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做小婴儿是什么感觉 意识与注意
伟大的发展心理学家约翰· 弗拉维尔(John Flavell)曾经告诉我,如果可能,他愿意献出一切学位和荣誉,交换一次机会,在小婴儿大脑里停留5 分钟,再次真正地体验两岁孩子所体验的世界。我想,这也许是几乎所有的发展心理学家们都会有的秘密心愿,无论我们谈起神经可塑性或基本学习机制时显得有多么科学。而且,相信这也是所有父母们的愿望。做一名小婴儿是什么感觉呢?婴儿如何体验世界?了解人
类的意识对我们认识婴幼儿有何帮助?婴幼儿会让我们认识到意识的哪些本质?
至少是从科技革命发生开始,意识就成为了哲学中最为棘手的问题。众所周知,我们拥有着具体而生动的体验:灰蓝色天空的特殊颜色,成熟草莓的独特口感,鸽子咕咕叫时发出的特殊音调。哲学家们创造了一些技术性的术语来捕捉我们的体验中这种独特的性质,例如“主观性”或“可感受性”等。但是,关于这个问题,最佳的哲学表述来自于托马斯· 内格尔(Thomas Nagel)。①内格尔在一篇著名的论文中问道:“做一只蝙蝠会是什么感觉?”以此类推,关于意识的问题,实质上就是“做我自己是什么感觉”。
在对大脑有所认识之前,我们可能会将意识视为某种特殊物质的神秘特性,无论将其称为心智或灵魂都好。然而,上百年来关于大脑的科学研究已经让哲学家们相信,我们所体验的一切要么与大脑有关系,要么就是由大脑而导致,或者是在大脑内部基础上产生的。但尽管如此,意识如何成为可能,对这个问题的解答却并没有比一百年前进步多少。区区几斤重的大脑灰质的神经电活动,怎么就让我们感知到了天空的湛蓝、鸽子的歌声?
大多数问题,包括大多数哲学问题,我们至少都能得到一些提示,获知可能的答案在哪儿,只需要判断哪种答案是正确的即可。但是,意识却是一个真正困难的、令人挫败的问题,因为我们根本没有任何线索,不知道答案大概会是什么样的。唯一清楚的就是,供参考的各种可能答案几乎都是令人绝望的。
通常,在认知科学中,我们在解释心智如何工作时,都会考虑人们做出的行动或进行的计算。例如,为了解释人类可以创造新句子这个现象,我们会说,因为人们知道语法规则,如果语法规则不同,那么产生的句子类型也就不同。但是,意识似乎不能用“因为我们由大脑来发出特定行为或开展某种计算”来解释。至少,这种解释就像是说,我们可能刚好有同类语法规则,所以就会产生恰好同类的句子,但是所体验到的句子却是完全不同的。这样,甚至机器人也可能发出这些行为或开展这类计算,而根本无需任何觉察或辨识。意识似乎也不仅仅是拥有某种神经联结的产物或是特定进化历史的结果。我们甚至可以想一想僵尸,它们和我们在各个方面都一模一样,唯独缺少意识。
幼儿的注意也是没有焦点的
我们无法通过直接询问来了解小婴儿的意识是什么样的,但却可以尝试研究能够体现在典型的外显意识中的内源性意识,从而了解婴儿的意识。同样,这种间接的方式也适用于幼儿。此外,也可以询问幼儿有何体验。
直到20 世纪90 年代,人们似乎才认识到这种看似盲目的明显观点。约翰· 弗拉维尔是少数几名能够进入美国国家科学院(National Academy ofScience)的发展心理学家之一,也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发展心理学家之一。而他自己可能会率先说,荣誉应当归于“弗拉维尔夫妇”——他的妻子埃莉也在研究工作中投注了大量心血。1993 年,在我曾参与的一次会议上,约翰安静地起身说:“埃莉和我曾有一个疑问:儿童对‘意识’会有什么看法呢?所以,我们就去了幼儿园,直接询问孩子们。”通常,要发现上述这种看似盲目的明显观点是需要耗费精神的。约翰接着描述了研究中一些令人惊讶而极具哲学吸引力的结论,他们发现,关于意识,我们以为是不证自明的一切内容,对于学前儿童而言却并非如此。
学前儿童对“注意”的看法与成人完全不同。他们似乎无法理解所注意的焦点为何。例如,让孩子们看到埃莉正注视着一幅有趣的图片,画面里有几名儿童,图片放在一个很简单的相框里。埃莉指着画面中的儿童,一一描述他们分别是什么样。之后,询问孩子们:埃莉心里是否正在想着画面里的儿童,答案是肯定的。但是,接着询问他们:埃莉心里是否也正想着画框,孩子们仍回答“是的,她也想着画框”。他们认为埃莉当然没有同时想着所有事情,“她没有想隔壁房间里的椅子”,但孩子们觉得埃莉会同时关注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事物,可以说,幼儿并没有理解注意力中的盲视现象。当然,这有可能只是因为幼儿对“意识”仍感到很困惑,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幼儿自身的意识与埃莉的意识完全不同所导致,也许幼儿“意识”的方式就是没有焦点的。所以,即便我们直接向儿童询问他们的意识体验,也能找到线索表明他们的意识与成人完全不同。
做小婴儿会有何感受
上述种种,对于我们了解做小婴儿的感受会有什么帮助?婴儿的确比成人意识到的东西更多,意识也更强烈,这似乎是可信的。成人那如同聚光灯一般集中的注意力,到了小婴儿那里却更像能照亮四周的灯笼(如图4—1)。婴儿并不会仅仅体验着周围世界的某个方面而忽略了其他的一切,相反,他们似乎是同时生动地体验着所有事物。婴儿的大脑似乎完全浸泡在胆碱能递质之中,只有很少的一点抑制性递质来缓和其效应。而且,他们的大脑(同心智)都极具可塑性,向各种新可能完全敞开。
而且,与成人相比,婴儿也似乎更不受特定的无意识所控制。他们的经验中很少有相似的、熟练的或自动完成的,所以,习惯性的无意识行为也相应更少。正是由于婴儿不太能够抑制干扰,因此,接触到的意识领域也就更广。也就是说,婴儿比我们更有意识。
对于成人而言,活跃的意识往往伴随着注意力,而注意力则与大脑的可塑性相联,注意力也确实让成人能够改变自己的心智和大脑。但如果进行反向推理,大脑具有可塑性意味着注意力敏锐,而敏锐的注意力意味着活跃的意识,又已知婴儿的大脑具有很强的可塑性,由此可得婴儿比成人更有意识。
然而,这种推测仍是拐弯抹角的,不够直接。我们当然可以说,婴儿很少有习惯成自然的行动,他们的注意力不够集中,他们的大脑可塑性很强,此外,世界上的大部分事物对他们来说都是新鲜的,他们所能学到的也很多。但是,做这样的小婴儿究竟会有何感受呢?要解答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看看成人在做小婴儿所做的事情时会有什么感受。当我们把自己的大脑和心智放到近似于小婴儿的位置,意识会是什么样?我们是失去意识?还是获得更多意识?
旅行与冥想
首先,我们可以想想成人的旅行,尤其是当美国人到印度或中国之类的异国他乡旅行时的体验。身处陌生之地的成人在很多方面都极像小婴儿。在这种场景下,大量信息一拥而入,而旅行者并未处在平时的最佳位置,无法“自上而下”地提前判断其中有哪些信息可能与自己相关。于是,成人也就像小婴儿一样,注意力更可能被外部的物体和事件所吸引,而不受自己的目的和判断所决定。
如果旅行者只是为了享受旅行过程而旅行,不是为了其他特殊目的(如开会、商业交易),这一点就更为明显。实际上,矛盾的是,旅行是一种成人的活动,但绝大多数情况下,它的目的就是不要有目的。最理想的旅行并不是一定要看到泰姬陵或长城,而是尝试着充分吸收一种陌生文化的本质。旅人们通常都认为旅途中的偶然和意外才是最精彩、生动的部分,一个好的旅人通常会开放地对待各种可能性。
这种类型的旅行者也就像小婴儿一样,努力地发现世界的新面貌,而不确定自己将会发现什么。在旅途中,我们会重新关注在自己国家时已习惯得近乎麻木的小细节:例如,日本人极具审美意味的日常生活方式,或法国人在咖啡馆中了解彼此的方式,甚至是一种陌生语言微妙的抑扬顿挫,等等。相应的,这也会引导着我们重新塑造关于自己文化和国家的因果关系图、我们自己的愿望和行动,由此,这种新知识也会让我们想象新的生活方式,把日本式的泡澡或意大利式的热情或法国式的智慧带入自己的生活中。常言道,旅行能够开拓视野,的确如此。旅行时,我们会重返好奇心旺盛的童年,从而对自己和他人有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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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 帧:平装
页 数:227页
版 次:1
开 本:16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