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编按】作为“新现象学”的代表人物之一，格诺特·柏梅把美学看作感知学，即一种作为普通感知理论的研究，重申美学最初的问题即感性认识问题，由此提出了“气氛美学”的概念，突破了传统美学的框架，将美学研究扩展到整个生活世界中。《感知学》是柏梅教授在美学课程讲稿的基础上撰写而成，涵盖了对气氛、感知、身体、“我” 和事物等核心概念的解释，对当代美学的发展以及艺术研究和教育都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作为一种以普通感知理论为基础的新美学，“感知学”理论的建构扩大和深化了艺术现象的研究范围，更加契合对于当代艺术的研究。本文为该书精彩书摘，欢迎读者阅读，体会感知新美学。

浸入

我想描述一些作为浸入经验的感知现象，我们在其中感受到某种东西，因为我们沉浸在其中。典型的例子是当我踏进某个空间，就会受到其中某种气氛的控制。举例来说，我走进一间大厅，感受到热烈的气氛，或者我偶然被推入一个小组讨论中，我会感到一种尴尬的气氛。这里所说的气氛首先是和我有明确区分的。尽管它有感情上的特征，它是一种情绪，但它还不是属于我的，毋宁说是以一个确定的方式让我感觉到的。

伊丽莎白·施特勒克（1965）更早的时候曾经单独讨论过这个气氛概念的发展，她称其为被渲染的空间。这个空间的类型事实上是赋予了气氛感知的特征，并且通过浸入这种特别的方式显露出来。因此，我们可以把这个气氛看作一个我们受到感染的空间。这个空间当然不是那种按米计算的空间，它可能只是从感觉上高度抽象的几何空间方式，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拓扑学的。然而它确实是一个空间，人可以走进去，可以待在里面，感觉到被它包围，尤其是通过处身性自己获得一个方位经验：我在这里，我感觉到自己，如此这般地沉浸在其中。这个气氛除了是一种渲染的空间之外，它也是在此处被感觉到的，即一种情绪。尽管如此，但它首先还不能作为我的情绪，而是一种悬浮的情绪，而我正是通过它去感知，我就开始了，由此而陷入这样一个情绪中。那么我们就发现了一个与气氛相关的更为重要的特征，即它是一种不确定的空间性的扩散，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客观性。

反差

反差经验是在一个特定的尺度中被给予的契机，由此，气氛被确定为似乎具有客观性的感觉。在这些经验中我能体会到那些感觉，它们不是属于我的，也不是任何其他的。反差经验以某种方式在空间中漂浮，如同有待充实的未知，就像哲学家赫尔曼·施米茨所说的。赫尔曼·施米茨（1969）做过一个绝妙的比喻，外部的感觉“和大街上没有什么区别”。他说到了一种“感觉的内射”，也就是一种进入人的内在世界的位移。这个观点作为欧洲文明发展的一个事件，形成于一个特定的时期，即从5到6世纪的希腊时期。从那以后，感觉就被理解为一种人的内在构想以及灵魂的属性或者状态。这段文化历史的发展并不在我们讨论的范围之内。但重要的是我们可以结合这段历史来避免这种看法，即认为一个忧伤的夜晚和一个欢快的白天只是一种比喻性的说法，而不具有真实性。这种看法只有建立在一个明确的形而上学的基础上，或者至少是人类学的基础上才有意义，根据这个表达勾画出的是一个最初的情感状况，然后由此再可能传递到外部的对象或者局势上，一个与之相符合的精神状态的诱因已经存在了。这样的一种理论自然是和现代思想相悖的，根据现代思想的观点，词语的意义是从它们的使用中提取出来的。然而像欢快的和忧伤的这类表达不仅仅是作为某种情感状态，也是作为气氛来使用的，当然还是作为事物和态势，表达都是由此开始的。那么这就又回到了我们的出发点：我们曾经说过，气氛作为感知对象被发现恰恰因为反差经验。如果气氛是以此而被发现的，并且是在反差中突出了我自己的悲伤情绪，那么可以说明，一个春天早晨的欢快并非某种投射。

气氛的概念

我们平常所熟悉的气氛和那些能够让我们理解气氛的日常语言为建立一个清晰的哲学或者美学的气氛概念奠定了基础。然而更为深入的基础是在同气氛的交互中的这种被扩展的能力，准确地说就是这种气氛产生的实践。这种能力是在通过事物性的、语言性的、音乐性的安排产生的气氛中得以明确的。因为我们今天的分析还不需要深入到这一层面，所以我在这里只是先提一下，气氛是具有事物性的倾向，这就使得它能够从客观上被证实。我们必须在建立气氛概念的准备工作中充分认识到这种能力的可能性，因为我们会用它们来指导实际生活中的美学性的工作。美学性的工作就是一种专业化的审美劳动（柏梅2000a，第35页），并且是作为可学习的能力被传授的。我举一些这样工作的例子：舞台美术、化妆、室内设计、设计以及很多在媒体、电影、电视和广播中的辅助工作。广告的很大部分也是被当作审美工作来看的。上述的职业被看作一种审美性的工作，事物、空间都是基于某种情感上的触动而进行安排的，观众、接收者和消费者都是以此来感受的。审美性的工作更进一步的意义还可以被看作一种修辞。从古希腊时期就开始有了修辞这项工作，一个文本或者一段讲话的用词都要进行编排，其目的在于通过这种方式能够抓住那些读者和听众，也就是吸引他们。修辞的意图从古典时期的意义来说即是一种审美性的工作，正如我所定义的，它主要是针对这些情感化的经验，一个观察者应该可以从这些正在成形的编排中感受到。这个意图经常在对应工作的特征化中被刻意地掩饰。因为无论空间或者一般普通的安排都是一种对对象的塑形，然而实际所发生的是，这种工作常常掩饰这种意图或者隐藏它。就像人们经常说的，赋予特定对象以特定属性，就像它实际存在的样子。比如说要美化某个地方，一个花瓶的特定形状，一个房间布置的特定风格。然而只有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对象自身和表面特征的呈现并不能很好地匹配，那么我们会想到去制造某种气氛。就像我们在舞台美术中通常会用某种方式去营造气氛。相类似的有通过一种罐头音乐，也就是一种声音装置，可以用在商场里制造欢快的气氛或者在地下停车场播放一些舒缓的音乐，这就是一种气氛的制造。在广播剧和推送节目中的配乐清楚地表明了人们想要用某种气氛来烘托其中的内容，在美学实践的领域中我们首先得要承认这样的事实。这种承认同时也给我们一个提示，气氛概念的特别意义相对于一般美学的意义，它涵盖了整个实践领域。在审美工作的实践中，气氛中所暗含的这个认识反过来将在理论的深化中自身获得更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