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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2月03日 来源:百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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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道书摘】直至今日,就现存的周作人自寿诗手迹来看,从1934年到1964年,从其50岁到80岁的30年间,都一直在以各种方式题赠友人。由此也足见这组诗的声名远播,几乎就成了周一生诗文行迹的代言之作。
《苦雨斋鳞爪(周作人新探)(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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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福建教育出版社
作者:肖伊绯
出版时间:2015年09月
此书为作者近年新发现、整理、考证的有关周作人的史料论集,分三辑撰写,对于今人清晰了解苦雨斋主人周作人提供了新的材料和视角,其中涉及周作人“落水”前后的一系列事情的多篇文章,很有价值。
《苦雨斋鳞爪》作者肖伊绯
《苦雨斋鳞爪》作者肖伊绯,系现代学术文化史方面的著名独立学者。作者善于搜集、钩沉史料,善于考辨和发现,有助文史研究;善于敷衍成文,趣味盎然。曾游学法国、印度等地,长期从事人文领域多学科互动研究,特别关注民国思想史、公共史学、园林美学等多个专题研究。已出版专著、编著约20部:《民国达人录》《民国表情》《民国温度》《民国笑忘书》《听园》《胡适的鳞爪》《民国斯文》《1939最后的乡愁》《苦雨斋鳞爪》《左右手》等。
◎1934:打油诗中知天命
1885年1月15日,周作人出生于浙江省绍兴城内东昌坊口新台门周宅。到1934年1月13日,其五十虚岁生日将来之际,他按照中国的传统做寿“做虚不做实”的习俗,用南朝志明和尚“牛山体”的打油诗体式,于1月13日吟咏自己的五十大寿,自寿诗云:
前世出家今在家,不将袍子换袈裟。
街头终日听谈鬼,窗下通年学画蛇。
老去无端玩骨董,闲来随分种胡麻。
旁人若问其中意,且到寒宅吃苦茶。
诗的大意说周作人前世为出家和尚,今世却是人世间的居士,已到孔子所说的“知天命”之年。闲来无事就在街头听人谈鬼,窗下画蛇;玩骨董,种胡麻;若问这是为什么,请到寒舍一面品尝苦茶,一面听我闲聊罢。此诗表现了周五十岁时的心态与情态,可谓其后半生人生态度的一份宣言书。
诗中的首联,其实概括了周氏家族中一个流传的典故。据说在周作人出生当晚,一个族叔外出到半夜才回来,走近堂内的门时,他似乎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站在那里,而周就恰在此时降生,所以周常说自己是“老人转世”。但其族人们却以讹传讹,将“白胡老人”说成是“老和尚”了,因此后来周在其《知堂回想录》中说:“我做的那首打油诗,普通被称为‘五十自寿诗’的七律,其首联云:‘前世出家今在家,不将袍子换袈裟。’即是这个典故。”
又过了两天,周作人在家设五桌酒席宴请亲友,当日,他又用13日做的诗的原韵写了一首:
半是儒家半释家,光头更不着袈裟。
中年意趣窗前草,外道生涯洞里蛇。
徒羡低头咬大蒜,未妨拍桌拾芝麻。
谈狐说鬼寻常事,只欠工夫吃讲茶。
周作人这两首“自寿诗”写成后,曾在第一首诗后加了个后序说:“二十三年一月十三日偶作五十自寿诗,仿牛山志明和和尚体。录呈巨渊兄一笑。”所谓“牛山体”是指仿南朝志明和尚的《牛山四十屁》诗的风格写成的。诗写成后,周开始抄赠友人。第一首后所加小序中所称的“巨渊兄”即赵巨渊,他把周抄赠给他的题诗,又寄给了上海《现代》杂志。这本杂志的编者施蜇存和杜衡,也是周的友人,迅即就在当年2月1日出版的《现代》月刊第4卷第4期上,将其影印刊载出来,并改题为《五十诞辰自咏诗稿》,署名知堂。他们为之还专门做了一期“周作人五十诞辰之祝贺”的专版,除此题诗之外,还有周与家人的合影,甚至把他五十寿宴的请帖都影印了出来。
◎1934—1964:八幅题诗三十年
直至今日,就现存的周作人自寿诗手迹来看,从1934年到1964年,从其50岁到80岁的30年间,都一直在以各种方式题赠友人。由此也足见这组诗的声名远播,几乎就成了周一生诗文行迹的代言之作。在目前已知的,共计八幅周氏自寿诗手迹中,除了有一幅自题自留的写件之外,以及送给赵巨渊的那幅之外,还有六幅题赠友人之作,可以在此约略介绍一下。
这六幅手迹中,其中四幅是后来赠送给日本友人的。其一为款题“武者小路先生哂政”,受赠者为武者小路实笃(1885—1976),日本小说家,剧作家。其二款题为“福田先生雅令”,钤有“知堂八十以后作”印鉴及“甲辰仲秋”的落款,知此书应写于1964年秋。这位“福田”先生,可能即指福田清人(1904—?),他是当年“大东亚文学者大会” 主办方的日本文学报国会事务局职员。其三款题“关桥先生哂政”,则待考。但从钤有“知堂五十五以后作”的印鉴来看,这幅题字也作于1939年之后了,当是奉题应酬之作,并非五十岁生辰当年的赠题之作。其四款题“冈田先生哂政”,受赠者可能是冈田武松(1874-1956),日本著名的气象学家,也曾是东亚文化协议会第二次协议会的日方评议员,在1938年12月的会议议事录上,曾与周作人同列一册。
题赠国内友人的那两幅则比较特别,一幅是周早年赠林语堂的,另有一幅是周晚年赠鲍耀明的。赠林语堂的那幅自不必说,后来引发的众多文人唱和与争论的所谓“自寿诗案”,正源出于这幅作品。这场“诗案”的始作俑者,毫无疑问应该是林语堂。此时林语堂在上海筹办小品文半月刊《人世间》,自任主编,于是借题发挥,大做文章。他特意邀请了很多文人写诗唱和,并在4月5日出版的《人间世》创刊号上刊出,周题诗手迹的影印件随之公布出来,周还特别为之重新拟题为“偶作打油诗二首”。同期《人间世》上,还刊载了刘半农、沈尹默和林语堂的唱和诗。
而另一幅新近公布出来的周作人自寿诗手迹,则是周于1960年题赠给香港友人鲍耀明的。据周1960年10月13日致鲍耀明信,则可约略知道1960年这幅题诗的来龙去脉。信中提及:“命写旧诗,兹以曲园旧笺(系曲园后人用旧版新印者,亦已廿年前的事了)写一通,聊以塞责,只有墨而无宝也。该笺疑用的是洋红(?),恐不能付袜,裱了怕沁。”
这幅题诗的确很特别,没有上款,没有“自寿诗”之谓,也没有后来改题的“打油诗”之称,确实也没有装裱,哪怕是简单的托裱也没有,只是两张原样的薄薄笺纸。题诗的笺纸确也特别,为红格信笺,笺右侧上方印有“仿苍颉篇六十字为一章”,左侧下方印有“曲园制”字样。这种笺纸,其实是清末朴学大师俞樾(号曲园)所制;而之所以在民国时代还能用到这种“前清遗制”,则有赖于周作人的学生、俞樾曾孙俞平伯(1900-1990)的重印。
1930年6月,开明书店出版了俞平伯所著《燕知草》,其中就附印了这种笺纸。俞还专门为此撰写了一篇“出卖信纸”的小文章,其中提到,“我有一种旧版新印的信笺,大家一商量,大可出卖,而且莫妙于沿街兜卖。其时正当十一年四五月间”。可见,这种俞氏家族“旧版新印”的笺纸,最早在民国十一年(1922)就面世了;而俞本人手头存有一些,并将之赠予其师也是人之常情。20余年后,周应香港新朋友之请,拿这特别的笺纸来写当年的“自寿诗”,自是别样风味罢。只是从笺纸的行格布局来看,一首自寿诗写完刚好合适,别无空处题写赠言之类;再以美观角度而言,着实再也写不下多余的行款、题款、落款来了。但就书法的精深醇熟而言,时年75岁的周来写当年的五十自寿诗,的确已臻至化境,老笔成精矣。
(本文编辑 | 岱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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