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原生文明启示录》:在历史和现实交汇之处
作者:罗岗(学者) 时间:2012年05月16日 来源:南方都市报
订阅《新出版日报》 分享到微博:收藏
微博评论
(点击图片 进入论坛)
《中国原生文明启示录》(三卷) 孙皓晖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1月版 118.00元
《中国文明正源新论》 孙皓晖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2月版 49.00元
孙皓晖先生之前的长篇小说《大秦帝国》在文学批评界就引起了激烈的争论,而且批评这部小说的言辞非常激烈。为什么会这么激烈?当然不仅仅因为他的小说描绘了“强秦”的崛起和统一的大业,而且很明显有一种现实的讽喻。你说是借古讽今也好,古为今用也罢,既然一切历史都可能是当代史,那么对历史的描述就摆脱不了现实的指向。
在这个意义上,孙先生的新著《中国原生文明启示录》和《中国文明正源新论》就不应该被简单地看作是一般意义上的历史书,而是一种借讨论历史问题有更切实的当下针对性的政论书。如果从政论书的角度来看,或许就不需要完全用学术性的眼光特别是历史研究学术论文的要求来衡量了。实际上,孙先生的著作与当代历史研究的某些新趋势也是合拍的。譬如九十高龄的何炳棣先生最近完成了《国史上的“大事因缘”解谜———从重建秦墨史实入手》一文,他认为,我国思想史上最重要的“大事因缘”应该是墨者协助秦国完成统一大业,而本身却消溶于时代政治洪流之中。秦国转弱为强,人们一般都归功于商鞅变法,但事实上,应该归功于墨者的帮助。因为将“秦统一”视为国史上的“大事因缘”,所以何先生就这个问题在清华大学演讲时,特别强调国史上对传统政制之本质及其运作了解最深刻的当推汉宣帝和毛泽东。他引用的就是毛泽东的《读〈封建论〉呈郭老》(1973年8月5日)“劝君少骂秦始皇,焚坑事业要商量。祖龙魂死秦犹在,孔学名高实秕糠。百代都行秦政法,十批不是好文章。熟读唐人封建论,莫从子厚返文王。”
“百代都行秦政法”说的就是秦以后两千年的王朝史,是以“大一统”作为主要趋势的历史。中国历史上有两次“大一统”,第一次是殷周制度的大一统,第二次则是秦代政制的大一统。就像李零先生说的那样,两次大一统是有冲突的,因为制度不一样,孔子就是在第二次大一统的过程中,感受到作为理想的第一次大一统的崩溃,由此才有“礼崩乐坏”的感慨。这也是为什么上海书展期间请孙先生和张维维先生一起做演讲,关键在于这个的“大一统”的问题。张先生所谓“文明型国家”,指的是中国具有超大型的人口规模、超大型的疆域国土、超悠久的历史传统、超深厚的文化积淀等特点。这样一个大国,无论是按照苏联斯大林式的民族学说,还是西方的单一民族国家学说,都不能算一个“现代民族国家”,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帝国”,而依据现代的标准,作为“帝国”的中国是要分崩离析为若干个国家的。这不是危言耸听,看看苏联的解体和南斯拉夫的分裂,就知道历史的教训离我们很近。但中国历史独特的“大一统”传统———就像孙先生的书中所言,是由秦政奠定的———使得它虽然饱经风雨,却屹立不倒。譬如辛亥革命虽然最初的革命形态是南方诸省宣布独立,但最后的结果却是通过清帝逊位诏书,经过南北和谈,成立的中华民国直接承继了清朝的疆域,保持中国的统一。
“百代都行秦政法”,并不意味着“秦政”在以后的历史中是一成不变的。恰恰相反,中国历史上的两次“大一统”构成了极其丰富思想资源和历史资源。就像杨联陞先生曾经在《明代地方行政》中说过,无需把封建和郡县这两种制度看成是两种互不相容的政府组织形式,从整个政治制度史看,如果把这两种传统的政治形式当作是具有极为宽广的光系的两极,似乎更有意义。“大一统”的问题不仅关涉“封建制”和“郡县制”之间关系,还涉及到中央集权和地方自治以及儒法关系等等,转入现代的语境中,也与专制和民主的辩论有关,所以我们讨论时不能完全混在一起讲,更不能在简单对立的关系中来看。缺乏这样一种自觉,马上就会陷入那种“‘秦政’等于‘暴政’等于‘专制’等于‘罪恶’”……等“迷思”中。相比之下,古人比我们有智慧。就拿明末清初的顾炎武来说吧,他写《郡县论》确实是为了批判皇权,但他并没有完全否定郡县制,要求倒退到封建制,而是强调寓封建之意于郡县,也即在维护大一统的前提下,如何治理基层社会的问题。今天看来,这也是中国面临的关键问题,历史上有很多的经验教训值得吸取。
“百代都行秦政法”,毛泽东为什么会写《读〈封建论〉呈郭老》?当时还出版了《论秦始皇》这本小册子,第一篇就是柳宗元的《封建论》,接下来还有王夫之、章太炎的好几篇文章,目的是为了重新评价和理解“秦政”。其中所包含的历史忧思,与今天中国作为一个文明型国家的崛起,不能不说有着某种联系。单就历史细节来讲,当然很多问题可以在学术层面上讨论,但就历史大势而言,由大一统奠定的文明型国家,有自身独特的国家形态、政治形态和文明形态,它是怎么持续保持了自己的凝聚力的?实际上孙先生通过自己的著作已经很深入地触及了这个大问题,而且他的看法不仅是针对历史,更是面对现实。所以我觉得尤其把孙先生的书看成是历史书,还不如看成是政论书。为什么说是政论书呢?历史书也许停留在讲述历史经验的层面就可以了,但政论书却要求它把历史经验提升到理论层面上来讨论。这才会引起关注也引起争论。《大秦帝国》为什么会引起争论?假设别人认为你就是讲讲秦朝的历史,没有什么现实的寄寓,我想肯定没有那么多人来批评,引起那么大的争论。关键还在于你的小说和著作触及到历史和现实交汇的敏感点,这也是孙先生著述的价值之所在。
(点击图片 进入论坛)
点击图片 查看详情
点击图片 查看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