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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下听风


瓦下听风

作  者:彭家河

出 版 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7年09月

定  价:28.00

I S B N :9787559803207

所属分类: 文学  >  非小说  >  随笔/散文  >  中国现当代随笔    

标  签:散文/随笔/书信  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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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好评推荐   [展开]

TOP内容简介

《瓦下听风》是一部关于乡土题材的个人散文集,共分为三辑,集合了彭家河近年创作的二十八篇散文精品,曾入选“2013年度中国作协重点作品·散文”。
彭家河通过细致入微的观察,用从容的笔触描写具有乡村特色的人事风物,讲述浸透着乡土风情的农村故事,展示了在城市化进程中乡村的变化,表达了在城市漂泊的游子对原乡的感恩和对家乡割舍不断的情缘。面对城乡隔离、土地荒废等现象,彭家河道出了对现代化社会和人生独特的感悟,同时也发出了对现代文明的深刻反思。

TOP作者简介

彭家河,四川省南部县人,四川省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三届西南班学员。已在《山花》、《花城》、《散文选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杂志、报刊发表文学作品近百万字。有散文入选《2011中国散文年选》、《散文选刊2012年度佳作》,已出版散文集《在川北》。

TOP目录

乡村进化史

草木故园 3
锈 7
流 转 16
麦子的流年 23
壳 32
方 言 39
旧石器 46
米 54
泥沙时代 61
隐秘的溃退 69
亮 75
远 嫁 83
草 94
远去的乡村 101


城市心灵史

怀念麦子 107
妄想者 110
镜 像 117
出生地 124
染房头 131
失踪者 151
裂 缝 158
捕风者 165
光的阴面 171


大地编年史

水边的芦荻 181
春桑园 184
工业园 202
五月野蒿 209
一个村庄的地名志 216

TOP书摘




锈,是乡下流行的一种绝症。
当悬挂在墙头的镰刀、锄头、犁铧和堆放在灶台的锅铲、饭勺以及那些装盐盛油的金属的瓶瓶罐罐周身泛红发绿或者变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老家已经无可救药。锈,盛开在铁器或者铜器上,招摇着猩红与暗绿,艳丽绚烂,却暗中透出冷森森的死亡的气息。
空闲的农具和炊具,都毫无例外地会感染上锈病。锈的来袭悄无声息,不紧不慢,虽然无足轻重,但是,如果天长日久,则会病入膏肓。对于锈,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村人从来不觉得这是一种潜在的危险,他们更不会想到这些农具或者炊具真会有长年闲置的时候。
那些炊具,一日三餐,每天都要擦洗好多次,不时还会沾染不少油星。油星是锈的宿敌,在油脂的保护下,那些黑色的铁锅、铲、勺安然无恙,日复一日,焕发着温柔的光,照耀着农村单调而恬静的日子。农具则不同,一到农闲,它们无一幸免地会患上季节病,经受锈的洗礼。农事分大春和小春,农具也分大春和小春。大春期间,小春的农具会感染锈病,而小春期间,大春的农具则又会出现病态,年复一年,它们就这样轮换交替,仿佛患病是一段轮休的假。大春、小春,其实是两个许多人都陌生的词。大春是指春夏季种植农作物的时间,一般指种植水稻的五月到九月。小春则是指那些头年十月间播种第二年四月间收获的农作物的种植时间,小麦、油菜、大豆这些都是小春作物。稻子要栽种在水田里,麦子、豌豆、胡豆等则不用,也有人用旱地和水田来区分小春和大春作物。大春是农民们活跃在水田里的季节,小春则是农民们关注旱地的日子。还有人说,种水稻是满足吃饭问题的大事,小春只是辅助性的种植,大春小春就是这样得名的,这似乎有点含混,在没有水田的北方,不可能一年四季都是小春吧?不过,节气总会有序轮回,农具和它们的病也因此会一直反复。
大春会用到挖地的锄头、耕田的犁铧、平整水田的耙、割谷的镰刀以及打谷的拌桶、打谷机等。而小春呢,也会用到锄头、犁铧、耙、镰刀,其他的则是与大春无缘的连枷和一些农用机器了。一个全副武装的农家,这些农具是缺一不可的。农忙时节,当季的农具会与农民们一样,起早摸黑,泥裹粪沾,要风雨无阻地把村里上上下下能种要收的田边地角打理完毕才能歇息。大春小春的抢种抢收也不过半个多月,农忙一过,大家都无所事事。农具也和村民们一样,成天待在农家院落晒太阳睡懒觉,消磨漫长的乡下时光。农事一毕,男人们的瞌睡就大了,女人们的皮脂又厚了,那些能说会道的农妇们一有空就打扮一新,忙着走亲串户,提亲说媒,无人问津的农具们则都先先后后地起锈生病,忙点它们自己的事情。锄头、镰刀这些,时常会有事做,通常没有时间歇下来生病,还没在墙头屋角闲多久,又被主人们 带到村外挖土、铲地、割草,又把锄头、镰刀磨得光鲜锃亮,神采飞扬。犁铧则会闲得久一些,当铧面上泛起点点深黄色的雀斑时,它们才会被扛进水田或者旱地,与黄牛水牛一起同步耕田犁地。当犁铧从泥里或者水里拿出,抖落浑身的泥水后,则又容光焕发,宛如落在凡 尘的月牙。那些专门用来打谷的手摇打谷机、专门打麦的脱粒机,则要整整闲置一年,这漫长的一年,足够它们在梅雨季节染上锈病,让那些从湿气中生长出来的红锈绿锈黄锈爬上铁的皮肤,噬咬铁的筋骨。在没有农事的季节,农具的铁都在悄然无声的与锈战斗。
我在无所事事时,时常会想到那些锈,其实它们与铁也算是兄弟,它们之间都有相同的骨血,只不过人各有志罢了。那些红红绿绿的锈,与铁在一起,兄弟般紧密,这样看去,锈蚀着的铁倒更像是农具闲着无聊时自娱的彩绘。铁与锈,这两兄弟间的争夺,却让农具倍感痛楚,它们只得在乡下的阴冷中隐忍着病痛,无声地等待着下一个耕种或者收割季节的到来。如同我,在鸡毛蒜皮的繁杂事务暂告一个段落后,时常会在空闲中感到空虚无聊,又期待那些琐碎的繁忙。农忙一过,锈蚀的农具便横陈乡间,无人搭理,让人看到世态炎凉不仅在人世,也在物界。在农民们看来,锈,只是农具的闲病,安逸舒适就染上了这种富贵病。农具的命也真是贱,过不惯好日子。
同农具一起生病的,往往还有那些骨瘦如柴的老农。农忙时节,裤子一提就下地了,没有工夫生病。麦子种上了,谷子进仓了,那些躺在垫着厚厚稻草的松软木床上睡得骨松肉散的农民们也与农具一样,经不住连日的阴雨或者持久的潮热,通常会一病不起。有的熬上一两个月,还能在下一季农忙时又精神抖擞。有的则一蹶不振,熬不到过新年或者熬不到新米新面出来的时候。乡下人,死得圆满不圆满,都是按农时来评定的。“这人死得真不是时候,马上就要吃新米了。”“看他熬得到正月底不。”从这些农村时常听到的话语中,可以看出,农民们对生死的唯一期待就是能在一个好的时节或者完成新一轮收割之后安然离去。
看上去,农闲时,铁往往比人还脆弱,经不住锈的侵蚀。当然,人的肉身zui终根本无法与铁的铁骨对比,铁过上一年半载,磨去锈蚀,还完好如初,人却只有一天天羸弱衰老,然后死亡。锈是铁唯一的癌,而人,却会有各种各样的绝症。
农具的病期不过半年或者一年。当铧、锄们躲藏在阴暗处生病的时候,农民们则忙碌着生儿育女,养老送终或者哭哭闹闹,扑河上吊。在农村,再有天大的事都不能耽误耕种和收割,所以,那些农村必需的故事只有农闲时来完成。在农村,田地一般是不能撂荒的,生长了千百年的庄稼地,如果哪天突然长满了野蒿或者别的杂草,连路过的异乡人都要叫骂:“这家人不会是死绝了吧?这么好的田地都不种。”农村没有人忍受得了这样的话。所以,就是打架骂街的,遇到农忙,都要把那口恶气硬咽下喉咙,等把田地里的事收拾妥当之后才从容上阵。
农忙一完,正午或晚饭过后,村子后面的大石头上便不时会响起底气十足的声音:“大家听着啊,是哪家的牛昨天把我地里的麦子吃完了……”这是传统的几句开场白,接下来便是至少长达一个小时的粗俗叫骂,全村上上下下都能一字不漏地听得清清楚楚。登台表演的通常是村里的泼妇,如果是夏天,她们还要端上一盅开水,边喝边骂,如果是冬天,也要骂到自己声嘶力竭才回家。那些女人从来都是选择村中心的制高点作为叫骂的位置,她们一开场,全村人不得不完整地听完她恶毒的诅咒。在婆媳们估计到那泼妇的话语即将进入到下一阶段的直白咒骂或者低俗白描时,便会赶紧拉过小孩,捂住孩子的耳朵,想让孩子避开那些成人之间的某些细节。然而,这些却是孩子们zui渴望听到的新鲜词句。某一天,当类似的话突然从孩子们口中吐出时,大家才又开始叫骂那些时常在村头演说的女人在作孽。有时,那些泼妇叫骂的内容也会在成人间不断引申和篡改:你要把人家的姐姐妹妹先人板板如何如何,你去吧,看你行不行?这些叫骂的细节结果变成村里传颂的笑柄,虽然低俗但流传久远,如同一块耐磨的锈,牢牢地附着在淳朴的乡村记忆上。
锈垢在潮湿中一天天蔓延增厚。农事的日子又一天一天临近,农具们焕然一新的时间 也就不远了。农事之前,老农们都要拿出上季的农具,敲敲打打,磨磨洗洗,修整妥当,等待着高产期的到来。锄头只需在地里挖几下,就容光焕发了。镰刀、铧尖等则要找块砂纸或者光滑的磨刀石,把铁上面的锈磨掉,再把刀刃、铧尖磨得锃亮,准备农田里的又一轮冲锋。刃具生锈之后,锋口变得钝滞甚至出现缺口,如同牙齿稀落的老者。但是,只要一经磨砺,那些刃口锋芒依旧。虽然人不能像铁,磨砺则新,但是,长久闲置的铁器在锈的侵袭下会迅速虚弱,甚至不及一个垂死的老人。
我时常注视着农具,注视着农具上铁的光。当农具上的铁光芒四射的时候,必定是农耕的盛世。当农具的光芒全隐藏在锈的背后,我知道,这是“打工时代”已经到来的标志。
在又一年的农忙到来时,那些农具却没有迎来磨洗的日子,仍旧挂在墙头堆在屋角。当年那些有力的臂膀呢?当年那些勤快的男女呢?在“打工”这个流行语弥漫乡村时,农具的病期其实就已经到了。这一回,锈的到来不是慢慢吞吞,而是来势汹汹,如风卷残云覆盖整个乡村。整个村子整个村子的青年男女全都只带着几件换洗的衣裳和用麦子谷子换来的纸钞,踏上了通向外省的长途客车,把年迈的父母托付给山村,把未来托付给一个叫“打工”的词。
陌生的城市不分大春小春,城市的水泥地也生长不出麦子水稻,城市只有高楼、铁路和各种欲望长势良好。钢筋水泥的生长不分节气,它们一年四季都能持续不断地拔节出穗,城市作物的生长期和收割期是同时的,是每一月、每一天、每一个工时。在城市,打工者每一分钟都能看到自己的收成,而且不用看云识天气,不必关注晴雨旱涝,不必担心风虫病害。塑料、布匹、铁、钢、沙石、水泥就是城市的农作物,在流水线、工地、机床,它们能生长出玩具、衣物、电器、汽车和楼房。乡下庄稼的那些名字,在城里则成为一个个不常用到的生僻字。
田野到村子的路已经被野草覆盖,当年的麦地稻田早已草木丛生,谷物只是田野曾经的辉煌,如今的庄稼地早已到了更年期,她们的怀里再也孕育不出大米白面。不时有隐形的电波,趟过山下的河流,跨过村外的高山,来到村里的电话或者手机上,远方儿女的话语时断时续,仿佛他们远道而来在不断地喘息。孩子上学的钱、老人治病的钱、修房还债的钱,全从那些 叫东莞、虎门、临汾、王家岭的陌生田地里生长出来,沿着看不见的山路,一眨眼就从城市的柜台来到了村外的场镇,滋润着日益荒芜的乡村。乡村的生长,其实只需要庄稼,从村外汇兑回来的现钞,却更像是一条无形的绳索,把乡村越捆越紧,动弹不得。
打工时代就这样变戏法般地解除了农耕时代的武装,农耕从此在村庄慢慢引退,农具把表演的舞台转交给了杂草。杂草接管后的乡村从此孤寂平淡,波澜不惊,那些不善言辞的农具和无力外出的老农从此备受冷落。
等待了一个农时的农具没有等到开工的洗礼,又等待了几个农时的农具依然如故,开工已经成为梦想。它们何时能够重见天日东山再起呢?然而,等待的日子已经太久了,谁也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解甲归田的农具已经被锈百般蹂躏,肆意凌辱。铁,原本是农具上唯一锐利和坚硬的部位,然而,在锈的顽强攻势下,铁的意志也被轻易突破,铁的部位zui终成为锈占领农具的起点。铁,成为农具的致命死穴!农具的沦陷居然是从zui锋利的铁开始的,这可能在任何人意料之外,如同世事,总是让人始料不及。铁在农具上的宿命,倒是一个值得深思的命题。zui锋利的铁,在农具驰骋原野的时候,是所向披靡的胜利之师,当农事转向低谷时,居然成为腐败的先锋。铁,在农具上承载了太多的哲学意蕴。当农具上那些木质的柄、木质的框,成为农具zui后的轮廓时,那些处在锋口的铁则在年复一 年 中 被 锈 击 溃,百孔千疮,颓然委地。那些猩红的、惨绿的、暗黄的锈,则成为农具临终唯一悼念的花。
年青有力的、能跑能跳的村民们全都被一个叫“打工”的词劫掠到了城市、矿山、工地,村里只剩老弱病残,他们成天与病入膏肓的农具一起,在村子里等待着离去的时日。田地全都荒芜了,大春与小春也被寄回的现钞分割得四分五裂,儿女们在电话中远远地安排着乡下的季节:庄稼全都不要种了,只种点蔬菜。一年的开销,加班一个月就挣回来了。农时与庄稼全被工时冲击得支离破碎。工时,是乡村zui强大的敌人,农事的溃败源自城市诱惑与乡村叛逆的全面夹击,乡村注定是这场战争的失败者。而那些从农事上带走的男男女女,全都成为城市的俘虏,囚居在城市的郊外、地下室、结合部,然后如蚁穴溃堤般涌入城市的工厂,劳作,劳作,用自己的血汗换取微薄的薪酬,委屈自己期待余生的幸福。
村里的族规、村训,都没入荒草。村口的学堂早已成为空房,村外的肥田沃土,都成为杂草的天堂。乡村没有了人声,没有了烟火,丰收的喜悦和年关的喧闹都一片片地从往昔的岁月枝头落下,如今的乡村只剩光秃秃的两根枝丫,一根朝这,一根朝那,这一根叫荒芜,那一根也叫荒芜。
曾经无限荣光的农具仍旧年复一年地守候在院落,厚覆着锈垢和尘埃。我想,它们今生是再也等不到重现光辉的时刻了,这一代,将是它们zui后的尘世。
如今的乡村,是锈的盛世。锈,封存了农事繁荣的乡村,销蚀着农耕时代zui后的微光。打工时代的城市,也是乡村zui隐秘的锈,锋利而无情,虽然它们之间是骨血兄弟,却是把乡村伤得zui深zui痛的致命敌人。
我的乡村,锈已成为主人。我和兄弟姐妹,则沦为一个个遥望故园的异乡人,在回忆中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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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语种:中文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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