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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0月29日 来源:百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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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道编按】今年九月,在文学出版的图书中,有一套文集不能不提,由湖南文艺出版社推出的中译本“贝克特全集”。该套书被称作是世上第一套贝克特全集。甫一面市,即受到了媒体的广泛关注。在大部分报道中,大家关注的多是这套图书的体量问题,如与“2006年5卷本”相比有哪些增加等。但在内容上似乎没有详细介绍贝克特的作品,而对大部分中国读者来说,对贝克特其人虽不陌生,可除了《等待戈多》,对于贝克特的作品似乎再没有更多的了解。文集已推出两个多月之久,百道网特此采访了这套图书的负责人,责编吴健,请这位最熟悉这套文集的人从贝克特作品本身来为读者介绍贝克特。
百道网:中译“贝克特全集”,是世上第一套贝克特全集。自2006年5卷本“贝克特选集”后,收录了更多的作品。那么,在整个选题执行的过程中,如何寻找合适的译者?在与译者合作过程中有哪些故事可以分享的?
吴健:“贝克特全集”的译者队伍并不是一天建成的。由于贝克特本人同时用英文和法文进行创作,他的作品中难免出现英文和法文互相“入侵”的情况,所以有法文基础的英文译者,以及有英文基础的法文译者,就成了我们的首选。而贝克特的语文能力远不止区区英法,拉丁文、意大利文、德文、西班牙文等数种外语,亦频繁地如“打地鼠”般见缝插针地匿身于字里行间,要求译者既懂贝克特又掌握数门语言显然不太现实,那么译者的文献检索和资料查阅能力便显得尤为重要——譬如,将一行陌生的文字放入谷歌进行搜索,顺藤摸瓜地揪出它来自但丁《神曲》的第几歌、伯顿《忧郁的解剖》的第几章或歌德《浮士德》的第几部;搜索无果的,再根据文字的基础词和构词法判断出它来自哪种语言,然后找到该语种的电子词典,采取各个击破的原则,解码出这一串贝克特精心设计的秘符。贝克特的作品并不以文笔优美流畅为特点,反倒常常做出突破语法的固定规则、阻断字词间的因果关联的大胆之举,读来晦涩难解,构筑起一座座哲学、美学、数学、语言学的文字迷宫——因此,我们寻找的多为学者型译者,对于贝克特已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和研究,并有着渊博的学识和开阔的视野,能最大程度地附身于爱掉书袋的贝克特,挖掘出潜藏在浅白文字下的深沉奥义。
与之前两次“贝克特选集”的翻译不同的是,这一次“贝克特全集”同时召集了英文和法文译者,翻译过程中及译稿完成后召开了有效的互校工作,不给译文留一丝死角。贝克特多部后期英文短篇的译者龚蓉老师的法文了得,以英文版为底本,参照法文版,奉献了一个完美体现作者意图的《陪伴》译本。贝克特长篇小说处女作《梦中佳人至庸女》和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徒劳无益》多有互文,两书的译者朱雪峰老师和刘丽霞老师互相切磋交流,求同存异,在绝大部分地方达成了共识,又以不同的译法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参照和比较的途径。
百道网:对于贝克特,大多数中国读者最为熟悉的是他的戏剧《等待戈多》,他也因为这部作品被视为荒诞派文学的代表。但有人认为,与揭露虚无的萨特、加缪不同,贝克特表现的是人没有能力成为虚无主义者,而不是虚无主义。您心目中的贝克特是怎样的?您同意这样的说法吗?作为责编,您最了解这套全集,您觉得在他的哪些作品中可以感受到他对于这种主题的态度?
吴健:贝克特的笔触是悲观的,绝望的,没有温度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却持着冷眼旁观的超然态度,不动声色地将这些世界的黑暗面展示出来,并不加入自己的立场,对存在本身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虚无主义本质上是对世界和存在的否定,是激进的,唯我的,一条路走到底的。贝克特在作品中展示了虚无,却并未对此下结论,只是把笔下的各色人物当作提线木偶,以游戏人间的态度随机地、即兴地安排他们的出场与离场、在场与缺场。在《等待戈多》中,他并没有说明戈多能够被等到,也并没有说明戈多不能被等到——如果确信戈多永远不能被等到,那才是彻底的虚无主义。
百道网:说到主题,作为一位先锋派作家,贝克特强烈反对关于表达与沟通的谈话。他声称偏爱“对无所表达的表达,表达的无谓,由表达而出的无谓,不愿表达,以及对表达的感谢”。在贡塔尔斯基的撰文中,他称:“贝克特的作品缺少传统意义上的情节以及辨识度高的剧中人,它们冲击的是思想交流的体系,往往就是语言本身。贝克特不是将生活中可通过观察得到的表象再现出来,而是专注于展现生活的各种矛盾之处,生活的荒诞之处。”这些特点是否预先设置了其作品与读者之间的障碍?
吴健:本质上,我认为贝克特是一个不可知论者,戈多这个不可确知的幽灵盘桓于他几乎每部作品的上空。他是一个文字的纯粹主义者,关注的是文本内部的互动,文本之间的搏击,而对于文本的另一个参与者读者是视若无人的。并不是他有意去设置作品与读者之间的障碍,而是他对纯粹文本的偏执客观上导致了这个结果——他的作品多半是难以进入的,难以持久的。岂止是读者,连译者也遭了他一记闷棍,将他的作品转换为另一种文字往往历程艰难,无怪乎他大部分作品都经由他本人完成了英文到法文或法文到英文的转换,算是为译者解忧吧。他1981年的晚期短篇《向着更糟去呀》(包含了那句著名的“重新努力。重新失败。失败得更好。”)更是被他判定为“不可译”,他自己没有接受这个挑战,他的御用法文译者埃迪特·富尼耶直到贝克特去世两年后才将此作品译成法文。短短的一个短篇,让中文译者译到吐血。
百道网:无论是文学创作还是戏剧,贝克特都受到很高的评价。昆德拉说贝克特以剧本和演员为基础写戏,在他之后,剧场依然存在,但不再是剧作家的文字了。另一位日本戏剧导演铃木忠志则说在贝克特时代,演员对手不见了,表演变成自言自语,再后来,人与人的交流变成了人与电脑对话,语言脱离身体后产生了危机。所以,您觉得在这样的时代,无论是于文学而言,还是戏剧,贝克特的意义是什么?贝克特的深奥是否还有惠于现在的读者或剧场观众?
吴健:诺贝尔文学奖评审委员会对贝克特的评价是“以新的小说和戏剧的形式从现代人的窘困中获得崇高”。我认为,贝克特正是这样一位创新者,他消解了意义与无意义的界限,让无意义的文本(从他对十三篇《无所谓的文本》的命名可以窥见一二)获得了意义;消解了文学体裁的界限,让诗歌变得像小说,让小说变得像戏剧——他中后期的几部所谓“封闭空间”小说(如《所有奇异远离》《想象力死去想象吧》《乒》,构成“短篇小说三部曲”《无法继续》的《陪伴》《看不清道不明》《向着更糟去呀》,等等)充满了画面感和舞台感,让人觉得小说和戏剧都可以成为它们的归宿,仿佛一个有着双重国籍的流浪儿。贝克特让小说和戏剧脱离了传统叙事模式,让几乎走进因循守旧的死胡同的现代文学焕发了新的生机。
百道网:贝克特的早期小说,如《徒劳无益》《莫菲》都以乔伊斯的文学为榜样,直到他定居巴黎,创作《莫洛伊》《自由》《马龙之死》《等待戈多》后,他才摆脱乔伊斯的影响,您认为这种摆脱的关键是什么?
吴健:语言是文字的终极载体。贝克特自己也承认,正是法文的运用,让他摆脱了加在他身上的英语文学遗产的束缚,让他在一种崭新语言的迫近与远离的动态平衡中寻到了自由。在他用法文创作之前,以但丁为代表的欧洲古典文学是他身处子宫的记忆,以乔伊斯为代表的英语新兴文学是他襁褓中的试探和学步,直到法文将他引入一个相对陌生、毫无羁绊的新世界,他才如英姿勃发的少年,叛逆地走出文学的青春期。
百道网:如果把一位作家的作品看成一个世界,那要领略这个世界的美必然有一条小路或者一个密码可以打开,对于对贝克特还很陌生的读者来说,您觉得哪一部作品是走进他的世界的解锁之书?请为读者推荐。
吴健:要了解贝克特,没有捷径可以攀援。他一生经历了风格上的巨大转变,文学体裁的运用也是千变万化,几乎没有哪一部作品是对他另一部作品在结构和主旨上的重复(对于许多作家而言,重复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阅读一部作品,当然可以走进一个贝克特的小世界,但终究是见木不见林。如果要以最精简的阅读量来完成对贝克特全部作品的触摸和感知,至少需要在他每一个创作阶段选取一两部作品。譬如,读一读他的长篇小说处女作《梦中佳人至庸女》,被书中让人目不暇接的各种外文、各种生造的新词和各种引经据典迷了双眼,就会明白他是多么虔诚的乔伊斯“门下走狗”;读一读他告别乔伊斯“影响的焦虑”的转型之作《瓦特》,看到他是多么用心地将文字做减法,将那么多数学上的排列组合嫁接到文字上面,就会明白他是多么渴望同乔伊斯“决裂”;读一读他的荒诞派戏剧代表作《等待戈多》《开心的日子》等,在这一个个非理性的、不确定的、无意义的世界中挣扎和游走,就会明白他对存在的定义是多么的模糊和精确;读一读他晚期的“短篇小说三部曲”《无法继续》,揣摩一下那些挑战语法陈规、节制到支离破碎的文字,感受一下那些若隐若现、恍若透过氤氲水汽看到的镜中人的意象,就会明白他悲凉的哲学观和人生观在他的“烈士暮年”得到了怎样的升华。他的《诗集》同样遵循了和小说与戏剧类似的发展轨迹:早期的诗歌,比如《腥象》,意象丰富,篇幅长达数页;晚期的诗歌,比如“蹩脚诗”系列,寥寥几个单词便成为一首诗,料峭地写尽了人生不可言说的况味。
《贝克特全集(精装共2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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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作者:萨缪尔·贝克特 著
出版时间:2016年0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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