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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青年 创刊100周年纪念版:文化教育卷


新青年 创刊100周年纪念版:文化教育卷

作  者:陈独秀,周佛海,蔡元培,沈兼士,鲁迅

出 版 社:河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年05月

定  价:32.00

I S B N :9787555903468

所属分类: 文学  >  非小说  >  文学史论  >  研究与赏析    

标  签:文化  文化评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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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内容简介

  《新青年》于1915年9月15日在上海创刊,是中国近代文化思想运动中*具时代影响和历史影响的名刊。我们特别推出《新青年》创刊100周年纪念版。

  目前这套新文化元典丛书(普及版)(10卷),按照内容编排成辑,本书是其中的一卷。《新青年思潮卷》收入陈独秀、李大钊、傅斯年、胡适、蔡元培等现代文学史上学贯中西的大师的文章。在内忧外患之中,他们率先译介西方各种思潮,关于信仰、生死、新旧等人生问题,企图从思想方面对国人进行启蒙,以重焕国家新生。名篇荟萃,思想犀利厚重,乃进步青年不可不读之经典。

  由连续两届获得“中国*美的书”设计奖的张胜先生精心设计,典雅古朴。由研究《新青年》的专家学者张宝明先生主编,权*版本,值得信任。

  《文化·教育卷》,侧重文化、教育方面的问题,文章有陈独秀的《新文化运动是什么?》,蔡元培的《新教育与旧教育之歧点》,唐俟的《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等,均是当时著名的大家。透过尘封的历史让今天的读者穿越到当时的境况中去,了解当时的政治、社会状况特别是文化对后世带来的影响。

TOP作者简介

  张宝明,历史学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现任河南大学副校长。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新世纪百千万人才工程”国*级人选,河南省哲学学会副会长,兼任中国近代思想史研究中心常务理事。主要从事中国近代思想史尤其是20世纪思想史研究。近年来,在《中国社会科学》《文学评论》《光明日报》《学术月刊》等国内重要刊物发表论文70余篇,在商务印书馆、人民出版社、学林出版社、三联书店等出版社出版学术论著。编著有《回眸<新青年>》《多维视野下的<新青年>研究》《文言与白话》等。

TOP目录

TOP书摘

  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

  唐俟

  我做这一篇文的本意,其实是想研究怎样改革家庭。又因为中国亲权重,父权更重,所以尤想对于从来认为神圣不可侵犯的父子问题,发表一点意见。总而言之,只是革命要革到老子身上罢了。但何以大模大样用了这九个字的题目呢?这有两个理由:

  第一,中国的“圣人人徒”最恨人动摇他的两样东西。一样不必说,也与我辈绝不相干;一样便是他的伦常。我辈却不免偶然发几句议论,所以株连牵扯,很得了许多“铲伦常”、“禽兽行”之类的恶名。他们以为父对于子有绝对的权力和威严。若是老子说话,当然无所不可,儿子有话,却在未说之前早已错了。但祖父子孙,本来各各都只是生命的桥梁的一级,决不是固定不易的。现在的子,便是将来的父,也便是将来的祖。我知道我辈和读者,若不是现任之父,也一定是候补之父,而且也都有做祖宗的希望,所差只在一个时间。为想省却许多麻烦起见,我们便该无须客气,尽可先行占住了上风,摆出父亲的尊严,谈谈我们和我们子女的事。不但将来着手实行,可以减少困难,在中国也顺理成章,免得“圣人之徒”听了害怕,总算是一举两得之至的事了。所以说,“我们怎样做父亲”。

  第二,对于家庭问题,我在本志《随感录》中(二五?四○?四九?)曾经略略说及;总括大意,便只是从我们起,解放了后来的人。论到解放子女,本是极平常的事,当然不必有什么讨论。但中国的老年,中了旧习惯旧思想的毒太深了,决定悟不过来。譬如早晨听到乌鸦叫,少年毫不介意;迷信的老人,却总须颓唐半天。虽然很可怜,然而也无法可救。没有法,便只能先从觉醒的人开手,各自解放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地度日,合理地做人。

  还有,我曾经说,自己并非创作者,便在上海报纸的《新教训》里,挨了一顿骂。但我辈评论事情,总须先评论了自己,不要冒充,才能像一篇说话,对得起自己和别人。我自己知道,不特并非创作者,并且也不是真理的发现者。凡有所说所写,只是就平日见闻的事理里面,取了一点心以为然的道理,至于终极究竟的事,却不能知。便是对于数年以后的学说的进步和变迁,也说不出会到如何地步,单相信比现在总该还有进步还有变迁罢了。所以说,“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

  我现在心以为然的道理,极其简单。便是依据生物界的现象:一,要保存生命;二,要延续这生命;三,要发展这生命(就是进化)。生物都这样做,人也这样做,父亲也就是这样做。

  生命的价值和生命价值的高下,现在可以不论。单照常识判断便知道既是生物,第一要紧的自然是生命。因为生物之所以为生物,全在有这生命,否则失了生物的意义。生物为保存生命起见,具有种种本能,最显著的是食欲。因有食欲才摄取食品,因有食品才发生温热,保存了生命。但生物的个体才免不了老衰和死亡,为继续生命起见,又有一种本能,便是性欲。因性欲才有性交,因有性交才发生苗裔,继续了生命。所以食欲是保存自己,保存现在生命的事;性欲是保存后裔,保存永久生命的事。饮食并非罪恶,并非不净;性交也就并非罪恶,并非不净。饮食的结果,养活了自己,对于自己没有恩。性交的结果,生出子女,对于子女当然也算不了恩。前前后后,都向生命的长途走去,仅有先后的不同,分不出谁受谁的恩典。

  可惜的是中国的旧见解,竟与这道理完全相反。夫妇是“人伦之中”,却说是“人伦之始”;性交是常事,却以为不净;生育也是常事,却以为天大的大功。人人对于婚姻,大抵先夹带着不净的思想。亲戚朋友有许多戏谑,自己也有许多羞涩,直到生了孩子,还是躲躲闪闪,怕敢声明。独有对于孩子,却威严十足。这种行径,简直可以说是和偷了钱发迹的财主,不相上下了。我并不是说,如他们攻击者所意想的,人类的性交也应如别种动物,随便举行;或如无耻流氓,专做些下流举动,自鸣得意。是说此后觉醒的人,应该先洗净了东方固有的不净思想,再纯洁明白一些,了解夫妇是伴侣,是共同劳动者,又是新生命创造者的意义。所生的子女,固然是受领新生命的人,但他也不永久占领,将来还要交付子女,像他们的父母一般。只是前前后后,都做一个过付的经手人罢了。

  生命何以必需继续呢?就是因为要发展要进化。个体既然免不了死亡,进化义毫无止境,所以只能延续着,在这进化的路上走。走这路须有一种内的努力,有如单细胞动物有内的努力,积久才会繁复。无脊椎动物有内的努力,积久才会发生脊椎。所以后起的生命,总比以前的更有意义更近完全,因此也更有价值更可宝贵,前者的生命,应该牺牲于他。

  但可惜的是中国的旧见解,又恰恰与这道理完全相反。本位应在幼者,却反在长者;置重应在将来,却反在过去。前者做了更前者的牺牲,自己无力生存,却苛责后者又来专做他的牺牲,毁灭了一切发展本身的能力。我也不是说,如他们攻击者所意想的,孙子理应终日痛打他的祖父,女儿必须时时咒骂她的亲娘。是说此后觉醒的人,应该先洗净了东方古传的谬误思想,对于子女,义务思想须加多,而权利思想却大可切实核减,以准备改作幼者本位的道德。况且幼者受了权利,也并非永久占有,将来还要对于他们的幼者,仍尽义务。只是前前后后,都做一个过付的经手人罢了。

  “父子间没有什么恩”这一个断语,实是招致“圣人之徒”面红耳赤的一大原因。他们的误点,便在长者本位与利己思想、权利思想很重,义务思想和责任心却很轻。以为父子关系,只须“父兮生我”一件事,幼者的全部,便应为长者所有。尤其堕落的是因此责望报偿,以为幼者的全部,理该做长者的牺牲。殊不知自然界的安排,却件件与这要求反对。我们从古以来,逆天行事,于是人的能力,十分萎缩,社会的进步,也就跟着停顿。我们虽不能说停顿便要灭亡,但较之进步,总是停顿与灭亡的路相近。

  自然界的安排,虽不免也有缺点,但结合长幼的方法,却并无错误。他并不用“恩”,却给予生物以一种天性,我们称它为“爱”。动物界中除了生子数目太多一一爱不周到的如鱼类之外,总是挚爱他的幼子;不但绝无利益心情,甚或至于牺牲了自己,让他的将来的生命,去上那发展的长途。

  人类也不外此。欧美家庭大抵以幼者弱者为本位,便是最合于这生物学的真理的办法。便在中国,只要心思纯白,未曾经过“圣人之徒”作践的人,也都自然而然的能发现这一种天性。例如一个村妇哺乳婴儿的时候,决不想到自己正在施恩;一个农夫娶妻的时候,也决不以为将要放债。只是有了子女,即天然相爱,愿他生存;更进一步的,便还要愿他比自己更好,就是进化。这离绝了交换关系、利害关系的爱,便是人伦的索子,便是所谓“纲”。倘如旧说,抹煞了“爱”一味说“恩”,又因此责望报偿,那便不但败坏了父子间的道德,而且也大反于做父母的实际的真情,播下乖刺的种子。有人做了乐府,说是“劝孝”,大意是什么“儿子上学堂,母亲在家磨杏仁,预备回来给他喝,你还不孝么”之类,自以为“拚命卫道”。殊不知富翁的杏酪和穷人的豆浆,在爱情上价值同等,而其价值却正在父母当时并无求报的心思;否则变成买卖行为,虽然喝了杏酪,也不异“人乳喂猪”,无非要猪肉肥美。在人伦道德上,丝毫没有价值了。

  所以我现在心以为然的,便只是“爱”。

  无论何国何人,大都承认“爱己”是一件好事。这便是保存生命的要义,也就是继续生命的根基。因为将来的命运,早在现在决定。故父母的缺点,便是子孙灭亡的伏线,生命的危机。易卜生做的《群鬼》(有潘家洵君译本,载在《新潮》一卷五号)虽然重在男女问题,但我们也可以看出遗传的可怕。欧士华本是要生活能创作的人,因为父亲的不检,先天得了病毒,中途不能做人了。他又很爱母亲,不忍劳她服待,便藏着吗啡,想待发作时候,由使女瑞琴帮他吃下,毒杀了自己。可是瑞琴走了,他于是只好托他母亲了。

  欧:“母亲,现在应该你帮我的忙了”。

  阿夫人:“我吗?”

  欧:“谁能及得上你?”

  阿夫人:“我!你的母亲!”

  欧:“正为那个。”

  阿夫人:“我,生你的人!”

  欧:“我不曾教你生我。并且给我的是一种什么日子?我不要它!你拿回去罢!”

  这一段描写,实在是我们做父亲的人应该震惊戒惧佩服的。决不能昧了良心,说儿子理应受罪。这种事情,中国也很多,只要在医院做事,便能时时看见先天梅毒性病儿的惨状。而且傲然的送来的,又大抵是他的父母。但可怕的遗传,并不只是梅毒。另外许多精神上、体质上的缺点,也可以传之子孙。而且久而久之,连社会都蒙着影响。我们且不高谈人群,单为子女说,便可以说凡是不爱己的人,实在欠缺做父亲的资格。就令硬做了父亲,也不过如古代的草寇称王一般,万万算不了正统。将来学问发达,社会改造时,他们侥幸留下的苗裔,恐怕总不免要受善种学( Eugenics)者的处置。

  倘若现在父母并没有将什么精神上、体质上的缺点交给子女,又不遇意外的事,子女便当然健康,总算已经达到了继续生命的目的。但父母的责任还没有完,因为生命虽然继续了,却是停顿不得,所以还须教这新生命去发展。凡动物较高等的,对于幼雏,除了养育保护以外,往往还教他们生存上必需的本领。例如飞禽便教飞翔,鸷兽便教搏击。人类更高几等,便也有愿意子孙更进一层的天性。这也是爱,上文所说的是对于现在,这是对于将来。只要思想未遭锢蔽的人,谁也喜欢子女比自己更强,更健康,更聪明高尚,更幸福;就是超越了自己,超越了过去。超越便须改变,所以子孙对于祖先的事,应该改变,“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当然是曲说,是退婴的病根,假使古代的单细胞动物,也遵着这教训,那便永远不敢分裂繁复,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类了。

  幸而这一类教训,虽然害过许多人,却还未能完全扫尽了一切人的天性。没有读过“圣贤书”的人,还能将这天性在名教的斧钺底下,时时流露,时时萌蘖;这便是中国人虽然凋落萎缩,却未灭绝的原因。

  所以觉醒的人,此后应将这天性的爱,更加扩张,更加醇化;用无我的爱,自己牺牲于后起新人。开宗第一,便是理解。往昔的欧人对于孩子的误解,是以为成人的预备;中国人的误解,是以为缩小的成人。直到近来,经过许多学者的研究,才知道孩子的世界与成人截然不同;倘不先行理解,一味蛮做,便大碍于孩子的发达。所以一切设施,都应该以孩子为本位。日本近来觉悟的也很不少;对于儿童的设施,研究儿童的事业,都非常兴盛了。第二,便是指导。时势既有改变,生活也必须进化;所以后起的人物,一定优异于前,决不能用同一模型,无理嵌定。长者须是指导者协商者,却不该是命令者。不但不该责幼者供奉自己;而且还须用全副精神,专为他们自己,养成他们有耐劳作的体力,纯洁高尚的道德,广博自由能容纳新潮流的精神,也就是能在世界新潮流中游泳,不被淹没的力量。第三,便是解放。子女是即我非我的人;但既已分立,也便是人类中的人。因为即我,所以更应该尽教育的义务,交给他们自立的能力;因为非我,所以也应同时解放,全部为他们自己所有,成一个独立的人。

  这样,便是父母对于子女,应该健全地产生,尽力地教育,完全地解放。

  但有人会怕,仿佛父母从此以后,一无所有,无聊之极了。这种空虚的恐怖和无聊的感想,也即从谬误的旧思想发生;倘明白了生物学的真理,自然便会消灭。但要做解放子女的父母,也应预备一种能力。便是自己虽然已经带着过去的色彩,却不失独立的本领和精神。有广博的趣味,高尚的娱乐。要幸福么?连你的将来的生命都幸福了。要“返老还童”,要“老复丁”么?子女便是“复丁”,都已独立而且更好了。这才是完了长者的任务得了人生的慰安。倘若思想本领,样样照旧,专以“勃溪”为业,行辈自豪,那便自然免不了空虚无聊的苦痛。

  或者又怕,解放之后,父子间要疏隔了。欧美的家庭,专制不及中国,早已大家知道;往者虽有人比之禽兽,现在却连“卫道”的圣徒,也曾替他们辩护,说并无“逆子叛弟”。因此可知:惟其解放,所以相亲;惟其没有“拘挛”子弟的父兄,所以也没有反抗“拘挛”的“逆子叛弟”。若威逼利诱,便无论如何,决不能有“万年有道之长”。例便如我中国,汉有举孝、唐有孝悌力田科,清末也还有孝廉方正,都能换到官做。父恩谕之于先,皇恩施之于后,然而股上有疤的人,究属寥寥。足可证明中国的旧学说旧手段,实在从古以来,并无良效,无非使坏人增长些虚伪,好人无端的多受些人我都无利益的苦罢了。

  独有“爱”是真的。路粹引孔融说,“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瓶中,出则离矣。”(汉末的孔府上,很出过几个有特色的奇人,不像现在这般冷落。这话也许确是北海先生所说;只是攻击他的偏是路粹和曹操,教人发笑罢了。)虽然也是一种对于旧说的打击,但实于事理不合。因为父母生了子女,同时又有天性的爱,这爱又很深广很长久,不会即离。现在世界没有大同,相爱还有差等,子女对于父母,也便最爱、最关切,不会即离。所以疏隔一层,不劳多虑。至于一种例外的人,或者非爱所能钩连。但若爱力尚且不能钩连。那便任凭什么“恩威、名分、天经、地义”之类,更是钩连不住。

  或者又怕,解放之后,长者要吃苦了。这事可分两层:第一,中国的社会,虽说“道德好”,实际却太缺乏相爱相助的心思。便是“孝”“烈”这类道德,也都是旁人毫不负责,一味收拾幼者弱者的方法。在这样社会中,不独老者难于生活,即解放的幼者,也难于生活。第二,中国的男女,大抵未老先衰,甚至不到二十岁,早已老态可掬。待到真实衰老,便更需别人扶持。所以我说,解放子女的父母,应该先有一番预备:而对于如此社会,尤应该改造,使他能适于合理的生活。许多人预备着,改造着,久而久之,自然可望实现了。单就别国的往事而言,斯宾塞未曾结婚,不闻他侘傺无聊;瓦特早没有了子女,也居然“寿终正寝”。何况在将来,更何况有儿女的人呢?

  或者又怕,解放之后,子女要吃苦了。这事也有两层,全如上文所说,不过一是因为老而无能,一是因为少不更事罢了。因此觉醒的人,愈觉有改造社会的任务。中国相传的成法,谬误很多:一种是锢闭,以为可以与社会隔离,不受影响。一种是教给他恶本领,以为如此才能在社会中生活。用这类方法的长者,虽然也含有继续生命的好意,但比照事理,却决定谬误。此外还有一种,是传授些周旋方法,教他们顺应社会。这与数年前讲“实用主义”的人,因为市上有假洋钱,便要在学校里遍教学生看洋钱的法子之类同一错误。社会虽然不能不偶然顺应,但决不是正当办法。因为社会不改,恶现象便很多,势不能一一顺应;倘都顺应了,又违反了合理的生活,倒走了进化的路。所以根本方法,只有改良社会。

  就实际上说,中国旧理想的家族关系父子关系之类,其实早已崩溃。这也非“于今为烈”,正是“在昔已然”。历来都竭力表彰“五世同堂”,便足见实际上同居的为难;拚命的劝孝,也足见事实上孝子的缺少。而其原因,便全在一意提倡虚伪道德,蔑视了真的人情。我们试一翻大族的家谱,便知道始迁祖宗,大抵是单身迁居,成家立业;一到聚族而居,家谱出版,却已在零落的中途了。况在将来,迷信破了,便没有哭竹、卧冰;医学发达了,也不必尝秽、割股。又因为经济关系,结婚不得不迟,生育因此也迟,或者子女才能自存,父母已经衰老,不及依赖他们供养,事实上也就是父母反尽了义务。世界潮流逼拶着,这样做的可以生存,不然的便都衰落。无非觉醒者多加些人力,便危机可望较少就是了。

  但既如上言,中国家庭实际久已崩溃,并不如“圣人之徒”纸上的空谈;则何以至今依然如故,一无进步呢?这事很容易解答。第一,崩溃者自崩溃,纠缠者自纠缠,设立者又自设立;毫无戒心,也不想到改革,所以如故。第二,以前的家庭中间,本来常有勃谿,到了新名词流行之后,便都改称“革命”,然而其实也仍是讨嫖钱至于相骂,要赌本至于相打之类;与觉醒者的改革,截然两途。这一类自称“革命”的勃谿子弟,纯属旧式,待到自己有了子女,也决不解放;或者毫不管理,或者反要寻出《孝经》,勒令诵读,想他们“学于古训”都做牺牲。这只能全归旧道德旧习惯旧方法负责,生物学的真理决不能妄任其咎。

  既如上言,生物为要进化,应该继续生命,那便“不孝有三,无后有大”;三妻四妾,也极合理了。这事也很容易解答。人类因为无后绝了将来的生命,虽然不幸;但若用不正当的方法手段,苟延生命而害及人群,便该比一人无后,尤其“不孝”。因为现在的社会,一夫一妻制最为合理;而多妻主义,实能使人群堕落。堕落近于退化,与继续生命的目的恰恰完全相反。无后只是灭绝了自己,退化状态的有后,便会毁到他人。人类总有些为他人牺牲自己的精神。而况生物自发生以来,交互关联,一人的血统,大抵总与他人有多少关,不会完全灭绝。所以生物学的真理,决非多妻主义的护符。

  总而言之,觉醒的父母完全应该是义务的、利他的、牺牲的、很不易做,而在中国尤不易做。中国觉醒的人,为想随顺长者解放幼者,便须一面清结旧账,一面开辟新路。就是开首所说的“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地度日,合理地做人。”这是一件极伟大要紧的事,也是一件极困苦艰难的事。

  但世间又有一类长者,不但不肯解放子女,并且不准子女解放他们自己的子女,就是并要孙子、曾孙都做无谓的牺牲。这也是一个问题,而我是愿意平和的人,所以对于这问题,现在不能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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