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哲学

“傅译丹纳《艺术哲学》问世，其予艺术外行的迷人之处，是书中论艺术杰作产生之地域因素。”
——《读书》杂志1994年第8期

《艺术哲学》是法国历史学家、文学家、哲学家丹纳的名著。本书最初是丹纳在巴黎美术学习讲述美术史的讲义。
　　全书包括《艺术品的本质及其产生》《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尼德兰的绘画》《希腊的雕塑》和《艺术中的理想》等五个部分，洋洋洒洒近四十万字，实则是一部生动的西方艺术史。

丹纳（1828—1893），19世纪法国思想家、文学评论家、史学家，法国证实主义代表人物，巴黎政治学院的奠基人。
　　傅雷，上海南汇人，中国著名的翻译家、作家、教育家、美术评论家。

译者序
序
第一编 艺术品的本质及其产生
第一章 艺术品的本质
第二编 意大利文艺复兴期的绘画
第一章 意大利绘画的特征
第二章 基本形势
第三章 次要形势
第四章 次要形势（续）
第五章 次要形势（续）
第六章 次要形势（续）
第三编 尼德兰的绘画
第一章 永久原因
第二章 历史时期
第四编 希腊的雕塑
第一章 种族
第二章 时代
第三章 制度
第五编 艺术中的理想
第一章 理想的种类与等级
第二章 特征重要的程度
第三章 特征有益的程度
第四章 效果集中的程度

《傅雷家书》：因你对一切艺术很感兴趣，可以一读丹纳之《艺术哲学》。这本书不仅对美学提出科学见解，并且是本艺术史通论，采用的不是一般教科书的形式，而是以渊博精深之见解指出艺术发展的主要潮流。我于1958年及1959年译成此书，迄今尚未出版，待出版后，当即寄聪。
“丹纳的作品好比一幅图画，历史就是镶嵌这幅图画的框子。”从这一点上讲，他的《艺术哲学》同时就是一部艺术史。
第二编 意大利文艺复兴期的绘画
孤独的天才马萨乔，眼光超越时代，无人赏识、没有后继者，生前孤独贫苦，死后墓碑连铭文都没有。他是最早在画面上自由地运用远近法（透视法）来处理三度空间关系。
意大利古典绘画，没有神秘气息，也没有激动的情绪，不以心灵为主体，从乔托与西莫内·马丁尼到贝多·安吉利科，文艺复兴前期那一派优美而尚未成熟的艺术，最关心虚无缥缈与崇高的世界，出神入定的无邪的灵魂，神学的或教会的定律。
意大利画派对风景是瞧不起的，或者是不重视的，静物的生命要等以后佛兰德斯的画家来表达。米开朗基罗说，那些东西让才具较差的人作为消遣，艺术真正的对象是人体。
古典绘画决不强调暴烈或痛苦的景象，引起怜悯和恐怖，悲怆沉痛的艺术专门刺激兴奋而病态的感觉，当时为讲究平衡的古典艺术所不容，它绝不为关切精神生活而牺牲肉体生活，不把人当做受着器官之累的高等生物。
意大利文艺复兴期的画家创造了独一无二的种族，一批庄严健美，生活高尚的人体，令人想到更豪迈、更强壮、更安静、更活跃，总之是更完全的人类，仿佛向自然界指出它应该怎样造人而没有造出来。
哥特式建筑在中世纪遍及全欧，但很晚才流入意大利，并且还是不完全的模仿，固然两所纯粹的哥特式教堂，一所在米兰，一所在阿西西修道院，但都是外国建筑家的作品。
意大利人深度不及日耳曼人，对内容不像对外表那么重视，爱好外部装饰甚于内在生命，重画意，轻哲理，较狭窄，但更美丽。不容易像日耳曼人那样模仿和表现蛮性、粗野、古怪、偶然、混乱，自然力的爆发等。
意大利人不曾被日耳曼人同化，侵入的北方民族把他们压倒和改变的程度，不像欧洲别的地方那样厉害。
15世纪的意大利同欧洲别的国家比较，它更博学，更富足，更文雅，更能欣赏和产生艺术品。到1550年，英国只有猎人、农夫、大兵和粗汉，德国症爆发极端残酷、十恶不赦的胡斯党战争。整个欧洲还处在封建制度下，人像凶悍有力的野兽一般只知道吃喝、打架、活动筋骨，意大利差不多已经成为近代国家。自从古代文明衰落以后，我们第一次遇到一个社会吧精神生活的享受看作高于一切。那时大众注目的人物，是古典学者，是热心复兴希腊文学与拉丁文学的人。
有些时代，精神方面的修养和文艺复兴时代一样高雅，而绘画并没有放出同样的光辉，将当时意大利于今日欧洲作比较。德国社会极重学问，流于迂腐，对于高级抽象的理论的专心。英国人太现实，企业家。巴黎虽是目前世界上最喜欢谈天和读书的城市，最喜欢鉴别艺术，但法国的绘画表现另外一种精神，在法国画上，诗歌、戏剧和历史的成分远过于造型成分，对人体，简单而美好的生活，感受太薄弱，用尽功夫要表现远方与古代的真实场景，真实服饰，悲壮的情绪，成为文学的竞争对手。
巴黎生活昂贵，人口众多，人的头脑不是处于正常和健全的状态，而是过分发热，过分消耗，过分兴奋，15世纪的意大利可不是这样。
文明过度的特点是观念越来越强，形象越来越弱。
古典绘画从成长到兴盛，到瓦解，到消灭，都一步步跟着形势走，到14世纪末为止，在神学与基督教思想笼罩下，绘画始终停留在象征和神秘的阶段。15世纪中叶，在基督教精神与异教精神长期都这鸟，象征和神秘主义画派继续存在，而且15世纪还有一个最纯洁的代表，孤独的修道院生涯，圣洁的心灵不曾受到新兴的异教精神的感染。15世纪初，各个城邦逐渐安定，使凝视来世的眼光重新转到现实，绘画关心真实的血肉之躯。
第三编 尼德兰的绘画
拉丁民族中，公认的最优秀的艺术家是意大利人；在日耳曼民族中是佛兰德斯人和荷兰人。住在尼德兰的人大多数属于5世纪时侵入罗马帝国的种族，那时他们第一次要求在拉丁族旁边有个立足之地。在高卢、西班牙和意大利等地区，他们只是带来一些领袖和部分人口；在英吉利和尼德兰，他们把土著赶走，消灭，取而代之。整个中世纪，尼德兰成为下日耳曼。
第一批日耳曼部落在此定居时，情形更恶劣：在恺撒和斯特拉邦时代，尼德兰只是一个沼泽地带的森林。环境之恶劣，在相仿环境中，加拿大和阿拉斯加才智较差的民族始终停留在野蛮状态，别的一些天资较高的民族，爱尔兰和苏格兰高地的凯尔特族，只发展到骑士风俗和幻想的阶段。在这等地方，需要有深思熟虑的头脑，感觉要能听从思想支配，不怕厌烦，耐劳耐苦，为了遥远的后果忍受饥寒，拼命工作。
在那么潮湿的地方，一点污迹立即就会发霉，有害卫生；人为环境所迫，不得不讲究清洁，随后成为习惯，成为需要。
绘画在其他的日耳曼民族中都流产，唯有佛兰德斯人与荷兰人为了形式爱形式，为了色彩爱色彩。他们的画派走的是日耳曼道路，爱内容甚于外形，爱真实甚于美丽的装饰，爱复杂的、不规则的、天然的实物，甚于经过安排、剪裁、净化和改造的东西，不回避现实生活的猥琐与变态。
在意大利，色调是固定的，天色不变，色调能维持好几个钟头，而且明天和昨天一样。在佛兰德斯，景物色调必然随日光的变化和周围的水汽一同变化。色彩的细腻层次。
明暗之间的和谐，浓淡之间的和谐，表达内心的和谐，韵味无穷，沁人心脾的和谐，他常用酒糟色，不干不净的黄色，乌七八糟的灰色，模糊一片的黑色，黑色中间东一处西一处显出一块鲜明的颜色，这种涂抹的结果竟能直扣我们的心弦。
布鲁日、安特卫普和根特，中世纪以来就是商埠或享有特权的市场，封建制度的网在全欧洲收得那么紧，对佛兰德斯却不能不放松。
14世纪末，佛兰德斯和意大利是欧洲工业最盛，最富庶兴旺的地方。（神曲写于1307年至1321年）。
佛兰德斯艺术的双重特性，实在基督教思想指导下的文艺复兴。他们是佛兰德斯人，决不脱离尘世，他们认真细致地照抄现实：包括盔甲上嵌入的金银花纹，玻璃窗上的反光，地毯上的绒头，兽皮上的细毛，亚当和夏娃的裸体。
日耳曼人的乡土上，社会繁荣及其带来的精神街坊，不像在拉丁国家那样使基督教崩溃，反而促成基督教复兴。
1572年4月，德兰北方各省普遍发动起义，西班牙军队驱逐出境，1578年几乎整个荷兰和泽兰都获得了独立。长期而残酷的独立战争，规模的宏大，后果的众多，不亚于法国大革命。分裂成天主教的比利时，和新教的荷兰。政治风波分裂了国土，也分裂了艺术。
比利时一名是法国大革命之后才有的，当时应称为西班牙属的尼德兰，荷兰称为七省联邦。在西班牙属的尼德兰，凡是西班牙人称为坏种的人都被清洗干净，留下安分的居民。
两个民族本是同一种族出身，彼此的差异几乎分辨不出，如今却清清楚楚变成两个族类。从此南方各省成为比利时，那儿的人民主要是求太平安乐，从可爱与快乐的方面看待人生。
从希腊到佛罗伦萨，从佛罗伦萨到威尼斯，从威尼斯到安特卫普，发展的阶段很清楚，对于人和人生的观念，高贵的成分愈来愈少，眼界越来越广阔。鲁本斯之于提香，等于提香之于拉斐尔，拉斐尔之于菲狄阿斯，艺术家对于现实世界的态度，从来没有如此浸淫。
鲁本斯(1577～1640) Rubens，Peter Paul 佛兰德斯画家,他是欧洲第一个巴洛克式的画家，他的绘画具有巴洛克艺术的壮丽风格。
人性中一切动物本能都在鲁本斯笔下出现，那是别人认为粗俗而排斥的，他认为真实而带回来的，他什么都不缺少，除了十分纯洁和十分高雅的因素，整个人性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除了最高的峰顶；他开创的境界之大，包括典型之多，可以说从来未有过。
佛兰德斯只有一个鲁本斯，正如英国只有一个莎士比亚。
佛兰德斯在大公爵的治下才是一个独立国，大公爵的世系在1633年断绝，佛兰德斯重新成为西班牙的行省，受马德里派来的总督管辖，路易十四三次瓜分佛兰德斯，每次割去一块土地，佛兰德斯从此将为一个普通的省份，人民只知道苟且偷生。
北部的荷兰诸省首先取得独立，建起了共和国联邦。南部，即今比利时一带的佛兰德斯，虽1599年被西班牙公主伊莎贝拉及其丈夫奥地利大公阿尔伯特共同执政时宣布为尼德兰独立邦，但实际上并未完全摆脱西班牙的管辖。至1633年，佛兰德斯的"独立邦"已名存实亡。
保持天主教，屈从西班牙统治的南方十省，在艺术上走意大利的道路，画神话上的史诗；以英雄式的裸体为中心；获得自由，改奉新教的北方，却朝另一方向发展他们的生活和艺术。
北七省和南十省合为一个民族的时候，南北只有一派艺术。独立战争开始时，北方和南方的画家同样用足功夫模仿意大利人，从1600年起，一切变了。
荷兰独立战争，八十年战争，西班牙帝国称之为低地国叛乱。这场战争发生于1568年-1648年，是尼德兰联邦清教徒反抗西班牙帝国统治所展开。与西班牙帝国不同，荷兰共和国所属尼德兰联邦本为松散，为了此战争，联邦出现前所未有的团结，而领导者为贵族威廉·奥兰治。直到1648年，尼德兰联邦才正式自西班牙帝国独立出来，建立起“荷兰共和国”。1648年后，威廉二世以荷兰执政的身分，带领如日中天的荷兰联省共和国。当时荷兰正享受“八十年战争”后的富裕与强盛（当时欧洲的最强与最富之国），威廉二世可说是当时欧洲最富裕、最有权势的人物。但1650年当时，他正与荷兰省的议会自治派人士发生激烈冲突；他一死，议会自治派兴高采烈，马上在1651年初召开国务大会，宣布共和国不再设置统一的军队，各省的防务自己负责。有五个省同时宣布取消执政一职，并且大规模排斥支持奥兰治家族的贵族派系，颁布了严苛的排斥法令。议会政府又剥夺奥兰治家族的政治权利，规定其直系家族永远不能担当公职。
荷兰画家天真得多，他是一个工匠，只有两个人越过民族的界限与时代的界限，表现出为一切日耳曼种族所共有，而且是引导到近代意识的本能，一个是勒伊斯达尔，靠他极其细腻的心灵和高深的教育；一个是伦勃朗，靠他与众不同的眼光和泼辣豪放的天赋。伦勃朗是收藏家，性格孤僻，畸形的才具发展的结果，使他和巴尔扎克一样成为魔术家和充满幻觉的人，在一个自己创造而别人无从问津的天地中过生活。
繁花满树的景象只是暂时的，1667年荷兰大败英国海军后，过去激发民族艺术的风气和思想感情就有变质迹象，人民太安乐了。东印度公司和西印度公司的红利高达百分之四十至百分之四十五。17世纪初期，大户人家还非常朴素，如今变得奢华。
1672年，路易十四的军队长驱直入，完全没有遭到抵抗。1669年，伦勃朗潦倒而死，几乎没有人注意。
像一切弱者一样，荷兰一再被人征服，更糟糕的是它逆来顺受，甘心沦为殷实的铺子。过1710年，所有的大画家都死了。说明艺术家的创造才能以民族的活跃的精力为比例。
第四编 希腊的雕塑
第五编 艺术的理想
艺术家灌输在作品中的观念有无高级低级之分呢？
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柯勒乔的《利达与天鹅》，以上三幅，哪一幅的特点更高级呢？是无边幸福所产生的诗意，还是刚强悲壮的气魄，还是体贴入微的深刻同情？三个境界都符合人性中某个主要部分，或者符合人类发展的某个主要阶段。快乐与悲哀，健全的理性与神秘的幻想，活跃的精力或细腻的感觉，心情骚动时的高瞻远瞩，肉体畅快时的尽情流露，一切对待人生的重要观点都有价值。
可是幻想世界中的事物和现实世界中的一样有不同的等级，因为有不同的价值。
提香 ( Tiziano Vecelli或Tiziano Vecellio，约 1488/1490年 – 1576年8月27日 )，英语系国家常称呼为提香(Titian)，西方油画之父，威尼斯画家中没人能与他并肩。
特征重要的程度：最稳定的特征占据最高最重要的地位，文学价值的等级每一级都相当于精神生活的等级。一部书的精彩深度取决于它所表现的特征的重要程度，接近本质的程度，文学作品的力量和收买就是精神地层的力量与寿命。
某一特征何以更重要，是因为更接近事物的本质。造型艺术的各等不同的价值，每一级都相当于人体特征的价值，取决于所表现的特征的重要程度。最低一级是衣着，略高明的是画意极少而文学意味极重，入错行的画家，宜于写小说或研究人情风俗。他们在肉身上只看见人的精神，色彩素描人体的真实性与美好，都居于次要地位，几乎每件作品都劝善惩恶。只描写心灵精神情绪，人物不是过火便是僵硬，文学侵入绘画的范围。
一件造型艺术的作品，它的美首先在于造型的美。
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对肌肉骨骼的强调，艺术再往前一部，肉体生活就完全了，也就是对于皮肤的柔软和色调，对于肉的娇嫩而多变化的活力，柯勒乔和威尼斯派走了最后一步，而艺术也就停止发展，花已开足。
当大家不再重视肉体的力而转到感情方面去的时候，音乐兴起，绘画结束。
越是伟大的艺术家，越是把本民族的气质表现得深刻，像诗人一样，不知不觉给历史提供内容最丰富的素材。
特征有益的程度：最低等级是写实派文学与喜剧特别爱好的类型，狭窄平凡愚蠢自私懦弱庸俗的人物，看到蛆虫总是不愉快的，我们要求看到一些发育更健全，性格更高尚的人物。
效果集中的程度：特征不但需要具备最大价值，还得在艺术品中尽可能支配一切，唯有这样，特征才能完全放出光彩，特征在艺术品中才比在实物中更显著。
一切文学时期终了的阶段必有一个衰微时期，艺术受陈规惯例束缚，毫无生气，这也是缺少效果的集中，问题不在作家的无知，相反，他的手段从来没有这么熟练，所有方法都十全十美，精炼至极，甚至大众皆知，谁都能运用。最平庸的作家也知道如何造句，如何换韵，如何处理一个结局，这时使艺术低落的乃是思想感情的薄弱。以前培养和支配大作品的伟大观念淡薄了，消失了，作家只凭回忆和传统才保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