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耀成,毕业于北京大学。中国社科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编审,资深翻译家,曾任《外国文学评论》常务副主编,享受政府特殊津贴。撰有研究和评论德语文学的文章,著有五卷本《德国文学史》(获北京市第十一届哲学社科优秀成果一等奖,以及教育部第六届高等学校人文社科科研成果奖一等奖)的第4卷(十九世纪末至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是获首届中国出版政府奖的五卷本《20世纪外国文学史》的编委和主要撰稿人之一。翻译有歌德、卡夫卡、茨威格、布莱希特、布莱德尔、艾希等作家的作品;主编和编选的作品有《外国争议作家·作品大观》《世界短篇小说精品文库·德语国家卷》《世界心理小说名著·德奥部分》等。
外在世界的内心世界
还在孩提时期,我不时就会有种注视大自然各种奇特形态的癖好,不是观察,而是沉湎于它们特有的魅力、庞杂而深奥的语言。木质化的长长的树根、岩石的五彩纹理、浮在水上的油渍、玻璃的裂缝——所有诸如此类的形态有时对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我喜欢水、火、烟、云和灰尘,尤其是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的旋转的色斑……观察这类造型,沉迷于大自然非理性的、芜杂的、奇异的形状,会让我们心里产生一种感觉:我们的内心与使之形成这些造型的意愿合而为一了——不久我们就感觉到竟有一种诱惑,想把这些造型当作自己一时的兴之所至和自己的创作——我们看到,我们和大自然之间的界线在抖动,在融化,我们体会到这样一种心境,竟不知呈现在我们视网膜上的图像是来自外部印象,抑或源于我们内心的体验。任何训练都不会像这种训练如此简单、如此轻而易举地发现我们就是创造者,我们的心灵始终在不断参与世界的永恒创造。更确切地说,活动在我们心里和大自然里的,是同一个不可分割的神,倘若外部世界毁灭了,那么我们之中就有人能够将其重新建造起来,因为山川与河流、林木与树叶、根茎与花朵,所有这些大自然中的造物,在我们心中全都已经预先成形,全都源自我们的心灵。心灵的本质就是永恒,只是我们没有认识到而已,但是它通常是作为爱之力和创造力而为我们所感知的。
“如同失落的故乡”
——黑塞信函中的园圃情思
我们恰好有几个阳光灿烂的蓝天,孩子们正好放假,每天都帮我在园里做些秋天的清理工作。这期间,我总得去干点这样的活儿,因为在屋里用眼过度,一会儿眼睛就很不舒服,很容易引起眼睛真正剧烈的疼痛。天气好的时候,我眼睛的状况相当不错,天气不好,那就麻烦了,因为我不会而且也受不了整天坐着什么都不干。(注:《致埃米尔·莫尔特》,1916年10月6日。)
现在我身体不太好……但是每天还是花一个小时跪在菜畦里除除草,或是在外面画画水彩画,在我的病痛减轻,内心非常宁静的时候,我便谛听一会儿草丛中世界和谐的歌声。(注:《致卡尔·玛丽亚·茨维斯勒》,1932年5月。)
只要不下雨,这几天我整天都在薅草。这对我现在健康状况不佳的身体来说却像是持续获得的鸦片,能有半日或一天为我不断地镇痛。我在菜园除草,完全没有物质的推动力,也没抱大的指望,因为整个菜园的工作不知花费了我几百小时,而收获的总共也只有三四篮子蔬菜而已。不过这项劳动却有着某种宗教的意味:跪在地上专心薅草,就像人们举行庄严的祭祀仪式,只是为祭祀而祭祀,且要不断重复,因为清除了三四畦杂草之后,第一菜畦上又长出青草来了。(注:《致格奥尔格·赖因哈特》,1932年7月。)
如果我睡了一夜好觉,而正好又没有什么病痛,我的思想就会迸发出灵感的火花,就会浮想联翩,编织出许多童话和诗歌,其中有百分之一以后也许会被写下来。这项思维活动我大都是在薅草时进行的,我一边从事机械性的劳动,一面同我的主人公对话,同时也向他提出当今的一些问题,包括政治问题。一俟再没有什么时政问题和物质问题,他就消失于原地。(注:《致海伦妮·韦尔蒂》,1932年7月23日。)
从我们童年时期至今,地球上和植物界并无甚改变。这令人欣慰。(注:《致采西莉娅·克拉鲁斯》,1933年前后。)
我们这里越来越不平静了。三个月来,不断有一些来自德国的灾难传到我这儿——通过信件,通过忧心忡忡的人士,通过客人和来访者。到处是蜂拥而来的流亡者和难民,他们有的在精神上十分苦闷,有些则在物质上陷于困境……此外,我倒是极愿做我的园圃的奴隶,我和我太太几乎一有空就到园子里去干活。园里的劳动使我非常疲惫,活儿干得太多了点儿,然而,较之如今人们的所作所为、所感所思所聊,这种活计则是人们所能做得最明智、最惬意的事了。(注:《致奥尔加·迪纳》,1933年6月5日。)
我的空闲时间全都属于园圃……我们弓着身子用喷壶浇水,用铲子铲土,干得满身大汗,而那两只小猫则是这块地的主人,它俩一边玩一边友善地看着我们这两个佃农。(注:《致格奥尔格·冯·德尔·弗林》,1933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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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 帧:平装
页 数:256
版 次:第1版
开 本:32开
纸 张:胶版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