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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作者李小江的认识,还固化在“女性学学者”阶段,冷不丁看到了她的《后乌托邦批评:〈狼图腾〉深度诠释》,先是吓了一跳,接踵而来的是震惊与惊喜。
《狼图腾》的出现可以称之为一个“现象”。当年这匹突袭文坛的黑马,着实引起了一阵骚动。它在中国畅销,在外国得奖,赚取了很多人的眼泪,也点燃了很多人的怒火,引起无数的话题与争论,但文坛与学界却对其保持沉默。正是这种奇特现象引起了李小江的兴趣,她在其中看到的“话语空间”——《狼图腾》产生在后毛泽东时代和后现代社会的氛围中,将“革命中国”用作叙事平台,在重叠复杂的寓意中浓缩了现代以来最重要的人类问题——有可能为诠释《狼图腾》开辟一条新的路径。
“寓言式书写”的乌托邦性质
以一般人的阅读经验,不难理解“寓言首先是思想的然后才是文学的”。无论是已经浓缩为成语的中国古代寓言,还是卡夫卡式的长篇小说,都是借故事来表达思想。而社会转折时期,“难言的个人处境和难以发言的社会环境”,使得借话说话、隐身代言的寓言,成为一种可以选择的表达方式。
《狼图腾》显然不是“大灰狼”式的传统寓言,作者认为它不是政治寓言,也不是现代寓言,细读之后不难发现,《狼图腾》从创作形式到作品内容,都具备了“后”的典型特征:故事中弥漫着后现代的空气,在“对话”与“讲座”中表现出后殖民批判的政治走向。“作为‘民族寓言’,它以文本的方式超越了‘现代’这一必经的历史阶段,在全球化时代自觉地担负起后现代主义的人文关怀,试图在‘元自然’场景中找回现代人群中丢失的审美理想,让久已失宠的乌托邦重返现场。”
是的,很多人在阅读《狼图腾》时,能够感觉到一种荡气回肠的理想主义,但是,它所指的方向是哪里?它渴望实现的理想以及实现的方法(用草原狼的精神改造国民性),为何会引起那么大的争议?
《狼图腾》究竟有哪些寓意
作者先从文学与审美的角度对《狼图腾》文本进行分析,发掘出小说能够拥有广泛读者、能够抓住人心的诸多原因。但如果仅仅把它当做文学读本来分析,显然作者没有必要去投注如此之多的精力,那是稍微指导一下,文学博士生就可以做的事情。真正有分量有价值的,是其后多学科的“寓意索引”。
12个学科的架势十分吓人,它包括了符号学、语言学、宗教学、人类学、性别学、生态学、文化学、经济学、政治学、史学、哲学和民俗学。如果从做学问的角度来说,一个人很难驾驭这么多学科。但作者写作此书并不是为了“做学问”,而是通过不同路径去质疑和提问,在问题的基础上展开对话。这样的诠释“溢出”了《狼图腾》本身,联结起的是当代中国和世界上的一系列重大问题。
比如,在“语言学”一节中,作者首先提出了若干问题:“《狼图腾》用什么语言、讲了什么故事?”这是一部汉语小说,讲了一个内蒙古大草原的故事。“谁是这故事的主讲人?”陈阵,一个来自北京的知识青年,一个汉人。“为什么一个汉人在讲蒙古人的故事、一个北京人在讲草原上的事情?如果用汉语讲述,他企图讲给谁听?如果说的是草原人的事,谁赋权他代言?”这些问题显然不能用一句话来回答,它触及到语言学的根基,涉及学界一些热门话题:不同社会人群之间代言是否“可以”?即使可以,就像人类学家为原住民代言、知识分子自诩为弱势人群代言:又能在多大程度上不掺私利、不说假话,不篡改,不曲解?
在“经济学”一节中,作者仔细分析了《狼图腾》所表现的草原经济生活,包括分工、交易和分配,认为其“像经济史上的一块活化石”。“在短短30年里完成了从‘习俗经济’到‘指令经济’再到‘市场经济’的转变”,浓缩了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华民族的基本生存状态”——作者在此讨论了“进步”、“国富”(民不富)、制度(产权与意识形态导向)等等与经济相关却单靠经济学解释不了的问题。
在“政治学”一节中,作者挖掘了《狼图腾》中隐含的权力关系以及意识形态运作的生动故事,它们“像一面镜子——放大镜或哈哈镜——照出了一代人亲历的心灵旅程”。
“后乌托邦”与“反乌托邦”有何不同?
在长久的研究实践中,因为感觉到后现代主义和后殖民理论都“不够用”,作者提出了“后乌托邦批评”并径自将其用做分析工具,希望在三个方面有所作为:为今天世界上近半数人的历史经验建立话语平台,开辟新的解释空间;修复损毁的乌托邦之舟,在理想破灭的地方架起续接理想的桥梁;与“后现代∕后殖民”结合,共同成全后时代的认识范式。
曾几何时,“乌托邦”是理想社会的象征。但一个多世纪宏大的乌托邦社会实践,非但没有结出理想之果,反而留下了许多血腥的教训,所以“反乌托邦”思潮随之而起,出现了《1984年》等一批作品。
“后乌托邦”与“反乌托邦”有何不同?作者说,前者是一个分析范畴,后者是一种政治立场。之所以要建立这个分析范畴,是要完成两个任务:“泼污水,保娃娃”:揭露乌托邦实践中的真相和舆论造势中的骗局,同时在教训中发掘经验,为修复和重建乌托邦理想不懈努力。后乌托邦批评总是跟在乌托邦社会实践之后,以便人们“在追梦的道路上做出更清醒、更明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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