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金铨谈电影》:听胡金铨侃电影
作者:少彤(电影研究者) 时间:2011年05月21日 来源:南方都市报·阅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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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金铨谈电影》,胡金铨著,香港三联书店2011年1月版,港币88.00元。
最近去影院看了《关云长》,此前由于该片出色的营销功夫,十足地吊起了我的胃口。可看罢,却活活被其荒谬霸道的历史观、前后不搭的逻辑关系、了无新意的武打设计败坏了胃口。如果此等影片都能成为“票房楷模”,我只能徒自哀叹,中国电影在表面风光的背后正在经历着文化精神的大倒退!这也让我不禁想起了胡金铨大师,他老人家对待我们民族的文化和历史是何等地一丝不苟——— 在他的《龙门客栈》、《迎春阁之风波》、《忠烈图》等一众电影精品中,大凡只要有特定的历史背景,胡总是小心琢磨,在细节之处下足功夫,甚至连衣冠服饰、布景道具的设计有时都亲力亲为。这种精益求精的旧文人作派,在今天看来真是弥足珍贵、难能复现了。因此,在这儿我要向读者推荐一本精彩的小书《胡金铨谈电影》。
曲折人生路
先容我简单介绍一下胡金铨导演的事迹,因为他的艺术人生同其文笔一样精彩跌宕。胡金铨生于1931年。十七岁时,只身从北京到香港讨生计,刚开始进入左派的长城公司,跟随中国美术片的祖师爷万氏兄弟搞美工,后来又追随李翰祥去了右派的“邵氏”,既当副导演也做演员,在当年轰动一时的黄梅调电影《江山美人》中饰演憨厚直爽的店小二一角。60年代胡终于在“邵氏”站稳脚跟,处女作《大地儿女》获肯定后,他凭借新派武侠电影《大醉侠》蜚声影坛,捧红了“金燕子”郑佩佩。按说胡本该再接再厉才对,但此时他已对“邵氏”的大制片厂制度失望透顶(邵逸夫老板对他的拍摄进度乃至内容都多加干涉),未几他跳槽去了台湾“联邦”。在沙荣峰的支持下,他拍摄了《龙门客栈》和《侠女》两部杰作———前者空前的卖座纪录让沙老板笑开了花,后者长达5年的折腾则让“联邦”叫苦不迭。此后胡金铨再难获大投资家的青睐,他曾自组金铨电影公司,70年代末去韩国拍《空山灵雨》、《山中传奇》时分别由两家公司注资,80年代的《大轮回》为台湾“中影”投资,1993年最后作品《画皮》则是弟子吴明才出资与内地北影厂合拍。
遍寻华语影坛,像胡导演这样“身世曲折”的十分罕见,特别是他的晚年,基本是在壮志难酬中度过,这从他作品越发消极遁世的色彩中可见一斑。胡金铨最大的心愿是拍摄《华工血泪史》。影片从80年代中期便开始筹备,当时本有机会开拍,可他为了追求完美总希望多筹措一些资金,结果一拖再拖。由于长期旅居美国找投资,胡牺牲了健康,也牺牲了他和作家钟玲的婚姻。就在1996年影片资金基本搞定的时候,老友李翰祥在内地拍《火烧阿房宫》时突发心脏病去世,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繁重工作,出于保险起见,1997年1月胡回台北进行身体检查和心脏导管手术,没想到手术失败,六十五岁的胡金铨在手术台上与世长辞。这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呐!
信马由缰皆成文章
《胡金铨谈电影》是今年香港三联书店刚刚出版的两卷本胡金铨纪念文集之一,另一本则为《胡金铨随笔》,两书均为其侄女胡维尧女士所辑。胡金铨身为文化大家,除了电影导演的本职工作之外,还精于书法绘画(胡电影作品中的片头题字和演职员表多为其亲手所写)、戏曲艺术和明清历史,至于说到花鸟鱼虫、杂耍饮食等生活琐碎之处,他也是行家里手。不仅精通,身为北京人的他还尤其善于表达。胡的好朋友阿城、李欧梵都说他会吃会玩会侃,是个天生善于讲故事的高人。吾辈虽无福亲身聆听他侃大山,但借由这两本精彩的文集,一个活灵活现的胡金铨便仿佛随时立于身边、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
全书大致分为三个部分,从中可以看出胡金铨行文的显著特点:洗练、洒脱,往往由一点生发开去信马由缰、肆意走笔,让人读起来十分痛快。第一部分22篇文章集中写他在1993年担任东京国际电影节评审期间的旅日见闻。虽然围绕影展布局,却更延伸到东西方电影文化交互影响的广阔空间。譬如胡金铨分析了上世纪80年代末日本企业收购好莱坞大公司后,两国企业管理制度的差异和影响;分析了日本由于“海岛效应”反映在电影文化中的疏离感和封闭性;分析了日本、香港和好莱坞之间的互相偷师;当然还专篇提及了他最欣赏的黑泽明、沟口健二、伊利亚·卡赞、安东尼奥尼等导演(有趣的是,谈及安东尼奥尼的《放大》当年在香港引发轰动的原因,胡金铨认为主要是有“露毛镜头”的原因)。第二部分胡金铨则主要论及电影的艺术创作理念、马尼拉国际电影节的见闻以及他和唐书璇等电影创作者、研究者的交谈记录,总的来讲理论性较强一些。第三部分收录了代表作《侠女》和《龙门客栈》的原始剧本,这些剧本和后来的完成片已有不少的出入,如能对比阅读,当是了解胡创作过程的很好切入点。
我个人略感遗憾的是第二部分,这部分文章主题较散,没有收入胡晚年在美国游历讲学的情况,也没有整体回顾个人艺术创作经验的内容。因此,如果想了解胡金铨个人的电影创作感受,我也推荐读者去阅读另外一本书《胡金铨武侠电影作法》(香港正文社:1998年)。全书采用胡金铨与日本影评人山田宏一、宇田川幸洋对话的形式构成。众所周知由于胡导演走得匆忙,没有留下个人回忆录,因此这本对话集已经成为现今我们研究胡金铨艺术作品最为弥足珍贵的第一手资料。相比之下,《胡金铨谈电影》集结了胡在报刊发表的各种小品美文,以往内地读者鲜有接触,因此同样是令人惊喜的。明年恰逢胡导演诞辰八十周年,眼下两岸三地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划举办胡金铨作品回顾展暨手稿文物展《胡金铨谈电影》此时推出,我想既浸透了编者对胡导演的怀念,也一定是所有金铨迷最大的福音吧。
延伸阅读
《胡金铨随笔》,胡金铨、胡维尧著,香港三联书店2011年2月版,港币98.00元。
《胡金铨武侠电影作法》,(日)山田洋一、宇田川幸洋著,历河译,香港正文社1998年10月版,新台币48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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