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网
 您现在的位置:Fun书 > 那朵盛开的藏波罗花:钟扬小传
那朵盛开的藏波罗花:钟扬小传


那朵盛开的藏波罗花:钟扬小传

作  者:梁永安

出 版 社:复旦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8年06月

定  价:32.00

I S B N :9787309137231

所属分类: 人文社科  >  传记  >  杰出学者    

标  签:

[查看微博评论]

分享到:

TOP好评推荐   [展开]

TOP内容简介

2017年9月25日,复旦大学研究生院院长、生命科学学院教授钟扬,在赴内蒙古讲课途中遭遇车祸,不幸离世。

“一个基因可以拯救一个国家,一粒种子可以造福万千苍生”。钟扬把一生都献给了科学事业,他是学生眼中的良师益友,他是同事心目中的“追梦者”,他的人生达到了令人仰望的生命高度。“不是杰出者善梦,而是善梦着才杰出”,钟扬以他自己对梦想的执着追求,为我们留下了极其珍贵的精神财富。

本书为复旦大学著名学者、作家梁永安亲笔撰写的钟扬人生小传。作者参阅大量材料,并作亲身考察,从16个侧面,为我们勾勒了一幅钟扬的人生画卷——清晰、丰富、厚重、鲜活,钟扬的音容笑貌与博大情怀跃然纸上……

TOP作者简介

梁永安,复旦大学著名人文学者,作家,比较文学博士。曾任日本神户外国语大学、日本冈山大学、美国波士顿大学、韩国梨花女子大学客座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 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电影文化、城市化与文化空间的现代转型。

主编《与西方思想大师对话丛书》,著有《中国当代文学批评史》《新中国社会科学50年》《重建总体性——与杰姆逊对话》等。 出版文艺随笔集《缪斯琴弦上的猫头鹰》、长篇历史小说《王莽》、文化随笔集《别样的心情》。翻译出版外国文学名著《白鲸记》等。


TOP目录

第一章  “父母是我人生最好的老师”

第二章   中国科大的”文科生”

第三章   在植物王国画出最美的线条

第四章  “教师是我最在意的身份”

第五章   “西藏,我来晚了!”

第六章    奋斗在西藏大学

第七章    一粒种子可以造福万千苍生

第八章    巨柏、拟南芥和鼠麴雪兔子

第九章    给上海一个红树林的梦

第十章    在国外的日子里

第十一章 打通科学和大众间的“最后一公里”

第十二章211房间的研究生院院长

第十三章 丈夫、父亲、儿子

第十四章 “他是这个时代稀缺的那种人”

第十五章 奉献者的最后28个月

第十六章 最后一天:他驾着方舟找种子去了


TOP书摘

1988年,钟扬和张晓艳结婚了,两个24岁的年轻人开始了有家的新生活。

    一切来得并不容易。1984年两个人一起分配到武汉植物所,不到一年,张晓艳调动到中科院上海植物生理所,那是她的故乡。留在武汉的钟扬天天想念她,后来动员她回到武汉植物所,“植物分类学有很多事情要做”。张晓艳也珍惜与钟扬的感情,但那个年代,一旦调回武汉,再想回上海工作就太难了。上海有她的父母,都需要照顾,一走牵动很多。爱情的力量终究是最伟大的,分别的第三个年头,张晓艳下定决心,返回了武汉植物所,钟扬喜不自禁,后来说张晓艳“在我的‘召唤’下返回武汉,成了我家的‘领导’”。

结婚总应该有个浪漫的求婚仪式,可是钟扬没有。张晓艳说,她是“有点‘被胁迫’地领了结婚证。”

那天她从外地结束工作返回武汉,钟扬到火车站迎接,乐呵呵地说:

“我把证明开好了。”

  “什么证明?”张晓艳一头雾水。

  “我们的结婚证明啊。”钟扬说得挺轻松。

   张晓艳吃了一惊。“我还没同意呢,你怎么就把这个证明开了呢?”

“没有问题,大家都觉得可以了,到时间了。”他很笃定。

钟扬就这么把“领导”忽悠过来了,从此29年,相伴相依。

两口子都是热爱事业的人,都很忙。结婚以后,野外考察、观测培育、分类分析,还到美国访学三年,小小一个家庭,犹如一个工作站,思路都在科研上。2001年,钟扬调入复旦大学,张晓艳大大舒了口气。熟悉的家乡,黄浦江两岸璀璨的万家灯火,是个安家的好地方。2002年9月9日,一对双胞胎儿子出生了,两夫妻升级,成为爸爸妈妈。

孩子出生时钟扬不在医院,他到外地参加973项目申请讨论会。生命科学学院的两位女教师奔到上海市妇产科医院,看到“这对双胞胎从手术室中被抱出来,很小,都不到4斤,被送到了保温箱中。”半夜2点多,钟扬急匆匆赶来,看着躺在床上的张晓艳,怜爱的眼神里充满内疚。错过了孩子出生的第一时间,钟扬决心每逢生日,都要和妻子孩子一起过。但这一条很少兑现,即使是在2012年9月,双胞胎的十岁生日,陪着孩子的只有张晓艳、大毛小毛和她的父母5人,钟扬有急事去西藏了。

孩子取什么名字?这件事钟扬责无旁贷,他说,早想好了,“大的叫云杉,小的叫云实。”都是植物,云杉是裸子植物,云实是被子植物。世界上能结种子的植物只有这两种,被子植物的种子长在果肉里面,裸子植物的种子露在外面。这两兄弟的名字,横盖天地,把爸爸妈妈的事业全包含进去了。钟扬的学生们听说了,一片欢腾,有个研究生在生命科学学院贴告示:“钟扬教授和张晓艳博士的遗传学实验取得巨大成功,结果为两新种:钟云杉、钟云实。”

钟扬开心得合不拢嘴。和张晓艳结婚十来年,一直到处奔忙,38岁了,一下子来了两孩子,能不高兴吗?这生命深处的欣喜随着孩子的成长越来越浓郁,让钟扬万里奔波时,也有一份来自远方的温馨。两口子给孩子起的小名叫大毛、小毛,无论是谁,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提起大毛小毛,钟扬就温柔地笑起来,“眼睛都笑得看不见了,咧着大嘴,幸福得像个傻子一样。”傻乐中的他四处向人宣传用植物起名字的好处:“我认为只要有可能应当都用植物给孩子命名。一来花花草草那么多,植物志那么厚,要想重名都难;二是不用动脑,就有一外国人能发音的英文名和拉丁名,今后国际交往多方便;三是如果蔚然成风,会给分类学在社会上带来多大的影响啊。最不济,就算我辈吵吵闹闹,恩恩怨怨,低头不见,抬头也只当没看见,到了孩子们那一辈,一看名字就象找到了组织,就能聚在一起说说这个的爹,那个的娘,该有多好。”

大毛小毛一天天长大,渐渐有了差异。哥哥数学不错,理性思维能力强。弟弟敏感度高,感受丰富。大毛喜欢吃肉,小毛偏好素食。10岁出头的时候,兄弟俩第一次到爸爸的研究生院办公室,看书问问题。没过几天,大毛独自去研究生院找爸爸,在几幢楼里转来转去,硬是辨不清方向,只好哭着回家了。弟弟完全不同,方位感超强,他后来也去研究生院,熟门熟路一清二楚。弟兄俩初中都爱玩儿,要考高中了,哥哥迅速收了心,一门心思做练习。弟弟的数理化总是差把劲儿,却也不着急,还挺关心各种社会新闻。这些年上海的房价腾腾上涨,小毛一看,担心自己将来没房子住,去武汉看爷爷奶奶的时候,会小心翼翼地问:“爷爷,你这么大的房子,以后给谁呀?”爷爷又好气又好笑,给他说:“都给你,都给你!”小毛这才放心地玩儿去了。

钟扬实在太忙,带孩子几乎全靠张晓艳。张晓艳理解他,不怨他,“他的生命肯定是透支的,几乎每天都要忙到很晚才睡。他说没有办法,就有这么多的事情等着,因此,他经常半夜一两点钟还在回邮件。”

张晓艳只是希望他不要无休无止地忙下去,找了钟扬最难割舍的理由:“我说你错过了陪伴儿子成长会遗憾,”。

钟扬默然无语,最后还是说:“现在有更重要的工作,我停不下来……”

什么是更重要的工作?“开始他说援藏,我以为是一期三年。然而每次援藏延期,他都有无可辩驳的理由,‘要培养一支高端研究人才队伍’,‘要把学科带到一定高度’”——钟扬的“更重要”永远在延伸,让张晓艳心疼又担心:“钟扬一年在家的时间最多也就150天,其余时间都在出差,西藏、上海两头跑,即使在上海,大部分时间也是在办公室忙到深夜。”

面对妻子的辛苦,钟扬满怀歉意,2015年5月中风之后,他对张晓艳说:“再给我10年的时间,我就歇下来,不会这么忙了。”虽然这么说,张晓艳不敢相信他,“知道他是停不下来的人。”

张晓艳是改革开放之后的新一代知识分子,1990年代曾留学美国,是植物学专业博士,同济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攻生物信息学。她的工作同样很忙,还要带两个孩子,每天生活像打仗一样,里里外外辛苦。钟扬心里过意不去,郑重对张晓艳说:“孩子15岁以前,你就多管一点;15岁以后交给我来管。”张晓艳也不让他多分心,只期待他有时候和一家人出去走走,享受一下天伦之乐。钟扬答应着,但老是找不出时间,往往答应了又临时有急务,遗憾地缺席。他去世以后,张晓艳照片,伤感地发现,全家人的最后一张合影,竟然是12年前的。

钟扬深爱着妻子,尽一切可能分担她的压力。2017年1月以后,初三的大毛忽然从贪玩电子游戏的热度中冷下来,要求给他加大学习力度。钟扬把他送到一家书院,每周六强化训练各科课程。看着大儿子忽然发奋,每天只睡五小时,钟扬担忧他的身体吃不消,周六挤时间去天明书院接他。书院的老师看到的,是一个又柔又暖的父亲,他轻手轻脚地帮儿子理书包,揉揉孩子的肩膀,小声问他累不累……平日那雷厉风行的粗犷,此时无影无踪。夏季中考,大毛一举考上复旦大学附中,张晓艳高兴坏了,奖励大毛去美国旅游了一趟。

小毛不同,2017年暑假,钟扬把他送到拉萨去,这是小毛每年的“必修课”。小毛在上海也不是上普通的初中,而是上海的西藏中学,全校就他一个汉族学生。张晓艳的同事知道后很奇怪,觉得钟扬夫妇是不是有点儿偏心于大毛。然而熟悉钟扬的人都知道,他对小毛有着很高远的期望。小毛灵气飘逸,看到他的人都说,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天马行空的孩子”。他和钟扬小时候一样,在同学中颇有号召力,是个“孩子王”。小毛的天性被钟扬看在眼里,认定他长大以后特别适合到西藏去,继承自己的追寻,在雪域高原打开新生命。父爱如山,想得很远很远。

钟扬写的《在失联的日子里》,记下了自己对大毛小毛的深爱。那一天是他的51岁生日,2015年5月2日:

 

中午12点整,一种从未有过的疲倦向我袭来,我只要在1点以前到银行给小儿子存入100块钱就可以上床睡一觉了。小儿子在上海的西藏中学读书。他所有的同学都是父母在西藏当地存进生活费,他们在上海每个月从卡里取来使用。我和儿子尽管在同一个城市,但也用这种方法来给他生活费。这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了,我跑到银行,却发现今天是周末,这家银行没有开门,于是我就坐了半小时车去学校找他。今天是学校男生“放风”的日子,我在学校只见到了他班上的女生们,而学校外,一批批走过的都是高年级的男生们。我到他取钱的银行时,已经超过了规定时间15分钟。我知道,说不定他已经失望的离开了。大雨之下,我打着伞,在银行边上的拉面馆(这是他和藏族同学最喜欢去的地方)来回走了几圈,最后还是决定退回银行等他。眼看着他们两小时的“放风”时间即将过去一半,我在银行门口透过浓重的雨帘目不转睛的盯着每一个路过的孩子。突然,我发现了小毛那瘦小的身影,他没有穿校服,他说校服太普通了爸爸可能会看不见。他今天穿的衣服并不防水,但很鲜艳,他顶着大雨来到银行。没有见到爸爸,他就去吃了凉面,并给两位同学带了满满两碗六块钱的凉皮。我把他头上的水简单擦干净,像多数家长跟十几岁的孩子并没有过多的交流一样,我只是简单的问他:“六块钱的凉皮就算周末的改善生活吗?”他回答:“是的,同学们很喜欢。”办完了银行的事,我觉得还有时间,就问他是不是还想去外面吃点东西。但他说今天的凉面吃得很饱了,不想吃了。我想也许是大雨和在雨中行走的不便冲淡了他的胃口吧。在一个屋檐下,一位老大妈在卖菠萝。我花20块钱买了两个菠萝,削好切好,在回学校的路上却没有找到有人卖小袋的盐巴。宿舍里有两个同学,其他几个还在补习功课。我和小毛拿着饭碗到小卖部,让售货员阿姨舀一勺盐来洗去菠萝的涩感。阿姨还很怜惜的说,这孩子很乖很懂事,但太瘦小。我把菠萝用盐水泡好,看着他兴高采烈的吃下,告诉他把另一个菠萝用盐水泡好,等下午三点的课后,全寝室同学分着吃下。他点了点头,说还有一段时间上课,他想去洗个澡。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我没把他送到教室,只是看着他穿着短裤和我给他新买的拖鞋走进浴室,才转身回返。说实话,自从他独立生活以来,比孪生的哥哥足足矮了10公分,他要我买的最多的东西是部队用的压缩饼干,因为课间唯一能偷偷拿出来吃的就是压缩饼干了。至于我给他从拉萨带回的两箱尼泊尔方便面(类似我国的干脆面),更被他慷慨的送给了全班的每一个同学。他没有像我一样15岁离开父母,而是12岁不到就离开了我们去过集体生活。作为全校唯一的汉族学生,他所遭受的文化冲击,肯定不比我们当年去美国来的小。我相信有一天,他和哥哥能在不同的人生道路上做得比我强。

 

舔犊情深啊!多么疼爱的心情,多么殷切的希望!小毛都明白,他不说,他默默努力

与小毛分别,钟扬应邀参加朋友为他举办的生日小宴,不料7点20分,他突然脑溢血,被送进了医院。当夜9点,大毛赶来了,生死线上的钟扬流下了眼泪:

 

9点左右,大儿子来了,他的身高已接近一米七,是一个阳光、健壮的小伙子。但不知为什么,我老是觉得,他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儿,没有任何人生的阅历。在今天,他显然吓坏了,甚至大人们在走廊外议论我的病情时,他也守着我,默默的不肯离开。他的手已经像大人一样大,但是没有力量,我的右手已经完全离开了我的身体,只能用左手摸着他的头顶,就这样不说话的待着。在这个浑浑噩噩的夜晚,我仿佛又看见小毛拎着凉粉,穿过街道的瘦弱身影。据说,那夜,小毛打了一夜电话,也没有听见我的声音。他无法想象,五个小时以前见过的父亲,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医院,当了一个他出生以来就没见过的病人。他也许不得不要开始走自己的人生道路了。想到这,泪水禁不住浮上了我的眼眶。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钟扬的心,为孩子而碎。

孩子的背后,是无限付出的母亲,钟扬深深知道这一点。每逢张晓艳的生日,他都给大毛小毛一些钱,让他们去给妈妈买一份礼物。这是张晓艳最幸福的时刻,因为钟扬的爱,因为全家人的温暖。像所有的女人一样,她喜欢丈夫孩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生活,喜欢看着大毛小毛围着丈夫,叽叽喳喳问各种问题,喜欢看着丈夫乐呵呵地给两个儿子讲了又讲。什么是家?家就是油盐柴米,家就是没大没小,家就是说不完的话。

多年付出的,还有钟扬远在武汉的父母。

钟扬心里,父母是温暖的怀抱,也是点亮成长的火把。1971年1月,钟扬第一次随父母回到祖籍,湖南省新宁县丰田乡故里坪。在城里长大的他到处都新鲜,水牛、果树、河里的鱼、山上的鸟……父亲不让他随意玩儿,带着他干农活儿,要让他在农田里体会“粒粒皆辛苦”。故乡还很穷,家里住的是简陋的草房小院。爷爷把正屋腾给钟美鸣王彩艳夫妇住,自己带着小钟扬住在牛棚上面的简屋,四面透风。钟扬听爷爷讲乡下的生活,老人经历过很多苦,但很乐观,很顽强,相信自己的手,相信勤快的劳动能改善日子。父亲书法很好,而且坚持写日记,他也以此要求孩子,教他一笔一笔写好字,一篇一篇写心得,精心指点。他写了几十年,他要求儿子也每天写,每天都有硬指标,必须练一版钢笔小楷,一大版毛笔楷书。买不到碑帖就自己制,父亲曾经花了三个月时间,把柳公权的楷书集字为文天祥《正气歌》,临摹了很久,然后仔细教给钟扬。钟老师不仅要让钟扬学习知识和艺术,更要让他在正气浩然中一天天长大。钟老师珍惜自己的家风,他告诉钟扬,钟家古代出过钟繇、钟子京两大书法家,写不好字,愧对先人。他还告诉孩子,钟扬的三叔公钟召南是抗战时期的黄埔军校毕业生,一毕业上前线,在浙江金华与日军拼刺刀,危难时刻拯救了阵地。钟扬的童年少年,走过了春风化雨的滋润,父母对于他,是精神的种子,是生命的绿荫。

1984年8月,钟扬分配到武汉植物所,一年多后,父亲钟美鸣调到武汉的水果湖第一中学当书记,一家人喜笑颜开,团聚了。老两口特别舒畅,孩子能在身边,冷暖都能看到,比什么都高兴。钟扬也深知父母这些年的不易,总是多找时间回家,帮家里干活儿。水果湖中学的副校长罗林回忆,“那时钟扬在中科院武汉植物研究所也有宿舍,但每周都会回来帮父母做家务。钟扬父母住五楼,老房子又没有电梯,钟扬是家中独子,几乎包揽了所有重活,抬米、搬油,还经常陪着钟妈妈上街买菜。我们同事都特别羡慕钟家能培养出这么个好儿子。钟扬是小区里远近闻名的学霸,而且人品好,非常懂礼貌。即使后来在研究所当了领导,也丝毫没有架子,给人印象就是一个很务实的学究。”

2001年钟扬和张晓艳去了上海,老两口的家顿时静下来,只能靠电话联系了。钟扬后来又去了西藏,到处跑,很少有时间回武汉。哪怕回去,也常常在夜里,匆匆赶到,然后开着笔记本电脑,熬夜赶写文案。2016年快到除夕,钟扬打电话回家,问候父母。

父亲问他:“你春节能不能回来?”

钟扬说,他还在澳大利亚,工作任务太紧,不一定赶得回来。

父亲非常惦念他,伤情地说:“扬子,我已经80了,还能和你过几个春节啊?”

说完挂上了电话。

除夕下午,钟扬和张晓艳、大毛小毛赶回了武汉,老父母笑得那么舒心!

2015年5月,钟扬脑溢血,尽管度过了难关,父母的心却再也没有放下。老两口看不见他,全靠微信天天提醒他爱护身体,尤其是不能再去西藏。又奔忙在上海西藏之间的钟扬不知该如何回答,说真话,父母更悬心,说假话又于心不忍。没办法,只好装聋作哑,少回复。老父母着急啊!2016年的一天,母亲王彩艳只好提起笔,给他写了一封长信:“扬子,你现在仍然太忙,工作第一,对身体重视不够。想到你的身体,我就急。不能去上海,不能为你去做点什么,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任何伟业后面,都有无数平凡的付出。

张晓艳知道,“他有一个很大的梦”,不怨他。

父母知道,“他为国家做事,就让他去忙去,守着我们两个老人,那样的人没有出息。这么多年,我们总是这么想,让他去……”

钟扬的去世,父母、妻子、孩子都难以承受。张晓艳与公公婆婆经常在深夜打电话,开始都是互相宽慰,最后都是失声痛哭。

钟扬挚爱自己的父母、妻子、孩子,他没有给家里创造豪华的生活,他在复旦校园旁边的底层公寓,用的都是30多年前的老家具、老电视机。他给家人的是心底的真情,这真情没有华丽的渲染,像雪莲花一样纯。

妻子和孩子太难忘,2017年9月9日,大毛小毛的15岁生日。小毛还在山东的高中,钟扬给他快递了蛋糕,又和妻子、大毛一起去餐馆庆生。他知道大儿子爱吃牛排,点了大大的一块,看着大毛香喷喷地吃下去。一家人聊得非常开心,钟扬眉飞色舞地讲,西藏大学的生态学学科上了教育部的“世界一流学科”,是西藏的第一个, “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不一会儿,没等其它菜食上齐,钟扬接到电话,不得不先走,“跟西藏大学来的同事谈点工作”。张晓艳习惯了他的这种“突发”动作,也不遗憾。她说,“我当初选择了他,也是看中他是个有志向的人,他心怀伟大事业。”

这样的时光多美好!他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张晓艳说,“回首33年,从与他相识、相爱,直到今天,有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直到我们在这里缅怀钟扬,我依然感到,他并没有远去。钟扬还在的时候,有时到了凌晨两三点,我会想,他怎么还没回家呢?是啊,他工作太忙了,也许现在还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忙碌着呢。”孩子也伤心地怀念他,钟扬去世后半年整,2018年3月25日夜里,小儿子云杉给远去的父亲发了一条微信,哭泣的表情铺满了整个手机屏幕,上面只有一句话:“老爸,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儿吗……”

钟扬去世之后,张晓艳到复旦研究生院院长办公室,整理丈夫遗物。看着办公桌上满满的报告、图标、项目申请、讲稿,她仿佛看见钟扬往日的忙碌,看到他奋斗终生的梦想。他的事业还在途中,西藏大学、复旦大学的师生们正在继续他的遗志,酝酿着更多的行动。张晓艳萌生了一个想法,和钟扬父母商量之后宣布,将183万车祸赔赏金全部捐出来,“复旦大学钟扬教授基金”,奖励复旦大学和西藏大学的优秀师生,为未来添能量。

她并不富裕,她甚至连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没有,住的是爸爸妈妈买的套间,100来平米。2001年与钟扬到上海后,买过一套住房,后来需要钱贴补两个儿子读书,卖掉了,一家四口和岳父母挤着住。今后的日子里,张晓艳还要抚养大毛小毛,照顾钟扬和自己的父母,都是年过八旬的老人。然而她毫不犹豫,钟扬父母毫不犹豫,她的孩子也毫不犹豫。

她代表全家说:“这也是钟扬希望看到的。”

 

后记

 

2017年7月15日,我到杭州西溪湿地现场倾听“一席”的演讲。9位讲者中,钟扬是第2个出场,他的题目是《种子方舟》,讲述他在西藏16年找植物种子的故事。尽管同为复旦大学的教师,平时也只是在一些会议上见面,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全面地介绍自己的西藏经历。当时的感受是太艰难、太漫长,也太惊险,一般人做不到。两个多月后的9月25日,突然听到他在内蒙古意外去世,怔怔地独坐了半天,整个世界都特别寂静。

不久,复旦大学出版社的领导和编辑约见,希望我来写一本关于钟扬的书。他们三位的神色都充满惋惜与感动,看得出是从内心想出的一本书。受他们感染,也没有多考虑,接受了这个提议。随后开始进行采访,立刻发现一个共同的特点:每个人说起钟扬,都有些激动,感叹他不一般的奋斗精神。在西藏大学采访钟扬的博士生德吉时,她说跟着钟老师到了海拔6000米左右的雪线附近,高原反应越来越强烈,钟老师嘴唇都紫了,但他还是率领团队向上攀登。跟着钟老师,大家都忘记了自己的难受,辛苦里面也充满快乐。在中国科学院武汉植物研究所,翻看钟扬在这里工作时出版的三本书,钦佩油然而生:钟扬撰写这三本科学论著的年龄分别是26岁、28岁、30岁,才华横溢。他到复旦以后,完全可以守在最先进的实验室里,攻克一个又一个尖端科研难题,然而他选择了西藏,到植物学家从未去过的雪山和峡谷采集种子,这是为什么呢?

一路采访,疑问渐渐清晰,看到钟扬的足迹,每一步都踏在空白上:生物分类学中的数量分类与程序、青藏高原的种子、西藏大学的生态学学术团队培育、孩子的科普、研究生培养的改革、有教无类的大学教育创新、上海的红树林……他所探求的,都来自时代的紧迫需求,却很少有人倾尽全力。他身上具有探险家、创业者、播种人的综合气质,总是自觉地站在社会发展火车头的位置上。他的复旦同事深深感叹:“他是这个时代稀缺的那种人!”一语千钧,道出了钟扬这位理想主义者的精神内质。

传记写作的方法有很多,这本书曾经想写成“评传”,夹叙夹议,从不同的人生角度、不同的历史背景评说钟扬的价值。也曾想写成一本生活气息浓厚的成长史,将钟扬的一道道年轮具象化。经过一系列采访和资料阅读之后,还是决定从“选择”这个时代命题来追溯他的生命历程,写他的那些“大事”。他是“文革”后的第二届大学生,个人生涯紧紧伴随着改革开发的滚滚大潮。如何追随历史的发展,做出无负于时代的抉择?这是他不断深思的问题。每一个人在这些关键点上,都会有不同的回应,而钟扬总是选择那难度最大、民族最需要的方向。“时代造就了他,他又推动了时代”——整本书的思路,都落定在这一点上。

写作这本书,首先要致敬钟扬的父母!在武汉的第一次采访,到了两位老人的家门,踟蹰很久,心情沉重,让白发人讲黑发人,痛苦是难言的。开门一刹那,看到二老慈爱温暖的面容,宽慰的话一句也讲不出来,深切感受到两位老人对来者的安抚之心。他们是新中国第一代大学生,承担了那些年月的艰辛与光荣。如今,两位老人又承担了新的失去,他们的付出,永远值得崇敬。

同样要致敬钟扬的夫人张晓艳教授。她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静静地讲着与丈夫的深情岁月,那么单纯,那么让人感动。这位杰出的女知识分子,分担了钟扬的后顾之忧,没有她的理解与支持,就没有钟扬在西藏爬山涉水的16年。她对时代的贡献,融化在孩子的长大、种子的发芽中。

深深感谢西藏大学的各位教授!单增罗布、刘星、拉琼、德吉、刘薏萱……各位老师对钟扬的真情怀念,给写作提供了巨大的精神推力,使人深信钟扬追求的事业仍在坚韧向前;深深感谢中国科学院武汉植物园的帮助,李伟、黄德世两位研究员的讲述重现了钟扬在那里16年的卓越工作;深深感谢武汉大学的王有为教授,钟扬多年的挚友,他的追忆感人肺腑;深深感谢长沙的林绿琪老师,作为钟扬的亲戚,他提供的大量资料,是写作的宝贵资源。

衷心感谢复旦大学出版社!社领导多次面谈,提供多方面的支持。李又顺、刘月两位编辑不断提供新的信息、思路和材料,有力促进了写作的进行。他们的真诚帮助,是写作这本书的坚实后盾。

钟扬说:“我曾经有过许多梦想,那些梦想都在遥远的地方,为了梦想,我独自远航。”他并没有远去,在写完这本书的时候,蓦然看到,他还在我们中间,还在课堂上眉飞色舞地讲故事,还在采集种子的青藏高原上……

 

                                     梁永安

                                2018年5月于复旦园


TOP 其它信息

开  本:16

加载页面用时:42.4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