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不迫地踏进他的小船,在出港时用眼角的余光欣赏起伏的波浪,同时不动声色地观测风速,跟品酒师一样出风头,只是没那么专注。不过,他表面上好像没在注意,其实他在倾听潮水拍打岸边的声音,以及海滩上成群结队、海面上三三两两觅食的海鸥嘈杂的叫声。同样的,一个经验老到的乘客,特别是当他还在身强体壮的年纪,还能保有在楼梯上一时兴起、突然起跑的欲望,也会令人见识到他完美掌握身体运动的能力:在通往站台的走道上,他走得不疾不徐;他看起来轻松自在,五官却保持警觉。当车站的瓷砖墙壁渗出列车进站的声响,使得现场大部分的乘客开始惊慌,他却清楚知道该不该加快脚步,因为他对距离站台还有多远已经有充分的认识,足以让他决定要不要赌赌他的运气,要不就是因为他能够听音辨位,在这个圈套之中(有多条路线经过的车站特别像一个圈套,法文基于这个理由称之为交汇点[correspondances],至于意大利文,则更为精确、更为吻合现实地称之为会合点[coincidences])区别出来自别的地方的声响,另一班车传来的让人搞混的回音,区分犯错的诱惑,和出游的许诺。到了站台上,他知道在哪里停下脚步,站定位置,让他可以毫不费力进入车厢门内,而这个位置正好也是到站下车的时候,距离他的出口最近的位置。于是我们会看到,熟练的乘客如何小心翼翼地选择他们出发的位置,就像一个跳高选手在测量起跑点,然后便冲向他们的目标。更讲究的人会极端到连车厢里最好的角落都考虑进去了,让自己在到站的时候能以最快的速度下车。比较累或年纪比较大的那些人,会因为休息的需求而服从最高指导原则,积极地占领最后一张空着的折叠座椅,以不失分寸的矫捷身手,表现出他可是个有经验的人。
这种像机器一样极端精准的肢体动作,和工匠塑造一件物品时胸有成竹的模样,有几分神似。地铁乘客主要塑造的是时间和空间,他们擅长以时间的标准测量空间,反之亦然。然而,地铁乘客既非物理学家,也不是康德学派的哲学家;地铁乘客的专长是去适应周遭的物质条件和每个身体的体积。当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小伙子粗鲁地把门猛然一推,乘客懂得伸出拳头减小门的冲力,经过入口的旋转门时可以不偏不倚地把月票塞入那道小缝里,可以紧贴着墙面在最后一个转角来个急转弯,然后两步并作一步跳进半闭的门内,同时避免被自动门夹到腰,并且用手臂向动也不动的人群中推挤(先上车的人从来不会想到还有人要接着上车)。
我们可以在地铁站以外的地方,找到这种在习惯中磨炼技巧的蛛丝马迹,凡是一个人对于周遭空间的使用方式都是如此,下列是几个著名的景点:酒吧、面包店、书报摊、斑马线、红绿灯。这些地点虽然醒目,但是日常生活的一般练习者通常只是不经意路过,即使他们有在那里稍做停留的习惯,在那里暖暖身子、看看新闻什么的,或者比较性急和喜欢刺激的,会想在马路上测试加速冲刺的反应能力。 P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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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 本:32开
纸 张:胶版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