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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03月01日 来源:大佳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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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坛:您这一代开独立书店应该是算第二代,像我们这样再小一点的读者,回想起以前的独立书店我数不出来。
刘苏里: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独立书店,就是我开的时候我也不知道。
文坛:我就是开个书店而已。
刘苏里:实际上我们没有师父。既没有土师父,也没有洋师父,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应该怎么干。所以开始的时候,如果说有什么难处,这就是一难。虽然我们没有师父可学,但好在读者也没有因此降低对它的兴趣。因为原来我们没有这件事。
文坛:反正怎么都是新的。
刘苏里:对。那时候到国外出国的机会很少,真正看到人家欧洲、美国的独立书店机会也很小。差不多独立书店就在这么一种状态下,完全是连滚带爬的意义上慢慢磨,慢慢看到了海外独立书店的照片,那时候没有网,看不到照片。为什么我说钟芳玲的贡献大呢?那时候我和她还不认识,我为了办店,《书店风景》翻烂了两三本,反复琢磨看。很多细节都是从她的书中学来的,后来我们有了机会,跟直接在欧美生活很多年的朋友交流。我认为这是一个我们自己的书店,但它肯定既不是欧洲的书店,也不是传统意义上中国的书店,它就是纯粹这个时代中国的书店,这里头有经过20年的学习和理解。
经营书店要平衡心态
文坛:刚才我们谈了独立书店的生存问题,包括您说的断代。但其实有些人也会谈到一些政策、房租、税等等,这些基本的问题,您认为这些问题就目前来讲也是生存当中特别重要的一些东西吗?
刘苏里:应该是很严重的问题,总的来说是外部因素。我们更容易谈外部因素,谈外部因素就等于解脱我们自己的责任。不止我们这个行业的从业者是这样,差不多可以概括我们这个民族的特性就是这样。这是惯常思维,一般而言这是很糟糕的,因为不愿意在自身找毛病。就像我们这个行业,独立书店这块,其实依然也有这个问题。是很困难,这个我比谁都知道的不少,但是我们的先哲留下的俗话是事在人为。就是说我们不是要跟这个时代作对,唐·吉诃德的某些精神恐怕也是使得事情极致的保障。如果一个民族所有都那么精,那我不知道这个民族能干出什么正经事。其实真正的事都是傻子办出来的。
文坛:那您觉得它的核心问题是什么?
刘苏里:首先就是心态要平衡。不平衡之后经营就开始走样了,而不是甘于在这个地方,我就要把这个地方做好。在我们行业里实际上是有一批这样的人的,哪怕我窝在一个墙角里头,也要干这件事,把这个书店办到底,就像将爱情进行到底一样。实际上多数人不可能把爱情进行到底,就跟更少的人把书店进行到底是一样的。我们讲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什么事你一不要命,这就没有什么人可以跟你去竞争或者非得跟你过不去了。大家都知道非得过不去的结果不是你死就是他死,但是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做事应该有的心态吗?当然,就是因为很多人都认为那件事是他的一部分,很多人想开自己的书店。事实上是不可能的,多数都失败了。失败当然也有硬原因,比如:钱不够、不懂经营。确实我就认识这样的人,完全不懂经营,他自己喜欢的书进500本,他也不知道卖给谁。即使是为那一群疯子服务的人,也真得知道那一群疯子是怎么回事,多少还是要有点商业意识的。我刚才讲过不向读者妥协,现在讲不能以自己为中心。不向读者妥协,并不意味着反过来以个人的好恶为好恶,这样做最后也是要失败的。
万圣书园向极致发展
文坛:到一个新的阶段的时候,一般都会说有新的起点或者有新的目标,万圣有没有?比如马上就到20年了,在实现原来的理想和目标基础之上,有没有新的一些目标?
刘苏里:我忘了以前和谁谈过这个问题。有一段时间老有人问我有什么规划、战略,我说没有。我听了就想笑,我们本来想干好的事都没有干好呢,干嘛要弄新的事或者求变化呢?这也是我从哲学的意义上反对的倾向性和观念。笼统意义上谈创新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你连个出发基点都没有,所谓创新就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已经走不下去了,原来的事情已经做到极致了,需要再开辟一个新的范式。至少我们这次迁址以后,在这个地方,我们会把独立书店在中国现在的时代推到一个极致,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所以我不知道当达到这个极致的时候,我们自己会不会比较满意。
文坛:其实我理解,这个极致不就是您的目标吗?
刘苏里:不是,因为你不知道极致是什么。或者说极致是你的目标,但是你不知道极致是什么?达到什么结果才叫极致?你满意不满意?我觉得可能最重要的是,你认为比较满意的时候,可能既是一个目标实现,又是一个可以在那个基础上出发的基础。但我觉得至少我们这20年,还有很大的空间。这次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形,但我自己受了很大的触动。比我上三次迁址震动大很多,我突然意识到在一个我们可期待的时间里头,把我一直想的那件事做到我们满意的极致。
文坛:把它变成书天堂,也变成读者的天堂这种感觉。
刘苏里:天堂好像说的太过了,我没去过天堂,我不知道天堂是什么样的,至少就是说这些人来了以后都觉得很舒服,很满意,就跟自己也实现了一件很满意很舒服的事情一样。
采购是万圣书园的竞争核心
文坛: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九三年的时候,全国新出的书共有多少品种?
刘苏里:七八万种。
文坛:现在差不多是三四十万种?
刘苏里:四十万种,今年好像四十二万种。
文坛:这就是一个困难。当面对总的出书量大翻几倍的时候,保持书的数量和质量也是挺难的一件事情。
刘苏里:我们先不说整个出版状况,现在有点马太效应。出学术书的出版机构越来越集中,原来我记得很清楚,在九十年代中叶的时候,九五至九八年,那些年学术书的出版非常分散,特别是质量非常好的书。但是近十年或六七年的时间,集中化的程度越来越高,原来传统上那些边缘的还能出一些好学术书的,现在基本见不到了。
文坛:这是不是对您的选择和挑选来讲简单了一些?
刘苏里:对,集中了以后就简单了。剩下的再通过市场,有时会通过订货会。因为订货会非常集中,像我们这种小社,一年会订一到两次货。我每天要保持对采购的检查,甚至是外地的订货,虽然我不在一线,但是基本上出的每张单子都是我审批过的。
文坛:有一些店员在挑?
刘苏里:对,采购部负责挑,我的采购部很厉害。
文坛:有一些专家型的人在参与吗?
刘苏里:以前有过,后来全部让我赶走了。
文坛:应该说您的店员是很厉害的,您是怎么挑选店员的?
刘苏里:采购部的员工的训练是最繁复的,我们选采购员一直是非常严格的程序。他必须要在库房里待过,也要在店面训练过,这个周期可能超过两年。实际上进了采购系统当中,五个可能留不下一个,淘汰率很高。
文坛:五个留不下一个?
刘苏里:对,进来是很严格的。
文坛:现在一共有多少人?
刘苏里:采购部一共有三个人。
文坛:采购部一共才三个人?
刘苏里:对。
文坛:比我想象的要少。
刘苏里:加上我一共是四个,我也是采购部的人。事实上我做了很多采购的工作,包括日常工作。进来以后的训练还是非常严格,基本上是我亲自训练。
文坛:有什么特别的训练吗,说一两个听听?是不是商业秘密?
刘苏里:这里最核心的当然是商业秘密了,万圣的核心竞争其中之一就是采购。有一些我是可以透露的,比如我们对出版社七级分类,这牵扯到我的采购频率和关注度。当然现在我们每年也做调整,能做到采购是一个生意,能把自己变成一个生意人,这是最高境界。你要知道“进”“销”“存”“退”“结”这五者之间的平衡,这是非常难的。
建立元素周期表式的产品体系
文坛:有一些读者说来到万圣找书、寻书的过程很有意思,这其实也是同行当中公认的,万圣的分类体系的问题。
刘苏里:对。这是我们说的产品制造,这是一个方面,应该说是万圣的首创,并且还不断在发展。在万圣寻书另一个很重要的乐趣,就是我们的尾巴很长。现在可能还能找到八三、八四年出版的书,并且还不加价。这次迁址之前还有一个人找了一本八毛多的书,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书。因为这种书如果长期不盘点的话,你自己都很难掌握。
文坛:您是忘了它一直在那儿,还是觉得它有价值才把它留在那儿?
刘苏里:不是。这跟我们的产品体系建设有关,我可以说一点万圣体系建设的秘密。像门捷列夫发现元素周期表一样,我知道这个体系含有这么多的元素,但还是有一些东西没被发现。没发现不是采购还不到位,就是书还没有出版,才使得这个机器还不能完整的构造出来,但是我知道这个体系当中应该有这个东西。因此体系本身倒过来也就成为指导采购很重要的标准,既是店面建设的结果,同时也是采购的标准,当然也是退货的标准。
文坛:能这样理解吗?比如像万圣,它是一个大的知识体系,而这一点就是大知识体系当中的一个小点。
刘苏里:对,非常关键,而且非常重要。
文坛:问您一个问题。您刚才说万圣有自己的知识体系和自己的选书标准,但现在的书太多了甚至读者有时候读书也存在功利性。在这两者之间,万圣秉承的选书价值和卖书价值与市场相比,怎样平衡?
刘苏里:从不向市场妥协,也不向读者妥协,这个是原则。但我这么说不是藐视市场,更不是不尊重读者,这里还有一层隐秘的含义。其实我自己就是一个读者,我常年都以一个买书人的眼光来看、办这个书店。拿买书人的眼光看这个店有两个好处,首先你会比别人更多的发现这个店的毛病。其次当别人批评你的时候,你不会觉得不高兴,因为你自己早就发现了,这个是很重要的。
文坛:万圣这么多年跟书店、读者之间有怎样的联系,或者两者之间你看重的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刘苏里: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在书面前,抱歉,人人平等。所以万圣还有一个禁忌,就是不能向读者介绍图书。
文坛:也不能向读者妥协。
刘苏里:另外,所谓人人平等就是大家在这儿是一样的。不管谁来,服务质量的好与坏,都是一样的。
刘苏里:大家知道,对于万圣我个人的色彩似乎很重。实际上我已经花了很多年的时间退出这个状态,让大家更多的感觉万圣像一个公共的书店,而不是一个因个人死活或精神的好与坏而变动不居的书店。因此这里头实际上是有一个非常微妙的分寸需要把握,不能向市场投降。常有人问,你们这儿有小学参考书吗?你们这儿有儿童字典吗?遇到这样的问题你说你卖吗?如果你卖,最后就属于一两万平米的书店。我们甚至连多数的畅销书都不卖,而有一些很畅销的能进到这里头来,为什么?是有说法的,比如最近柴静写的《看见》。卖她的书不只是因为柴静是这儿的读者,也跟她的话题有关系,她的书肯定跟我们办店的原则和话题是契合的。
文坛:是契合您的采购系统、符合您的知识体系的。
刘苏里:对,有很多比她还畅销的书我们这儿是不卖的,从来不卖。
文坛:所以说到这些,我觉得这就是万圣的一种坚持。
刘苏里:有所为,有所不为。
培养万圣的专属读者
文坛:您关注到来万圣的,一般什么类型的读者比较多?
刘苏里:事实上它是一个给社会精英办的书店,因为它的专业程度决定它不是一个大众书店。但确实有一个变化,大概开始的七八年左右的时间,是以学者和学生为主。这期间的前一部分学生的比例更高,后来学生就越来越少。最近的十年时间,学者的比例也开始下降,而企业家、官员、自由职业者的比例都在升高,它已经非常广泛了。
文坛:您分析、在意过这些原因吗?
刘苏里:我基本不会因为他们的变动而转移,比如我关于产品制造的观念和我们的活动。因为无论社会怎么变动不居,有一些东西、一些价值是恒久的,跟社会的变动和购买人群的变动是没有关系的。像我昨天跟的一条贴子“铁打的校园,流水的少年”,讲一个人当年在万圣看了七年书,基本上不买书,现在要加倍的回报万圣。这个是我最近三四年发现的一条和万圣有关系的读者渠道。原来流水的少年,若干年以后分布在全世界各地、各行业里头,当年都是万圣的读者。这就是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讲平等,包括什么样的平等。我老告诫我的店员不要干预在这儿席地而坐看书的人,更不要对有些抄小条,拍照的人总表现出很不高兴、很愤怒的样子,他们会有再回来的时候。因为我们时间长了,流水的少年都已经一代代一批批的走出校园,长大成才,他们获得了很好的社会地位,这些人要回来买书就不得了了。
文坛:所以也看到一些人一车一车在买书。
刘苏里:对,全是那些人。当他们都成为万圣若干年之后读者的主力部队的时候,那些人都会说我也是其中一个。
文坛:其实万圣在培养一些自己的忠实读者。
刘苏里:对,这个你不能刻意。比如:我当年从一开始就反对监视读者。不管来谁,都把人家当小偷一样。看书不买书的人你不能有任何表示,当然我会表示欢迎,不会表示愤怒。抄小条时代,我的很多店员都很不高兴,甚至出现过赶抄小条的,我知道以后非常生气。但这并不是我作为一个经营者的精算、计算,而是我作为一个读者的感受。因为我一直当读者,我很深切的知道别人把我当贼的那个感受,所以我就严禁店员任何时候监督读者。假如你监督了百分之三,但实际肯定会赶走更多的人。所以这种东西是来源于更自然的一个原因,而不是一个精确的计算。当然我不知道精确计算未必会有这种效果。
文坛:您刚才说那种在万圣可以抄小条、拍照,这种自由感我深有体会。无论我到哪儿,无论是买书的地方还是有相同的地方,我总担心拍照人家会制止我。而在万圣,经常会有人抄小条,拍拍照,心里不会感觉有压力。
刘苏里:拍书没有人会干预你,但是我们很长时间是不让拍店面的。不让拍店面不是因为我们这儿有什么独特的秘密,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怕影响别人买书,因为有闪光灯。所以我们在店里不允许人打电话也是这个原因,也不许两个人说话,如果要交流,请到外面交流去。即使店里面没有人也不行,因为你不知道在你说话的时候,会打电话的时候一个人就进来了,这里头主要是这个原因,很多人不太理解,以为我们不让人拍照是因为我们有什么秘密,其实我们没有什么秘密,就是怕影响别人,因为你那个闪光灯亮来亮去的。
我不担心纸质书的未来
刘苏里:我想网络阅读对每一个人群都会有很大影响,包括万圣主力的顾客群。比如:相应的时间被占用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买书买少了,买书买少了对他们来说可能唯一的原因是房子小了,没有地方放了。而且搬家成本巨高,这不能是唯一,可能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买书的群体都有癖好,这当中有一小群人是藏,很多人也不是藏,据为己有是一件让人很高兴的事情。这些人多数不仅是看,而且经常会写,会使用书。
文坛:现在的学生呢?
刘苏里:我相信七八年之后,他们还会回来。因为尽管现在网络阅读占去人们的时间很多,但是我相信人群当中基本上还有一个比例的人,爱看这种纸质的。只不过可能在一个更大的人群当中他少了,但是这个比例我不认为减少了,迄今为止现在能上大学的孩子们,基本还是看纸质书长大的。
为解决问题而阅读
文坛:我们抛开书店,还原您另外一个身份。其实除了经营这家书店之外,很多人都知道刘苏里老师是个特别会读书、爱读书的人,也经常有很多人请您参加一些读书的评选等等。比如大家经常挑好书,选好书,在您看来,对于大众的阅读来讲,好书的标准是什么?这个标准是不是跟您来挑进入书店的书的标准还不太一样?
刘苏里:当然。首先我想先说的是我们长期关注的,投入精力和热情的实际上针对的是知识大众群体,而不是一般意义上所谓的公众或者大众。这个群体主要的标准就是受过非常良好或系统的教育,但又喜欢阅读的人群,分布在全行业。这人群以下的,不是我们关注的群体。
文坛:您对于阅读的选择呢?您自己爱读一些什么类型的书呢?
刘苏里:这里牵扯到时间与阅读的动机问题,比如江晓原就讲过,他愿意用阅读消磨时间。我从来不会拿书消磨时间,但是我相信蒋教授是有这个雅趣的,有些人是为了精神的丰富,有些人是想获得更多的知识,还有一部分人实际上是想解决问题。
文坛:您呢?
刘苏里:我就属于后一种。我觉得阅读本身增加知识是副产品,包括你的精神生活的满足都是副产品。很多年以来,我的阅读生活是被问题引导的。问题就在于哪来那么多问题,而且问题的半径是多少?和人类有关的问题,问题的半径差不多就是地球的半径。
原标题:【文坛开卷】刘苏里(上):新万圣 老朋友;(下):元素周期表式的万圣产品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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