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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读青年哲学家夏可君的新著《身体——从感发性、生命技术到元素性》(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5月),深感欲思考“如何在身体之中思考身体?如何让身体自身来思考?思考还原到身体上会如何?身体如何思考身体自身?”(导论)等问题,该书的确提供了一个充满思辨性与实践性的思考平台。这是一片由概念、感受、思辨和思想史事件构成的理论旋涡,也是一段对自身身体的感受性结构、性质和可能性进行内向探险的艰难航程。作者祈望“重写康德的三大批判:即把感性一知性一理性,都还原到身体的感发性(affection)上,从身体的感受性上重构世界,从身体的感受性与触感(touch)重写整个哲学本身”(导论)。为此,必须让身体彻底出场,彻底地让身体以身体的方式言说自身、表达自身。
第一章“感受性:身体的现象学”首先从胡塞尔的现象学出发,艰难地探索着身体现象学的缘起、转换和推展,“从亨利的自身感发,到梅洛-庞蒂的间性感发,再到莱维纳斯的它异感发,身体本身的维度以及身体行为的基本结构得到了基本描述”(第69页)。然后在第二章“生命:身体的技术”中展开了身体的技术性世界,从口、耳、手等器官的敞开中追问身体是如何生成的。当身体生成之后,所面对的是欲望与权力的掌控,是身体在社会关系中的真正出场,这是第三章思考的问题:“如何回到身体更为具体的行为关系上?如何让身体以自己的方式展开社会的关系?”(第133页)最后一章由女权主义引领着身体“性态”的绽放,让爱欲与审美的目光照拂着身体的自然性与可塑性。无论是伊瑞葛来对阴唇的思考还是南希对乳房的思辨,都是身体问题中爱抚诗学的温柔而坚定的言说。至此,身体与无数的思想事件发生了联系。但是,由于思想仍然只是围绕着抽象的“我”打转,那些思想事件仍然无法与“某一个”身体的“我”发生联系,身体的思辨哲学走到了它的边界地带。在我看来,如果把文学甚至人类学中的身体事件补充进来,身体的感性面相当会更为敞开与真切,对个体经验的对象化思考也可以有更具体的语境。
今年纪念非典十周年的时候,南都报约我写了一篇回忆文章。我既非医生也不是病人,谈的,是非典对我的教学产生的影响。当时我正讲到西方思想中的身体问题,过去只是按书本上的讲,没想到这次非典提供了一个契机,刺激了身体在教学中的出场。为了防止感染传播,我把课堂搬到室外;有一天我把学生带到球场上,要求学生进行即兴动作表演,以表达个人对身体的感受。感觉最深的是我们的学生对身体动作的表演有强烈的陌生感,可以反映出身体语言被规训在某种文化心理中的窘境。后来终于有一位学生作出了非常有个性的动作:他在学院围墙被抄近路者砸出来的大洞两边反复跨越,同学们猛然大笑,也逐步唤醒了身体的能动感。这位学生非常敏锐地找到了主宰自己身体的一个具有象征性的重要动作。身体可以翻墙,可以穿越围墙,身体原来可以通过动作表示反抗,这不正是对福柯所讲权力对身体的宰制的勇敢反抗吗?接下来是关注当时围绕非典的身体与社会管制的争论,更具有政治性和现实意义的多种场域和思想空间也逐步展开。关于这次非典,讨论的议题之一就是:关于身体的传染病事件是如何被置身于政治权力斗争之中的?前几年我参与侯登科纪实摄影大赛的评奖工作,我积极推荐了一位摄影记者拍摄的非典后遗症患者悲惨境况照片,那也是身体政治在非典事件中的真实记录。
说到解决身体问题,恐怕没有比陈希我的《抓痒》这个书名更贴切的了,可惜我至今还没读到这本小说。他的《日本向西,中国向东》(南方日报出版社,2013年7月)是一本随笔集,也有不少文章与身体有关。所谓“向西”、“向东”,固然是一种观看,但是作者在序言说,“看来看去”,“这本书不是在拿日本说中国,也不是拿中国说日本,它企图说的是普世的道理”。约稿的责任编辑刘志一对此很认同,因此坚持,最终顺利出版。身体的道理不也可以说普世的道理吗?
作为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生人,陈希我的思维方式、语言习惯自然难免会“打上阶级的烙印”。但是这些“烙印”早已被漂洗过,它们自己的出场就是为了嘲弄与蔑视自己,尽管也带着一丝历史沧桑中的自怜。他对“体制”的敏感也是挺使人敏感的,比如他在“中国向东”部分中几次三番说到同一经历:在回国进入上海虹桥机场的时候,想为所带的免税商品报关,却被一张“今天下午政治学习”的告示挡了回来,于是“猛地明白了,已经到了体制的祖国”(第225页)。他曾经在《真日本》的台湾版序言中说,他也有痛恨,但是那恨的理由却是与常人思维不同,不妨也是他个人的一种历史观吧——其实,毋宁说他的思维才是正常人的思维。据说他的博文常提到申请签证与带书回国之痛,仅此两条,假如相遇相识,咱们就可以边喝边侃。
读他的文字,即便谈的是风花雪月,隐约中仍有一丝无形杀气。不是剑侠的那种,是书桌上、抽屉里的学生意气,尽管陈童鞋已经不再年轻了。他自己说,最早的文学创作就是被小学老师掴了一巴掌,“怀着深仇大恨,我在课桌上刻了个字:‘杀!’”(第241页)想起近日报道某地一学生冲进学校办公室把老师杀了,真替当年小陈捏一把汗。到了现在,“人最宿命的就是从小养成的根深蒂固的价值观。所以我常告诫自己要抵抗,抵抗之一,就是把这些文字编辑起来”(序言)。这不是从小“杀”到现在吗?
有些杀气是隐形的。比如讲到在绝望的情境中(如儿女患了绝症)父亲常会逃逸而只有母亲会坚持,笔锋一转就说:“现在多少知识分子声称绝望,……于是安逸地堕落去了。他们是多么聪明!我常会想,如果他们是父亲,他们的孩子患了绝症,会怎么样?也许有人会说,那时候可能就不一样了。但我不期待一个在大事上没骨气的人,对家庭,他会负起责任来。也许有人又会说,家庭会是他们退居的底线。其实对会退的人来说,底线是不存在的,会退,就会一退再退,直到退到保住自身。”(第254页)
这种杀气甚至在风月中来得更猛。《爱你,咬你》开头想说文字的力量是有限的,但是很快却引到了身体问题,似乎是对尼采以后的身体哲学的一种回应。“他爱她,她也爱他。这是21世纪的爱情。爱就要做。可是就这么一个身体,折腾来折腾去也无非是‘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深入,再深入!越深入,就爱得越深。深,深,深……可是再深,又能有多深呢?”于是,“他像末路途穷的杀手,精疲力竭”;于是,他与她互相咬,“只有咬才感觉爱得到位,只有咬,才能激发出激情。他们的身上布满了对方的斑斑牙印,下巴、鼻子、喉结、肩膀、乳房、手、腿、生殖器官……他们感觉到实实在在的爱了。可以想见他们终于可以爱下去了,一直爱下去,天荒地老,一千年,一万年。海枯了,石烂了,他们死了,尸骨不存了,只有他们的牙齿还在。”(第243-244页)过去有哲人说,没有过性爱的知己男女最终只是陌路之人,而按照“咬”的哲学,有过性爱而没有深深咬过的爱情男女也比陌路之人好不了多少。说到这猛然想起可以套用过去那句耳熟能详的话,——你想知道爱情的滋味,你就得亲口咬一咬。但是,即便是爱爱过、咬咬过,就一定能担保不会变成陌路之人吗?再联系到夏可君《身体》中处处强调的独一无二的“你”或“我”的身体,那就应该说:爱这一个你,就咬你!
陈希我是福州人,“尽爱嫩”——这是我会说的唯一一句福州话。本来想说他是坏人,结果说中了他的好色与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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