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之歌》《寂寞者的观察》:城市街巷中的游吟者
作者:周伟驰 时间:2012年08月18日 来源:南方都市报•南方阅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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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之歌》,凌越著,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5月版,27.00元。
《寂寞者的观察》,凌越著,安徽教育出版社2011年10月版,36.00元。
由于出版行业天然的商业性质,诗歌总是奇特地被排在最后的考虑当中。在这方面,我们不自觉地跟西方接了轨。一个诗人,要熬到四十岁上下,才有一个亮相的机会。这对读者而言是好也是坏,好的是他的诗经过了时间的自然淘汰,以及自我审查,不至于将稚气未脱的未成品展现给我们,坏的是我们对他的了解太晚,也未够全面。要公正地对待他,就必须对日渐封闭的诗歌版图加以“修正”和“扩容”,形成一个开放动态的诗歌全景。
去年,当凌越告诉我,他的随笔集《寂寞者的观察》是他出的第一本书时,我多少有些吃惊。我以为,像他这样的勤于写作者,早应该有数本著作出版了。他心目中的自我,首先是一个诗人,随笔、散文和书评不过是这个诗人的信手涂鸦,是其在尘世谋生的“副业”。所以,当这个诗人的《尘世之歌》作为其写诗27年的第一本诗集正式出版时,我认为凌越应该为他的这个真正自我好好地庆祝一下。毕竟,这是他在与词语纠缠、搏斗和谈话了27年的一个阶段性的成果。
这本诗集收录四辑共176首诗。集中的一些诗,我早先曾经读过,尤其是“副本制作”印制的《虚妄的传记》和《尘世之歌》(部分)。不过,这次我还是根据自己的阅读习惯,从诗人的“少作”开始阅读。我认为,凌越选入集中的时间最早的一首诗显示了他有准确的自我判断———写于1990年的《星空》,意味着一个很高的起点。这首诗明净、简洁、意境高远而微带神秘。“我看见你,星空。/多年的睡意,睁开了眼睛。”“我喜欢独自行走,并倾听/在黑暗中闪现的诗行。/‘向失败者低头’。这是谁的声音?/像一支箭镞直入我思想的缺口。”“人群之上的星空,你使我安静。”我在这样的诗行里听到了帕斯卡尔、梁宗岱和青年马查多的声音。能写出这样诗句的17岁少年,我们对他的未来怎能不充满盼望?
在《后记》中,凌越认为他较早时期的写作《隐逸之地》是一种传统的抒情诗写作,到了组诗《虚妄的传记》才开始直接处理城市题材,加入现代元素,在手法上也增加了讽刺和反讽的技术。其实,我觉得从早期的《隐逸之地》到《城市素描》乃至《尘世之歌》,中间有一脉相承的连续性,那就是对于自我认识的持续探索。比如跟《星空》同写于1990年的《雨夜》,最后一节就出现了自我探索的主题:“在雨夜,我只想看见你/从我的体内分离,/我只想看看你的模样,/与我终生相伴的另一副面孔。”这主题在《虚妄的传记》和《尘世之歌》中继续以诗人关于诗歌、诗人的形象发酵,它们在每辑中都占了很大的一个比重。如果我们将“诗人的自我认识”作为核心圈,就可以看到他在不断地扩张自己的领域和范围,借助于戏剧化或“面具化”,他的“自我”走向“他我”(alter ego),再借助“他我”走向“他人”(the others),诗人终于突破了一己之抒情,而逐渐趋向于客观性和社会化。诚如诗人在《后记》中所说,《虚妄的传记》是“对一个城市青年诗意的剖析”,而《尘世之歌》则是“对于更广阔世界的关注”。而我更关心的仍旧是贯穿在这两个辑子中的连续性。在《城市素描》里已如里尔克的客观形象诗一般出现了天桥乞讨者、冼村妓女等形象,《虚妄的传记》里诗人借助一个城市青年“我”的面具开始集中触及城市生活,《尘世之歌》更在延续“自我探索”的同时,大规模地“伸入”他人的“意识”之中,作为保安、乘飞机出差的青年白领、台湾商人、律师、老外(《陌生的欢乐》)、学者(《我和成千上万本书籍为伍》)、即将生产的年轻母亲、运送桶装水的工人、黎明下班的妓女、公交司机等形形色色的“他人”,确实“进入”了更广阔的世界。
在细节上,我注意到凌越一直喜欢用“形象”或“形体”。如《雪不停地替换着你的形象》(1993年),《我心里有一个形象》(2008年)。在《乡间公路上》(2003年)他写道:“那些年代久远的、曾经令我牵肠挂肚的,而后又似乎消失殆尽的/亲吻/告别/厮守,/还在这郊野的底片上显影/还在搜寻着不断老去的肉体,要求实实在在的形体”。这令我想起我和凌越都很喜欢的雷武铃的一首诗《平原印象》中的句子:“我心乱如麻。为看见而不能深入/为土地,历史、平原生活所化出的女人形象/似乎通过她才能抵达看不见的意义。/夜色抚平了一切。星星踊跃。村庄亮起了灯。”
在比喻上,《尘世之歌》几乎每首都不缺精彩的句子。比如,写运水工的《我在家与家之间穿行》中,“我肩上搭着的毛巾/像饥渴的鱼吸食源源不尽的汗液。”这里“鱼嘴”的形象十分贴切,用它来形容溽热天里汗液“咬”皮肤的感觉,真是再生动不过了。再如词语游戏,凌越虽然没有集中地使用,但有时也能信手拈来:“我一再沉浸在糟糕的白日梦,/我一再失望又失重。”(《天南地北,我行踪不定》)
这本《尘世之歌》我认为是一个大型组诗,相似主题的诗集中在了一起,每一首在内容上则各有侧重。它与长诗如威廉斯描写一座城市的《帕特森》、沃尔科特描写一个海港人物的《奥姆罗斯》有所不同,而比较接近于马斯特以碑铭形式描写一个小镇人物的《勺河集》,或者另一个美国著名组诗《梦歌》。凌越诗中写了现代城市人的内心世界(诗中人物都以“我”自述其思想意识),这使它跟传统的外在描述区别开来,而更接近于陀斯妥耶夫斯基的“意识”小说,以及前几年土耳其帕慕克的《我的名字叫红》,它们都对人物的心灵世界更有兴趣。这可以说是“进入”“尘世心灵世界”。不过,我倒不想将凌越说成“广州诗人”,因为《尘世之歌》尽管少数几处出现了广州的地名,但更多的是大城市当中的普遍的人物和情绪,地理上的烙印并不明显,你说这些人物和情绪生活,发生在北京、上海、深圳也可以。这也许跟诗人愿意跟他的城市保持一种反省的距离有关。就我个人来说,如果让我选择,我倒是愿意跟我的城市水乳交融,让它的历史和人物更具象地出现在诗中。就此而言,不同的诗人在处理城市题材上,仍旧会有多样的选择的,而同一个城市必然会在文字中呈现出不同的侧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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