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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全三册)


曾国藩(全三册)

作  者:唐浩明

出 版 社:现代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年11月

定  价:98.00

I S B N :9787514352801

所属分类:   

标  签:历史小说  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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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内容简介

以丰富的史料为基础,以扎实的文学素养来雕琢,终成历史巨著《曾国藩》。唐浩明独辟蹊径,跳出传统习贝探索曾国藩的心路历程。既写他一生的政界传奇,又写其待人处世与生活态度,更写透他行为背后的精神和灵魂,成功塑造了一个在血雨腥风的时代,突破艰难险阻脱颖而出、有着多重人格、集功罪于一身的复杂形象。

TOP作者简介

唐浩明,湖南衡阳人,1946年出生,文学硕士、编审,长期致力于近代文献的整理出版与历史小说创作。著有经典长篇历史小说《曾国藩》《杨度》《张之洞》,其中《曾国藩》于1999年被《亚洲周刊》评为20世纪华文小说百强之一,2003年获得首届姚雪垠长篇历史小说奖。另著有《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家书》《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奏折》等。

TOP目录

《血祭》

第一章 奔丧遇险 

一、湘乡曾府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 

二、波涛汹涌的洞庭湖中,杨载福只身救排 

三、摆棋摊子的康福 

四、康家围棋子的不凡来历 

五、喜得一人才 

六、把这个清妖头押到长沙去砍了 

七、哭倒在母亲的灵柩旁 

八、蟒蛇精投胎的传说 

九、刺客原来是康福的胞弟 

 

第二章 长沙激战 

一、城隍菩萨守南门 

二、康禄最先登上城墙 

三、今日周亚夫 

四、欧阳兆熊东山评左诗 

五、计赚左宗棠 

六、巡抚衙门里的鸿门宴 

七、药王庙里出了前明的传国玉玺 

八、左宗棠荐贤 

 

第三章 墨绖出山 

一、谢绝张亮基的邀请 

二、世无艰难,何来人杰 

三、接到严惩岳州失守的圣旨,张亮基晕死在签押房里 

四、陈敷游说荷叶塘,给大丧中的曾府带来融融喜气 

五、郭嵩焘剖析利害,密谋对策,促使曾国藩墨绖出山 

 

第四章 天王定都 

一、洪秀全江宁称王 

二、天王开国的三件事:定都、朝拜、开科取士 

三、东王揽权,翼王献策 

 

第五章 初办团练 

一、乱世须用重典 

二、“曾剃头” 

三、宁愿错杀一百个秀才,也不放过一个衣冠败类 

四、鲍超卖妻 

五、拿长沙协副将清德开刀 

六、大闹火宫殿 

七、停尸审案局 

八、逼走衡州城 

 

第六章 衡州练勇 

一、王錱挂出“湘军总营务局”招牌,遭到曾国藩的指责 

二、忍痛杀了金松龄 

三、从钓钩子主想到办水师 

四、接受船山后裔赠送的宝剑 

五、一个钟情的奇男子 

六、把筹建水师的重任交给彭玉麟、杨载福 

七、湘江水盗申名标 

 

第七章 靖港惨败 

一、为筹军饷,不得不为贪官奏请入乡贤祠 

二、出兵前夕,曾国藩亲拟檄文 

三、青年学子王闿运的一番轻言细语,使曾国藩心跳血涌 

四、曾国藩踌躇满志,血祭出师;一道上谕,使他从头寒到脚 

五、定下引蛇出洞之计 

六、利生绸缎铺来了位阔主顾 

七、曾国藩紧闭双眼,跳进湘江漩涡中 

八、左宗棠痛斥曾国藩 

九、白云苍狗 

十、兄才胜我十倍 

 

第八章 攻取武昌 

一、青麟哭诉武昌失守 

二、湖北巡抚做了彭玉麟的俘虏 

三、薛涛巷的妓女蚕儿真心爱上造反的长毛头领 

四、康福挥刀砍杀之际,一眼看见弟弟康禄 

五、一律剜目凌迟 

六、来了个满人兵部郎中 

七、明知青麟将要走向刑场,曾国藩却满面笑容地说:我将为兄台置酒

饯行 

八、康福的绝密任务 

九、一颗奇异的玛瑙 

十、一箭双雕 

十一、曾国藩身着朝服,隆重地向湘勇军官授腰刀 

十二、曾国华率勇来武昌,王璞山请调回湖南 

 

第九章 田镇大捷 

一、周国虞横架六根铁锁,将田家镇江面牢牢锁住 

二、三国周郎赤壁畔,美人名士结良缘 

三、从蕲州到富池镇,太平军和湘勇在激战着 

四、彭玉麟洪炉板斧断铁锁 

五、委托东征局办厘局 

六、康福带来朝廷绝密 

 

第十章 江西受困 

一、浔阳楼上,翼王挥毫题诗 

二、水陆受挫,石达开一败曾国藩 

三、水师被肢解,石达开二败曾国藩 

四、湘勇厘卡抓了一个鸦片走私犯,他是万载县令的小舅子 

五、参掉同乡同年陈启迈的乌纱帽 

六、塔死罗走,曾国藩感到从未有过的空虚 

七、樟树镇受辱,石达开三败曾国藩 

八、在最困难的时候,曾氏三兄弟密谋筹建曾家军 

九、邹半孔出卖“奇计” 

十、大冶最憎金踊跃,哪容世界有奇材 

十一、重踏奔丧之路 

 

《野焚》

第一章 进军皖中 

一、丑道人给曾国藩谈医道:岐黄可医身病,黄老可医心病 

二、曾国藩细细地品味《道德经》《南华经》,终于大彻大悟 

三、敬胜怠,义胜欲;知其雄,守其雌 

四、巴河舟中,曾国藩向湘军将领密授进军皖中之计 

五、东王显灵 

六、七千湘勇葬身三河镇 

七、曾国华死而复生,不得已投奔大哥给他指引的归宿 

八、李鸿章给恩师献上皖省八府五州详图 

 

第二章 总督两江 

一、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 

二、江南大营溃败后,左宗棠乘时而起 

三、想起历史上的权臣手腕,曾国藩不给肃顺写信感恩 

四、定下西面进攻的制胜之策 

五、纹枰对弈,康福赢了韦俊 

六、施七爹坏了总督大人的兴头 

七、李元度丢失徽州府 

八、曾国藩卜卦问吉凶 

九、李鸿章一个小点子,把恩师从困境中解脱出来 

 

第三章 强围安庆 

一、围魏救赵 

二、调和多、鲍 

三、夜袭黄州府 

四、上了洋人的大当 

五、左宗棠宴客退敌 

六、荒郊古寺遇逸才 

七、血浸集贤关 

 

第四章 大变之中 

一、曾老九要把英王府的财宝运回荷叶塘 

二、鼎之轻重,似可问焉 

三、东南半壁无主,涤丈岂有意乎 

四、王闿运纵谈谋国大计,曾国藩以茶代墨,连书“狂妄,狂妄,狂妄” 

五、离国制期满还差两天,彭玉麟领来一个年轻女子 

 

第五章 幕府才盛 

一、《挺经》。“如夫人”与“同进士”。五百两银子洗冤案 

二、今日欲为中国谋*有益*重要的事情,当从何下手 

三、你还记得初次见我的情景吗 

四、安庆操兵场的开花炮弹 

五、含雄奇于淡远之中 

 

第六章 天京大火 

一、庄严的忠王府礼堂,集体婚礼在隆重举行 

二、孤军独进,瘟疫大作,曾国荃陷入困境 

三、彭玉麟私访水下道,杨岳斌强攻九洑洲 

四、一别竟伤春去了 

五、献出苏州城后,纳王郜云官也献出了自己的脑袋 

六、我们还是各走各的路吧 

七、半路上杀出个沈葆桢 

八、洪秀全托孤 

九、康禄和五千太平军将士在天王宫从容就义、慷慨自焚 

 

第七章 审讯忠王 

一、威震天下的忠王被一个猎户出卖 

二、洪仁达供出御林苑的秘密 

三、攻下金陵的捷报,给曾国藩带来两三分喜悦、七八分伤感 

四、陈德风在李秀成面前长跪请安,使曾国藩打消了招降的念头 

五、洪秀全尸首被挖出时,金陵城突起狂风暴雨 

六、宁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决不能授人以口实 

七、争夺幼天王 

 

第八章 殊荣奇忧 

一、李臣典不光彩地死去 

二、皇恩浩荡,天威凛冽 

三、荣封伯爵的次日,曾国荃病了 

四、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 

五、匕首和珊瑚树打发了富明阿 

六、御史参劾,霆军哗变,曾国藩的忧郁又加深了一层 

七、恭王被罢,曾国藩跌入恐惧的深渊 

八、秦淮月夜,曾国藩强作欢颜,为开缺回籍的弟弟饯行 302

 

《黑雨》

第一章 裁撤湘军 

一、养心殿后阁里的叔嫂密谋 

二、官文亲到江宁追查哥老会 

三、男爵的座船在九江被查封 

四、江湖窃贼泄露僧格林沁的军事部署 

五、借韦俊之头强行撤军 

六、英雄不可自剪羽翼 

七、恭亲王东山再起 

 

第二章 整饬两江 

一、甲子科江南乡试终于正常举行 

二、落选士子薛福成上了一道治理两江万言书 

三、上治理两江条陈的美少年原来是故人之子 

四、践诺开办金陵书局 

五、两张告示,三四万两银子就进了海州运判的腰包 

六、侯门娇姑爷被裕家派人绑了票 

七、看到另一本账簿,曾国藩不得不让步 

八、彭玉麟焦山还愿 

九、慧明法师的启示 

十、联合七省总督支持长江水师改制 

 

第三章 三辞江督 

一、北上征捻前夕,为家中妇女订下功课表 

二、炮声为北征大壮行色,却惊死统帅**的小外孙 

三、国宝被陈国瑞抢去 

四、软硬兼施制服骄兵悍将 

五、把捻战胜负押在河防之策上 

六、叩谒嘉祥宗圣祖庙 

七、武昌城里,巡抚和总督大开内战 

八、若许当初亲骑射,河淮处处是高楼 

 

第四章 名毁津门 

一、灵谷寺内,曾国藩传授古文秘诀 

二、堂堂大清王朝,竟好比一座百年贾府 

三、初次陛见太后皇上,曾国藩大失所望 

四、终生荣耀到达极点的一天 

五、火烧望海楼教堂 

六、给儿子留下遗嘱 

七、轿队被拦在天津城外 

八、老朽眩晕病发作,恕不能奉陪 

九、关帝庙忽然闹起鬼来 

十、委曲求全 

十一、外惭清议,内疚神明 

十二、萃六州之铁,不能铸此一错 

 

第五章 马案疑云 

一、慈禧太后对马案的态度微妙 

二、张文祥校场刺马 

三、江宁市民嘴里的马案离奇古怪 

四、曾国藩审张文祥,用的是另一种方法 

五、张文祥招供 

六、马案又起迷雾 

 

第六章 东下巡视 

一、水师守备栽在扬州媒婆的手里 

二、英国传教士傅兰雅送来一件时髦礼物 

三、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四、一个划时代的建议 

 

第七章 黑雨滂沱 

一、欧阳夫人择婿的标准与丈夫不同 

二、一个苦甜参半的怪梦 

三、看看我们湖南的湘妃竹吧 

四、艺篁馆里,曾国藩纵论天下人物 

五、曾国荃他乡遇旧部 

六、前湘军哨长与前太平军师帅成了异姓兄弟 

七、康福隐居东梁山 

八、左季高是真君子 

九、最后一局围棋 

十、不信书,信运气 

十一、陈广敷三见曾国藩 

十二、遗嘱念完后,黑雨倾盆而下

 

TOP书摘

试读章节

曾国华的死耗给即将油尽灯干的曾国藩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陈广敷的直率批评,又造成他心灵深处新的痛苦。他反反复复念叨着“小节”“大义”四个字,将它们翻来覆去地做了多次比较,他最终还是不能接受广敷的批评。即使从国家兆民的大义出发,他也不能做赵匡胤式的人物。

当时,湘军近二十万,又挟攻克金陵的声威,作为最高统帅,在众多贴心将领的请求下,他的心只要稍稍动一下,陈桥兵变的事就会重演,黄袍加身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接踵而来的,必然是更加残酷的流血搏斗,更加旷日持久的兵刃相争。说不定只要他在东南登基,立即就会有人在西北称王,在中原称帝,整个中国大地就从此更无一块安宁之土,亿万百姓更无喘息之日。劫后余生的百姓第一需要的便是和平。为了改朝换代,再次把他们推入战乱兵火之中,不正是对他们犯下滔天之罪吗?千秋史册,将又会如何评价这件事呢?这一点,广敷先生却没有想到。怕不成功声名全毁的怯弱之心固然有,不忍背叛皇家的忠贞之心自然也有,但一个孔孟信徒对天下苍生的责任感,所起的作用则更大。

广敷一家一姓与国家兆民孰重孰轻的尖刻指谪,尽管堂堂正正、至大至公。这些话说来容易,做起来何等难!何况,它也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一部二十四史,有多少打着为国为民旗号而行窃国之实的反叛者!即便自己一人可以无私,但那些人从龙者有几个可以无私?从古以来,朝代在不断更替,而政权的腐败却一脉相承,甚至愈演愈烈。可见,改朝换代并不是造福国家兆民的唯一途征。

最令曾国藩伤心的是,他那一腔从翰林时代便蓄怀的与圣贤为邻的抱负,自从离开翰苑后,几十年来几乎无人问津,无人称道。难道真的如李白所说古来圣贤皆寂寞?但不管怎样,曾国藩要将自己的这份追求坚持到底。改朝换代即便成功,也不过是一个做到极致的豪杰而已,如何能与淳化风俗、陶铸人心的圣贤相比!虽然,今生是做不到与圣贤为邻了,但不背叛朝廷,不以最后的行为颠覆奉行一生的信念,这便

是将诚字贯彻到底的最大体现。它至少可以证明自己是一直走在通向圣贤这条大道上。世人不理解,广敷不理解,千秋万代,总会有人理解的。

这样想过后,曾国藩心里坦然多了。真正让他难受的,倒是六弟的形象这些日子来常常出现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驱之不散。特别是那天深夜,贞干把温甫从破窑里带到他的面前,当他冷冷地看着温甫,要温甫到庐山去隐居,一辈子不要出来时, 温甫那惊恐的面容,那绝望的眼光,深深地尖利地刺痛了他的心,扰乱了他的神智。

“是我毁了他!”这些天来,曾国藩不止一次地在心里这样谴责自己,诅咒自己。他觉得自己死后将无颜见父母,见叔父,更无颜见温甫。曾国藩很觉奇怪,十三年前的他怎么会如此残忍绝情,会如此将名望事业看得重于一切。其实,只需一纸奏章, 将温甫未死侥幸逃出的事实禀明就行了,“满门忠义”的匾取下来又有何妨呢?自己也不是存心欺君的呀!再说,温甫活着回来,难道就不是忠义吗?当时如果冒着被皇上责备的风险,将温甫留下,他何至于活生生地有家不能归,有妻儿不能团聚,青灯黄卷守古观,客死异乡成野鬼!说不定他也会封侯封伯,插花翎、披黄马褂,荣荣耀耀、风风光光。不能再对不起胞弟了!他把九弟唤到病榻边,沉痛地说:“过些日子你到庐山去,把温甫的遗骸挖出来,在黄叶观火化,把骨灰妥善装好。我死之后,你把温甫的骨灰盒悄悄地放在我的头边,我要和他永远相伴左右。” 

曾国荃含泪点了点头。

过两天,精神略觉好一点,他挣扎着下床,在庭院里散散步。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告诉夫人,墓地已最后定在善化坪塘。并风趣地说,谁先去,谁就负责看守那颗宝珠,莫让别人抢去了,待后来的一到就合冢,前面只立一块碑。又长久地抚摸着夫人的手,约定来生再结美眷。那时,他一定老老实实地待在翰林院,天天厮守着她,做一个画眉的张敞、接案的梁鸿。说得夫人微笑着,心里又甜又苦。

他又记起左宗棠嘱托的事情还没办。他很感激左宗棠对自己的真心信赖和恰如其分的赞誉。多年来,曾国藩的耳朵里已听腻了门生幕僚下属的颂扬。他们把他比作方叔、召叔、诸葛亮、房玄龄,比作郭子仪、李光弼、李泌、裴度、王阳明,比作韩愈、欧阳修、柳宗元,甚至还有人将前贤的长处都集中到他一人身上,说他德近孔孟、文如韩欧、武比郭李、勋过裴王,是一代完人、后世楷模,不仅大清朝找不出第二个, 就是古代也少有几人可以比得上。这些颂扬,他只是听而后哂之。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德行不能望孔孟之项背,勋业也不足以跟裴王相比, 用兵打仗其实是外行,不仅不能比郭、李,就连塔、罗、彭、杨都不及。至于他最为自信的诗文,冷静地检讨一下,也没有几篇可以传得下去的。后世文人永远记得韩欧, 不一定能记得还有一个曾国藩。他自己认为,二十年来,所以能成就一番事业,一靠对皇上的忠心,二靠别人的襄助。倘若没有众多杰出的军事人才的辅佐,他一介文弱书生,凭什么以武功名世?那些人,绝大部分是他或识之于风尘,或拔之于微末,或破格委之以重任,用之任之,不猜不疑,让他们大胆地充分地施展自己的才具。他有时私下里也曾很得意地想过,人世间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才能,识人用人则是一切才能中的最大才能,自己能清醒地看到这一点,并运用得自如,的确是一桩幸事。

现在,左宗棠以丰伟之功绩,处崇隆之地位,又兼目空一切之个性,加上不睦八

年之特殊关系,从遥远的西北战场给他寄来情意真切的信,用“知人之明、谋国之忠” 来概括自己一生的优长,又用“自愧不如”来加以衬垫,的确是不偏不倚、不吹不捧, 深中肯綮,入木三分。他对左宗棠,能不钦佩感激吗?这八个字,他自认为可以受之无愧,也必定会得到当世的公认,后人的重视。不要说刘松山是自己派到西北援左的大将,就凭左宗棠这八个字,他也要不负老友所托,带病为刘松山写一篇文意俱佳的墓志铭。

他回忆着刘松山从一个毛头小伙子来长沙投团练的情景,回忆着湘勇裁撤之后, 刘作为后期重要将领所起的作用,想象着在金积堡战役冒矢冲锋,终于马革裹尸的悲壮场面。一时间,又从刘松山想到彭毓橘,从彭毓橘想到满弟贞干,想到罗泽南,想到江忠源,他心旌摇动,情不能自已。墨汁磨好了又干,干了又磨,大半天,仅只写得三百余字。他干脆搁笔,待过几天心绪平静下来再写。略歇一会,他拿出前些日子写好的那张条幅来。

这是写给纪泽、纪鸿的。这几个月来,他一直想着要给两个儿子留下点永久性的东西。通常的父母都为儿女留下金银田地,曾国藩不以为然。他对子弟们说,子孙贤, 没有先人的遗产也有饭吃;子孙不肖,再多的家业也会败掉,而过多的钱财又恰好助长了纨绔习气。也有的父母为儿女留下几件珍宝,平时作为簪缨之族的象征,急难时可以变卖换钱。曾国藩自己从未积蓄过珍宝,除那尊玉寿星外,他的几件珍贵的物品, 都是三朝皇帝所赏赐的衣料、佩饰,但他不愿将它们送给纪泽、纪鸿,他已捐给家庙, 作为五兄弟的共同财产留给后世。

曾国藩认为真正的珍宝,还不是皇上的赐物,而是使子孙后代知道哪些是经过千百年来的考验,证明是应当遵循的家教;子孙奉行这些家教,就可以成才成器,家族就可以长盛不衰。他认真地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把要对儿子所说的千言万语归纳为四条,并把它端端正正地写下来,要儿子们悬挂于中堂,每天朗诵一遍,恪遵不易,并一代一代传下去。现在,他把这四条又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改动两个字,自己觉得满意了,于是郑重其事地卷起来。

二月初四日,一大早曾国藩就醒过来了。这天是他一生中的悲痛日子之一。十五年前的二月初四日,他的父亲去世了。今天,他像每年的这天一样,早早地起来,想在父亲的牌位面前磕三个头,但病躯已不容许他下跪了,只得改成低头默哀。站立一会,他也觉得难以支持,便匆匆结束祭奠仪式,叫人搀扶着来到签押房。他先握起笔来,颤颤抖抖地记下昨天的日记,然后开始办理公事。

桌上堆放着一大叠公文,正中摆着几份等候接见的名刺。他把名刺拿过来,一一看了看。这些名刺中有路过江宁的朝廷钦差,有奉调离开两江的高级官员,有专来江宁禀告公事的下级僚属,也有纯来见见面聊聊天的旧雨新知。因为精神不佳,那些纯粹的官场应酬、毫无目的的闲聊,他一概婉谢,谈正事的也只得向后推几天。

打开公文卷,随手批示几份后,看见江南机器制造总局报来的关于扩建铁厂的禀报,他对此很感兴趣。阅完全文后,立即批了四个字:“同意所请。”他想,这是件很大的事,还应该向朝廷奏报才是,遂又添了几个字:“等候皇太后、皇上谕旨。” 

这时巡捕进来,抱着一大叠信,向曾国藩禀告这些信是谁寄来的,来自何方。

 

“大人,这封是容闳从广东香山寄来的。” 

“快打开,念给我听。”一听说是容闳的,曾国藩顿生精神。

巡捕念着念着,曾国藩笑容渐露。容闳信上说,他已物色了近百名十五六岁的幼童,都资质聪颖,心地纯正,出身清白之家,拟通过考核后,从中录取四十名,作为第一批派出者;已和美国朋友商定好了,这批幼童都到美国去,大部分学天文、算学、制造之术,少部分专攻欧美医学、法律。容闳满怀信心地说,他们都将会成为大清国中兴的栋梁之材。他还特为提到一个名叫詹天佑的少年,称赞这孩子是个天资非凡的英才。

曾国藩对容闳措办的这一切十分满意。他微闭双目,浮想联翩。眼前仿佛出现汪洋大海,一艘大轮船上,容闳带着四十名天真活泼的幼童,站在甲板上,向他挥手告别。水波荡漾,海轮越驶越远。另一艘从天边开过来,渐渐靠近,容闳回来了,四十名幼童都已长大成人,胸前佩戴着光彩夺目的各色勋章。曾国藩的眼色眉梢都洋溢着笑意。

“甲三,扶我到西花园去看看斑竹。”早起祭奠父亲时的哀戚已经过去,徐图自强的美梦带给他以喜悦,见纪泽进来,他才发现大腿有点发胀,想到户外去走动走动。

天空堆积着乌云,虽是午后,却如同黄昏。江宁的仲春,气候通常还是冷的,今天更显得有点寒气逼人。

“父亲,外面冷,我扶着您老到花厅里走走吧!”纪泽劝阻道。

“好几天没有到竹林去了,想看看,你给我件披风吧!” 

曾纪泽找了件旧披风披在父亲的肩上,搀扶着他踱出签押房,向西花园走去。冷风吹在脸上,曾国藩不觉得冷,反倒感到一丝湿润。“毕竟是春天的风,到底和冬天不一样。”他心里想。

“甲三,下个月你还是回户部去当差。” 

“是。”儿子答应着。前年,曾纪泽以荫生资格应考,被取中分发户部陕西司,不久又升为员外郎,年前因父亲旧病加剧,特地由京师来江宁省视。

“京官清闲,若不思上进,最是容易混。有无出息,全看各人了。英文还常温习吗?” 

“每天都坚持读一个时辰的英文书,读书报已不感到吃力了,只是说话不甚流畅。” 曾纪泽兄弟跟着英国教师亚尔泰学英文已有三四年了,进步不算慢。

“科一前几年爱读兵书。我对他说,打仗是件最害人的事,造孽,我曾家后世再也不要出带兵打仗的人了。从那以后,他不读兵书了。近来又迷上祖冲之的圆周推算,弄得茶饭不思。学术数是好事,有实用,只是他体质不好,你要劝劝他,不要太用功了。” 

“他前天很得意地对我说,他已推到小数点后一百位,大大超过了祖冲之。” 

“真的吗?”曾国藩笑起来了,“只怕是半途上出了差错,往后的都是白算了。” 

“我也这样笑过他。他说绝对不会错,并自吹走到洋人前面去了。” 

曾国藩很觉安慰。两个儿子虽说不上是治国大才,也还算克家之子。有子如此, 应该知足了。

 

“元七今年七岁了吧!”元七是曾纪鸿的儿子广钧的乳名,曾国藩最喜欢这个长孙。“这孩子很聪明,今后或许有出息。你这个做大伯的,还要多点拨指引。元十也长得清秀,现在不哭闹了吧!” 

元十就是两个多月前过继给纪泽的广铨。他刚离开母亲时,对大伯妈认生,成天哭喊。

“现在好些了。”纪泽回答。

“慢慢就亲了。”曾国藩说,“我看那孩子是个福气相,今后会带出一路弟弟来的。” 

对于盼子成疾的曾纪泽来说,这是一句极好的宽慰话。

父子俩这样谈着家常,不知不觉竹林就在眼前了。忽然,一阵大风吹来,曾国藩叫声“脚麻”,便身子一倾,歪倒在儿子的身上。纪泽忙扶着,看看父亲时,不觉惊呆了:只见他张开着嘴,右手僵持在半空,已不能说话了。曾纪泽急得大叫:“来人啦!” 

正在竹林里锄草的仆役闻讯赶来,忙着把曾国藩背进大厅。纪泽一面叫人赶快去请医生,一面吩咐铺床褥。过不多久,曾国藩醒过来了,嘴唇也已自然地闭好,只是不能再说话。他摇了摇手,指着大厅正中的太师椅。纪泽明白,让仆役把父亲背到椅子边,扶着他慢慢坐好。这时,欧阳夫人、曾国荃父子、纪鸿夫妇、纪琛、纪纯、纪芬姐妹都已慌慌张张地赶来,大厅里挤满了人。一会儿,欧阳兆熊也进了府,蹲在曾国藩身边,给他探脉诊视,又扎了几针。见仍不能开口说话,欧阳心里慌了,忙把曾国荃叫到一旁,悄悄地说:“老中堂病势危险,你把孙辈全部喊过来。” 

曾国荃知道大事不妙,赶紧要侄媳妇各自带儿子上来;自己走到大哥面前,握着他的双手。那手已冰凉透骨了。

很快,郭氏一手牵广钧,一手牵广镕,女仆抱着女儿广珊,刘氏抱着广铨上来, 一家人团团围在曾国藩的身边。欧阳夫人和三个女儿早已泣不成声了。曾国藩勉强抬起头来,将众人都望了一眼,又无力地垂下了头。良久,他将右手从九弟的双手中死劲挣出,对着签押房指了指,大家都不明白他指的什么。欧阳兆熊说:“老中堂不能说话,心里又着急,不如把他老人家连椅子一起抬到签押房去。” 

欧阳夫人和曾国荃都认为这个办法好,于是大家簇拥着太师椅进了签押房。椅子放正后,曾国藩又抬起手来,指了指案桌。曾纪鸿立即把案桌上的公文卷捧过来,曾国藩摇了一下头。见不对,他又把那叠信搬过来,曾国藩又摇了一下头。案桌上只剩下一卷纸了。曾纪泽过去,把这卷纸拿到父亲面前,曾国藩点点头。

曾纪泽打开一看,纸上赫然现出一行字来:谕纪泽纪鸿。他捧着不知怎么办才是, 大家也都眼睁睁地看着。只见曾国藩又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口。曾纪芬忙说:“大哥, 爹叫你念!” 

室外早已阴云密布,寒风怒号,时辰还只酉初,却好比已到半夜,签押房里亮起蜡烛。荆七见光线不足,又忙将洋油灯找来点燃,屋内光亮多了。曾纪泽双手把纸展开,以颤抖的声音念道: 

余通籍三十余年,官至极品,而学业一无所成,德行一无可许,老大徒伤,不胜悚惶惭赧。今将永别,特立四条以教汝兄弟。

 

一曰慎独则心安。自修之道,莫难于养心;养心之难,又在慎独。能慎独,则内省不疚,可以对天地、质鬼神。人无一内愧之事,则天君泰然,此心常快足宽平,是人生第一自强之道,第一寻乐之方,守身之先务也。

二曰主敬则身强。内而专静纯一,外而整齐严肃,敬之功夫也;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敬之气象也;修己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敬之效验也。聪明睿智,皆由此出。庄敬日强,安肆日偷。若人无众寡,事无大小, 一一恭敬,不敢懈慢,则身体之强健,又何疑乎? 

三曰求仁则人悦。凡人之生,皆得天地之理以成性,得天地之气以成形, 我与民物,其大本乃同出一源。若但知私己而不知仁民爱物,是于大本一源之道已悖而失之矣。至于尊官厚禄,高居人上,则有拯民溺救民饥之责。读书学古,粗知大义,即有觉后知觉后觉之责。孔门教人,莫大于求仁,而其最切者,莫要于欲立立人、欲达达人数语。立人达人之人,人有不悦而归之者乎?

四曰习劳则神钦。人一日所着之衣所进之食,与日所行之事所用之力相称,则旁人韪之,鬼神许之,以为彼自食其力也。若农夫织妇终岁勤动,以成数石之粟数尺之布,而富贵之家终岁逸乐,不营一业,而食必珍馐,衣必锦绣,酣豢高眠,一呼百诺,此天下最不平之事,鬼神所不许也,其能久乎?古之圣君贤相,盖无时不以勤劳自励。为一身计,则必操习技艺,磨练筋骨,困知勉行,操心危虑,而后可以增智慧而长才识。为天下计,则必己饥己溺,一夫不获,引为余辜。大禹、墨子皆极俭以奉身而极勤以救民。勤则寿,逸则夭,勤则有材而见用,逸则无劳而见弃,勤则博济斯民而神祇钦仰,逸则无补于人而神鬼不歆。

此四条为余数十年人世之得,汝兄弟记之行之,并传之于子子孙孙,则余曾家可长盛不衰,代有人才。

签押房乃至整个两江督署没有一丝声响,都在静静地聆听曾纪泽带哭腔的朗读。这一字一句如同药汤般流进众人的心田,辛辣苦甜,样样都有。待儿子念完,曾国藩又努力把手伸起,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纪泽纪鸿一齐说:“我们一定把父亲的教导牢记在心!” 

曾国藩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头一歪,倒在太师椅上,欧阳兆熊忙去扶时, 脖颈已经僵硬了! 

“老中堂!” 

欧阳兆熊的一声哭喊,把签押房的人吓得面如土色,大家仿佛被惊醒似的,一齐放声大哭起来,森严的两江总督衙门,立时被浓重的悲痛所浸透。

就在这时,漆黑的天空滚过一阵轰鸣,同治十一年的第一声春雷在江宁城的头顶炸开,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电闪雷鸣。风刮得更大更起劲了,寒风裹着倾盆大雨哗哗直下。

这雨好怪!它蒙蒙的、黑黑的,像一块广阔无垠的黑布,将天地都包围起来,使

人分不出南北东西,辨不清房屋街衢。又像大风吹倒了玉皇爷的书案,将一砚墨汁倾泻宇宙,它要染黑洁白的石舫、矞皇的督署,污坏雄丽的钟山、秀媚的秦淮,它还要将活跃着万千生灵的人世间涂抹得昏昏惨惨、悲悲戚戚。

这可怕的黑雨,无情地鞭挞着西花园的斑竹林。那些历经千辛万苦从君山来到江宁的珍稀,遭遇了意外的浩劫。它苍翠的叶片被打落,修长的斜枝被扭折,洒满帝子泪珠的主干被连根拔出,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呻吟,令人惨不忍睹。主人对它所寄予的无限希望,顷刻之间全部化为泡影!督署大门口所悬挂的四盏大红宫灯,被狂风吹得左右晃荡,虽有屋檐为它遮盖,仍然抵抗不住暴雨的侵袭,飞溅的雨花点点滴滴地浸在绸绢上。先是贴在灯笼上的“恭贺新禧”四字一笔一画地飘落,然后是红绸艳绢一片片地被剥落,最后只剩下几根嶙峋骨架,在风雨中显得格外瘦弱、寒碜。

绚丽的憧憬打碎了,美好的气象破坏了。

那黑雨似乎还不甘心,还不解恨,它下得更猛烈了,时时夹着呼呼的声音,变得格外的凶恶可怖。它像是要摧毁这座修复不久的衙门,动摇这根已成奄奄一息的国脉。万物在悲号,人心在战栗,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哀哀欲绝的抽泣声,和着这罕见的黑雨惊雷,是如此的凄怆、如此的惊悸,如同天要裂溃、地要崩塌,如同山在发抖、水在呜咽。它使人们猛然预感到,立国二百多年的大清王朝,将要和眼前这个铁心保护它的人一道,坠入万劫不复的阴曹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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