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的设计师:为什么非洲的资本主义需要改变》《变革的拥护者:如何克服非洲的诸多挑战》:寻找变革的真正拥护者
作者:李公明(广州美术学院中国美术史教授) 时间:2013年02月17日 来源:东方早报·上海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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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世界似乎都争相向非洲输出这样那样的“经验”之时,变革中的非洲却也在向外界释放着独特却同样有意义的声音。在以往,似乎只有在文学的领域,我们可以看到“非洲经验”的提法,例如在对《这里不平静——非洲诗选》(凯奥拉佩策·考斯尔等著,冷霜、席亚兵等译,世界知识出版社,2010年)的评论中,“非洲经验”被认为蕴含了诸多相应的元素,如传统和现代、殖民文化和本土渊源等等,而其中对历史悖论的揭示、对个体化写作的探索均被视作值得借鉴。但是,只要我们读过南非公共知识分子兼私人企业家莫列齐·姆贝基的《贫穷的设计师——为什么非洲的资本主义需要改变》(董志雄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6月)和《变革的拥护者:如何克服非洲的诸多挑战》(董志雄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12月),就可以深入了解非洲知识分子对自身处境的的认真思考,以及“非洲经验”的独特价值和意义。
莫列齐·姆贝基在《贫穷的设计师》一书中对他的哥哥、南非前总统塔博·姆贝基在位期间制定执行的黑人经济强化政策(Black Economic Empowerment,简称BEE)提出了强烈批评,认为这一政策的实质“是拥有国际背景的矿产能源复合体对执政的黑人实力集团的贿赂,其目的是使资本外逃,并在联手在南非广大群众的贫困永久化的基础上,使跨国公司的利益得以继续和少数实力集团的成员牟取私利,更为严重的是使南非的受压迫者丧失了自尊、工作能力和对于国家的认同与忠诚”(译者序言)。在殖民主义的咒语已经解除、解放运动的神话也烟消云散之后,非洲许多国家陷入的是英国作家奈保尔所说的“自我殖民主义”泥潭,其本质特征就是高官权贵集团垄断国家经济命脉,攫取国民创造财富的百分之七八十,社会贫富极度悬殊。在这幅图景中,“设计师”已经抛弃了原有的意识形态面目,赤裸裸地把家族利益置于首位,而资本与家族的外逃则是预设的退路。作为家族的既得利益者之一,莫列齐的反戈一击可以说是致命的。
如果说《贫穷的设计师》是集中火力揭露与批判,在《变革的拥护者:如何克服非洲的诸多挑战》中,莫列齐则试图汇集非洲学者的智慧,共同探讨建设性的和具有前瞻性的可行方案,以引导非洲走出现实困境。关于这两部姊妹篇的关系,彼得·威特劳夫说得很到位:“在众多问题中,他着重指出,领导人的问题是将非洲国家拉向倒退的关键因素之一。然而,如果公民持积极之精神,解决之路必将随之出现。这也就是姆贝基作为《变革的拥护者》一书的编纂者所要做的:如何克服非洲的诸多挑战。”(前言)从问题(领导人)到出路(公民),这样的目光转移是非常有意义的,也就把“寻找变革的拥护者”这个思想主题鲜明地凸显出来。
本书共由十一篇文章组成,涉及非洲的矿产资源、南非的经济、南非的阶级构成及不平等、南非的教育系统、企业家精神、非洲的健康、毛里求斯的成功故事、传统农业、非洲的再工业化、非洲的区域一体化等多方面问题。这些文章的作者都是在理论素养与现实观察方面同样杰出的学者,面对非洲社会各领域中复杂而微妙的问题与巨大挑战,他们力图用专业、精准的描述把真实的问题和症结尖锐地指出来,并寻求相应的解决办法。
作为主编,莫列齐在“引言”中提出的问题都很值得思考,其中特别重要的是关于民主的活力问题。“本书的第三、七和八章分析了在非洲国家多种族、多教派和多阶级的环境中民主的活力。正如在毛里求斯案例中所看到的,民主在非洲可行,在那里社会相对平等,经济管理良好,选举自由公正。即使在高度不平等的南非,民主也是可行的,那里的选举是自由和公正的。”(第13页)这里提到的毛里求斯的案例的确很有价值。这个非洲岛国在过去的三十多年中不仅一跃成为“非洲经济的雄狮”,而且在民主政治的建设方面更有“阳光国度”之称——这是指其已逐步成为相对成熟和定型的民主政治国家。究其原因,最关键的因素是经过宪政改革,毛里求斯建立了现代民主政治框架,各政党都接受现代民主政治的原则。毛里求斯实行的是多党制,政党竞争激烈。但在选举中,所有政党都只在现代民主政治框架内从事选举活动,并能够理性地接受大选结果。因此,毛里求斯政权的合法性能得到各方公认,所有部族、政党矛盾均能够在法律框架内解决。
另外,毛里求斯工党在大选后拥有优势的情况下,把其他党派也纳入政府之中,开创了毛里求斯共识政治的先河,也为工党的民主社会主义实践赢得了政治稳定的局面。在这样的非洲民主宪政成功案例面前,各种对于非洲民主的漠视和质疑实在是可笑的。编者在“引言”中还提到了突尼斯革命的事例,指出:“博瓦滋滋的行动所传达的信息就是,对于骄横、腐败、愚蠢和不称职的非洲执政的实力集团已经忍无可忍了。”(第15页)这种信息使人振奋,但是南非政府的反应却是“这里不会发生类似事件”,尽管抬出了民主制度作为理由,但编者却仍然提出了警告。
与“变革的拥护者”这个主题更密切相关的是民主制度建设中的选举问题。在民主选举中,“拥护者”具有某种决定性的意义。在企业经济学上,所谓的“拥护者”是指即便不是很方便甚至成本更高但仍然要来光顾你的顾客,而且他们还会把自己的体验告诉他人,成为口碑传播者。在民主宪政框架中,民主所提供的路径很可能不是最便捷、最有效率的,但是仍然可以受到拥护者的坚定支持。对企业来说,这种拥护者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需要研究的就不仅是如何使顾客满意,更重要的是要研究如何使顾客把满意转化为行为。这实际上应该就是粤语中的所谓“拥趸”,指的是坚定的支持者和拥护者。那么,对培养政治转型社会中的民主宪政“拥护者”,企业经济学提供的经验很值得借鉴,如何使价值观念上的拥护者进一步变为政治改革实践的行动者,这是在社会转型期建设公民社会的重要课题。
本书第三篇《南非的阶级构成和日益增长的不平等》(戴维·埃弗拉特)提出的问题是:“这对未来的选举方式意味着什么?”文章对错综复杂的阶级、种族、财富、教育、年龄等因素进行了分析比较,尽管对所谓的“中产阶级”这样的概念尚难作出科学的分析,但很明显的趋向是“种族划线”正在被种族、阶级、教育和年龄的综合分析逐渐取代;黑人精英的富裕化和“生而自由”的新一代都对传统的选举分析提出了挑战,但是贫困群体仍然占选民的大多数。或许可以思考的是,南非是如何在社会底层和青年一代中培育民主宪政制度的拥护者的。第八篇《选举欺诈导致的伪民主》(吉尔伯特·M. 卡迪亚加拉)则从非洲民主进程的负面教训提出“如何克服非洲的民主危机”的问题,在今日非洲盛行的民主选举模式中看到由外国施主支持和控制的廉价和虚假的民主的危害性。作者对一些政治势力试图走回独裁老路的倾向发出了强烈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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