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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警


出警

作  者:弋舟

出 版 社:作家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8年11月

定  价:35.00

I S B N :9787521202618

所属分类: 文学  >  小说  >  按地域分  >  中国当代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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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内容简介

本书是第七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奖获得者弋舟的中篇小说作品精选集。精选集除收录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获奖作品《出警》,还收录了《谁是拉飞驰》《空调上的婴儿》《赖印》《安静的先生》《龋齿》《夏蜂》《寰球同此凉热》《被远方退回的一封信》《蒂森克虏伯之夜》《有时》《所有的故事》精彩短篇作品。

 

TOP作者简介

弋舟,小说家。著有长篇小说《我们的踟蹰》等五部,小说集《刘晓东》《丙申故事集》《丁酉故事集》等多部,随笔集《犹在缸中》等。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郁达夫小说奖、首届中华文学基金会茅盾文学新人奖、《小说选刊》年度大奖、《小说月报》百花奖等。现任陕西省作协《延河》副主编。


TOP目录

出警/ 1

谁是拉飞驰/ 23

空调上的婴儿/ 34

赖印/ 54

安静的先生/ 69

龋齿/ 85

夏蜂/ 97

寰球同此凉热/ 114

被远方退回的一封信/ 136

有时/ 157

所有的故事/ 173

 

TOP书摘

出 警

大学四年,从警五年,算起来,迄今人生已经在架子床上断断续续睡了九年。没什么意外的话,可能还得隔三差五地睡九年。躺在上铺往窗外瞧,夜色氤氲,所门口的警灯无声闪烁。对面超市门前的投币木马也旋转着同样的彩灯。没谁玩,它也播放着儿歌。这让人产生错觉,仿佛我们是一家游乐场的守夜人,身后有摩天轮隐现或者七个小矮人

出没。

此刻要是从宿舍冲进夏夜,不啻于跳进沸腾的大锅。和冬泳一个道理,那得有点儿勇气。楼下值班室的电话响个不停,好在没什么大事需要出警。但谁也说不准。外面太热,晚上好像更甚。地面蓄积了一天的热力开始蒸腾。暑气弥散,像是黑夜对白昼的反攻倒算。还好所里给装了空调。去年夏天,宿舍还是靠风扇降温的。

报纸上说这个夏天的高温破了六十年的纪录。我还不到三十岁。反正长这么大我没被这么热过。小吕却认为这在他们家乡根本算不得什么——如果他们家乡的夏天是一百度,现在我们承受着的,顶多才六十度。小吕是新疆人,住在火焰山脚下。那儿真会这么热吗?他的说法让人感觉大家是被扔在同一口大锅里的青蛙,但一般苦,两样愁,有人已经将要被煮熟,有人却还在惬意地蛙泳。

我还是挺爱值班的,因为接着可以休息一天。再过一周,我就要去封闭集训。市局组织篮球赛,我被挑中了。那样一来,就有段日子不能回家了。小吕和我心思一样,他是想值完班就能多出一天时间去陪女朋友。小伙子正在热恋,女孩刚刚大学毕业,还没找到工作,有大把的时间需要人陪着。而我是想在家多陪陪我妈。

我们每隔四天值一次班。我是主班,小吕是副班,还带着几个协警。他警校毕业分配到所里,我们就成了搭档。我算是他师父。值班当天,小吕会提前准备好休息日的便装——这像是吹响了他约会的预备哨——牛仔裤什么的,能让他摇身一变,精精神神地去约会。他长得帅,个头和我差不多,要不是单薄些,肯定也会被抓去打篮球赛。因为个儿高,有几次我俩还被法院临时借去押嫌疑人上庭。都是大案子,电视台要播新闻,两个高大的警察上镜,将嫌疑人夹在当间儿,那效果不言而喻。

值班的时候小吕很快活,一副随时会唱上几句的高兴劲儿。其实我也是这样的心情,一般早早地就让妻子做好了我妈爱吃的东西。这种精神状态不会影响工作,因为我们都感觉有了个近在眼前的盼头,心里得到了鼓舞。人的盼头很多,但近在眼前的却很少。

那天一共接警二十多起,跟高峰期比要少得多。按规定,要是没有突发事件,我们可以在夜里十一点睡觉,凌晨五点再爬起来处警。那时我们已经躺在宿舍的架子床上了,我跟他聊起片区的老奎——就是被报社记者写进文章里的那个主角。小吕听了我讲的一切后,陷入了沉思。他肯定受到了不小的启发。后来他就跳进了外面那口沸腾的大锅。等他回来,晨光熹微,黎明已近。他好像完全忘了还要摇身一变这档子

事儿。

我们这一行也是师父带徒弟。我的师父是老郭。他教会了我怎么做警察,可惜三年前查出了喉癌,提前退休了。前段时间我去看他,老头儿看来已经挺不了多久了。整个人出气多,进气少了。我进所的时候他可健康着呢,黑脸,皱纹像是刀子削出来的,胸脯拍上去,让人相信能听见金属发出的咣咣声。我觉得他长得很像写《白鹿原》的那个作家,都是那种典型的关中老汉的样子。

老郭烟瘾大。后来满世界开始禁烟,所里也禁,他得空只好跑到院子里,找个拐角蹲着抽几口。有时候太忙,他忘了这茬儿,嘴里不小心叼上了烟,结果被所长撞到,挨了批评还得罚款。这规矩不太通人情。要说喉癌可能跟吸烟会有点关系,可我觉得要是放开让老郭抽,他没准儿现在还带着我巡街呢。烟就像是老郭的口粮。每天在所里抽根烟都跟做贼似的,可能就叫度日如年了吧。真是委屈了老郭。他在所里干了一辈子,架子床可是没少睡。

我们这个派出所在城乡结合部。高楼大厦的背面弄不好就藏着块儿菜地。咖啡馆里坐着的,经常是光着膀子打麻将的人。一开始,要是老郭不带着我,到片区走一趟,我肯定得迷路。那就是一个迷宫。有的窄道楼挨着楼,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如果迎面也有人走进来,脾气不好的话,往往就会形成对峙的局面。搞不好还能腾挪不开地打一架。上帝说通往天堂的是窄门,每次从这种窄道挤过去,我都幻想会有一个天堂等在前面。有一回,一个女孩走进窄道,没遇到歹徒,却遇到两条流浪狗。一前一后,前后夹击,预谋好了似的。女孩吓惨了,打电话报警。等我们赶过去,她都尿裤子了,裙子湿漉漉的。于是我挥舞着套狗杆,又充当了一回打狗人。对付流浪狗,也是我们的工作。

我师父老郭跟谁都熟。谁见着他都会给他让烟,有点儿妇孺皆知的意思。很多不吸烟的人,见了他也能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来,像是专门为了见他备了好几天似的。他有一个铝制的烟盒,上面刻着天安门前的华表,看上去恐怕有些年头了。收了递上来的烟,他就放进铝烟盒里。巡逻一圈回来,差不多能装满一盒。他也给别人让烟,但收到铝烟盒里的他不会再让出去,递给对方的,肯定是他自己的烟。这里面就有了原则和讲究,是一种德行,也是一种从警之道。我觉得,我就是从这种你来我往地让烟里,开始领悟做一个警察的真谛。老实说,这和我入行时的想象不太一样。我师父老郭穿上警服也还是个大爷。何况,现在跟警服差别不大的制服也太多了。所里的协警,超市的保安,跟我们站一起,没点儿专门知识,你分不清谁是谁。巡逻的时候我腰里会有警具,可保安的腰里也有根棍子呢。

每个辖区都会有几个狠角色,我们的专业术语叫“重点人口”。对这些人,你得盯着点儿。老奎就是这么个人物。我到所里时他已经七十出头了。在我眼里,他要是还能算得上“重点”,顶多也就是上路碰个瓷,伏地不起,讹点儿钱什么的。可我师父老郭不这么看,他跟我说:“别看这老汉走得慢,腰里别得都是万。”“万”就是“万货”,方言里指“东西”和“玩意儿”。好像老奎腰里缠了一圈暗器,随便亮出一件,就能耸人听闻。

我觉得老奎和老郭长得也有点儿像。第一次老郭带着我上门“认人”,我都以为他俩是亲戚。他们两个对坐在老奎家被烟熏得四壁焦黄的客厅里,互不搭理,都埋着头使劲抽烟。烟是老奎自己卷的。他把烟丝铺在两指宽的报纸上,搓成棒,用舌头舔一遍,递给老郭。老郭接了,点上,反手也给他递根自己的烟。老奎应该比老郭大个二十多岁,但除了腿脚没老郭利索,背驼得厉害,看上去两个人没多大差别。也不知道是老郭显老还是老奎显小。可能关中男人上了岁数都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吧,跟兵马俑一样。他让老郭坐在沙发上,自己搬张板凳,矮上那么一截地坐着。老郭跟他介绍我,他瞟了我一眼,就像瞟了眼他的孙子。他可没孙子,就是一个孤老头儿。

按制度,对重点人口,每个月走访一次就行。可老郭基本上每周都会带着我上老奎家转一趟。有时候巡逻遛到了老奎家楼下,他也要上去歇个脚。我猜老奎沾着唾沫卷出的烟,挺对我师父的口味。

他们第一次当我面说起老奎的案底时,我已经不算个新人了,早就习惯了偶尔上街去打打狗什么的,也不再盼望窄路的尽头就是天堂。老奎闷头抽烟,突然来了一句:“早知道当年把人弄死算了,活着就是受罪么!”这话跟他嘴里的烟一同喷出来,格外呛人。他的老底儿我知道,故意杀人,致人残疾,被判了十八年。可我没料到时隔多年,他还能放出这种狠话来。

老奎说完扔了手里的烟卷,伸出穿着懒汉鞋的脚使劲蹍。旁边就有烟缸,可他这么干,说明是故意摆出一个凶狠的态度。我静等老郭发话。我猜他会训一顿老奎,至少脸色会严肃起来,低沉地说:“你这么想不对,想早死也不能拿别人的命垫背么。”老奎呢,就会垂下脑袋说:“对么,你说得对。”因为我已经训过不少家伙了,基本上没遇到过跟我顶着干的。我想,此时老奎要是不垂下脑袋挨训,我会让他把刚刚踩灭了的烟头捡起来吞下去。然后老郭会说:“有问题就跟政府说么,你现在有啥困难?”然后老奎就会诉诉苦:肉价太贵,假货满天飞,乃至人心不古,女孩子穿得太暴露什么的。老人们经常就是这么跟我抱怨的。疏导民意也是我们的职责,这么一番对话,是我心里的套路。我算是个内心戏比较多的人。

可老郭压根儿没接茬,他只是递了根烟过去。然后就聊起医保、天气和附近即将拆迁的居民楼。老郭平时也不是个话多的人,这有些难为他了。他有一处没一处地说,老奎有一句没一句地听。说什么可能也不重要,就是有人说话有人听。说到拆迁,老奎身上也有劣迹。他家老屋拆得早,是这一带最先被开发了的。也就两间小平房,当年硬是被他置换成了两套一居室的楼房——不能得逞的话,他扬言再杀一次人。说到做到,他天天敞胸露怀坐在自家门口,地上撂着把杀猪刀,随时要给谁开膛破肚的架势。这都是老郭告诉我的。

那天老郭跟他东拉西扯了半天,临走还给他扔下半包烟。出门时我回头看了眼老奎,怎么看,埋头坐在小板凳上的这个老恶棍,都只是个与世无碍的废物了。脊柱都像是被重锤给敲弯了,还咋呼什么?

从那以后老郭带着我去的次数更多了。隔三差五就得去看看老奎。在我看来,这事好像被搞颠倒了。老奎放了句狠话,老郭没教育他,反而像是被他吓住了。退休前老郭还专门叮咛我,让我没事也多去瞅一眼老奎。后来我一个人上门,老奎听说老郭得了癌,那眼神,就像是挨了一棍子似的。他当时的表情,让我相信,这厮其实早就被我师父驯

服了。

我不抽烟,跟老奎没法坐一块儿。我师父跟他坐一块儿,即使没话,也是心照不宣和意味深长。我跟他可没什么默契。他干脆连句狠话也不给我撂。我自然也就没去落实老郭的叮咛,顶多每个月去看一眼,例行公事而已。

我太忙了。派出所警察干的事情,说出来你能当笑话听。更多的时候,我们就是个片区里跑腿的,而且谁都能使唤我们。没了老郭带着,同样的事,我干起来手忙脚乱。那些鸡零狗碎的小案件、小纠纷,老郭处理起来就是烟来烟往,举重若轻,可是让我来,不知怎么就有了疲于奔命的感觉。如今我成了小吕的师父,我该拿什么给他言传身教?

小吕这个人挺爱自己琢磨事,责任心也挺强,就是跟我才入行时差不多,想象力还没落到地面上。在他心目中,警察就该是神探,破大案,捕顽凶,除暴安良,跟打狗赶鸡没半毛钱关系。我想这可能跟他正在谈恋爱有些关系。男人在谈恋爱的时候,可不都会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英雄吗?否则好像就配不上一个美人。这情绪我也有过。直到今天,我也不太跟妻子说我每天都忙活些什么。我不做英雄梦了,但希望我妻子还接着做。那样回了家,我才可以心安理得地喊累。所以有时候遇着邻里纠纷之类的事儿,我都不忍心让小吕去处理。我怕这会过早地消磨了一个男子汉的英雄气。小吕和我不同,我是跨了专业,半路出家,考公务员干上的警察,他却是从火焰山脚下走出来的正规警校毕业生。我愿意看到他成长为一个我从前想象过的那种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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