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看之道：亨利•卡蒂埃－布列松访谈录（1951-1998）

　　▲这本书是可以被作为原始文本来研究、引用、探讨的布列松文论集，这些文本是大师散发迷人光芒的原点，也是我们学习和研究的起始点。

　　▲对于这位世界摄影史中的传奇人物，这些有价值的文本得以面世，使我们可以更好的回到那个时代，去探索大师思维深处的种种细节。

　　▲在本书中，我们所接触到的原始素材不再是被后人转译之后的文本，它意味着我们正在接触一个真实的历史，而非“历史书”。

　　▲一个传奇的诞生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而这个过程中又隐藏了多少不可预估的内在价值，它们正等待着独具慧眼的读者们来发现。

    克莱蒙·舍卢，摄影史学家、艺术史博士，法国蓬皮杜艺术中心摄影部负责人，同时是《摄影研究》杂志的主编助理。出版作品有：《奥古斯特?斯特林堡的摄影历程》《摄影与历史》等。朱莉?琼斯是盖洛德大学的副教授、OU Storm Crowd的联合创始人、法国新闻摄影家协会新闻视频研讨会的国际主席。在2012年，曾被评为Kappa Alpha Theta优秀教师，且2010年在明尼苏达大学获得博士学位。

目 录

编者言 2

一名记者…… 7

摄影很难 13

交 谈 27

抓住生活 35

像由心生 43

除了几何学家谁也不能进来 53

最重要的是——眼光 63

摄影：痛并快乐着 79

永恒的游戏 91

摄影什么都不是，看才是一切 101

我们总是讲得太多 115

普鲁斯特问卷 129

    抓住生活 与伊冯娜·巴比（Yvonne Baby）的谈话（1961 年）* 我熟悉他穿墙人1 般的灰色身影，一下子就钻入人群之中不见了，熟悉他灵动、迅捷的步伐，迷人的微笑，纯真湛蓝的双眸。我早就注意到他从容的动作，从不会被他在任何地方都须臾不离身的徕卡相机所羁绊。他脸庞紧绷，神情极为专注，与那些一边盯着某个顽念、梦想、想法，一边在倾听、观察的人一样。 我熟悉他穿墙人1 般的灰色身影，一下子就钻入人群之中不见了，熟悉他灵动、迅捷的步伐，迷人的微笑，纯真湛蓝的双眸。我早就注意到他从容的动作，从不会被他在任何地方都须臾不离身的徕卡相机所羁绊。他脸庞紧绷，神情极为专注，与那些一边盯着某个顽念、梦想、想法，一边在倾听、观察的人一样。 专注的亨利·卡蒂埃- 布列松征询意见，不间断地提问，但是在他家里可以感受到略带焦虑的宁静：他是一个有所疑又有所信的人。他很少说话，从不谈摄影，虽然他把人生最精华的三十年都献给了它。 我在巴黎与他再次相遇，在他充满了静谧氛围、朝向天空和深灰色屋顶的工作室中。 他从伦敦回来，当天晚上乘火车去意大利，然后会离开法国直到九月。作为记者，他经常出差在外，尽管他否认自己是一个“环球旅行者”。 这个1/25 秒 他说：“当然，我很有好奇心。当我到了一个地方，我喜欢观察和理解身边所发生的事情。我只需放慢自己的脚步并避免乘坐飞机旅行。一名摄影师不应该奔跑而是要行走，不知疲倦地行走：因此他能够抓住人行道、街角、生活馈赠给他的东西。 我们不应该为了做一个报道就强迫人接受我们对于一个国家可能有的先入之见，而是相反，要纠正它。摄影师只有做到忘记自己，他拍摄的对象才显得重要，而他拍的照片也才有力量。只有抱着这样的态度，我们才可以得到有感觉的东西。我知道，有一些机灵的人和他们创造出来的幻象。可是我确信，一个机灵人的思考并不足以对别人和他的国家提供一种观点。” 有一搭没一搭的，亨利? 卡蒂埃- 布列松的声音与他的神经质很吻合。他有时候停顿在一个词上，然后很快重新开始，回到一个句子上，微笑着说：“你明白了吗？”他拒绝轶事，拒绝讲述他生活的细节,他补充说我们可以在马格南图片社中找到他的介绍。 他说：“对我而言，摄影是画画的一种方式。照相机可以让我以力学和光学的方法去观察以获得事实。照片诞生在此时此地。我们既没有操纵的权利也没有作弊的权利。我们必须不断地与时间做斗争：消失的都永远消失了。重点是抓住当下，一个转瞬即逝的动作，一个不可能重现的微笑。出于这个原因，我非常神经质——这对我的朋友们来说很可怕——但是只有持续的紧张感才能让人把握现实。 我的照片是同一个主题的各种变奏，我围着某个拍摄对象转就像是拳击比赛的裁判围着选手转一样。我们在变动的世界面前是很被动的，我们唯一的创造时刻就是按下快门的那1/25 秒，在此触发的瞬间，快门的帘幕开启又落下。我们简直就和那些‘开枪’的射手一模一样。 我们应当在拍摄前或拍摄后思考，永远不要在拍摄的时候思考。我们的成功取决于活力，取决于清醒的头脑，取决于知识。一旦我们刻意设计一张照片，它马上就会坠入陈词滥调之中。” 永远别用闪光灯 伊冯娜·巴比（以下简称巴比）：绘画与摄影之间存在什么关联？ 布列松：画家和摄影家都要面对同样的构图规则和同样的视觉问题。就像在画布上一样，我们同样可以在一张成功的照片上找到一个正方形镶嵌在矩形中……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矩形规格（24×36mm）的徕卡。我有对几何学的热情和被一个优秀的组织形式所震惊的愉悦。在这里只有主题的丰富性和重要性。我从来不会重新剪裁一张照片，如果我需要重新调整，是因为它非常糟糕而且没有任何可以改善的地方了。唯一可以改善的就是在一个美丽的地方、美丽的时刻再拍一张。我们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用我们的照相机，同时用心灵去感受那个物体。这随机的组合似乎对我至关重要。 对于我们来说，距离也非常重要，而且还有其他的因素，那就如同在远处或近处消失声音的音调一样灵敏。可是，与画家可以在一张纸上干活相反，我们靠的却是瞬间的本能和直觉。我们抓住那些精准的细节，十分善于分析；而画家，是在沉思和不断综合中进行创作的。 我从来不使用色彩，因为在它目前的发展中，我不能完全地掌控它。它在我看来是不可思议的，我从不间断地用不断变化的现实来评估它，解决浓淡色度和色彩之间的矛盾。我还是喜欢用黑白，它们是一种移位。我从来不用闪光，甚至是在一场音乐会上摄影，我也不会产生用它的想法。 一些摄影师善于创造，另一些则善于发现。就个人而言，我对于发现更感兴趣，不是为了尝试和探索，仅仅是为了紧抓生活本身。我摆脱了细枝末节和优美的弊害，但是比起耸人听闻的事，这是非常简单而且非常值得尊敬的，但所有东西还是这样糟糕。在我看来，摄影拥有追忆的力量，而不仅仅是简单的记录。我们应该通过抽象的方法发现事物背后的本质。 是个人都会拍照。我甚至在《先驱论坛报》上见过一只猴子拍的照片。它用一台宝丽来拍的照片和一些拥有相机的人拍得一样好。我们的职业正是因为对所有人开放反而变得极其困难，尽管它从表面上看是如此轻而易举。 巴比：为什么你选择了摄影？ 布列松：摄影带给了我对世界的一种直接的认识，使我能通过一个有意义的特殊细节去记录。摄影是一种理解方式，是一种更紧张的生活方式。我喜爱接触印相照片，这些照片彼此相连，显示出一名摄影师在生活中是如何移动的。我常常自娱，我为了主题而工作，不是为了杂志。我不拒收订单。谁在文艺复兴时期，曾有过蔑视这些的念头? 最近有人找我为一家美国银行的年度总结拍摄用于插图的照片。我对银行事务一窍不通，十天当中，我拍下了我看到的所有东西。人们对我说我的报道是对白领工作者的一种述评。这便是最好的称赞，因为我本质上力求展现那些朝九晚六工作的职员的生活。我对这家银行怀着感激之情，这感情如同我们感激一对带给这个世界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的父母一样。 我同样为奔驰厂家做过一次报道。通过同职员和工程师闲聊，我了解到该公司的实力有赖于两个概念：品质和传统。一天我进一个车库闲逛，看到一个人正用画笔往一辆300SL 上画一个很小的彩色行李网架。拍完此景之后，我意识到自己因这一重要的瞬间而感动，而这一瞬间很好地诠释了奔驰的品质。传统的概念，我是在那些工人当中发现的，他们为了一个由学徒学校在工厂举行的接见会，聚集在一起。 如果有人问我摄影师在我们身处的时代里的角色，问我图像的作用等等，我不想解释太多，我只知道会看的人和会听的人一样稀少。太多人玩弄概念了。 说到这儿，亨利·卡蒂埃- 布列松中断了谈话，然后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语：“观察一位画家长时间凝视着自己的画作，多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