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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博士:沙达


神秘博士:沙达

作  者:(英)道格拉斯·亚当斯//加雷斯·罗伯茨

译  者: 姚向辉

出 版 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4年08月

定  价:38.00

I S B N :9787532767250

所属分类: 文学  >  小说  >  冒险幻想小说  >  科幻小说    

标  签:外国小说   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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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编辑絮语  [展开]

TOP好评推荐   [展开]

TOP内容简介

    道格拉斯·亚当斯、加雷斯·罗伯茨编著的长篇小说《神秘博士--沙达》讲述了:    五岁那年,斯加格拉断定:上帝并不存在。    面对如此启示,宇宙间的绝大多数人只可能有两种反应:如释重负,或是黯然神伤。只有斯加格拉不一样,他心想:等一下,这不就意味着有一个位置空出来了嘛。    许多年后的今天,斯加格拉低下头,第一次自信地打量这颗原始的星球。他最喜欢俯瞰众生。    考虑到种种因素,斯加格拉认为,在十分制里,地球只能打两分。这颗星球落后得让人沮丧,但事实上,也是完美的藏身之处,而他要找的那一位正是这么做的。他徒步走进这座名为“剑桥”的小城市,此行的目标,就在这个所谓的大学城里。    博士,博士……    不知为何,这两个字使得斯加格拉暂时避退,重新盘算。他很确定在穿越半个宇宙的路上读到过“博士”的什么资料。克罗诺蒂斯教授的“非常老的朋友”不可能是地球人,因此博士必然是一名时间领主。    斯加格拉需要更多的情报。这位博士是谁?DoctorWho?

TOP作者简介

道格拉斯?亚当斯(Douglas Adams,1952—2001),英国著名的科幻小说家,是第一个成功结合喜剧和科幻的作家,同时也是一位广播剧作家和音乐家。他以《银河系搭车客指南》系列闻名。1978-1979年,他作为《神秘博士》的剧本编辑,撰写了三个剧本:《海盗行星》、《死亡城市》和《沙达》。

加雷斯?罗伯茨(Gareth Roberts,1968—),英国著名编剧,为《神秘博士》撰写过四个剧本:The Shakespeare Code(2007)、The Unicorn And The Wasp(2008)、The Lodger(2010)、Closing Time(2011)。他曾出版过九本原创的《神秘博士》小说,目前定居于伦敦。

TOP目录

第一部 祸起书架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二部 无情夺取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三部 意识离体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
第四部 意识复本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九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九章
第五十章
第五十一章
第五部 极恶要犯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九章
第六十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二章
第六部 物归原主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九章
第七十章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五章
后记

TOP书摘

第一章 

  五岁那年,斯加格拉断然认定:上帝并不存在。面对如此启示,宇宙间的绝大多数人只可能有两种反应——不是如释重负,就是黯然神伤;斯加格拉却不一样,他心想:等一等,这意味着存在一个职位空缺嘛。 

  许多年后的今天,斯加格拉把他的脑袋——全宇宙最重要的一个脑袋——靠在舱室的软垫内壁上,痛苦的嘶喊汇成交响乐,从四面八方传进他的耳朵。他允许自己每天微笑两次,此刻在考虑要不要用掉一个份额。不过另一方面,这些源于精神苦闷和肉体不适的声响证明他的计划正在奏效,今天将是美好的一天,十分里多半能打九分。因此,晚些时候微笑的理由应该更加充足,他可不想浪费一次微笑。他决定暂且押后,以防万一。 

  嘶喊渐渐平息,变成困兽的呜咽,偶尔因为难以了解的恐惧而嚎叫,斯加格拉爬出斗室,开始勘察他的成果。他这个舱室是六间(偶数,不言而喻)舱室之中的一间,这些舱室嵌在巨大的灰色六边形锥体的外壁上,锥体位于主实验室的正中间,顶端是个灰色球体。 

  几分钟之前,斯加格拉望着智囊团的另外五名成员爬进各自的舱室,他们有说有笑,模样浅薄得让人生气。其他舱室的头靠装有连接终端,他的舱室却没有,这些人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芸芸众生为何这么愚蠢?斯加格拉心想。哪怕是这些聪明人,本质上仍旧愚蠢。自从他有记忆以来,他每隔几秒钟就要思考一次这个问题。不过,多亏他的努力——多亏了此时此刻将要扮演重要角色的这套计划——不用多久,其他人就不再会是问题了。 

  智囊团的五名成员瘫在各自舱室里,嘴巴叽里咕噜说个不停,眼神空洞,四肢不时抽搐。经过那套程序,五具躯体竟然还活着,真是有意思。 

  现在来看看他们的意识。 

  实验室的墙上,各种设备的面板琳琅满目,斯加格拉将指令输入其中一台。这个动作机械而草率。要是酝酿出这套计划的是个比较愚蠢的劣等人(当然,不可能有其他人酝酿出这套计划),肯定会用一个既老套又愚蠢的超大号红色开关来启动那个球体。斯加格拉忍不住为自己没那么做而暗自叫好。 

  指令嘀嘀生效,球体开始颤动,从内部发出许多个含混而纤细的痛苦声音。这是思想的声音。凌乱、肆意、没有规律,内容无法分辨。 

  斯加格拉举起一只手。球体的指令程序立刻做出反应。球体与锥体顶端分离,陡然飞向他,落在他的手掌上,触感冰冷,像是金属物。 

  斯加格拉收拢手指,握住球体。他望向实验室另一头达芙妮·科尔德拉软瘫的躯体,她傻乎乎地盯着虚空,嘴唇嚅动,发出婴儿般的呢喃。 

  科尔德拉的专业是六维波动方程。斯加格拉的时间很宝贵,在这方面的探索仅限于基本原理。显而易见,zz=[c2]x4,这个谁都知道。然而,科尔德拉将六维波动方程的研究带进了全新的领域。“可以说是一个全新的维度!”她昨天这么开玩笑说,斯加格拉只得被迫牺牲了一个他的微笑,以免显得格格不入。 

  此刻,手指攥着球体,斯加格拉将意识投向一个复杂的六维波动方程难题: 

  设Σ小于+Δ,若α为常数,则β+ΔΔ+≈,以Zag BB Gog可表示为什么? 

  答案跃入脑海:((>>>x12! 

  那还用说?!答案简直就摆在眼前,那么显而易见。 

  程序已经奏效。不过斯加格拉决定再检测一次,向更深处探索球体的潜能。 

  科尔德拉隔壁的舱室里瘫坐着C·J·亚克罗蒂里,他在用手指画小圈圈,嘴巴大张,口水挂得老长。亚克罗蒂里是神经遗传学方面的传奇人物,他对枝状神经传导变化的研究最终治愈了穆沙姆症。 

  斯加格拉想到亚克罗蒂里,一道合适的测试题浮上心头。 

  突然,一段记忆排山倒海般跳进意识—— 

  我站在海滩上,胳膊底下夹着冲浪板,我尽量装出肌肉饱满、信心十足的样子,但信心和肌肉都无法伪装,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心想我怎么会觉得这有可能是个好主意;忽然,她出现在眼前,她看上去那么美丽,我看上去那么难看,她问我要不要冲浪到岛上去,她是说和她一起吗?她当然是说和她一起了,于是我们站上冲浪板,我开心得都要死了,她从背后搂住我,我蹬腿启动,突然我们在紫色夜空下冲浪划过水面,她把脑袋靠在我肩膀上,我心想她是不是有意这么做的,她没有拿开她的头,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冲浪来到岛上,动作仿佛职业高手,但这是我第一次冲浪,她摔倒在沙滩上,我扶起她,她笑着拽倒我,突然她在吻我,我的脑袋在旋转,我怎么可能碰上这么好的事情——这时候,犹如闪电划破夜空,我看见了:我看见先期向A/5667基因组引入浮粒子就能逆转枝状衰变—— 

  斯加格拉甩甩头。他猜到残存的人格和经验在检索时偶尔会侵蚀数据。他打算加强球体的过滤能力,确保这种无聊的情感垃圾不会阻挡生命中更加重要的事物。 

  他松开球体,球体在半空中浮沉,跟着主人走向主通信面板。他又是随手一扫,播放事先录制的留言。接着,他大踏步走出实验室,球体陪伴着他。 

  他的声音响彻实验室。“这是预先录制的留言。先进科研基地已经彻底隔离。请勿接近,重复一遍:请勿接近。我们已经控制住局势。” 

  留言一遍遍重复,通过所有频道对太空发射——但仅限于附近空域。斯加格拉希望留言不要让过路飞船接近智囊,而他早就发现“隔离”二字对大多数智慧生物有着确定性的效果。它能把“船长,我看咱们应该去帮助那些可怜人”之类的念头变成“有瘟疫!惊叫!快惊叫!咱们虽然十二万分不情愿,但还是十二万分火速逃命吧”! 

  留言回荡在智囊基地的中央实验室。 

  全宇宙曾经最聪慧的几个人,此刻瘫坐在舱室里胡言乱语,连留言的一个字也听不懂。 

  斯加格拉镇定自若地——他的步伐永远镇定自若——沿着走廊从实验室走进停机库。太空站有四个停机位。灯光标志说一、二和三号停机位都泊有标准太空船:三个座位,燃料足够飞到银河系文明的外沿。 

  球体跟着斯加格拉镇定自若地走过一、二和三号停机位,四号停机位空着,他把手掌按在开锁面板上。 

  气闸打开,露出空荡荡的停机位。 

  斯加格拉镇定自若、信心十足地穿过停机位,走进看似绝对虚空的太空。 

  他上路了。 

  第二章 

  克里斯·帕森斯既觉得时间飞逝,又觉得遭到了时间的遗弃。时间如何能同时对他做出这两件事情?他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首先,他二十七岁了。二十七! 

  年复一年,他早已注意到自己有个非常不妙的习惯,那就是大约每天衰老一天,然而此时此刻,10月里这个阳光异乎寻常灿烂的周六下午,在他骑自行车从公寓去圣塞德学院这段短短的路上,他却感觉到又有另外一天自顾自地悄然爬走。 

  古老的街道,比街道更加古老的大学建筑物(高大的砖石结构,窗户带有灰色竖框,美得浑然天成),似乎都在嘲笑路过的他。数不胜数的年轻人曾经穿过校园,学习、毕业、研究、出版成果,而今他们都已化为尘土。 

  九年前他念完文法学校,来到剑桥时还那么稚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物理学位,物理是他最擅长的科目。现在他是研究生,与西格玛粒子陷入漫长而难得令人激动的斗争。无论哪一种西格玛粒子,只要你说得上来,他就能告诉你准确的衰变率。可今天,连他深爱但已经像太阳每天升起那样习以为常的剑桥校园,似乎都在唱和他内心的衰败感。他时常怀疑自己的研究领域到底还存不存在什么等待发现的东西,甚至怀疑到底还存不存在值得研究的领域。他时常觉得现代世界远远超出时代,远得简直无法辨认。录像带、数字手表、带内存的电脑,还有至少让克里斯相信人能飞翔的电影特效。科技还有可能更上一层楼吗? 

  他经过一群新学生,年轻男女留着短发,身穿窄脚裤。怎么会这样?克里斯念大学的时候穿喇叭牛仔裤、留披肩发,他现在仍旧喜欢这副打扮。他曾经属于更年轻的一代人,一代将要彻底而永远改变万事万物的人。怎么可能冒出来新的一代人——现在还不能!因为还没有任何事物被彻底而永远地改变——实在太不公平了。天哪,再过几个月就要进入1980年代了。80年代明明白白应该是遥远的未来,他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可以陡然出现? 

  是啊,总体而言,时间正在飞逝;但时间抛弃他的方式却更加具体。 

  克莱尔·凯特利周一就要离开剑桥了。她在美国某个研究机构找到工作,已经向大学递交了辞呈。再过短而又短的三天,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和她说话了。他们经常聊天,时常见面,每次告别时克里斯都一肚子绝望。每次见面,尤其是到了最近,克里斯总觉得克莱尔在等他吐露什么显而易见的重要心声,但他这辈子恐怕都搞不清到底是什么。她为什么要表现得那么咄咄逼人?而他又为什么深深地爱上了她? 

  他打算最后再试一次,抓住最后的机会打动她,最后一次找借口和她说话,用他的智慧令她叹服,也许她最终会放下矜持,对他说她想听他仔细解释。正是为了这个目的,他此刻穿过古老的石砌廊道,骑进圣塞德学院那美不胜收的庭院。 

  克里斯把自行车停进几排类似的交通工具之中,这些东西构成了学生间免费而可互换的通勤系统。他从背包里抽出一页纸。克罗诺蒂斯教授,P14室。他环顾四周,寻找门房。门房不在,多半出去巡视了,克里斯只好在院子里找了两个外表不太古怪的学生问路——其中之一身穿“杰斯罗·塔尔”乐队的T恤,谢天谢地!——他们指引他来到一个常春藤覆盖的拐角,墙上嵌着一扇门。 

  克里斯沿着镶有护墙木板的狭窄走廊走向P14室,尽管满脑子都是克莱尔和时间如何飞逝等思绪,但他好奇的大脑还是注意到了建筑结构的不寻常之处。走廊看起来应该结束于P13室,但过去之后又有一道撑墙、一个转角和一小段通往P14室的延伸走廊。这些倒是并不稀奇,因为大学里的许多建筑物都经历了大量翻新和增建;眼前这一幕真正有趣的地方在于看上去完全没有断续的感觉,就仿佛延伸段和原始建筑兴建于同一时间。克里斯内心深处的潜意识倍感困惑,但他的意识并没有觉察到。他只觉察到随着他离标有“P14室,克罗诺蒂斯教授”的那扇门越来越近,某种异常低沉的电子嗡嗡声也越来越响。这些古老建筑里的电路完全一团糟,搞不好还是爱迪生本人安装的呢。克里斯做好了被电击的准备,伸手抓住门环,轻轻叩门。 

  “请进!”一个模糊而沙哑的声音喊道。他马上认出声音的主人是克罗诺蒂斯,虽说他们只短短地见过一面。 

  克里斯走进房间,穿过被帽子、大衣和靴子塞得满满当当的前厅,推开一扇沉重得蹊跷的木门,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镶着橡木墙板、点缀着古老家具的宽敞房间,虽说乍一看实在很难分辨出墙板和家具的轮廓,因为每一个能放东西的表面(有些根本就不该拿来放东西)都摆满了书本。每面墙都是书架林立,书本内外放了两层,顶上也塞着书,每个书架都满得快要爆炸。书本覆盖了沙发、座椅和写字台。书本在地毯上摇摇欲坠地堆成许多摞,有些高度齐腰。硬皮本、平装本、对开本、立体书,全都起皱、折页、印着茶杯的痕迹,有些翻到特定的页码放在那里,许多书夹着写在碎纸片上的注解,相邻的书本在主题、尺寸、年龄和作者方面均无相似之处。《好饿的毛毛虫》旁边是一本积灰的乔治时代颅相学论文集。 

  克里斯被吓住了。一个人怎么可能读完这么多书?少说也要花掉你几辈子时间。 

  难以想象归难以想象,不过克里斯早就看惯了剑桥老学究们的种种怪异之处;因此,尽管房间另一头还立着个更加不寻常的东西,他也努力见怪不怪。 

  那是一个警察岗亭。 

  克里斯有好些年没见过警察岗亭了,当然不可能猜到会在这儿见到这么一个。他小时候来帝国首都游玩的时候,倒是经常在伦敦的街头巷尾见到这东西。和它的所有同类一样,这个警察岗亭也很高,是蓝色的木质结构,外壁坑坑洼洼,顶上有一盏灯,门上有个标记,背后有一部电话。除了赫然出现在眼前以外,这个警察岗亭的特别之处在于其底部四周露出了几本摊开的书本,就仿佛岗亭是从极高处砸进房间的。克里斯不禁抬头打量天花板的低矮房梁,希望看到事实并非如此。可话说回来,岗亭也没法从前门挤进房间。 

  估计通向厨房的门里飘出克罗诺蒂斯教授的声音:“真抱歉,这儿太乱了。不过混乱出真知嘛,你知道的!” 

  “呃,对,是的。”克里斯答道。他壮起胆,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绕过看起来最危险的几摞书。该怎么在这片大海里捞到他想找的那根针呢? 

  他等着教授走出厨房,教授却迟迟不肯现身。 

  “呃,克罗诺蒂斯教授?”他喊道。 

  “喝茶吗?”教授答道。 

  “噢,好的,谢谢,”克里斯不由自主道,虽说实际上他只想逃离这个怪异之地,尽快回去思考他更为重要的那些事情。 

  “很好,因为我刚烧了一壶水,”克罗诺蒂斯走出厨房,满不在乎地穿行于危险之间。 

  几周前那次短暂的会面以后,克里斯在心里把教授归为又一个剑桥怪人,与世隔绝几十年,沉溺于学术之中。他忘了克罗诺蒂斯这个人有多么难以忘记。这又是让人讨厌的一桩怪事了,克里斯心想,因为你不可能忘记难以忘记的人。克里斯觉得肯定是因为最近心事实在太重,所以他才会忘记克罗诺蒂斯。 

  克罗诺蒂斯身材矮小,八十来岁,身穿脏兮兮的粗花呢正装,打着领带,脸上沟壑深重,满头白发,留着乱糟糟的胡子,半月形的眼镜底下是一双黑眼睛,眼神友善而锐利。 

  友善而锐利,克里斯心想。一个人的眼神怎么可能既友善又锐利呢? 

  “呃,克罗诺蒂斯教授,”他说,决定把事情扳回正轨,“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几周前在一场师生酒会上见过面。”他伸出手,“克里斯·帕森斯。” 

  “哎呀,记得,记得!”教授热情握住他的手,使劲摇晃,但很明显他根本毫无印象。他眯起眼睛,有点怀疑地打量着克里斯:“你很喜欢这种师生大联欢,对吧?” 

  克里斯耸耸肩:“唔,你知道的,我觉得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 

  “许多无聊的老学究,自顾自地聊大天。”教授气咻咻地说。 

  “对,这么说应该也——” 

  “根本不听其他人都在说什么!” 

  “对,是的,那天晚上你说——” 

  “总是说啊说啊说,根本不听!” 

  “对,不听,”克里斯说,“那么……” 

  “那么什么?”教授盯着他,眼神里的锐利比友善多得多。 

  克里斯决定要哄他开心:“希望我没有占用您宝贵的时间。” 

  “时间?”教授笑道,“时间!别跟我谈什么时间。不,不,不,等你到我这把年纪,也会发现时间根本就无关紧要。”他上下打量克里斯,有点哀伤地说:“虽说你恐怕活不到我这把年纪。” 

  克里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哦,是吗?” 

  “是的,”教授望向远方,“我记得跟上一位院长,也就是年轻的弗伦查教授说——”他忽然停下,“等一等,是上一位院长还是上上一位?搞不好是上上上一位……” 

  克里斯皱起眉头。院长的平均任期似乎是五十年。“上上上一位?” 

  “对,一位年轻的好小伙子,”教授说,“九十岁就过世了,死得很惨。真是可惜。” 

  “九十岁?”克里斯问道。 

  克罗诺蒂斯点点头:“被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碾死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克里斯问。 

  克罗诺蒂斯诧异道:“我怎么知道?那是很久以前了!” 

  克里斯决定不再追问。他决定离开这个嗡嗡响的古怪房间,远离房间和房间主人的种种怪异之处。“对,好的。教授,上次见面的时候,您很好心地说我要是愿意登门拜访,你可以借我几本碳十四定年法方面的书。” 

  “啊,对,乐意之至。”教授点头道。 

  厨房里突然传来尖利的哨音。教授跳起来,抓住心口,接着又捂住另一侧胸口。“啊,”他说着放松下来,“是水壶。”他一阵风似的跑过书堆,冲向厨房,对着背后的克里斯喊道:“去最右边的大书架找,从上往下第三排。” 

  克里斯经过警察岗亭,尽量不去多琢磨那东西,查看教授指点的那个书架。他抽出一本书,这册皮面装订的薄书封面上有着华美的金色涡卷纹章,像是凯尔特风格但又不完全是。他打开书,一排又一排符号映入眼帘,不是象形文字就是数学公式。 

  突然,不知道为什么,一阵感官记忆的大潮淹没了克里斯。他七岁,坐在祖父的大腿上,在康斯伯里家中的后花园里,听电台直播的板球比赛,特雷弗·贝里说个不停,花园里蜜蜂嗡嗡飞舞,柳树球拍噼啪击打板球的皮革,果酱三明治和橘子水。那么多年以前…… 

  厨房里传来教授的喊声,骤然将他拉回现实。“还是从上往下第二排?对,第二排,应该是。算了,你看上什么就拿什么吧。” 

  克里斯扫视第二排书架,看见S·J·勒费的《分子级碳十四定年法》和威拉德·利比的《论碳十四原子的衰变》。对,就是这几本。他正是要靠这些东西打动克莱尔,给他借口以展开对话。 

  “加奶吗?”克罗诺蒂斯从厨房喊道。 

  “呃——对,谢谢,”克里斯喊道,漫不经心地在书架上继续寻找能打动克莱尔的东西。 

  “一份还是两份?” 

  “两份,谢谢,”克里斯心不在焉地说,又从书架上拿了几本书塞进背包。 

  “加糖吗?”克罗诺蒂斯喊道。 

  克里斯惊道:“什么?” 

  教授端着两杯茶走出厨房:“来,喝吧。” 

  克里斯已经达到了目的,意识到他不必继续忍耐这里的种种怪异。“啊,不好意思,教授,我才发现我的研讨会要迟到了,”他撒谎道,看看手表,“真是太对不起了。”他指指被书本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下个星期来还给你,可以吗?” 

  “哎呀,可以,当然可以,随便什么时候都行,愿意拿去多久就拿去多久。”教授答道。他嗞溜溜地从两个茶杯里各喝了一口茶。“那就再见吧。” 

  克里斯点点头。“再见。”他走向正门——但有个问题他实在放不下,不问就没法离开,这里的怪异之处那么多,他至少要搞清楚其中之一。“呃,其实呢,教授,不知道能不能问一声,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他朝破旧古老的警察岗亭点点头。 

  教授从半月形眼镜上方望着岗亭。“我也不知道,”他说,“更希望是今天上午我出门的时候,被什么人忘在这儿的。” 

  克里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嘟囔道:“好吧。”自己开门出去,很高兴能离开那个怪异的房间。 

  二十七年的人生际遇没有让他做好准备,迎接刚刚过去的那五分钟。怎么说呢?教授的房间里似乎有着过多的时间。时间从边边角角渗漏出来,大团大团的时间覆盖了整个房间。还有警察岗亭,还有嗡嗡声,还有那双友善而锐利的眼睛,还有上上上一任院长——林林总总加起来,他完全无法接受。 

  他很高兴能返回现实世界,回去处理最重要最真切的事情:克莱尔和打动她。他选了一辆看上去最结实的自行车,坐上去,把背包挎在肩膀上。 

  克里斯不知道他的背包里装着全宇宙最怪异、最重要也是最危险的一本书。 

TOP 其它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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