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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5月22日 来源:百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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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道编按】《美丽的世界,你在哪里》讲述小说家艾丽丝独自搬到陌生滨海小镇,在交友软件结识蓝领工人费利克斯,邀请他陪自己去罗马宣传新书。在都柏林,她最好的女友艾琳刚走出失恋的阴影,开始与从小就相识的西蒙约会。艾丽丝,费利克斯,艾琳,西蒙,四个人都过了三十岁,他们仍然年轻,但生活正在渐渐追上他们。他们相互渴慕,相互隐瞒,分分合合。他们为爱与性,为友谊和他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烦恼。他们是否站在天黑以前最后一个有光的房间里,见证什么?他们能否相信,还存在一个美丽的世界?本文系萨莉·鲁尼接受亚历克丝·克拉克采访对谈,欢迎读者阅读。
《美丽的世界,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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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作者:[爱尔兰]萨莉·鲁尼
译者:钟娜
出版时间:2022年06月
我们就从书名《美丽的世界,你在哪里》说起吧。你在书中说明,这个书名来自德国诗人席勒的一首诗,舒伯特曾经给这首诗的片段谱曲。“美丽的世界,你在哪里”还成了2018年利物浦当代艺术双年展的主题,你就是在那里注意到的。对你来说,它有什么内涵?你觉得它会让读者有什么感想?
萨莉·鲁尼:我是在听BBC关于利物浦双年展的广播节目时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那期《星期六评论》节目用了伊恩·博斯特里奇演唱、朱利叶斯·德雷克钢琴伴奏的舒伯特艺术歌曲D677的音频。我觉得特别美。这句话也留在了我的脑海中。那是在2018年的夏天,我刚开始新的写作项目,也就是我们现在讨论的这部小说。那年秋天,我还真去看了双年展,也就是那段时间我决定用这句话做我的书名。
这句话显然暗含着对当代生活的某种幻灭感。如果脱离语境,这种幻灭可能就是直截了当的怀旧——“美丽的世界”在想象中可能处于某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具体时期也可能更含糊不清一些。有一段时间,我对这个主题在文学史中的反复出现很着迷——拉丁文诗歌中的“在哪里”(ubi sunt)传统,盎格鲁-撒克逊文学中对废墟与衰败的突出描写,以及席勒等十八世纪的诗人将他们那个时代相对的审美贫瘠与想象中古代生活的辉煌相比较。我觉得由于我们的政治形势,由于气候危机,现在的人会更强烈地感到“美丽的世界正在消逝”。但事实上,描述这种经验的文化术语在我们当下的环境之前早已存在,我觉得这是很有意思的。
《美丽的世界,你在哪里》故事围绕四个人物展开。他们为我们描述了已经建立的和全新的人际关系,同性之间和异性之间的友谊,浪漫爱情和一种不好定义的柏拉图式爱情。你呈现这些人物之间依恋与爱的各种排列组合是那么有趣。你能展开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萨莉·鲁尼:我花了很长时间研究如何讲这本小说的故事。对我来说,作为一个小说家不得不回答的任何基本问题,都很难回答:这是谁的故事,故事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谁讲述故事,等等。我在前两本书里用过的叙述技巧——第一本《聊天记录》里的第一人称过去时态叙述,第二本《正常人》里的第三人称现在时态叙述——这次似乎都没有用。我必须找出一种新的叙述语态(至少对我来说是新的),使我要讲的故事站得住脚。同时,这也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关于四个人和他们相互的关系。只是得花点心思为这部我知道自己迫切想写的小说找到正确的形状、结构和声音。
这四个人物之中,有一个我们或许会认为是戏份最重的主角,就是名叫艾丽丝的小说家。故事中有小说家的小说通常都挺难处理的。你为什么这么写?
萨莉·鲁尼:首先,也许值得一说的是,我认为这部小说没有主角!这本书的大部分内容是严格按照每人四章“循环”的结构写的,四条叙事线平均分配。我的上一本书也有类似固定的结构,两个主人公的视角交替切换——但还是有些读者认为两人之中他或她才是“真正”的主角。我觉得这多少是一种主观判断。
不过还是要回答这个问题:所有小说中都有小说家。小说家可能隐藏在叙述者的伪装下,或者更进一步,隐藏在叙述者背后,作为一种结构性的作者意识。但无论他们是否隐藏,都不可能完全缺席。在某些方面,写书只是一种工作,我认为大部分读者不怎么关心一部小说中的主要人物以什么为生,只要小说有趣就行。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有读者原则上反对读关于小说家的故事,如果真的有,那么他们可能不适合读小说,应该读别的。
至于我为什么去写一个小说家:我上两本书的故事背景部分是在中学和大学里,写它们的时候,我也正好还没怎么在学校外的环境里生活过。但写完那两本书以后,我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写作、编辑上。现在,恰好这本书里的主人公有一个是作家,另一个是编辑。所以我觉得可以说,我写的是我知道的人和事。和前两本小说一样,这本小说里的事情完全是虚构的,但书中的世界是基于我真实生活的世界写的。我对这个世界的经验当然是非常有限的,我在小说中也只写一小部分有限的事情。但我并不介意这一点——反正有许多其他作家在写别的许多事情。
艾丽丝和艾琳经常写很长的邮件讨论政治和社会问题;这让人想起《聊天记录》里弗朗西丝和博比之间的交流。在小说中呈现观点和辩论有时候很难——你是如何做到的?
萨莉·鲁尼:我觉得这本书中主人公的思想生活比我上一本书更重要。部分原因可能是人物年纪更大,有时间读得更多,想得更深;部分原因是两个女主人公都在知识领域工作:一个是作家,一个是编辑。但我也认为这部小说更深入地关注了知性友谊的本质。我对艾琳和艾丽丝的关系和思想的互动特别感兴趣——她们的思想、观点如何影响友谊,友谊的特殊性如何影响她们思想的发展。所以这本书中有一种来来回回,一种思想和感觉的激荡运动——我把这种运动视作这部小说情节的一部分(不管写得怎么样)。
艾丽丝经历了一场精神危机,随后离开都柏林,搬到海边过起了更为孤独的生活。这似乎是她与其他主人公都感到矛盾的地方:这是对生活的一种消极退却,还是向一种新生活迈步向前?你想说明什么?
萨莉·鲁尼:艾丽丝离开都柏林的决定多少是这部小说触发一系列情节的事件。我们从书中很早就知道,艾琳和艾丽丝二十多岁时一起生活过好几年,后来继续生活在同一城市,也许她们认为彼此接近是理所当然的。小说开始时,艾丽丝已经搬到梅奥郡的一个海滨村庄,而艾琳仍旧在都柏林生活、工作。她们相隔几个小时的车程,但都不会开车,两地之间的公共交通也很不方便。所以她们面临着如何以及何时才能相见的问题。两地间的旅行不便本身是次要的问题,但随着小说的发展,它开始有了与此不相称的意义。
至于艾丽丝搬到一个远离她所有朋友、家人的小村庄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我想我没有兴趣做这种价值判断。显然,她在新的环境中是相当孤立的。但这种相对孤立也许正是她想要的。我更感兴趣的是观察她为自己开始一种新生活的尝试,而不是去下结论说这是不是一种好的生活。就小说而言,她所拥有的生活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和《正常人》一样,都柏林和爱尔兰其他地方的差异、都柏林人对外地人的“乡巴佬”观念以及外地人对都柏林人的反向认知,是这部小说的重要背景。这些对你的写作构造有多重要?
萨莉·鲁尼:在这部小说里,我认为都柏林这座城市与乡村存在着重要差别。这种差别主要是实际的,而不是想象的——两个人物住在小村庄,另外两个则在首都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区隔他们的实际距离必然导致他们的生活方式不一样,这是这部小说的重要部分。但文化层面上差异的认知,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四个主人公中有三个(像我一样)来自爱尔兰西部;唯一的都柏林人反而住在梅奥郡。都柏林是一个相对国际化的城市,许多生活在那里的人显然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我想这本书关注更多的是选择(或不得不选择)在哪里生活,以及过怎样的生活。
艾丽丝与网上认识的费利克斯开始了一种暧昧关系;他们的关系似乎很紧密,但也相互对立。他们的故事中交织着不同阶级之间的张力、收入和教育的差异——这也是你在《正常人》中表现的部分内容。你想探索什么?
萨莉·鲁尼:费利克斯没有上过大学,在当地的货运仓库工作。艾丽丝和他的关系当然部分是他们经济上的不平等构成的。但仔细想想,我觉得不同阶级之间的张力存在于这部小说中的所有核心关系。西蒙和艾琳虽然从小就认识,但他们两家人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阶级差异的故事。艾琳和爱丽丝在年轻时虽然可能在相对平等的条件下相遇,但如今艾丽丝的成功使她处于巨大的经济特权地位,而艾琳还要辛辛苦苦挣钱付房租。我感兴趣的是这些不平等对这些人物的生活和关系所造成的压力。我不是试图对阶级不平等的不公正性做出任何具体的评论,尽管我个人相信这是非常不公平的。读者可以得出他们自己的结论。我感兴趣的是我笔下的人物不得不生活在这种不公平的环境中,无论他们在理性层面如何看待。这些不公平对他们的感情生活和对他们自身的认知所产生的后果,某种程度上构成了这部小说戏剧冲突的一部分。
艾丽丝和艾琳对恋爱关系和母性都有非常复杂的感受。当然,这些都不是新的困境,但我想知道这些对你笔下的人物这一代人是不是特别重要的问题。
萨莉·鲁尼:我一直对历史和文化如何塑造我们亲密关系感兴趣。所以我认为,考虑到科技和文化的迅速变化,书中人物对爱和母性的感受是这一代人中具有代表性的。两个女人都担心在气候危机的特定背景下为人父母的问题,在性与恋爱文化上面临着与他们父母大相径庭的冲突。另一方面,我不想让她们的问题显得太特殊。每一代人都要经历变化,也必须思考怎样以他们的方式经历这种变化。但我感兴趣的是我们当前文化阶段的某些具体的挑战,以及主人公们如何应对这些挑战。
这些人物与他们家庭的关系也很复杂。这些家庭大都是由一个人间接代表的:比如艾琳要结婚的姐姐,费利克斯的哥哥。你是想摆脱原生家庭作为小说情节推动力的这种概念,而代之以友谊群体吗?
萨莉·鲁尼:我认为恋爱关系是我作品的主要推动力,虽然同时也有许多其他因素。更宽泛地说,这也是一类长篇小说的典型。恋爱与性关系推动了诸如《艾玛》《安娜·卡列尼娜》《鸽翼》《追忆似水年华》等小说的叙事,保持并丰富了这些书的深刻和复杂。我想这基本上就是我写作努力的方向。二十世纪后期,小说的情节发展也许从恋爱生活转向了家庭生活,也催生了许多非常优美、有意义的书。虽然家庭小说是对婚姻小说的一种重要背离,但两者并没有孰高孰低的问题。我觉得通过恋爱角度仍然能完成有意思的作品。至于我的完成度有多高,这不是由我说了算的。
在小说的大部分时间里,艾琳和西蒙因空间上的距离而分隔——当他们相聚时,你写了许多感情建设。这在如今似乎特别贴切,因为我们都与我们爱的人分离很久。这种分离对你的写作过程是否有影响?
萨莉·鲁尼:是的,的确如此。这本书的最后一部分也是我最后写的部分,写于几乎完全封闭的时期,我有很长时间见不到朋友和家人。我想这就是我写这些章节的体验如此强烈的部分原因。在这些章节里,四个人物住在同一个地方。与朋友们住在一栋房子里的经历,一起吃饭,轮流用淋浴房,聊到很晚——本来是很普通的事情,如今却具有了重要意义和感情。我那时真想念朋友们。我一直就打算在这本书快结尾时让这四个人相聚。但我写作时自己所处的环境肯定对小说最后的情节发展产生了影响。
如同你之前的所有作品,这部小说也有一种人物被强烈的感情纠缠,试图想清楚这些感情、想清楚他们自身的感觉。与此同时,也有一种喜剧的维度,你好像是在邀请我们反思,我们有时是多么可笑。可以这么解读吗?你觉得你是个喜剧作家吗?
萨莉·鲁尼:我觉得生活是非常滑稽的。所以我认为,如果我要写生活,哪怕是在小说中写生活,不尽量呈现它的滑稽程度就是不诚实的。当然,我写的人物经常努力让对方笑出来,并且不同程度地做到了。必须承认,我在写他们的时候也经常被他们逗笑了。对我来说,很难想象没有共同笑点的友谊和恋爱,这其中也必须包括自嘲的能力。但我尽量避免讽刺笔下的人物。我觉得他们并不比我自己更荒唐,也就是说,我相信他们有时真的很荒唐,我也一样。
你认为你的几本书在主题或风格上有关系吗?是不是有一个鲁尼的世界,它们都住在这个世界里,又或者更为独立?
萨莉·鲁尼:我确实认为,这些书是因为它们都由我写作这一不幸的事实而联系起来的。我从未有意识地试图建立一种“风格”,但我作为作家有许多局限。这些局限也可以被描述为“风格”——这大概是你能找到的最善意的词了。这些书在主题上当然是相似的。我刚才已经提到,我确实主要写的是恋爱关系和友谊。在我看来,这些主题之大,足以让我探索一生,但我相信别人会有不同的感受。如果指出我的几本书彼此都挺像的,这当然不算不公平的评价。我同意其中有相似之处,不过我可能比别人更容易接受这一点,因为我最喜欢的小说家当中,也有一些同样如此。比如,亨利·詹姆斯的许多小说非常相似,情节的“支柱”本质上都是婚姻或者性。而在我看来,詹姆斯仍然是最伟大的英语作家之一,一部分原因不是他的小说各不相同,而恰恰相反。
你本人在写小说的时候是不是往往不读其他小说?你觉得这本小说和当代或过去的哪本小说有亲缘关系?
萨莉·鲁尼:我写作的时候几乎不读当代小说。总的来说我对当代小说很可能读得比其他作家少。这部分是因为我没读过的经典小说杰作还有许多,尤其是用英语以外的语言写的小说。阅读那些对小说这种形式的发展有重要贡献的小说,对我来说是一种教育。读新书则不然,尽管它们仍然会让我愉悦,感觉值得一读。只是我发现自己写新东西的时候,并不想读它们。
我的确认为这部小说和另外一些小说有某种亲缘关系。但在这里我得谨慎掌握分寸,我可不想显得自己在与史上最伟大的一些小说家相比。我最喜欢的一些书对我有影响,但这并不说明我用这种影响做了什么。总之,《美丽的世界,你在哪里》写到一半的时候,我读了娜塔莉亚·金兹伯格的小说《卡洛·米凯莱》 。它写得太好了,我简直都想放弃写作了。我认为这是一本真正完美的书。写这本小说的时候,我也爱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当然,亨利·詹姆斯总是在的,在此期间我第一次读了他的《金碗》,它也写了两对相识的男女与他们相互影响的生活。事实上,费利克斯这个名字就取自詹姆斯的中篇小说《欧洲人》,虽然他的费利克斯跟我写的完全不同。我不知道当时在我潜意识里,是不是也想到了另一个我喜欢的文学人物费利克斯——扎迪·史密斯的小说《西北》中的人物。读了那本书以后,它一直都是我最喜欢的当代小说之一。也许把这些影响描述为“亲缘关系”有点过了。但可以说,没有我崇敬的其他小说所提供的指引的示范,我不可能写出这本书。
在小说开始前,你用娜塔莉亚·金兹伯格写的一段话作为引言。能说说这段话对你意味着什么吗?
萨莉·鲁尼:娜塔莉亚·金兹伯格的《我的志业》是我读过的谈写作的文章中最好的一篇。我经常重读。金兹伯格在这篇文章中令人信服地说明,要以绝对严肃的态度写作家的生活,丝毫不要考虑这种生活意味着什么、能带来什么成就之类宏大的主张。写作当然是史上留名的那些伟大小说家、诗人的志业,但也是千百万已被遗忘的写作者的志业,他们不懈写作,默默无闻。作家不需要决定,甚至不需要在乎他们将属于哪一类作家。他们只需要用自己的想法,无论宏大渺小,尽其所能写出最好的作品。这对我很重要,对这本书也很重要,以至于我摘录其中一段话作为书的引言。
萨莉·鲁尼,世界知名的爱尔兰新生代小说家。1991年生于爱尔兰西部的梅奥郡,2013年毕业于都柏林圣三一大学英文系。2017年出版的首部长篇小说《聊天记录》成为全球畅销书,萨莉·鲁尼因此获得2017年《星期日泰晤士报》年度青年作家奖,该书也被《巴黎评论》杂志评为年度最佳小说。
2018年出版的第二部长篇小说《正常人》入围布克奖、都柏林国际文学奖、英国女性文学奖、迪伦·托马斯奖,获得科斯塔年度最佳小说奖、爱尔兰年度图书奖,被评为水石书店“年度图书”,英国图书奖年度最佳图书。根据小说改编的同名电视剧于2020年春季由BBC、Hulu推出,风靡全球。由该剧制作团队改编拍摄的《聊天记录》电视剧于2022年5月播出。
第三部小说《美丽的世界,你在哪里》于2021年9月在英美同步出版,迅速登上《纽约时报》小说排行榜榜首,并被Goodreads评为年度最佳小说。
钟娜,中英双语写作者、译者,现居纽约。译有萨莉·鲁尼小说《聊天记录》《正常人》、比利·奥卡拉汉短篇小说集《我们所失去的,我们所抛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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