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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下雪


等待下雪

作  者:龙仁青

出 版 社:作家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8年09月

定  价:38.00

I S B N :9787506399777

所属分类: 文学  >  小说  >  按地域分  >  中国当代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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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内容简介

《等待下雪》是一部描述四个藏族孩子的成长与成熟的故事,故事的时间跨度为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至本世纪初,小说中的四个主人公,均成长于偏远山区,他们在改革开放浪潮中的藏区社会变化的大背景下,后期的人生道路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选择或被选择,其中,离开与回归、漂泊与乡愁、困惑与感悟、爱与恨、锐变与坚守等成为作者笔下纠结不清的主题。

 

TOP作者简介

龙仁青,小说家、翻译家,1967年3月出生于青海湖畔。1990年开始文学创作及文学翻译。先后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民族文学》《芳草》《章恰尔》等汉藏文报刊发表原创、翻译作品。作品多次入选《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等选刊类杂志及《中国短篇小说年选》《中国短篇小说年度佳作》《中国短篇小说经典》等年度选本。创作出版有“龙仁青藏地文典”(三卷本)、小说集《光荣的草原》《锅庄》等;翻译出版有《当代藏族母语作家代表作选译》《端智嘉经典小说选译》《仓央嘉措诗歌集》《居·格桑的诗》及《格萨尔》史诗部本《敦氏预言授记》《百热山羊宗》等。作品曾获中国汉语文学“女评委”大奖、《青海湖》文学奖、《红豆》文学奖等,入围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终评。中国作协会员、青海省文联委员、青海省作协副主席、青海省《格萨尔》工作专家委员会委员、青海省民族文学翻译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

 

TOP书摘

1

 

 

这是一个落雪的冬日的清晨。

乘着深夜,人们还游弋在梦乡之中的时候,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便从那浓密的云片深处,轻手轻脚地落在了玛尔朗村每一户人家堆积在墙角的野杜鹃柴火上、灰突突的屋顶上,以及院门口的狗洞上、麦场地上、牛羊粪堆成的粪堆上。如此寂静松软的雪,似乎是等待着每户人家的主人在清晨里醒来,吱呀一声打开房门,伸着懒腰,在冷寂的空气里吐出一团团的哈气,随手拿起扫帚,把它们扫到一边一堆堆地堆起来。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在这片被白雪笼罩着的山野的景致是赏心悦目的。如果屏声静气竖起耳朵细细去听,能听到阳光的灼热正在慢慢融化雪花的细微响动。此时,孕育了昨夜这场大雪的云片已被劲风吹走,头顶的天空湛蓝透亮,目光所及之处洁净一片。不一会儿,玛尔朗村每家每户屋顶上,一缕缕的炊烟似一枝枝的柳枝一般柔美地飘散在蓝天中,慢慢地,在玛尔朗村的上空形成了一层轻柔的薄雾,而清晨的阳光则像是千丝万缕的金线一般照射在雪地上,折射着耀眼的反光。拴在门口的看家狗从狗洞中爬出来,一边拖着系在脖子上的铁绳,一边低声吠叫着,撑开四肢伸着懒腰,时时地往里张望着,等着主人出来喂食。

这是多么充满期待的山村的清晨啊!

多年以后,玛尔朗村清晨的这一幕景象不时出现在我的印象之中。我是在那个清晨从玛尔朗村的一户人家走出来,在那洁净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脚印的一个小孩儿。在我家院门外的柳树枝头,一只花喜鹊不断地翘着尾巴,喳喳喳地叫着,那些麻雀也抖落翅膀上的雪粒,在屋檐下飞来飞去。此时,空气中传来浓浓的桑烟味道。二十多年后,我在电脑键盘上灵巧地移动指尖,在屏幕上敲击出一行行藏文,描写那个清晨的景致的时候,印象中便出现了落雪的情景。如今想来,此生我写出的第一个字与此刻不同,是写在我家落雪的麦场上的。这是一个身高还不及大人膝盖的小孩儿用自己的脚印在像摊开的一张白纸一样的雪地上涂鸦的故事,然而,我的人生似乎从那一刻开始发生了变化。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写这个字儿的?”阿爸把屋顶的雪扫到一边堆积起来后,又用木锨把沉甸甸的雪块甩到麦场上,他居高临下地对我说。

此刻,我看着我在雪地上踩出的脚印,心想原来所谓的字儿就是这样乱画出来的。我看看我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又看看屋顶上扫雪的阿爸,在斜射过来的阳光下,阿爸的身影时断时续地晃动着,一股股白色的哈气从他的口中喷吐出来。阿爸用木锨把一块块的雪从高处的屋顶甩到麦场上,落地的雪块即刻四分五裂的样子很有看头,我正在迷恋于此的时候,阿爸抬起腰身,倚着木锨的长把停了下来,他歪着头看了看我踩在雪地上的那一串脚印,自言自语说:“写得很规整!”又朝着我问道:“你会念这个字儿吗?”我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字儿是要念的,然而,当时我却把中指含在嘴里不断吸吮品咂着,没有说话。小时候,一旦遇到我无法理解的事情,我习惯把中指含在嘴里吸吮品咂。

阿爸看着我懵懂的样子,说:“小傻瓜,你写的这个字是,的。”

在这个下雪的清晨,我认识了藏文的第一个字母,这是一次出乎意料却没有任何陌生感的邂逅,就像是在拥挤的人群中忽然遇到一位相熟的旧人,感觉是那样的熟悉、亲近。我并没有打算向你们谈及灵魂转世或者是因果习性,这些词汇,至今依然超越了我的理解能力,就像是一个洞口很小但内里很深邃的神秘的隧洞。可是在那一年,我阿爸对着还没有大拇指大小的我谈及了这些深奥的词汇,他依然站在屋顶上,说:“都说你是阿克宦的转世,看来没错,习性高洁!”这是对我说的吗,如果是对我说的,我根本就没懂转世、习性这样的词汇。

没过多久,我会识字的消息便通过这个山村的一条条村道,传向外界,此刻反弹回来,我正在骄傲地向聚集在我家麦场上的小玩伴们大声地宣读着。

“什么是字儿?”他们也像当初的我一样,睁大了眼睛发出了疑问,更可笑的是,赛珍把手伸到我的上衣口袋里,大声喊道:“把字儿拿出来,把字儿拿出来,咱们一起玩儿!”在她的心里,一定认为所谓“字儿”就是一种我们平时玩儿的某种玩具。赛珍那只冰凉的手通过我上衣上破旧的口袋,直接触到了我腰间裸露的肌肤上,挠到了我的痒痒肉,我禁不住哈哈笑起来。我把我在麦场上用脚印踩出来的字指给他们看,玩伴们异口同声地说:“撒谎,这明明是你的脚印,不是什么字儿!”我辩解道:“这是字儿,傻瓜们!”我学着我阿爸的口气说,“你们连字儿都不认识!”尼玛顿珠接过话茬说:“你才是傻瓜,你怎么知道这就是字儿的?”

“我是阿克宦的转世,习性高洁!”那一年,我就是这样向我的那些擦不干净鼻涕的玩伴们解释我识字了的缘由的。

“这个我也会写!”拉鼻胎①塔佩将流到上唇上的鼻涕往鼻孔里吸了吸,便朝着麦场上我写字儿的一旁跑去,他脑壳后面留着的小辫子随着他的跑动左右摇晃着,我忽然紧张起来,急忙跟着塔佩跑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辫子,向他喊道:“谁也不许把我的字儿抹掉!”塔佩忍不住疼痛,转过身来,朝着我的脸狠狠抓了一把。

现在想来,此生第一次打架,是为了保护文字而与玩伴塔佩之间进行的,对我来说,这也是值得写入自传的一件事情了。这次打架,在我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指甲的划痕不说,还流了不少的血,我的第一个字,谁也不许擦掉的字,被塔佩擦掉了。阿爸听到我的哭声,从屋顶上走下来问我怎么了,我带着哭腔告状道:“我的字被拉鼻胎塔佩擦掉了!”阿爸听了笑着哄我道:“塔佩他把字儿擦掉是坏了他自己的因缘②,他以后是认不了字的!”说着,他从装了棉花的棉衣袖口处撕出少许棉花,又摸了摸口袋,拿出一盒火柴,用点燃过的棉花灰为我脸上指甲的划痕消毒,我又大声哭叫起来,难忍的疼痛让我的眼泪也像断线的佛珠一样经过两腮滚落到地上,消失在雪中。阿爸用粗糙有力的大手擦去我的眼泪,说道:“羞死了,一个男子汉流眼泪真是羞死了!”

二十多年后,每当我想起阿爸,不得不惊讶于他谶语一样有着神奇的先见之明的每一句话。阿爸二十年前说我的玩伴塔佩今后不会识字,这句话后来成了现实。

那个早晨,我和玩伴们不一会儿就忘记了方才不愉快的争论,我擦去脸腮上的眼泪,像一阵风一样向着麦场中间跑去。我迷恋于双脚踩在雪地上的那种沉闷的声音。我们就这样跑来跑去,没过一会儿大家就开始气喘吁吁了。后来,我们来到玛尔朗村十字路口向阳的墙根下晒太阳,被雪水弄湿的布鞋在阳光下冒着热气,从破了洞的鞋尖处露出脚上的大拇指。大家拥挤在那一小片干燥的墙根下,赛珍因为没有抢占到干燥的地方,就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在朝阳下,她把她的黑影罩在了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也把阳光的温暖挡住了。这让我们很生气,我们恐吓她道:“冬天的太阳有主人,没有主人就打架!”

 

TOP 其它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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