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本来是莎士比亚名剧《哈姆雷特》主人公哈姆雷特的一句经典台词,谁承想,这个中世纪丹麦王子必须做出的抉择,居然穿过“时空隧道”,摆在了新世纪民营实体书店老板面前。
全国工商联书业商会的调查显示,过去10年里有近五成民营书店倒闭,而且这一趋势还在加剧:在北京,京城民营图书零售业“四大天王”之一的风入松书店,以“检修”为名,无言告别读者;在上海,一度强劲的“季风”也已吹远:继美罗城店、复兴路店及静安寺店关门后,季风书园来福士店也关张了;在成都,著名的弘文书局已于年初关门;2012年1月,国内最大的民营连锁书店光合作用书房在厦门的5家直营店全部关门,在北京的7家直营店和厦门的分店已全部关闭。光合作用书房从一家门店发展到31家连锁店,从厦门开到北京再到上海,倡导“在书与非书之间,悦读延伸世界”的理念,为“悦读”营造舒适的氛围。曾几何时,就从燎原之火变成了“风中之烛”。莫非民营实体书店倒闭也呈“多米诺效应”?下一个倒下的又会轮到哪一家呢?
在困境中坚守
长春作为“文化城”名声在外,若是不见了书店,消散了书香,只剩下“水泥森林”,难免被视作“文化沙漠”。毕竟书店是一个城市的“文化地标”,是市民的“精神家园”,是读书人的“心灵驿站”。那么,我省创立最早、规模最大的民营书店——学人书店,日子过得怎么样?会不会步外地民营书店后尘从此失踪?长春市民、去惯了学人书店的读者不能不为之担忧。
表面看来,岁月如流,涛声依旧,在学人书店公交站下车的长春市民,依旧兵分两路:一拨西行,真奔桂林路,采购物质食粮,一拨东进,拐入学人书店,满足精神需求。进得店堂,就会发现书店气氛如常,虽谈不上熙熙攘攘,倒也不算冷清。读者伫立一处,
静静读书,店员或为读者找书,或理书上架,有条不紊,看不出外地民营书店关门潮对他们情绪有任何影响。
北京著名民营学术书店万圣书园总经理刘苏里说过:“民营书店,死了,正常;活着,才是奇迹。”学人书店不光活着,而且活得挺精神,当然更是“奇迹”。这“奇迹”是怎样创造的?老板无疑最有发言权,那就找老板聊聊吧,一打听,方知老板夫妇已身居海外有年。原来学人书店竟然是在法人不在场状态下运行的,固然不甩手的老板难说是好老板,但甩手甩到这般田地,胆量也太大了吧?企业不是无轨电车,老板若不在,企业靠什么沿既定轨道运行?学人书店营销部精明干练的女经理赵艳平告诉记者,老板虽然不在店内,但老板的办店宗旨“服务于读书人,敬业于全社会”,已经作为一种企业文化,深入人心,成为员工日常行为的准则。套用网络“见或不见”体来表达,就是:你在或者不在,宗旨就在那里,不散不聚;你在或者不在,文化就在那里,不疏不密;你在或者不在,员工就在那里,不离不弃。老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痛苦的民营书店痛苦则大体相近:诸多民营书店的生存压力主要来源于日渐高涨的店面租金。在赵艳平眼里,一年几十万元的租金,虽然不至于将学人书店压垮,毕竟在书店全部支出中占相当比重。此外,近年来,物价上涨明显,书店人工费用也随之水涨船高。
更令人担心的则是购书群体的萎缩。中国人均图书消费量20年不变,书价偏高,加上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兴媒体,抢走了一部分传统纸质图书的读者。当年尚有读者在别家书店看到自己想买的书,特意跑到学人书店通风报信,执意等到“学人”到货后再买,这样的读者今天还会一如既往么?可能更多的人会把书店当作“样本室”,几经徘徊,记好书名,上网下单去也。
在坚守中突围
学人书店创办伊始,二楼店馆合一模式令人眼前一亮:读者选书后,可以坐在椅子上静静阅读,即使埋头抄录,亦无人禁止。有员工担心读者只看不买,老板王忠民当年态度明确:“其实很多人正是看了书后才买的,书店应该为顾客提供周到的服务。有的顾客只看不买,但书店起到了传播文化、传播知识的作用,我们应该满足他们的需要。”。这一模式看似“赔本”,但利在读书人,学人书店一坚持就是十几年,至今不改。
学人书店企划部经理陈晓初告诉记者,到2009年止,学人书店已办过三届换书节。换书节就是为了唤醒读者家中那些“冬眠”的图书而特意设立的。许多读书人家中都有一些图书,形同鸡肋,存之无益,弃之可惜,既占据空间,又浪费资源。学人书店想读书人所想,想出了换书这个好主意,就是让读者在指定时间将不拟保存的社科、文学、经管、哲学、生活类图书带到书店,由书店按照图书的价格折价换取相应金额的换书券,再对书进行统一分类整理,在每两月一次的换书节当日将图书摆放在换书专场内,读者可凭换书券在换书专场内换取自己中意的图书。未参与交换的图书由学人书店全部捐赠给希望工程。此类活动为读者与读者之间的好书互换,不与店内销售图书有任何关联。故颇受读书人欢迎。赵艳平表示,虽无经济效益,添了不少麻烦,但想读者所想,交流平台不能撤,换书节还将继续办下去。
除了换书节,学人书店还主动为购书人办理会员卡,下次购书,只要出示会员卡,就可享受到打折优惠。现在学人书店的会员卡登记人数已过10万人,有近1/3会员有过购书记录,书店还定期向会员提供新书目录,发送电子贺卡,缩短与购书人之间的距离,加强双方的情感联络。不是会员也不要紧,书店将每周一设为“会员日”,非会员照样享受会员待遇。
识时务者为俊杰。尽管网络售书对实体冲击甚大,但停留在抱怨上,于事无补,学人书店将网就网,借水行船,干脆办起3家网上“学人书店”,去年营业额达到30万元。此外,一度中断的教辅读物销售,目前已经恢复。
学人书店服务于读书人,不是消极地待客上门,而是主动出击,不仅在吉林大学和东北师范大学校区开办分店,还把触角伸到了上海滩,先后在复旦大学、同济大学、上海交大、上海师大、上海大学校区开设学人书店分店,有的分店已成为当地的文化品牌。上海市新闻出版局副局长阚宁辉2月28日在新闻发布会上介绍说:目前在上海的学区、社区和商区已经存在一批独特的小书店品牌,“学区书店,如复旦大学周边的鹿鸣、学人书店;”这些品牌小书店,不仅扩大了学人书店知名度,同时也给学人书店带来了利润回报。目前,这些品牌小书店回馈的利润已达到书店总利润的20%。
春天还会远么
民营实体书店的困窘,并非只有书店一方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许多有识之士,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张抗抗,去年与今年皆提交提案,建议政府对实体书店的生存与发展加大政策性支持。张抗抗认为,实体书店停业的主要原因是网上书店的低价冲击和疯狂扩张,严重挤压了实体书店的市场份额。民营实体书店都是靠自主经营、自有资金生存的,近年来书店房租、人力成本急剧上升,造成书店经营成本过高。
张抗抗在提案中还建议,政府也可参照目前新华书店享有的返税政策,使民营书店享受同等的“国民待遇”,让民营实体书店能够健康发展。新闻出版总署署长柳斌杰在两会期间表示:民营书店减税减租政策年内出台。而有些地方不等国家政策出台,已自行出台了对民营书店的扶持办法;2月底,杭州市发布《关于扶持民营书店健康发展的暂行办法》,每年将安排300万元专项资金,资助和奖励杭州民营书店。2月28日,上海市新闻出版局发布《上海市出版物发行网点建设扶持资金管理办法》及《上海市出版物发行网点建设引导目录》,这是国内首次出台的综合配套扶持实体书店发展的地方规范性文件。自2012年起,上海每年将投入500万元用于定向支持各类实体书店,尤其是形成专业定位和品牌影响的民营实体书店。
长春是文化城,赵艳平当然希望长春市也能见贤思齐,出台相应办法,帮助民营实体书店走出困境,尤其以享受“国民待遇”最值得期待。如果民营实体书店也能享受与国有书店同样的待遇,凭借自己的敬业精神和服务意识,书店生存不成问题,发展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赵艳平对实体书店迟早会灭亡这一观点持否定态度,她认为,只要纸质书存在,传统读者存在,实体书店就没有理由消失。就长春而言,只要“学人”这个群体存在,“学人书店”就应该存在:尽管民营实体书店正遭遇寒冬,但上有国家政策扶持,下有热心读者支持——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