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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绝响


群山绝响

作  者:方英文

出 版 社: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

出版时间:2018年02月

定  价:48.00

I S B N :9787561396797

所属分类: 文学  >  小说  >  生活小说  >  社会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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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内容简介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元尚婴因出身不好升学受阻,利用家里的物资和关系层层打通关节,描画出了一个乡村少年的心智成长,由此还原出人民公社末期的民生百态——清贫年代中的苦中作乐,浮躁社会中的善良坚守;少年时光的敏感忧伤,逝去年代的别样回忆,折射出了历史的精神历程,在悲悯的人性书写中,完成了对时代的凭悼。


TOP作者简介

方英文,生于1958年,陕西镇安人。著名作家,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书文兼美,博雅通脱,有各类作品五百余万字。出版有《方英文小说精选》(中短篇)、《方英文散文精选》(台湾版)、《短眠》(随笔)、《风月年少》(书法小品文)等数十种。代表作为长篇小说《落红》《后花园》。曾获“中国新时代风雅名仕”称号。 

                                                


TOP书摘

03

腊月很干燥,人人心里祈雨盼雪,但是老天爷依然麻木不仁着。山颜川色一概褐黄,区别只在平地的浅黄与山坡的深黄。小河流水清细如涓,由于流量太小,所以倾听那微微流淌的声音,像是几只小猫咪拱吃母猫的奶哩。四望单调,于是柳会计门前的那棵冬青树,就显得特别醒目与生机盎然。那棵冬青树和冬青树后的院子,原本属于元尚婴家,后来被四户贫下中农分住了去。柳会计家是其中的一家,田信康家是其中的另一家。

元尚婴爷爷是个地主,鼎盛期拥有两百亩土地。还当过民国政府的基层官员,曾一度比乡长大,管了八个乡呢。那时为了方便,“上面”将分属两个县的、八个地形相近的乡连成一片,让元尚婴的爷爷临时受命“联乡主任”,略高于如今的汉叔区革命委员会主任,因为汉叔区只管了五个人民公社。也就“联乡主任”了四个月,便天地大翻盘了。

元尚婴爷爷的院子被分配后,全家就搬到距老院子半里地的那三间土房居住了。土房原先,两间圈牛,一间有通铺,住长工短工。牛是四头,长工是三个。短工人数视收、种两季而定。若是天气不好必须抢收,乡邻们就都跑来帮忙,没有谁个提说“工钱”二字。元家此时必定做出好饭好菜招待大家,而且一定要上酒。抢收粮食要紧啊,谁有心思喝酒!长工之一是田信康的爷爷,短工之一是柳会计的父亲。三间土房选址,全然是图个种地收粮时的方便。所以房前,有一个三分地的“道场”。当然不是用于道士作法,而是为了碾粮食、晒粮食。没了那些土地,如此大的道场也就失去了意义,随即被收缩,只有原来的八分之一大小了。

一只乌鸦从南坡往北坡横飞。飞过小河上空时,“嘎——嘎——”叫了两声。难听的声音虽然打破了寂寞,反倒给人以愈发沉闷与凄惶的感觉。其实人们都在杨家沟里战天斗地,热火朝天地修大寨田哩。腊月这个季节,没庄稼可种,没粮食可收,却不能让自然冬眠,不能让人们懒汉。

 

杨家沟里住着四户人家,却没一家姓杨的,且是一户一姓:姓石的,姓胡的,姓班的,姓麻的。姓麻的就是麻队长麻顺篓。

楚子川公社有七个生产大队。精华的川道地带,分属于四个生产大队。人口较密,人均耕地不足两亩。且这两亩地中的一亩多,是在山坡上开荒而成的,亩产只百十来斤。这一是坡地本身不保墒,二是种地浮皮潦草。人对不起地,地就辜负人。第三个原因是种子入地后,先被田鼠刨一部分出来吃掉;苗子冒出后,兔子再嚼一部分;成熟了的颗粒,飞鸟是不会放过的。所幸野猪绝了迹,否则更没有几颗粮食留给人吃了。山上的树木,早已全被伐光剃净,当作燃料,大炼了残钢废铁。如今基本是秃子山,野猪没法藏的。山上的草木也如同庄稼,每年都要被割几茬,用于煮饭取暖。

生产队的阴阳二坡,各有三条小沟。六条沟里的五条,先后修成了大寨田。杨家沟之所以放在最后修,是麻队长的决定。先修距他家远的沟,他便可以借口回家路远,就近吃别人家的饭。虽然不是上边派来的蹲点干部,但也有充分的理由吃派饭,还不用掏钱掏粮票。反正他不拿工资,也不是吃商品粮的,只能白吃。当然,他不必说“骆驼,我中午在你家吃啊”,或者“蛮牛,你家中午多添瓢水吧”,如此点饭,既掉面子又失权威。事实上广大群众觉悟都很高,请麻队长吃饭都很踊跃。上午一到工地,就有人说:

“麻队长,上午饭到我家吃啊!”

“唉,”麻队长是要谦让一下的,“我还是回家吃吧。”

“你对我有啥成见?还是嫌我家的饭不好!”

“看你想哪去了!”麻队长一脸的无奈,“那好,随便做点啥吧。”

但你若真的随便弄点啥,而不是将家里最好的弄出来,那双方的脸上就都挂不住了,就埋下某种隐患了。就是说,如果在某条沟里修大寨田,周围的十来户人家定会心照不宣地请麻队长吃饭。一圈吃完,从头开始新一圈。

还是断档了一回。

那天午饭,大家心里都清楚,轮到记工员麻忠管队长饭了。可是一上工地,麻忠并没有像通常大家做的那样,及时打招呼请队长。快到上午饭时,麻忠还不吭声。其他人都很惶惑,想主动请队长到自己家里吃,却又不敢。再说分明该麻忠请队长的,你若是横插一杠子请去队长,麻忠会怎么想?出我的难堪,跟我作对不是?!麻忠是记工员,每天的劳动成果,都由他手中的那支笔登记在册。他给你漏记,或是涂抹你几天,你岂不挨个哑巴吃黄连!

其实那天上午饭,麻忠并非故意忘记请队长,而是脑瓜子里分分秒秒想着家里的灶台。昨晚半夜里听见鸡叫,他顾不上披棉袄,光着身子从炕边的窗户翻将出去。他猜得不错,果然是黄鼠狼偷鸡。借着阴历十九的月光,他一边追一边弯腰捡石块甩着砸。黄鼠狼丢下鸡跑了,但是鸡被咬死了。鸡血滴在脚下的石头片儿上,麻忠的脚脖子也被石片儿划破了,鸡血并人血共洒,无法分辨了。妻子也早被惊醒,不知何时也站在身边。两口子赶紧查看鸡笼,好在另两只鸡安然无恙,畏缩在鸡笼最里的拐角。两口子还是哭了,因为死了一只鸡啊。

那时候,上边规定你家里是多少人头,就养多少只鸡。公鸡白吃不下蛋,所以都养的母鸡。没有爱情过的母鸡,下出的蛋是没法孵出鸡仔的。“群众的困难我得考虑解决吧!”麻队长宣布他家就多养一只鸡——公鸡,而且报请大队长批准了。谁家要孵小鸡了,就拿上鸡蛋到麻队长家里换。队长家的蛋灵,你家的蛋傻,所以你拿傻蛋去换队长家的灵蛋,十颗只能换七颗,是公平合理的。于是全生产队里,麻队长卖鸡蛋收入的钱数,是跟大家一样的,可他自己额外,还天天有鸡蛋可吃。大家却没啥可吃的,因为大家的鸡蛋都卖了。队长吃的鸡蛋,便是队长家那只公鸡赚得的。所以大人们教育孩子,要好好做人,将来也能当上队长,天天有鸡蛋吃。但是如何让孩子“好好做人”,大人们又讲不出个子丑寅卯了。

麻忠两口子为黄鼠狼咬死一只母鸡,洒了几滴泪。平时的所需,煤油啊火柴啊食盐啊,清凉油、活络丹、阿司匹林啊,全靠卖鸡蛋的钱换回来。可见这鸡屁眼不是普通的鸡屁眼,而是供农民取钱的银行窗口,窗口再也不会开了,能不伤心吗?跟人死不能复活一样,鸡死也无法再下蛋了。人死了埋掉,鸡死了吃掉,古来如此。那就炖了吃吧,权当过生日呢,权当提前给儿子订婚呢。所以一说收工,麻忠便一撇钢钎,“咣当”一声,大踏步离去了。

麻队长看着麻忠的背影,心里想着,太不像话啊,想造反啊,但也不好发作出来。其他人假装没感觉到什么,拍衣尘放裤腿地散去。麻队长想,今天的饭,看来只能跑二里地回自家吃了。如此一来,下午上工必定迟到,咋有脸监督大家呢!打铁还得自身硬么,他不想因迟到而授大家以口实。

那事发生在秋天,柿子开始陆续变红。麻队长在沟底坡上转悠着,仰起脖子察看那几棵老柿子树,看树上有没有红软的柿子。果然有俩!他也顾不得身份了,就亲自爬上树摘了一个。他稳坐树杈,揭去那透明的皮儿,吸吸溜溜地吮咂起来。甜软爽齿,就是略带涩味,另一个柿子更大,但是弄到手得费点事儿。他手抓头顶的枝丫,脚踩横枝,慢慢地往前挪动。眼看右手要够着那红柿子,忽听“嘎”一声乌鸦叫喊,他腿肚一闪,树枝一振摇,那诱人的红柿子就脱落了,垂跌地面“吧唧”一声,瞬间开成一朵碗大的、不甚规则的“玫瑰花”。多可惜啊。麻队长溜下树,弯下腰,三根指头很谨慎地蘸了蘸“玫瑰”,环顾左右无人,就舔进了嘴里。

距离上工时间尚早,正在午饭档口嘛。他便转悠着,下意识地转悠到麻忠门口。好那麻忠,正坐在门槛上啃鸡腿呢!

“篓子叔,”麻忠按辈分叫着队长,“你吃了胡转呢!”

“没吃哩。”

“这个时候谁都可能没吃,”麻忠门牙撕着鸡皮往后拽,“唯独你,不可能没吃,队长啊!”

“我真没吃。我怎么可能说假话呢!”

“你是从不说假话,”鸡腿进了麻忠嘴里,拔出来居然成了一截光溜溜、干干净净的骨槌儿,“可是你爱说笑话哈。你一向不摆领导干部的,嗝儿,架子,也不在乎长辈,嗝儿,不长辈的,老跟我们开玩笑——这样亲切啊,嗝儿!”

麻忠满脸的嬉笑,起身回屋了,居然不请队长进屋坐坐,喝杯茶总可以吧。

麻忠心里嘀咕着:一定说死队长你吃过饭了!一定不能让队长进门!请进门来拿啥招待?鸡瘦小,肉不多,必须连汤带汁留存着,搭配上红薯洋芋,能吃好几顿呢。鸡腿倒是还有一只,老婆都没舍得吃,给儿子留的。儿子上山挖药材还没回来么。所以,只能一口咬定——队长你吃过饭了!

麻队长气得肠子乱扭麻花,恨不能立马撤了麻忠的记工员职务。可是一因没有合适的替代者,二因大队支书是麻忠舅舅的拜把子兄弟。看来此账只能暂且记着,在理由不足以正大光明时,不要轻易调整班子。

现在好了,现在回来了两个初中生。考察他们一段时间,谁个听队长的话,就让谁个替代麻忠,为社员们记工分吧。

这两个初中生,就是元尚婴和田信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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