所以多崎作不喊不叫,就这样接受了自己离开了原本正常生活的灾难命运,虽然没有自杀,却也只是在那样的地方持续、缓慢孤伶伶地死去而已。他甚至没有力量去弄清楚,究竟自己是怎么掉进这个深不可测的井里来的。
一直到他遇见了灰田。或者该说,到他从灰田那里联系上了浮士德与魔鬼。人可以取得透视世界,尤其是看到每个人身上所带的根本色彩的能力,对多崎作有着巨大的诱惑。从这里,他拾回了一点面对过去、面对不意灾难的勇气,开始了想要从井里爬出来的动机。
接着出现了木元沙罗。沙罗进一步唤醒了多崎作对于人间的想望,却又近乎无情地提醒他:你是不可能窝在井底和一个不在井里的人拥有正常生活的啊!沙罗刺激、进而代为安排了多崎作的“巡礼”,一一拜访这四位朋友,看望他们的生命所在,并且试着探访他们和多崎作交集而后断裂的那个如同核爆般的原点(Ground Zero)。
3.
表面上看《没有色彩的多崎作》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单一的现实空间里。然而认真推究,我们却会发现,村上习惯在长篇小说中铺陈、展开的二元、乃至多元时空,也还是存在于这部小说中。
那不只是生命的巡礼、记忆的壮游,顺着“浮士德”的典故,村上春树要让它同时是一段魔之历程。魔鬼藏在梦中。和白妞、黑妞交和莫名其妙的梦境。不过,读过《海边的卡夫卡》的人会联想到另一个主题——“责任始自梦想”。这原本是爱尔兰诗人叶慈的诗句,但在村上的小说中被拓展为一份奇特的生命论辩,人不只该为自己做了甚么负责,还应该为自己想了甚么、想象了甚么负责,也应该为自己潜意识中看见了、梦到了甚么负责。
表面上看《没有色彩的多崎作》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单一的现实空间里。然而认真推究,我们却会发现,村上习惯在长篇小说中铺陈、展开的二元、乃至多元时空,也还是存在于这部小说中。那个带着小袋作护身符的钢琴家,明显是来自于跟我们不同次元的时空的。扩大来看,那个倏忽出现,后来又倏忽消失的灰田,也只能来自于这个世界之外吧?
更关键的,多崎作的“巡礼”终究是要让他面对一项迷离的状态——他的梦,和白妞柚子的遭遇究竟有甚么样的关系?柚子承受的暴力事件,乃至后来的死亡,真的和多崎作无关吗?
多崎作不知道,他没有把握,就像《海边的卡夫卡》中的十五岁少年无法解释自己到底有没有参与了弒父的行动一样。从这里突出了多崎作“巡礼”的魔性,从一个单面向的自我认知,变成了多元立体的情景,他无法再将自己单纯地看作是被四个朋友抛弃伤害的被害者,他拒绝去了解朋友抛弃伤害他的理由,也就不能单纯只是受伤太重下的反应,他还在逃避着甚么,沙罗不愿意让他继续逃避下去的某种黑暗情境。
即使那黑暗来自另外一个次元、另外一个迷离、梦中世界,多崎作都有责任应该去探索去了解,不能如此逃避。我们也是一样吧!
4.
虽然是村上最新的小说,《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其实很适合拿来作为通往所有村上小说的一条通道、一段隧道。
《没有色彩的多崎作》有着看来很像意外之作的元素。摩羯座的村上春树给自己的小说创作设定非常严格的程序——短篇小说集、小长篇、大长篇,如此循环.写完了大长篇《1Q84》,接下来不应该是这种长度的另一部长篇小说。小说的长串篇名,看起来也比较像是村上会给短篇小说取的。
更重要的,这部小说以近乎信手拈来的风格集合了村上春树在小说写作上的根本关怀,字里行间几乎能够感受到村上不加思索快速将自己最熟悉最在意的内容自动摆放进去的自在。使得完成的作品具备了一种统纳并总结村上小说技法与哲学思辩的意味。
虽然是村上最新的小说,《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其实很适合拿来作为通往所有村上小说的一条通道、一段隧道。在这里浓缩集中地展现了村上和所有其它小说家最不一样的地方,走出隧道之后,重见人间光线时,我们不只会对村上其它作品内藏的复杂沉重讯息有更敏锐的察知,也会对这个世界究竟如何构成,有了一点无法理所当然解答的疑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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