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后,孙皓晖带来了最新力作《中国原生文明启示录》,堪称“大秦”的理论读本。书中首次提出中国原生文明的概念,重新书写中国前3000年文明史,细致梳理了秦帝国之前中国历史的七大历史性跨越,总结出中国民族五大生存经验。近日,孙皓晖受出版方世纪文景之邀,先后在北京清华大学、三联书店与读者展开交流。对于《大秦帝国》落选茅盾文学奖,他直言有些评委根本就没看过,“认识《大秦帝国》的真正价值,当代文学界还不具备。”
■自“五四”始,对文明史的反思都过于“简单化”
“在我的理念中,中国人对中国历史研究最大的一个现象就是:不是事实不清,而是是非不明。”孙皓晖开场便指出,“中国关于历史事件的研究也好、记载也好,可以说是世界之最,但是我们对自己如何总体认识自己的文明历史,如何总体判断自己的文明历史,以及总体上如何划分演进的阶段等等,这些作为历史研究最高端呈现的作品和思想一直没有出现,而我们都知道,全世界的历史研究的高端阶段,应该是历史哲学的出现,以及文明史研究著作的出现。”
基于对这样一种现象的认识,他认为中国文明史应该重读,“当下的使命应该是重读中国文明史,因为自‘五四’以来,这个任务我们一直没有完成好。”在他看来,“五四”以来最大的问题就是,各个时期都被紧迫的救亡图存,或者各种各样紧迫的社会问题逼着,我们对文明史的反思和研究都采取了简单化的方式。
■中国当下正面临第三次大的文明转折
因此,他认为就文明史的研究意识而言,目前还处在荒漠状态。对中国文明的根到底隐藏在哪里,根有多深、有多长,它所表现出的文明最基本的、那些健康的、明朗的、阳光的因素是什么,我们几乎没有做出回答和研究。”孙皓晖说。
基于此,他在写完《大秦帝国》以后写了三卷本的《中国原生文明启示录》,《启示录》系统清理了中国前三千年的文明史,前三千年包括文明的七大时代,夏、商、周,春秋、战国,秦,汉代武帝。无论政治体制,还是生存方式,每一个时代在文明最基本方面都有很大的历史跨越,一直达到中国原生文明的最高峰,我们民族实现了统一的文明,我们的原生文明最终成长并宣告终结。
在他看来,中国的当下正面临第三次大的文明转折,“转折的实质是什么?就是中国要从残酷的农村文明和城市文明的混合体,发展到未来的工业和科学时代的商品经济文明,就是新文明形态。只有改革开放30年给我们提出了面临这种转折的可能,因为在此前中国人还没有睁开眼睛,没有以平和的、客观的、冷静的可能去认知、感知世界。”他说,这套书希望给我们民族新的文明跨越提供历史经验。
■用小说写《大秦帝国》,把风干了的历史“丰满”起来
长篇小说《大秦帝国》出版以来,粉丝无数,但也引起了不少争议。很多读者在读这部长篇小说的时候,有时都分不清哪些是虚构,哪些是真实。作为一个历史研究者,孙皓晖为什么要采用小说的形式来写秦这段历史呢?是不是因为这样可以回避一些问题?
孙皓晖回应道,选择历史小说这种方式不是为了回避问题,而恰恰是为了解决一些正常的历史学家用传统历史研究不能解决的问题,“我们知道史书哪怕写得比较详细,但是历史资料给我们留下的都类似于一个作案现场,任何历史通过史料呈现给我们的都是风干了的历史,有结局,有一系列的骨干人物、主要人物,大量的社会人口是不会被写进历史的,通常的历史学的研究方法或者考据方法,不可能把这些问题全部复原成活生生的链条和活生生的血肉体。”
因此,选择写历史小说,是因为秦帝国灭亡以后它的史料缺失太多,“如果我们用法律意义上去说的话,对于它有利的第一手证据全被淹没了,全被烧毁了,后世基本上很少,那么最系统的一套证据就是司马迁写的《史记》里面所有的相关篇章,那么这些东西里面记载的肯定又相对简单。考据是另外一种,你不能把它的所有连接点恢复过来重新叙述一遍。而历史小说恰恰可以做到这一点,就是说我们把风干了的人物,把各个断点之间的连接依靠我们对其他历史史料的掌握,依靠我们的想象力,依靠我们的推理以及依靠我们的若干考证等等,把它丰满起来,这就有利于展现一个完整的、空前的秦帝国形象。
因此,用小说方式写《大秦帝国》不是企图逃避历史学家的批评,而是说恰恰愿意把我们所认定的历史框架呈现给历史学家。《大秦帝国》出版以后,史学界提出的异议非常之少,至于《大秦帝国》中虚构的一些非主要的事件,作为历史学家看来都是很不重要的。而恰恰是文学界对《大秦帝国》有部分批评。
■文学评委99.99%没有看过《大秦帝国》
对于来自文学界的批评,孙皓晖很不可理解,“有一部分人批评我贬儒,一部分批评我崇拜专制主义,一部分批评我歌颂秦政歌颂暴秦等等,他们对这个历史基本上不太了解。他们说《大秦帝国》不尊圣贤,说我对董仲舒批评太严厉,对董仲舒很不尊敬等等,这些东西都是无从辩解的。”
文学界对《大秦帝国》颇有意见,在去年茅盾文学奖评选时也能看出来。入围茅奖评选的《大秦帝国》最终止步42强。对此,孙皓晖很坦然,“《大秦帝国》竞选茅盾文学奖,出版社报上去以后,我就认为不可能会获得。因为,认识《大秦帝国》真正价值的能力,我认为当代文学界还不具备。我希望这个话不至于被理解为我盲目的骄傲。因为我认为对秦文明的历史的认识,作为文学界的评委们,他们接受的历史意识都是从传统中得来的既定结论和他们读的部分的史书,很少有人真正去研究《大秦帝国》。甚至我可以说,评委99.99%没有看过《大秦帝国》,因为他们说的话一开口我就知道他们看过没看过。”
有一个记者征求他的看法,说评委中有人认为将《大秦帝国》评成茅盾文学奖全国人民会有看法,因为它是歌颂暴秦。他的回答是,“我认为这些人都是听说了,然后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但是最基础的原因我是理解的,这是因为我们的社会土壤不足以让《大秦帝国》成为一个获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