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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青年男女邂逅在从巴黎飞往伦敦的飞机上,一段浪漫恋情由此展开。从第一次亲吻到第一次争吵,从亲密无间到移情别恋,从甜蜜欢喜到心痛欲裂,其间种种交往细节,都在本书中得到细腻生动的记录。作者在哲学的层面上,探索爱情的每个阶段。以他冷静睿智的头脑,实现理性清晰的解剖,帮助恋爱中的人们走出迷雾,重新认识爱情。
阿兰?德波顿(Alain de Botton),英伦才子型作家,1969年出生于瑞士苏黎世,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现居伦敦。他的文字作品被定义为“生活哲学”,覆盖爱情、旅行、建筑和文学等多个方面,畅销全球30多个国家。2008年夏天,他在伦敦创办“人生学校”(School of Life)。学校开设课程,出版书籍,主持研讨,发布视频,致力于向人们提供“更了解自己”的教育。
一 爱情宿命论
二 理想化
三 诱惑的潜台词
四 真实
五 灵与肉
六 马克斯主义
七 不和谐的音符
八 爱情与自由
九 美丽
十 爱的表白
十一 她有什么好?
十二 怀疑与信念
十三 亲密
十四 “我”的确认
十五 情感的周期波动
十六 惧怕幸福
十七 挛缩
十八 爱情恐怖主义
十九 超越善与恶
二十 心理宿命论
二十一 自杀
二十二 基督情结
二十三 省略
二十四 爱情的经验
情爱如斯—译后记
一 爱情宿命论
1. 恋爱时,我们最向往缘分天定。然而,多数时候我们不得不与无法理解我们灵魂的人同榻共枕。如果我们相信(与这个理智时代的所有准则相反),终有一天,命运会安排我们与梦中情人相会;或者有些迷信地幻想:冥冥之中有一个正是我们无尽思念的人,难道我们不该得到理解和原宥?也许我们的祈祷永无回应,也许彼此的心灵永难沟通,如果上天对我们还有些许怜悯,难道我们不能期盼在一次邂逅中与心仪的王子或公主不期而遇?难道我们不能暂时摆脱理性的责难,仅仅把这当作是爱情的一次无可避免的缘分天定?
2. 十二月初的一个上午,十点左右,我坐在英国航空公司喷气式飞机的经济舱里,从巴黎回伦敦,全无体验爱情或是邂逅故事的心理准备。飞机刚刚飞越诺曼底海岸的上空,冬天的云层散开退去,下面是一览无遗的碧蓝海水。我百无聊赖,心绪不宁,随手拿起一本航空杂志,漫无目的地读着上面假日旅店和机场服务设施的介绍。飞机尾部引擎的微微颤动、机舱里宁静的灰暗色调以及乘务员甜甜的微笑令人心情略觉惬意。一位乘务员推着饮料和点心从走道上过来了。尽管我不饿也不渴,但在这飞机上, 我产生了想吃点东西的感觉。
3. 我左边的乘客也许有些不适,她取下耳机,仔细研究起面前椅袋里的安全指示卡。卡片上介绍了理想的坠机状态:乘客平静地软着陆在地面或水面,女士们脱掉高跟鞋,小孩熟练地给防护衣充气,机身尚未破损,汽油也奇迹般的没有燃烧。
4. “如果飞机出事,我们都会死掉,这些可笑的安全指示有什么用?” 她自言自语道。
“这样或许能使人们感觉安全一些,”作为惟一的听众,我回答说。
“说真的,这倒是不错的死法,快速,特别是当飞机坠地时正好坐在前排。我有一个叔叔就死于空难。你认识的人有没有那样死的?”
没有,但我没来得及回答,因为有位乘务员过来(她不知道她的乘客们这会儿正对航空公司的职业道德产生了怀疑)给我们送午餐了。我要了一杯橙汁,正准备把一盘三明治挡回去时,我旁边的这位旅伴小声地说:“拿着,给我吃,我很饿。”
5. 她留着栗色短发,后颈露了出来,水灵清澈、如绿潭一般的大眼睛回避着我的目光。她身着蓝色衬衫,膝盖上放着一件灰色羊毛开衫,肩头瘦削,显得弱不禁风,从参差不齐的指甲看得出她经常啃手指头。
“我真的没抢你的午饭?”
“一点都没有。”
“不好意思,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叫克洛艾,”她一边说,一边从扶手上伸过手来与我握了一下,稍显得有些正式,但令人心动。
接着,我和克洛艾各自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克洛艾说她是到巴黎参加一个交易会回来。她毕业于皇家艺术学院,从去年开始在索霍区的一家时尚杂志社做平面设计。她出生在约克郡,但小时候就搬到威尔特郡去了,现在(二十三岁)独自住在伊斯灵顿的一套公寓里。
6. “但愿他们没有把我的行李弄丢,”当飞机开始降落在希思罗机场时,克洛艾说,“你会有类似的担心吗?”
“没有,不过我倒是碰上过这种事,已经两次了,一次在纽约,一次在法兰克福。”
“唉,我一点也不愿意出行,”克洛艾叹了口气,咬着食指尖,“更讨厌回来,我真是有归来恐惧症。每次离开一段时间,我就总担心家里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要么水管破了,要么工作丢了,或仙人掌死了。”
“你养仙人掌?”
“有好几盆呢,已经养了一段时间了。我知道有人说这属于阴茎崇拜,不过我曾在亚利桑那过了一个冬天,是在那儿迷上仙人掌的。你养宠物吗?”
“养过金鱼。”
“后来呢?”
“那还是几年前的事,我和当时的女友住在一起。有一天她关掉了鱼缸里的通气管,鱼都死了,我想她多半是出于妒忌。”
7. 我们天马行空地闲聊,微妙地捕捉彼此的性情,犹如漫步在蜿蜒崎岖的山间小径,轻掠淡远山色。直到飞机轮胎落地,引擎反向转动,飞机滑向航站楼,准备将乘客卸在拥挤的入境大厅。当取好行李,通过海关检查时,我已经爱上了克洛艾!
8. 惟有生命走到尽头,我们才能知道自己的爱之所在。但是与克洛艾相识不久,我就似乎找到了爱的归宿。审视自己所有可感知的情感,和这情感可能的接受者,我无从确定为何突然之间对克洛艾产生的竟然是爱情。我不知晓这生成过程的内在动力, 而且也只能借人生的阅历来确证这些感受。我惟一能交代的就是在我回到伦敦后过了几天,克洛艾和我共度了一个下午的时光。接着,在圣诞节前的几个星期里,我们总是一起在伦敦西区的餐馆共进晚餐,然后去她的房间做爱,欢度良宵。好像这一切既是最陌生却又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她和家人一起过圣诞节,我和朋友去了苏格兰,但我们却每天都要跟对方通电话,有时一天竟达五次之多。并不是特意要说点什么,只是因为我们都感到自己从未与人这样交流过,以前都在奉行中庸之道,在自欺欺人,只是到现在这一刻,我们才最终领悟了另一个人,也才最终为对方所领悟。等待(本质上是对救世主的等待)终于结束了。我意识到,她就是我痴痴寻找了一生的女子,一个符合我梦想的精灵。她的微笑、她的双眸、她的幽默、她的阅读品味、她的焦虑、她的智慧,她所有的一切都与我的理想完全吻合。
9. 我感觉我们是如此地天造地设(她不仅将我的话语补充完整,她还使我的生命不再残缺),以致我不能认为邂逅克洛艾只是一次偶然的巧合。我失去了带着无情的怀疑论—虽然有人认为它是必要的—来思考命定这个问题的能力。这不是所谓的迷信, 克洛艾和我找到诸多的细节,不管多么微不足道,来证实我们直觉的感受:我们注定为彼此而生。我们都出生在双数年份的同一个月的午夜前后(她是在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我是在凌晨一点十五分);我们都学过竖笛;都在学校排演过《仲夏夜之梦》(她演海伦娜,我演忒修斯);我们左脚脚趾上都有两颗大大的斑点; 同一个后臼齿上都有条裂缝;我们都会在阳光下打喷嚏;都喜欢用餐刀挑出番茄酱;甚至我们的书架上都有同一个版本的《安娜? 卡列尼娜》(牛津出的老版本)。也许不过是细枝末节,但凡此种种的一致,难道还不足以让信徒们建立起一种新的宗教吗?
10. 我们让存在得以升华,获得意义;我们赋予时间本身并不具有的情节性。克洛艾和我把飞机上的相遇神化为爱神阿弗洛狄忒的安排,充满古典和神秘气息,是爱情故事的第一场第一幕。自我们降临凡尘,宇宙中就有一位伟大的神灵在微妙地改变我们的运行轨道,终使我们能于这一天邂逅在巴黎至伦敦的班机上。一切于我们已经如愿成真,所以我们可以忽略那没有发生的无数故事,忽略因为错过飞机或忘了电话号码而未曾得以书写的浪漫。就如历史学家一样,坚守既成的事实,就必然万无一失,不必在乎每一个片段都可能出现的偶然性,也不用正视自己扮演着自己的黑格尔和施本格勒1,错误地编织起宏大的历史叙事。我们摇身变成叙述者(紧跟既成的事实),把飞机上的邂逅美化为天意的安排,为我们的命运找到难以置信的因果联系。我们这样做实在是过于神秘主义,或者(仁慈点说)过于文学粉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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